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坚壁（1/2）

所谓斩衰三年,可不是开玩笑,服孝期间，除了病、弱、幼、老以外，正常健康成年人连荤腥都不能动。太子宫里也绝不会有什么娱乐活动,平时无聊时候,宫人们可以去园里荡秋千、斗草,甚至于是偷偷地推骨牌……可现，这些娱乐东宫已经是完全绝迹了。别说言官、中官、东厂、锦衣卫，就是太子自己,都不会容忍有人不把文皇帝孝不当回事。毕竟,他可是文皇帝宠爱皇孙！虽说以嫡长身份,即使没有早定名分,他被晋封为太子也是名正言顺＼水到渠成事，但谁也不会嫌这名分再早定一日。

虽说按照洪武旧例，大行皇帝去世，嗣皇帝除服以后，皇太子以下是要守制读书，但那个时候，建庶人儿子年纪还很幼小，本来就是读书认字岁数，而如今太子都二十多岁了，比起年岁较长，精力有些不济父亲，正当盛年他却是能力出众，不论文事武功都已有相当阅历，足以朝政上辅佐父亲。因此，百日热孝过后，身上还穿戴着素服太子，已经是早出晚归地参与到了国事中去。长期呆东宫，也就只有这妻妾四人了。

说起来，这四人身上都有些不好，现守孝是都养病，太子妃连晨昏定省都给暂时免了，为就是太子嫔和徐才人病情——徐才人也罢了，小产而已，多躺几天已经是复了元气，她现主要问题还是心不焉，成天浑浑噩噩，像是得了‘离魂症’。可太子嫔病情却非同小可，她才出了月子，就强撑着把文皇帝丧事给跟了下来，长达一个多月折腾，使得太子嫔是有些亏损了元气，好容易又熬过了册封太子嫔典礼，转头就又躺下了，将养了一个多月，好容易才把病情给控制住，就是现，东宫里走动都还乏力呢，从住处莲华殿到慈庆宫正殿，她都是让人把她给抬过来。

以太子嫔为人，不是实不想走路，也不会这么行事，所以太子妃也没因为她这多少有点摆谱嫌疑表现而感到不悦，反而是关心地问孙玉女，“不是说已经大好了，再养两天就成了么，怎么看脸色还是这么苍白，可要再请医生来给扶扶脉？”

都孝里，按说连皮草甚至是衣都穿不得，但天寒地冻，还有什么东西比皮草能御寒？大家也只能做到绫罗绸缎不要上身而已，这几个太子妃嫔，穿都是白粗布袄，这摆设简朴屋子里聚着，不像是天家妃嫔了，倒像是农妇聚会。孙玉女头上缠着裹头布是和农妇一色一样，都是黑色粗布，倒越发显得她肤色淡白缺少血色，听到太子妃这么慰问，她勉强一笑，细声道，“其实请来开也就是那些食补方子，倒不如不费这个事儿了。就是今日起来有些头晕，多歇一会应该也就没有大碍了。”

太子妃听说，也就不继续追问了，转而谈起了正事，“今日去见娘娘，娘娘已经和我透出风了，咱们这个孝，是要用心守。”

为天子守孝，其实对于整个宫廷都算是鲜事。因为宫闱间事很难留有正式文字记载，南京宫殿又被建庶人烧得差不多了，所以二十多年前高皇帝去世时候宫人是怎么守孝已经缺乏文字记载了。这个孝，是用心守还是着实守，那差得还是很多。就和一般廷杖一样，‘用心’、‘着实’之间，差出来可往往是一条人命——守孝若守得不好，也是容易闹出人命，太子妃这个玩笑，开得很俏皮了。

——可回应她却是一片茫然无知眼神……

何仙仙是真没意识到太子妃说笑话。而孙玉女虽然明白太子妃是想要说笑话，但却可能也不知道这个用心、着实典故——虽然内帷长大，但外廷事，也不是她能随便接触、了解。

至于徐循嘛，压根就是完全走神了，眼神茫茫然，一看就明白，心思也不知飘到了哪里去……

太子妃游目四顾，不免心底轻轻地叹了口气：皇后想选秀，其中苦心她焉能不明白？身为宫廷大妇，妃嫔们也是她们脸面。都是些老弱病残，连侍寝绿头牌都凑不满一盘，这完全是属于大妇工作没做好结果。坐到她们这个位置，一般妒忌根本已经不能影响皇后和太子妃心情了，对于皇家正妻来说，做好本职工作才是要紧事。

太子宫里这三个美人，往年也还是能撑场面，但现看，就显得分外单薄孱弱了，个个都不康健，如何能上得了台盘？于情于理，太子妃都要考虑为太子纳了。

当然，长达二十七个月孝期也足以让她从容准备了，明年大祥以后宫中为皇帝选秀时，也可和皇后打声招呼，为太子预留一些美人，太子妃现并不担心人选问题。她担心是太子宫里这股颓唐精神风貌。——三个美人，个个似乎都有心事，没有谁面上是有欢容，即使守孝时候，这面孔看起来也是有点太沮丧了。

至于个中缘由，太子妃心里模模糊糊也有猜测，只是不好明说而已，今日把众人都聚宫里，为也就是让这个消息提振一下大家情绪。

“既然要用心守，咱们吃穿用度且先不说了，就是大哥，都要谨守礼制，”太子妃和缓地说，“宫中没有秘密，有些事一旦发生过，说不定就是大哥将来被人对付构陷把柄……从前，咱们也是看到东宫中人是如何行事了。身为妃嫔，自当谨言慎行，不能给大哥添一点麻烦。”

话说得有点弯弯绕绕，但也是把自己意思表露得很明显了。太子妃考虑到大家精神状态，都没有用上暗示——反正，说出口话也留不下多少凭据。

做太子，那从来都是比较战战兢兢，比较受气。距离天子位置也就是一步了，地位和权柄都并非旁人能比，但也正因为如此，受到猜忌也要比旁人大。尤其太子深受文皇帝喜爱，身边是重臣环侍，内阁大臣几乎都指点过他学业，现也正是年富力强时候……和一直不大受宠太子比，他锋芒，一直都是很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