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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四大皆凶(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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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黑光

——想追命和冷血师兄已赶到菜市口和破板门了吧?

——不知兄弟们的伤亡可重不重?

——不知是否可以及时制止对大方和唐巨侠的行刑?

然而王小石仍然和蔡京对峙着。

蔡京现刻很担心。

他很少真正的去关心过些什么人由于他在权斗利争上不遗余力也不择手段所以几乎六亲不认就连家人、亲朋只要对他有害的、不利的他也概予铲除毫不容情。

惟有这样他的地位才数十年屹立不倒无人可有足以动摇他的力量。

他甚至还认为这才是他的长处。

可是他现在竟然很担心一个人的精神和健康状况。

而且他所担心挂虑的人居然是王小石!

这是没有办法的事。

自从王小石闯入了“别野别墅”用一弓三矢对准了他之后他的命运便跟王小石的体能挂上了钩他的手筋颤一下自己的心就颤一下他的眼眨一次自己的呼吸便窒了一窒没办法。

——他们的命运已彼此互相的拴在这儿了。

蔡京应付紧张的方式是:笑。

——人在开心时才会笑。

所以只要你保持着笑容别人就会以为你很开心。

为什么会开心?

——当然是因为胜利。

故此蔡京尽力保持了个微笑:尽管他现在已担忧和紧张得几乎已完全笑不出来:因为他已瞥见王小石的手指在微颤前臂筋肉也微微抖动着:这不是张易拉的弩。

这更不是好搭的箭。

何况他所瞄准的更不是个好对付的人。

蔡京当然不好对付。

而且还十分深沉、可怕。

——只有这个人王小石到现在还弄不清楚:他到底会不会武功?

如果会他的武功一定极高。

——只有武功极高的人才会隐藏自己的实力;只会两三下子三脚猫功夫的反而会慌不忙的惟恐天下不知!

要是不会那他一定是个最能看透武林高手心思的人。

——只有看透了一切武林人的心态才能让他们疑神疑鬼讳莫如深。

更何况王小石要面对的不只是蔡京还有对他已重重包围的高手:单止是天下第七、神油爷爷、一爷这三大高手已够不好对付。

更何况现在又来了增援。

大将童贯。

——这大将军其实既无战功、也无战绩只靠得到皇帝信任就扶摇直上的人物是以并不足畏。

童贯带兵打仗的特色是:只敢平内乱不敢对外战。兵马在前线打个你死我活尸横遍野他则在后方耽迷酒色大事搜刮。他领兵作战无一不败但凡败仗他都找部属背罪;报上朝廷去的则全是他讹称报捷、胜仗。

世事无有不奇。童贯这样子的“领兵率军”居然可以连连迁升权重天下;其实他的本领无他既懂跟权相蔡京拉关系又深谙如何讨皇帝欢心如此就功勋无数恩赐不绝了。

此人虽不是高手偏偏他却掌有大权有权的人自然手上便有许多高手。

童贯身边有五个人。

——这种人倒绝对懂得把“老弱残兵”拨去打仗把精锐之师则留在身边。

这五人在朝中向有“五大将”之称:“拼将”、“狠将”、“少将”、“天将”、“猛将”。

这五将虽是强将但王小石还不放在心上:主要是因为这什么什么“将”都是一伙人自我吹捧大家互相封号而已如果王小石跟他们取名则认为只有:“吹将”、“捧将”最合适他们。

——这些不打仗、光夸口、爱认功、只懂搞关系的家伙凭什么称为“大将”!

嘿!

王小石顾忌的是另一人。

这个人站在那儿:蔡京背后、他的面前然而他却看不见他的脸孔他的五官只感到一团“光”竟似是黑色的。

——“黑光”!

王小石潜入“别野别墅”作出胁持蔡京的行动他最担心的有几件事包括是否能制伏蔡京、对付天下第七等但其中担心事项的第一件便是:——“黑光上人”詹别野。

这时期道教盛行皇帝大臣总相信些什么祭天拜神便可以长生不老、白日飞仙的传说。这詹别野原是武当派近五百年来难得一见的高手但他一旦成名自成一派又通晓炼丹导引之术传闻中他不但武功高而且颇有法力能通鬼神使得皇帝赐封为“国师”而蔡京也特别为他把原来的“蔡氏别苑”改建为“别野别墅”来供养、讨好他。

