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口说无凭（2/2）

有青蛙跃入河里，有小鱼崽跳出水面，但她又想：会不会有蛇和甲鱼呢？她那天碰见了桑树上的黑蛇，后悔没打它，家里遭了殃。河底是沙子铺的，脚趾镶入很舒服，她想河里怎么好水，为什么不能洗个澡？是谁规定女人不能洗澡游泳？

她到城里去过，她看见城里女人披头散发、脸色红扑扑的在街上走，别人说是她们洗了澡，洗去身上的污垢，让自己身上血脉活跃，身体健康。

另外，她想：我身上怨气太重，能不能把它洗掉？这样也就预示着我这次也就洗去了冤屈，为哥哥报了仇。

秋子想；难道自己身上还有前世冤孽，自己家遭横祸，可能是前世欠下的血债遭了报应。

她想的时间，月亮就探出了银云朵，好像在苍穹给她一个凄艳的微笑，河上夏夜的雾气，还有田鸡在河边鸣叫，讨人嫌，就它自由，想鼓捣就鼓捣。

她想：我身上有汗味，保安队长见到我会烦的，她一烦就会赶我走，无论谁，总会喜欢和干净的人打交道，我衣服旧，相貌还算可以，平时赶集总有小伙子借故接近，路上总有人多看我几眼，要是邋里邋遢，谁来注意我，更不要说帮我伸冤了。

她想时，慢慢脱下上衣，手舀水探了一下水，水温和是情，欢迎她下去。她的身上是洁白的，流动着月光，她想小手人太老实了，还没动过她一个手指头。

要洗，就舒舒服服洗，干嘛着边不着际，怕什么呢，反正没人看见。她脱了短裤，把衣裤藏掖到对面芦苇丛里。河不深，也就淹到她脖子。可惜了那么好的水，竟没女人下去洗个澡。

河里“嗞嗞嗞”冒泡，是些水底浮起的芦叶、树叶、水草的喘息，有小鱼儿撞到她大腿上，禁不住有点心跳，会不会碰到螃蟹、甲鱼，或者毒蛇？

她又后悔莽撞下河，没拿一块砖头或一截枯树干，又想退回上岸去找，但她又想：洗澡就洗澡，干嘛想得那么多？洗个澡那么麻烦，前怕螃蟹后怕蛇，不敢自由自在地洗，还能帮哥伸冤？

她没有擦布，就在水里用水擦，她蹲下来用她纤巧的手擦脖子和胸脯，她的纤手碰着她丰盈渐渐成熟的宝贝，就有全身舒坦的感觉，她想：女人长这个是为了他还是为了后代？

这事比那事不算个事。她想：我就是要锻炼我的胆量，难道胆子是天生的？圈里的猪见惯了人就不怕了，还有人玩毒蛇呢。

天河底是流动着的是金沙，鱼儿就躲在叶下沙上，有的是故意啄她身子。她想：我身上有什么好闻的香味，这鱼娃子要吃？她想捉住一条玩，等于她捉住了一个坏蛋玩。

她心里盘算着如何捉，身腿不动，手慢慢地移过去，但才移动一点，那鱼狗子逃跑了。

她朝前跨了一步，突然她脚底芦叶下有了动静，她想一定要逮住它，她的脚一动不动，她慢慢弯下身子，那“鱼”好像也很温顺，匍匐不动弹，她一点一点抬起脚板，够手能伸进。

这里是河边，够她手伸到脚底而不至于没嘴，但身子总想浮，她右胳膊绕住芦苇杆，她右手慢慢探下去，终于至脚底，一下突击，把它抓到了手里，嗨，气死人，原来是一只癞蛤蟆。

大人说得对，不知道坏蛋的姓名、不知他住在哪里，怎么去捉呢？就是知道了窝子，踩在脚底下，捉它还得小心翼翼。

杀害哥的和抢羊的长得有点像，个子差不多，脸盘差不多，但抢羊的有板刷胡、下巴上有乒乓球大小的肉瘤子。他为什么长了个肉瘤子？是他哥、弟，还是另外一个人？

对，就给大人和保安队长说：抢羊的兵匪有板刷胡和肉瘤子。

她听到窸窣的声音，回头看岸上芦苇在晕晕乎乎的月光里，被微风里吹得摇来晃去，并发出爽爽的枝叶碰撞声。她看见一个黑影匆匆而来，她就静肃地站在水边芦苇里，一动也不动，可是就有只馄饨鸟从她耳边芦苇叶上飞起。

好像有人路过，她静静地听，好像在听出这人的动向，是男人还是女人，是上辈大爷大娘，还是同辈的兄弟姐妹？她绝对不能让人发现，被人看见知道是高家的秋子，她就永远不能回到高家，谁见有女人在天河里洗澡啊？

而且怀德知道了，他也可能不喜欢她，一个人半夜三更，在河里干什么？他很有可能想她没用勇气活下去而自杀了。他会不会窥视她，或者有人跟踪她？田鸡叫一断一续，月亮半躲在银亮的云里，半探出头来。

他跟踪是可以原谅的，她甚至想象他跟踪她心跳得不行，她希望他跟踪但不要靠近来，他扑上来她将吓得喘不过气起来，但她一定非常非常高兴，她希望他狠狠地亲她，直到她晕过去做梦。然而，会不会还有别人跟踪，譬如害死哥哥的罪人跟踪？

如果罪人跟踪会不会有可能？为什么不可能呢？罪人跟踪是想赶尽杀绝，是想找机会、适当的时候在她眼前突然出现，使她难以防备从而掐死她，想到这里，高秋子有点恐惧感，她马上要穿衣服。

她的衬衣是母亲的陪嫁衣，新式大开领的，不是封闭式收腰的。衬衣和长裤掖在对岸边芦苇丛最密的枝叶里，那边岸上没有路，没人走。这时她又听到脚步声，时轻时重，时快时慢，有时停顿，好像朝水上窥视；

同时还有脚步赶来，她吓得几乎喘不过气来，刚才真的不该下水，她还看见手电筒的光，这光照着不远处的水面。

我的天，今晚就要出个丑吗？我被发现，谁去告状？她心里无限的酸痛，此时爆发出来，现在可能身上加了水分，她泪如泉涌，但不能哭出声来。

她蹲在水里，可是身体就想上浮，她抓住两支芦苇，这时她听到芦苇后的人语声：“我明明看见她走这条路，怎么就不见了？”

一个说：“她会不会自杀啦?她哥死了，她爹又吐血快要死---”

“不会的，毕竟是她哥，又不是她老头子，就是她老头子也不一定就死。有人说她告状是假，要跟张小手私奔。”

“看不出来，这小b挺烧的，还要私奔？有人怀疑她肚子里有了，怕被人笑话，所以借故告状溜出来，团长叫我们盯梢，看看是不是肚子大是真的。”

“我侧面看她，肚子平平的，看不出是怀孕；近看眼睛也亮，眉毛没散开，恐怕还没破身呢。”

“你小子这样的事倒挺精的，还能看出是不是姑娘？”

“看这团长是一绝，看一个丫头走路，他就知道是不是姑娘。”

“当然，他搞过的姑娘多了，当然知道是好是坏。”

“他妈的，有钱有权的人就好随便搞大姑娘，你我没钱没权，连个大姑娘的屁也闻不到。这世界就这样不合理，日它奶奶的。”

“如果真的是告状，你我找机会做了她，这金条够你我一辈子花的，你要搞大姑娘随便去搞。老仇啊，自杀的可能性不大，刚才我们是看见她走过来的，她哪儿去了？再照照路上和河里。”

秋子看见一道白色的手电筒从那边河面上探照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