第三章 死亡带来的生命变奏(1/2)
电建人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每一个新工地的生活区都欣欣向荣,干干净净。
上个工程住楼房,这个工程住砖瓦房。
我帮父母搬家的时候,发现师傅住在隔壁,而且文师傅和他住一间。
我的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怎么,我跟我老婆住一起不对吗?”师傅大揽文师傅的肩。
文师傅不好意思地推开他:“在外面……”同时又觉得好笑,“你真不知道?”
我对自己佩服得五体投地——之前和他们一起工作一年多啊。
类似的傻事不止一件。
有一回与文师傅闲聊,没话找话说:“你认识文文吗?”
“她是我妹。”文师傅的口气有点怪,“怎么了。”
“啊!”我张大眼,“难怪,你们长得这么像,而且名字只差一个字。”
文师傅笑了:“你跟文文一起长大,连她姐姐都不认识——难怪了,我说你见到我怎么一幅不认识的样子。”
哦。我的脸红得赛猪肝。从此不敢再同任何人谈起另一人。我们公司里裙带重重,谁和谁指不定就是一家子。
何况,从小母亲教育我——不要直勾勾地盯着女孩子看,像个小流氓。
在我的脑子里,经常人和名字对不上号,特别是女性。
从小单位里的叔叔伯伯分得清楚,那一大把阿姨就搞不懂谁是谁。
因为和师傅是邻居,我和他们更热络起来,有时候甚至会去他家蹭饭。
时间长了,他们感慨:“以为你很老实,不会说话。混熟了发现你很能吹牛,以后可以去当演说家。”
嘿、嘿。
两位师傅有时打麻将,实在找不到人的时候,叫我“凑脚”。
我很笨,师傅手把手没把我教会。至今也只跟师傅学会十三水,50k。其它斗地主拖拉机八十分什么的,根本学不来。
“怎么挺聪明的人,这么简单的都不会。”文师傅说。
自己的徒弟自己疼,师傅为我辩解:“他哪里学不会,只是不想学。”
有一回,文师傅小心地问:“你觉得小青怎么样?”
小青是文师傅的另一个徒弟。他俩有心撮合我们。当时我窘得很,一句话都答不上来。好长时间见到文师傅绕着道走。
那时班上新来好几个小姑娘。有一回班长当着全班面说:“你们几位啊,找对象要优先考虑班上的小伙子。看老文老季多好,生活上互相照顾,钱也大把大把往家里搬。”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那也得看他们的实力。”
“首先得敢来追我们。”
……
班长居然点了我的名:“虽然矮一点,长得挺帅吧,皮肤比你们白多了。还不像你们成天什么霜啊粉啊的。”
全班爆笑。小姑娘们不依不饶地继续跟班长斗嘴,我窘得不行,赶快溜走。
事后师傅笑骂:“真给我丢脸。”
文师傅阻止他:“别说了,看他都快哭了。”又对我,“这种事不勉强,不要放心上,班长也只是开玩笑。”
如果不是老班长突然英年早逝,也许我的人生是另一番光景。
老班长是个很壮实的中年汉子。听说年轻时汞中毒,走起路来一脚重一脚轻。
他长相严肃,往那里一坐,不怒自威。两只小眼睛眨巴两下,吵得再凶的班员也会马上偃旗息鼓。
我一直不敢接近他,直到有一天他突然问我:“知道你老爹的外号吗?”
我呆了呆,老实地摇头。
“你老爹叫马立克,我叫马皓。”他的嘴角露出孩子般顽皮的笑容,“不信你回去问问。”
这是连母亲都不知道的秘密。
父亲与班长同年进公司,曾住过同一间宿舍,还在一起讲过相声。
长得严肃,并不代表他没有幽默细胞。
冬天中午加班,吃过午饭我们散坐在钢材堆上晒太阳。
班长踱过来:“再晾两分钟翅膀,去干活。”
大家哄笑。
“看不出,班长这么好玩。”我说,“原来觉得他好凶。”
“他今年以来变了好多,”师傅说,“以前翻脸比翻书还快。”
“你说他最近是不是瘦了。”文师傅问。
师傅瞄了一眼:“不觉得。”
那会儿我住在五楼,出门总要经过他的宿舍。有时他敞着房门,看见我穿戴整齐,会问:“去城里?”
我大声回答,顺便问他:“要不要我带什么?”
有一回他看我又要出去:“进城给我带点萝卜干,等等,我拿钱。”
“不用,回来再给。”我大步走了出去,一会儿跑回来,“要多少?”
他递给我一张十元钞票:“看着买。”
我买了十元钱的萝卜干。九十年代初的物价啊,亲!一大包。他看了大笑:“买这么多。”
我犯糊涂:“你不是给我十块钱吗?”
他把这事当笑话讲给母亲听,大家笑了几天。
其实他并不爱吃萝卜干,只是最近没胃口,买来下饭。那一大包直到他去住院都没吃多少。
突然的消瘦和没胃口,是他突发恶疾的征兆。可惜我们都太年轻,没人注意到。
回想起来,老班长是我最崇拜的前辈。他的威望和全面的技术,至今仪表班无人能超越。
从他之后,我没再见哪个班长能画施工分部图,再没哪个班长不用去现场就能把整个锅炉的结构讲得一分不差。更没有哪个班长能做调试,用“大老粗”最土的语言把副总工批得心服口服。
我曾厚着脸皮跟他要来锅炉顶的分部图,从父亲的科室里找来一堆红蓝铅笔把图临绘下来。
那图还没临完,来不及还他,他就去世了。
在我奔西走的生涯里,丢掉很多东西,但老班长的那张分部图一直深深印在我的脑海。
他答应等我临绘完,详细讲解给我听!
老班长这个主心骨一倒,仪表班天塌了一般。主管仪表专业的副主任和我们的副班长焦头烂额。
谢师傅曾说:“别看我们班一团和气,那是班长镇在那里。不然,你看吧。”
果然,老班长去世的伤痛还没过去,班上已经四分五裂。
副班长是老班长的大徒弟,按惯例升任班长,空出来的副班长位置从各位师傅中挑选。
虽然没有爆发过正面冲突,班上却天天充斥着剑拔弩张的气氛。
偏偏这时候还有人来凑热闹——那位“前辈”同老班长是师兄弟,理所当然地认为该轮到自己当班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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