不过他早些年可能倒行逆施太甚挟道术显威作了不少孽惊动了豹隐多年、仙踪无定的懒残大师亲自出手把詹别野教训了一顿至此而后詹国师气焰稍敛较少张扬生事涂炭生灵;听说那一役里他负伤不轻元气大损自不敢太无法无天了。

这些年来詹仙师几已销声匿迹甚至大多数的人都传他己改邪归正到峨嵋山静修去了。

近几年来己很少听到他的劣迹异举也很少人再见得着他了。

然而再怎么说这里毕竟还是以他为名的“别墅”。

——蔡京敢在这个时候来这地方坐镇指挥剿灭武林各路好汉豪杰的大军必然有他可无一失的理由。

王小石担心这“理由”就是:詹别野还在这儿而且仍为蔡京效力。

而今他瞥见蔡京身后有这样“一团黑光”似的人物他担心自己的担心很可能会成为事实。

所以他死死的盯住蔡京万一有什么异动他就先第一个钉死了他!

蔡京好像看出来:王小石似乎有一点儿的慌乱至少不如初时镇定所以他笑得越自然。

“就算你救了他们你又怎么撤走?”

王小石没有作响。

“不如你先放下箭人就让他们放了吧你加入我麾下我重用你以你一个别说换两人就算全京的好汉也是值得。”

王小石没有回答。

“你别怕虽然你今天用箭对准了我我可不是一个记仇的人。我知人善任以德报怨而且识英雄重英雄我不会对你今天所作所为报复的。”

王小石笑了。

“你不信?我身边、背后、这里的全部人都可以为我作证!”

顿时厅内的人都七口八舌为蔡京作证有人指天作誓相爷为人确光明磊落;有的言之咄咄胪举蔡京德行无亏、尽列义薄云天之种种事迹王小石听得只是笑。这时其他舞娘全走避一空蔡璇等退避入房。

“你年少气盛不辨忠奸不信事实枉了好身手不肯弃暗投明确令老夫抱憾。”蔡京叹息的说。

王小石笑道:“你要我相信你?你凭什么要我相信你?凭这里的人?这里的人今天在你得势时为你说话他日若你失势了呢?还会不会为你说话?”

他这几句话下去堂里的人都噤了声。不一会又阿谀奉承、詈言詈语此起彼落。

蔡京的手一挥大家才真正的住了口。

“这些人今天在这里才会为你说话你真的要问到外边问去跟老百姓打探打探去看谁相信你?哪个维护你?还有什么人会说你的好话?”

王小石又一笑露出珍珠一般洁白的贝齿“你现在怀奸植党布列朝廷威福在手舞智御人把兵权、宗室、国用、商旅、盐泽、赋调、尹牧等政事全抓在手交亲信揽权你正是大权在握他们当然都会为你说话有朝一日你失权失势这些人就一定会用你对付人的方法来对付你!”

“我对付人?”蔡京一晒道“我问心无愧作事不悔。”

“不愧是你没有廉耻之心不悔是你无反省之力。不愧不悔有何了不起?只要厚颜凶谲的人都说自己不悔无愧!”王小石斥道:“你没对付人?嘿!方轸向有风骨不肯为你所用向皇上指责你的过失弹劾你气焰嚣张、颠倒纪纲你就把他削籍流放岭南并派人将他刺杀在那儿。你这叫……以德报怨!?”

蔡京冷哼一声:“我原要重用方轸。那是他太不识抬举。”

“好我就当他和你是个人恩怨。可是刘逵呢?他只不过不想与你同流合污你加害于他借苏州一起盗铸钱案强把刘逵乃至他亲戚章延入罪派开封府尹李孝寿审讯迫着他株连千余人而当中刑求强抑致死者三倍于此数。你却还嫌处理太宽特派御史萧服、沈畸去换了李孝寿。”王小石仇然道“萧、沈二位御史却很有良知曾感叹的说:当天子耳目怎可附会权要以杀人求富贵!他们当天就释放七百多名受冤的人。”

蔡京哼道“这不就好了吗?我换了人就是要开释受冤的人。”

王小石道:“你说的倒好听。这一放萧服御史就给你调去羁管处州沈畸御史则贬到信州都有去无回。章延更给流放海岛尸骨全无!还有章宰?”

“章宰?”蔡京倒一时想不起是谁:“……什么章宰?”

