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培训（1/2）

徐循不是一开始就进入皇太孙宫里生活。

赵嬷嬷告诉她，天家非常看重正统传承，太孙妃有孕之前，太孙身边宫人们，就算得到了太孙宠信，也都要按时服用避子汤，以免把孩子生太孙妃前头，给天家传承，带来不必要麻烦。现太孙妃才刚刚入门，徐循这些皇妾，是要等一段时间才会被接入宫中，这也是为了她们考虑。

她们和宫女不同，是正经采选进来，作为庶妻，虽然不能和太孙妃待遇相比，但也受到了呵护。如果和太孙妃一起入门话，那么每次承宠以后都要服用避子汤，对身体也是相当大损害，以后很可能就不能给太孙生儿育女，这有悖于选秀初衷。所以，宫中现地位尊崇张贵妃就做主，把徐循接到西六宫偏僻处这间宫室里，和何仙仙这个太孙昭仪一起居住，等到时机合适时，再让她们入宫侍奉皇太孙。

徐循对此完全没有所谓，经过几个嬷嬷教导，她心里已经埋下了对于皇太孙深深恐惧，总觉得皇太孙是个脾气变幻莫测凶人，稍一不如意，就会把她发落到冷宫里去。她还巴不得同何仙仙多住一段日子，虽然不能随意走出宫室，但起码要比家自由一些。

何仙仙和她也是很熟悉，她已经宫里孤零零地住了一年，有个人来陪着说话，如何不高兴？虽说两人还要分开上课，住宫室也不一样，但是有了一点时间，都会邀着一起说说话、吃点心。

进了宫，赵嬷嬷就开始慢慢地把宫里人事介绍给她知道，她本身是教坊司出来，宫里人面比较熟，说起这些，比别嬷嬷们头头是道一些。

很久很久以前，太祖爷时候，宫里本来有一百多个女官，由皇后娘娘掌管，分为六局一司，宫里大部分事情都由这些女官们安排。不论是什么等级妃嫔，都不能任意行事，所有需求，都要由尚宫出面，同使者沟通，再和部臣来往。说得简单一点，就是不管什么事都不能和宫外直接沟通，得通过尚宫局去交流就对了。不过因为女官本身教育、培养也存问题，现这六局一司职责，多半是由宦官来充当取代，基本制度依然是不变。只有司服局下属司宝，司衣，司饰，司仗，这四司还是由女官担任。除此之外，宫中还存宣讲女史，定期宣讲仁孝皇后拟定内训二十篇，后宫妃嫔不论品级高低都必须参与听讲。

别职责就都由宦官管着，倒没有具体人事制度，凭着管事主子高兴，也许尚宫司就多些人当差，也许这个司就裁撤了，以后也不再有这方面差使。不过，这些事也不需要徐循这个太孙婕妤去钻研，她是不会有什么机会去管着人，只需要被人管着就好了。具体什么事该找什么人去办，她导引嬷嬷自然都知道。

宫里除了这些宦官和女官之外，还存广大宫女和中人，有些老宫女颇有威望，便称为嬷嬷，待遇和赏赐都要比一般宫女为厚。比如徐循四个嬷嬷，虽然记载中只是宫女，但宫中人都视为教养嬷嬷、导引嬷嬷，就是皇上妃嫔身边，也离不得这样老人。刚入宫妃嫔，都很需要她们来帮助熟悉情况，以便地融入到宫廷生活中去。至于别宫女，那就不是徐循需要去关心了，她有什么不满意，当然随时都可以换人。

后宫中妃嫔们，现都由张贵妃管理。这是位出了名贤良淑德娘娘，当年和仁孝皇后情同姐妹，对待后宫诸妃都是一视同仁，非常仁慈宽厚，对皇太孙妃嫔们，自然也很是照顾。徐循和何仙仙虽然没事不能出门，但却没有感觉到自己被冷落。不论是张贵妃还是太子妃，都经常送些时鲜瓜果过来，还有许多太监宫人，往来于柔嘉殿中，给她们量身制衣，为她们置办一些嫁妆。

