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色戒（1/2）

皇爷病逝时候就已经是七月了,等到诸事底定,北京冬天早都煊煊赫赫地把大雪铺满了皇城内外。而和永远都难得平静下来外朝相比,内宫却是一反从前数年战战兢兢，

又回到了那熙和安乐老节奏上来。原本一度停歇女内学,也再开设了课程,只是和文皇帝时相比,前来就读学生，要少得多了。

文皇帝到了晚年喜怒无常,对臣子们还算好，不论是提拔还是贬谪,都还算是有些条理,但对内臣们，他脾气就有点控制不住了，鱼吕之乱虽然过去了几年，但影响还没有完全

消退，起码，当时受到牵连枉死妃嫔们，人数也是一直都没得到补充。

文皇帝妃嫔们就不说了，当时还是东宫圣上，虽说算不上极度贪好色，但内帷随随便便也有二十多人服侍。一场风波，东宫除了那些早有了子女傍身，又或者是根基深厚，

藩邸就服侍东宫老人以外，年轻姑娘几乎全都落马。而且因为她们被扫除进去理由有很重要一点，是诱使东宫沉迷女色坏了身子，那场动乱过去以后，也没有谁那么没

有眼色，重献美来填补她们空缺。

别说底下人了，就是当时东宫太子，何尝不也是战战兢兢，底下人就是敢献，他也要敢收啊。接连几年间，东宫是一个人都没有，得益倒是相对为年轻郭才人。东宫

老人中，也就是她相对为年轻了，其余张才人、李才人，入宫都已多年。别人是早早地色衰爱弛，根本无法留住东宫眼神。郭才人除了三个儿子以外，这些年倒是又多

了两个女儿，可惜，没有养住，都是夭折襁褓间了。

虽然已经选拔宫女填充宫掖，但那也是文皇帝时候事了，选上来人口多还是担水擦地粗使女役，挑不出多少鲜嫩美色。再说，领导也要顾忌影响，填充后宫还是要靠

正儿八经采选秀女才行，若是什么香臭都往屋里拉，就算没有长辈剩下，也是要惹闲话，甚至是惹大臣们劝谏。按如今风俗来说，国朝对于母亲出身高贵与否不那

么坚持，但起码家世清白、书香世代也必须得到保证。否则，一旦受宠又或者是诞下龙嗣，乍然富贵娘家人要是连基本素质都缺乏，闹出笑话来，对朝廷体面也是很大

损伤。

——多余话不说了，总之，这几年间宫中人口确是太少了点，张皇后前去探视张贵太妃时候，也是说到了此事，“这么看来，选秀倒也是势必行了，偌大后宫，时常

连绿头牌都凑不满一盘，传出去也是有失体统。”

百日热孝已过，改元是近眼前。身为天子，皇帝是不用守孝，二十七日一过立刻除服，册封皇后、妃嫔掌握朝政等等，无一不和清净守孝宗旨相背离，但这都是不得不为

事，册封皇后、太子乃至各宫妃嫔，都是为了安定国本，执政什么就不必说了，这种事上稍微不讲礼法，没有人会多说什么。但，选秀就不一样了，那纯粹就是为了满足

皇帝私欲……张皇后也是过了百日，才敢把这事拿出来给皇考贵太妃商量。

虽然张贵太妃多次表明了回南意愿，但她从前宫中执掌宫务时，对东宫一脉多加照拂，英国公对当年东宫也是没少明里暗里帮忙说话，这些情分摆这里，再加上现南

京皇宫已经是门庭冷落有几年没有修葺了，英国公一家人也到了北边。不论是皇帝还是皇后都没有把贵太妃客气话当真，尤其是皇后，也正需要一个饱经世事长辈帮着指点指

点，贵太妃要是大摆皇考贵妃架子，对宫里事指指点点，她说不定还会希望贵太妃回南，可现贵太妃一心要归隐了，皇后倒是愿意她能留北京悠游养老，就是要回南，

也等万一这回迁事真能成了，再和大家一起回去。

好比眼前吧，这再度选秀事，张皇后就有些拿不准主意，管她自己深沉老道，很多时候都是丈夫左膀右臂般存。但国朝立没有前例可循，前朝又是暴虐无道根本和汉

人不是一路元朝，再往前宋代宫闱之事，本来就见不得史书，她也是拿不准主意，这选秀事，什么时候提出来才好。

张皇后为难之处，贵太妃也是看得一清二楚。“你和我当年倒不一样，执掌宫务，是皇后本分，这事只好由你来说，让别人说了，倒是扫你面子呢。”

身为皇后，对宫务张皇后肯定也有自己主意，刚刚接手，也是爱惜羽毛时候。这话，提早了被外臣们驳回来，没面子，提晚了，皇帝心中有所不足了，也是皇后失职。皇

后犹疑着说，“年就要到了，万象……”

贵太妃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搭理皇后话茬，而是向着太子妃道，“太子妃有什么看法？”

太子妃胡氏虽然说不上是缠绵病榻，但也一直是病得一阵一阵，近几天身子大好，可以出来走动了，便随着张皇后一道来给贵太妃问安——仅从这一点来看，她皇后心目中

地位，还是一如既往稳固。听到贵太妃问话，她也没有谦虚自抑，而是婉转地道，“守制三年，其实毕竟是上古时候事了，一直以来，民间能守过百日百姓都是少数，

就是读书人们，也没有谁都能一直谨守礼仪。人生世，毕竟是有很多营生要做……”

确实，就是贵太妃，入宫之前，英国公府也还没那么显赫，座三个女人都不是不通世事：一般说来，除非是正处于风口浪尖上，又或者别有目官僚以外，一般士大夫也

都是守满一年就开始该干嘛干嘛了。除了不应考以外，就连出仕都没什么关隘——大不了夺情就是了，没有谁会特别将就这个。再过上几个月，就是妻妾有了身孕也可以大大方方

地生下来，反正只要是满孝后出生，也不会有人说三道四。

太子妃会这么说，其实也就是向张皇后提议，选秀可以，好还是等过了文皇帝周年再来操办，这么一来，连外臣们都挑剔不出多少不是了。

张皇后眉头略略舒展了一点：她其实也是这么个意思，却又还有一重顾虑。“只是如今宫中人口不足，确也不成体统……”

贵太妃微微一笑，淡然道，“说句实话，皇帝陛下身子骨，确也是有几分虚弱。才接受国事，千头万绪本已烦难，若是女色上再一放纵，只怕身子是支持不住。”

身边并没有别人伺候，一起说话也都是高层，用不着顾忌自己形象，贵太妃掩口一笑，“所谓一鼓作气，二而衰……”

张皇后和太子妃都笑了起来，又说了几句话，张皇后便带领太子妃起身告辞，贵太妃还问呢，“不知道太子才人现康复了没有，我前儿打发人去问，好像还是挺虚弱，没能起

得来床。”

以贵太妃身份，三番二次地派人前去询问，可见她不是客气，是真有几分喜欢徐循了。太子妃忙代徐循谢过贵太妃青眼，“……人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就是心绪还不大好

，总还是怔怔没什么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