王小石怒道:“你害人太多早已忘了给你害得家破人亡的苦主姓名了。章宰是狱吏他对你私自更改‘盐钞法’高兴废钞便废钞喜欢行新钞就印新钞危害至大所以上奏除情。你一气之下不但怒夺其官还让他黥脸刺字全家为奴配边疆。”

蔡京倒是有点迷糊的样子:“有这样的事吗?我倒记不起了。你记心倒好一一为我记住难为你了。”

“你少给我装糊涂!章宰的事你记不得长溪瑶人因受不了你苛政暴怔起事生事你下令把瑶人全抓起来杀头。荆南郡守马城马大人只不过告诉你:瑶人分有多族生事的仅是一族不必滥杀无辜激起民愤。你非但下令照杀不误还要赐绢赏银按级升迁以致官兵以杀人为乐跟瑶族结下深仇。这事你总记得吧?”王小石不齿的道“马城大人只不过说了几句正义的话你罢了他的官还害了他全家他的儿女全变成你家奴、妾侍你可会惜英雄、重英雄啊!”

蔡京道:“这些都是我们朝政大事你们这些草野莽民怎么懂!我若不得殿堂大臣支持我若非待朝中同僚恩深德厚我这个位子怎可能十年如一日风大雨大都丝毫不受动摇?”

王小石道:“屹立不动树大根深那确是你的本领。他们不是不反你只是反不了你。你把稍有良知的群臣不是杀头就是贬谪不是驱逐就是流放朝廷才会良将忠臣尽为汝所空!你还把反对变法的全当作奸党处理刻石立碑立‘奸党碑’却为自己建数以千计的‘长生祠’!如此造孽天理何在!你能容人?你的变法只不过全为了自己。你还要赶尽杀绝明令禁止宗室与奸党子孙成婚以致酿成多少悲剧!刚才出手分你们的心之女子她之所以会予人卖落青楼她父母异离沦落就是你的‘德政’一手促成的!你这是现眼报只要有对付你的事她一向不遗余力。”

蔡京强笑道:“好好好你说什么就什么好了……最重要的是敬请你挽好你的弓、把稳你的箭……别别一个失手大家都……”

“不是大家只是你!”王小石冷晒道:“我来得了这儿早已豁出去了。我们生下来就是以有限的生命跟无尽的时空搏斗——而我却选定了你!”

蔡京生恐王小石毁诺、变卦忙道:“王大侠可事先约好我布在菜市口、破板门的人一旦住了手只要把犯人放了你就不会……杀我的王大侠可是大侠说过的后可算数吧?”

王小石笑道“你少来用话挤兑我。你奸我也一样可以用诈你不要让我有藉口就是了。——就算我不杀你我可没保证过不伤你。”

蔡京悚然:“你你你……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敢伤我……!?”

王小石哈哈笑道:“有什么不敢的?四年前我就要杀了你结果只杀了你的狐群狗党傅宗书。我只要重伤了你让你自己伤重而死我就既不算亲手杀你也不算违诺了是不?”

“你你你这样……可是……?蔡京可变了脸色再也无法镇定从容了:“……你这是耍赖……”

“我本就是无赖!我是无奈才跟你耍泼赖!”王小石道:“现在言归正传你要我不伤你除非你答应我一件事。”

蔡京忙道:“别说一件事纵十件、百件我全都答允。”

王小石道:“我也不要你答允千件百件你只要应承我:今天劫法场的人绝不敢去追究查办。”

蔡京忙不迭的道:“这个当然没问题……”可是他马上生了警惕:他本来就想先敷衍着答应了再说只要一旦脱身那又是另一回事了。但他又随即想到要是允诺得太过轻易王小石必然不信所以故意显示为难的说:“……不过这件事闹开了只怕人也伤亡了不少完全不……那个……在皇上那儿不好交待刑部那头……也没了面子。”

王小石说:“你可以追究但只追究主事的人。”

他昂然道:“——我就是主事人。”

蔡京当然明白王小石的用心和用意:——王小石一定是个自命英雄的人什么事都要揽到身上去。

——这样正好。只要能把他从这儿诓走看诸葛老儿还能不能维护他!

——再说他这头不妨答允下来只要王小石一旦放下弓和箭他马上就下令追缉王小石:既然是他自己认的账大家都听实了他要铲除王小石就更名正言顺了。

——就算未必一定能把王小石正法至少也能把他迫出京城;王小石一旦离京就似龙游浅水鱼跃旱地他手上那一群“金风细雨楼”的子弟迟早都变成他手里的雄兵、蚁民了!