太孙妃嫁妆，是皇上特地下旨采办——徐循直到现才知道，原来当时采选秀女时，皇爷曾下令由司天占卜，卜得星气于山东济宁一带。于是特下济宁采选贤女，太孙妃由于身世清白、才德兼备，命相吉祥富贵，早就被认定为太孙妃理想人选。后宫选秀之中，她得到皇爷和张娘娘特意关注，其后果然被选为太孙妃。

换句话说，人家是带着背景来，从一开始就和徐循她们这种倒霉蛋不大一样。

因为得到了皇上看重，太孙妃嫁妆很显赫，是有专人采办了送到太孙妃娘家，行礼时运到京城。至于徐循和何仙仙，当然无此待遇，但她们一人也得了很多绸缎和银钱，至于数目那就不知道多少了。张娘娘让人来带话，说是柔嘉殿地处狭小收藏不便，已经都送到太子妃手中，由太子妃为她们收藏。

至于家具之类，小姑娘还关心不到这个，她们现拿到手，主要是各式各样首饰，还有胭脂水粉等物。

宫中也很给她们送来了数不胜数衣服，徐循曾经只是听孙嬷嬷说一些材料，现终于见到了实物，什么妆缎、织金缎、闪金缎、麒麟绢、缨络罗……现都化作了徐循衣服，从冬到夏四季衣裳都做得了，她几个嬷嬷和宫女，都夜以继日地把徐循衣服，改得合身一些。又还要留出余地，让她发身长大以后还能穿着。

徐循是十三岁选秀，正是长高时候，因为宫里，吃得好、睡得好，也不用做活，所以那半年她各自就拔高了不少，家那一年就别说了，几个嬷嬷开了食谱，雨台一带大地主家都未必吃得那么好——雨台街坊原来都是吃两餐，徐先生家因为徐循，硬生生给改成了三餐，有时候还外加一顿点心。她今年十四岁过半，个子同龄人中算是很高挑了，只是看起来还有可能要再长。所以几位嬷嬷改衣服时候，都给有意识地留出一点褶皱来，这样以后放线改大也方便些。

当然，还有成套各色首饰，各种生活器具，很多都是徐循和何仙仙闻所未闻奇物，比如徐循进宫时很就到了夏天，她屋里有两重大铜盘，徐循根本不知道那是做什么用，她觉得是烛台，却又不像，还上头搁了一点杂物，后来人家告诉她，她才知道那是夏天给她固定冰山。

居移气、养移体，柔嘉殿住了几个月，徐循渐渐地变得漂亮了。

首先第一个，她牙齿变得白。

徐先生家比较富裕，徐循从小就用青盐擦牙——早上起身以后，以布包裹手指，牙齿上擦上青盐，然后含漱数次。得益于良好习惯，徐循牙齿生得很整齐，和她街坊邻居比，也比较白。像汤山村里居民，多半都是咬一根柳枝擦牙，这样到了冬天没有柳枝时候，说起话来难免就有些气味，牙齿也要黄一些。汤山那几个女孩，很多都因为这一点下马。

入选秀女以后，她有了牙刷，青玉做柄，绑马毛，马毛用旧了，就从后面把线剪开，再栽进去。用这种牙刷来沾取青盐，可以刷得清洁。但入宫以后，徐循用已经不是青盐，而是一种混合了多种药物熬煮药膏，徐循只能勉强分辨出一些常见药材，金银、藿香、佩兰……孙嬷嬷告诉她，这里头还有冰片、茯苓、沉香，是从南宋传下古方，用之可以白齿香口。

冰片、沉香都是很贵重香料，从前徐先生家是舍不得轻用，拿来刷牙简直是天方夜谭。但这样刷了几个月牙以后，徐循牙齿明显变得白、细密，说起话来，嘴里也是香喷喷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