——话说回来不到万不得已他实力再大也不想太正面的与武林各路人马为敌:能用是最好要不然也不宜全部开罪。就算他这次设计歼灭这干绿林上的反对势力也是借处斩唐、方两名钦犯之意才能堂而正之行事而且主要还是藉“有桥集团”的主力以及归附于他的武林势力来行事这叫:“以夷制夷”。绿林黑道有的是卖命、拼命、不要命的呆子他可不想跟他们全招了怨。

——不过王小石今儿到了这里是决逃不出去的:难道他还能一个人战胜“黑光国师”、天下第七、神油爷爷、一爷这四大高手不成!?

——不可能!

既然王小石就要死了所以他不妨什么都答应他——但答允太快反令人不信何况王小石绝顶聪明、善于机变!

所以蔡京故意沉吟道:“……这样也好不过光你一个还是说不过去除非……在这儿闹事或劫法场上凡是露了面的就公事公办;没亮相的我们就只眼开、只眼合算了!”

王小石冷哼道:“这也难免。只望你说过的话是话!”

蔡京把胸一挺嘿声道:“我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算数的!”

王小石森然道:“那也不到你不算数。你下矫诏杀害忠良、伪称变法、乃至搜刮公款、营私牟利的种种情事我辈搜集资料已久你以假诏诛杀元桔旧党同僚还不放过他们子孙兴大狱罗织罪名。你一向无耻变节排挤忠彦稍不附从则诬以罪。奸臣作恶古已有之但大宋江山就得断送你一人手里你之怙恶不悛也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了!你别以为暗中造孽天下不知——你至少有七道伪诏矫旨在我的手上!”

蔡京这次倒真的蓦然吃了一大惊——这一惊只怕真的要比他的房子还大了。

“你……你们……你们这干逆贼——!”

“谁才是逆?谁才是贼?”王小石冷诮地道“皇帝的诏书圣旨你都胆敢作伪私代只要你一不守信约我会着人呈到圣上那儿去就算你有通天本领看皇上这次还烙了印一般信你不!”

蔡京这大半生人做尽无耻无道、强取豪夺的事。当他拜官户部尚书的时候监察御史常安已对他提出了弹劾:“蔡京奸足以惑众辩足以怖非巧足以移夺人主之视听力足以颠倒天下之是非。内结中官外连朝士一不附已则诬以党于元桔非失帝法必挤之而后己。今在朝之臣京党过半陛下不可不早觉悟而逐之他日羽翼成就悔无及矣。”

可是当时哲宗极信任章谆章谆又重用蔡京弹劾的结果反而是常安民被贬到了滁州。

蔡京大权于是已定。

到了赵佶登位蔡京之势已无人可以动摇他也为所欲为无法无天了。为了排斥政敌(其实只是稍有异议者)不管死的、活的、在朝的、在野的他都绝不放过连他的恩人、同僚、上司、都全一棍子打翻踩死了还倒打一耙。

他还把当年栽培过他旧党的司马光以及文彦博、吕公着、吕大防、刘挚、范纯仁、韩忠彦、韩维、李清臣、苏辙、苏轼、范祖要、刘安世、曾肇、天置、丰稷、程颐、晃补之、黄庭坚、常安民、郑侠、秦观、龚夫等一百二十人称为“元佑”奸党立“党人碑”于端礼门且把敷衍不满于新党的人王硅、张商英等也列为“奸党”连同一手提拔重任他的章谆也不例外新旧二党成了全家福、大杂烩只有一个共同的取向那就是:——凡他所不喜的人就是“奸党”!凡不附和于他的立即加害!

于是“奸党”名额扩大至三百九十人由蔡京亲自书名不只在京师立碑还颁令各州郡县命监司、长吏分别刻石传于后世而且还毁坏司马光、吕大防、范纯仁、吕公着、刘挚等十人景露宫的画像且把范祖要着的《唐鉴》以及苏洵、黄庭坚、苏轼、秦观、苏辙等着的诗文集劈板毁灭不许流传。

他所打击的对象是如此不分新旧不计亲疏只有效忠于他一人的走狗奴才以及和他利害交攸的恶霸他们才臭味相投、狼狈为奸一起做那惨无人道、伤天害理、祸国殃民的事。

是以到了这时分朝中忠直之士已尽力之空惟武林、江湖间仍未完全由他纵控还有些打抱不平的人不甘雌伏;由于朝廷仍亟需肯效命之的杰出高手来保住大位才不敢赶尽杀绝是以也有些有本领又肯主持正义之士勉强在这风雨危舟的场面下挣扎求存。

——苏梦枕、王小石等就是属于前者。

——诸葛正我、舒无戏等人便是属于后者。

由于蔡京对稍不附合他的人这般凶残绝毒而他所实行的法制无一不是让自己获利得益的所以他除了出力讨好奉迎皇帝欢心以巩固他的权势之外还在军事上全面抓紧不放把军力的精英全往“中心”调拔都成了他的私人卫队还时常不择手段假借上意、矫造圣旨来残害他一切不喜欢的人——这么多年做了下来再干净也总会留下些罪证。蔡京本恃着自己官大势大加上皇帝对他千依百顺信重有加谅也无人能动摇得了自己分毫所以从不畏忌。但而今经王小石这一说看来真捏有自己矫诏伪旨的证据这一来皇帝亲眼看了纵再信任只怕也得龙颜大怒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这顷刻间蔡京可是目瞪口呆心知王小石这回是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就算能把他格杀当堂只怕对方也早有安排始终是个心腹大患一时也无应对之策。

“一个人是做不了英雄的”这回似乎是轮到王小石觑出了蔡京的心乱神迷冷峻地道:“今天我一个人用一张弓三支箭对着你可是我背后却有千千万万的正义之士和无数的正义之士在支持我;”他语音肯定得像天神镌刻在铁板上的命书箴言一般:“你今天得势可以嚣狂得一时但到头来你只是万人唾弃、人神共愤的垃圾渣滓不会有好下场的!”

蔡京本就穷凶极恶给这几句话迫出了真火龇牙咧齿暗声吼道:“下场!?我才不管什么下场!”

话一说完他只觉脑门晃了一晃好像什么东西掠过、飞过眼前只觉有一道光芒待要看时却不是亮的反而还黯了一黯黑了一黑。

——还几乎没晕了过去。二、猛步

米苍穹一棍在手一拳朝天摹地一声大喝:“不想死的就住手!”

他的大喝开始时原本元气十分充沛但到了后面儿个字却变成尖声刺耳。

厮斗中的群豪谁也没为他的喝止而不再战斗:一、有桥集团和蔡京手下不是不想停手而是对方不肯罢手。

二、劫囚好汉既已来了就豁出去了才不管谁出手谁不出手。

三、江湖上对“米公公”的武功颇多传闻有的说他有绝世奇功有的说他有魔法异术有的说他通晓一种天下第一的棍法而这种棍法听说还是达摩大师东渡之前所创的少林一脉只得其三招便成了当今少林七十二绝技中之一的:“疯魔杖法”(而米苍穹却似九九八十一招全都通晓!)但更有人说他根本不会武功只尸位素餐、滥竿充数的在那儿唬唬人而已!是以劫囚群雄有的基于好奇、有的原就不信:都要看看这传说里的人物到底能耍出个什么绝艺奇功!

四、这时际大伙儿已形同杀到金銮殿上去了实不能说收手就收手的;是以有进无退拚死再说!

五、何况米苍穹那一喝中气显然不足大家也就没什么放在心上。

但米苍穹接下来的动作却吸住了全场的人:他朝天舞了九个棍花。

舞动的棍子出了尖啸。

一下子全城的雾仿佛都卷吸到他棍风里来。

他的棍子极长越到棍头越尖细像一根活着而不可驾御的事物在他手里出各种锐响:似狮吼、似虎啸、似狼嗥、似鹰咻棍子同时也扭动、搐动、弹动不已像一条龙而这头龙却旋舞在米公公手里;似一条蛇而这条蛇却纵控在米苍穹掌中。

米苍穹这一舞棍犹如丈八巨人众人尽皆为之失色。

失惊。

他一连几个猛步众人衣裤为之惊起视线全力之所吸引!

有人看见他白花花的胡子竟在此际苍黄了起来像玉蜀黍的须茎。

有人乍见他的眼珠子竟是亮蓝色的就像是瓷杯上的景泰蓝描花碎片打破了嵌入他眼里去了。

大家神为之夺。

只见他一掠而起越众人头顶上持一棍砸下他要打谁?

谁能经得起他的打击?

在这刹间在场群豪和官兵大家都感受到一种特殊而从未有过的感觉:那是“凶”的感觉。

——“凶”得一如“死亡”一般无可抵御、无法匹敌、无以拒抗、无有比拟的。

那么说这也就是“死”的感觉了不成?

可是这么一个白苍苍的老人手中这么一舞棍子还未决定往谁的头上砸下去怎么却能令全场数百千人都生起了“死”的感觉呢?

这时全场神采俱为米苍穹那一棍朝天所带出来的“凶”气所夺。

只一人例外。

他趁此迅瞥见方应看:只见方应看雪玉似的脸颊上竟起了两片酡红既似醉酒又像病人高烧时的脸色但他的额角暗金连眼里、眼纹、笑纹里也隐约似有股淡金色的液体在肌肤内汹涌流转。

方应看看得入神。

他看那一棍看似呆了。

但也奋亢极了。

——奋亢得以致他花瓣般搭着剑柄的玉手也微微拌动着就像少年人第一次去抚摸自已最心爱女子的**。

观察他的人只观察了那么一瞥已觉得很满意了:他已足可向相爷交代了。

偷看的人是一个就像方应看一般温文一般斯文一般文秀一般文雅一般尔雅的年轻人。

任怨。

他只看了一眼就立即收回了视线。

可是任怨并不知晓:当他迅疾而以为神不知、鬼不觉收回视线之后方应看却突然感觉到什么似的向刚才望向他的视线望了过来。

这时候他的脸色是暗青的。

眼神也是。

可是任怨没注意。

可惜任怨没现。

米苍穹人仍在半空。

他双手持棍。

棍子出锐风。

急啸。

根尖朝天仿佛要吸尽、尽吸天上一切灵气杀力他才肯砸下这一棍似的。

——他这一棍要打谁!?

——这一棍子砸谁都一样只要能收“杀鸡儆猴”之效。

米苍穹是为了制止敌方取胜气焰而出手他那一棍自然要打在群龙之上。

这次劫法场来了许多高手。

好手。

但如果一定要选出这几帮(已杀进刑场来的)人马的领显然只有三个:率领“金风细雨楼”一干帮众攻打过来的:——“独沽一味”唐七昧——“毒菩萨”温宝另外就是领导其他帮会人手联攻的领人物:——“天机龙头”张三爸。

好!

他就先往“龙头”那儿砸下去:看没了龙头的龙子龙孙还充不充得成龙!三、怒步

他一棍打向张三爸。

张三爸刚杀了萧白、萧煞。

他气势正盛。

但也正伤心。

他正在看他的师弟蔡老择垂泪——他正在想:每一个人都有他的亲人朋友每一个人死了都会有人为他难过伤心:老蔡死前也至少杀了苗八方自己因为他的死而格杀萧氏兄弟既然有那么多人死了有更多的人难过却为啥人间依然杀戮不绝、血腥不辍呢——他只想到这里……

米公公就来了。

他是和他的棍子一齐来的。

朝天的一棍。

这一棍朝天然后才往下砸落。

张三爸是“天机组”的龙头:“天机”到处替人打抱不平替无告苦民出头并常暗杀贪官污吏、土豪劣绅而威震天下。

张三爸领导这个组织数十年自然有着丰富已极的江湖经验。

他成过、败过。

他成时威风八面、咤叱风云败时落魄江湖、退无死所。

他真的是那种历过大风大浪的人而不是光用一张嘴说“我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然而其实只不过是在一个小圈子里小茶杯中兴几张茶叶片那么丁点大的所谓风所谓浪的那种人。

他年纪虽然大了病痛也多了(纵然武功再高病痛也总随着年岁而与日俱增这是免不了的事)但身手却没有因而灭退。

只不过反应仍然慢了一些。

——那也只是一些些而已那是一种年老所附带的“迟钝”不过姜仍是老的辣虽然在某方面的体能反应已“迟”了一些、“钝”一些可是在江湖经验和遇事应对上他却更准确、精练了!

所以他杀了人:萧煞和萧白两名刀王就刚死在他手里。

可是他本来就不喜欢杀人。

——自己也不喜欢被杀别人也一样不愿死杀人其实是一件自己和别人都不情愿生的事只有禽兽和没杀过人的幼稚年青人才会对杀人有向往和迷恋。

他只喜欢救人。

——救人的感觉好舒服。

杀人的感觉如同野兽但救人才像在做一个人;一个人若能常常救人那种感觉可就不止是像人了:简直像神!

不过在现实里却是杀人容易救人难而且要救人往往就得杀人。

何况你不杀人人却来杀你。

眼下就是一个实例:米苍穹正一棍子砸落!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当然你死不可我亡!

张三爸身形忽然“不见了”他像是给人踢了一脚、推了一把似的突如其来的跌了出去就像是给那尖锐的棍风卷走似的。

同一时间他的“封神指”:以拇指夹穿过中指与无名指第三节指根缝隙反攻了过去!

——他一直都在留意:那老太监有没有出手、会不会出手、向谁出手?

而今那传说中的宫廷里武功最深不可测的人终于出手了:而且是向他出手。

张三爸早有防备。

——你要我的命我就先要了你的命!

可是身经百战、遇强愈强的张三爸此时此际却生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那不是“凶”。

而是“空”。

一切都“空”了没有了的感觉。

没有了战志没有了拒抗没有了路(包括没有了末路也没有了出路)没有了力量没有了棍没有了指没有了敌我甚至连没有了也没有了。

那就是空。

也就是无。

——所以也就无所谓胜无所谓负无所谓生无所谓死。

张三爸没有料到对方这一棍子砸来却能产生这样的效果。

这样可怕的力量。

——它不是“有”。

那是无所不在但又是“无”的力量。

——它就是“空”。

不仅是空而且是四大皆空而且“空”中藏“凶”:四大皆凶!

张三爸马上抖擞精神。

他知道米苍穹不是好惹的。

他要全神贯注应付这一棍。

——一个人也许学习了多年锻炼了许多日子力求的不是一次、一回、一阵子的表现。

但对张三爸而言这养精蓄锐只为一展所长的时间可更短、更急、更精练了:盖因他们这等高手就算是决一死战也只不过是刹那间的事。

——真是成败兴亡转瞬间。

张三爸的第一步是“怒步”。

他先愤怒。

——愤怒可以带出杀气。

而且是凌厉的杀气。

他用一种燃烧式的愤怒点燃了他体内的一切潜力和能量。

他的步法是先“怒”而“奇”。

不单是“奇”而且突然。

他像给棍风所袭般的忽尔“吹”了出去——跟张三爸交手的敌人一直都有一个解不开的“结”也是一个“噩梦”那就是根本“触”不着他。

只要对手一扬兵器、一出拳、哪怕只是动一根指头张三爸都会“倏然无踪”或者整个人给“吹”、“扬”、“飘”、“震”了起来。

——这之后就到张三爸的反击了。

这就是“怒步”。

别人一抬足他就能藉力“飞”起更何况米苍穹那如同霹雳雷霆呼风挟雨之一棍了。

张三爸的人也马上“掠”起然后便反袭米苍穹——他的步法活似米苍穹棍法的克星。

尽管那棍法一起他心头就为之一空。

甚至还失去了斗志。

甚至还萌生了死意。

甚至还起了一种强烈自伐的意欲。

张三爸的倏然消失再以“封神指”反攻出乎人意料之外。

但更出人意表的是米苍穹。

以及他的朝天之棍。四、怒红

就在张三爸身形倏然而变之际米苍穹的身形也遽然作了完全的、绝对的、不可思议的大变化。

他全然改了向。

他改变得毫无蛛丝马迹连一点征象、先兆也无。

他忽尔变成转向温宝那儿。

他身形大变棍法却一点儿也没变更:他一棍往“毒菩萨”温宝那儿当头砸下!

温宝刚杀了祥歌儿。

米苍穹原就是要拿他来开刀以挫劫囚群雄之气盛。

温宝虽然笑嘻嘻的像一尊与世无争的活宝宝但其实是“老字号”中的一名十分精明、醒目、机变百出、心狠手辣的年轻高手。

他也一直留意米苍穹的出手。

俟米苍穹飞跃半空持棍猛攻张三爸之际他担心“爸爹”应付不过来正要赶去施援手。

——却没料米苍穹却突然/骤然/遽然/倏然/蓦然/霍然转攻向他!

这一下子急变他已不及闪躲。

那一棍已至。

他只好硬接。

他以手中的鬼头刀硬接。

一直在他身边几乎是并肩作战的唐七昧也马上赶过来教援。

——谁都看得出:米苍穹这一棍子不好接。

这一棍不但不好接仿佛还凝聚了上天的一切无情、不公、杀性和戾气以致温宝刚始刀招架之际忽觉浑身没了斗志竟生起了一种:——斗志全消只求死的冲动!

这是什么棍?

这是什么棍法?

这是什么人传的什么棍法!?

温宝在这一刹问要同时抵挡两个敌人的平击:一是那一根仿佛是来自天庭行雷电闪交击时掷下来的棍子。

一是那一股强烈的死志。

而这两种攻袭力都来自一个人:米苍穹。

——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

……我不可以死!

我不想死……

于是温宝抬头:掌刀。

他要招架那一棍。

——那要命的一棍:他至少须要挡住那一棍:最早的援手也得要在他抵挡得住这一招之后才赶到。

人生在世最凶险的招得要自己一个人来接这正如造爱的欢乐绝对要自己去感受享受、而病痛的折磨也完全由自己来忍受一样。

温宝为了要接这一棍不惜大喝了一声。

他要叱起自己的斗志。

他要叫醒自己的斗意。

他一叱喝才现了一件惊人的事:他竟听不到自己的声音。

——难道他竟失去了声音!?

他没有哑。

而是米苍穹的棍啸和呼啸听来只过分尖锐但并不算太响却能完完全全的遮盖了自己出的叱喝之声。

米苍穹的棍风和啸声竟比他的棍子和招式还先制人击中了他敌手的耳膜与听觉使对方的战力全为他所控。

斗志为之所制。

神亦为之所夺。

米苍穹一棍打下。

温宝横刀一架。

他架住了这一棍。

但却保不住自己的命。

他招架的那一刀招式有个名字就叫做:“问天”。

他的“问天一刀”刚封住了对方的棍势藉势还击他攻出一刀:“笑天”。

可是那一刀才削出他现他自己所接的那一棍“实”的力量虽已尽放但“空”力量仍未出:然而那一刀是“空”大于“实”。

——也就是说他挡住的只是虚力当实力为空力听取代时那一棍的力道才源源滔滔汹汹涌涌而至!

他只好把“笑天一刀”的攻势反转为守变为:“问天”。这“问天一刀”原是守势。

可是却在这一瞬间有一件事生了:谁也没觉察。

谁也现不到。

温宝忽觉右腿“环跳穴”一麻。

——似有件什么事物射在他那穴位上使他本来边退边避边回刀“问天”的一刀因这一失足而不退反进。

既然是进“问天”就不成其为守势了。

他只好反攻。

这时急变遽生他已不及细思一刀“啸天”就递了出去——他的反攻使米苍穹没有了选择。

他原只想一招把温宝迫退再一棍把唐七昧震伤好教他们知难而退。

他可没意思要一出手就跟群雄结下深仇。

他只想吓退他们或震慑住这些人使他们不致过分嚣张、步步进迫。

可是他这时已不能选择。

因温宝不退。

反进。

且出手。

一刀。

他知道温宝的毒力。

他亦深知“老字号”温家的毒性。

他更知晓温宝手上的是毒刀。

他若下立杀此人让他欺近身来不但再也吓不走眼前这些人只怕自己也得要惹上一身的毒蚁。

所以他只好一棍砸了下去。

用了全力。

——一种全然是“空”的力道。

——真空的力。

血。

血红。

战士的血特别红。

——也许是“老字号”温家子弟的血更烈更红。

那是一种愤怒的血。

怒血。

怒血愤懑的溅溢出来。

温宝倒地就像一只打碎了的元宝。

唐七昧想扶住他。

可是扶不住。

——谁能扶住一只打碎了的杯子、碟子或碗?

鲜色的血触怒了唐七昧炽热的心。

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他在愤怒中出手。

他的暗器迸射向米苍穹。

——这些暗器型体可爱好玩有的像甲虫有的像蜻蜒有的还像小孩子那圆圆的肋、颊、眼甚至鼻头。

可是这些暗器的效果都很可怕:因为都会爆炸。

强烈的爆炸。

——同时也是强力的。五、怒花

爆炸的暗器炸向米苍穹。

——在苍穹的迷雾间像极了一朵朵愤怒的花。

米苍穹现从他一出手、一舞棍伊始一切都没有得选择。

一切都失却了选择的余地了。

他尖啸。

出棍。

棍是硬的、尖的。

然而棍势却是空的、无的。

唐七昧忽然觉自己出的暗器没有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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