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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无依的舞女(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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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我已非当年十七岁

“放下你的箭王小石!”叶神油在背后咆哮道“有种的转过身来跟我决一死战!”

王小石笑了一笑。

他的反应只是笑。

牙齿又圆又白像一粒粒打磨得匀圆的小石头。

“放下箭吧王小石。”一爷语音十分恳切“我知道你是一个很真的人。你才不会自背后猝袭暗算相爷的是不是?”

王小石笑了:“我们现在是面对面的你们人多我们人少我们还身陷在你们高人满布、好手遍伏的府邸里我可没有暗算他。”

蔡京觉得自己的汗湿重衫:他维持这样的姿势已好一段时间了却不知正张弓搭箭的王小石会不会比他更累?

所以他立即有话快说:“放下吧小石头。我也知道你是一个很傲的人。你这就放下弓、松了箭我答应让你当京城武林总盟主你要把天下武林引向正路跑我由你二十万禁军、七万近卫、三万大内高手全任你调度如何?”

王小石这回又叹了一声道:“假如我是刚出来走江湖的你这番话我或许会相信你。假使我今天才刚入京你的话我或许会动心。可惜我已非当年十七岁。我现在的要求只是:一马上放了唐宝牛和方恨少;二对今次劫法场事概不迫究。只有这两件事。不过我要你马上下令。令达人释后我才放下我的弓和箭。记住我早已不是十七岁那种年纪的人。”

蔡京嗫懦道:“我怎知道一旦把人放了你还会不会依约放下弓箭?不如……”

王小石已不想多说:“你就再耗着试试吧反正我已很累了很累很累很累了……办好这儿件事只怕还得要耗费好些时候万一我手一软、指一酸那么这箭就要射出去。——”蔡京又用舌尖一舐鼻头上的汗珠(他的舌头倒颇长)毅然道:“好我就叫人去放了唐宝牛、方恨少并下令不去追究今天的事——可是往来破板门、菜市口费时我可不担保一定赶得及。那时候你可别怪到我头上因而反悔……”

王小石眼神一亮截道:“来得及的只不过你派你的手下去我怎知道你的命令会不会是真的传达了?人是不是真的放掉了?——万一你只在这儿说说却把各路弟兄杀的杀了活的抓回来要胁我那这桩生意我不是倒着蚀吗?”

蔡京狡猾的道:“那你能怎样?总不能押着我过去吧?怕到得了时那儿只剩下人头和血了。”

王小石比他更狡黠的说笑:“——我有办法。”

蔡京诧道:“这你也有办法?”

王小石反问:“你要派两个亲信——至少你的部下全都相信他们的话就是你的命令而且你还要亲下手令。”

蔡京知道再无“讨价还价”余地:“这个可以。”

他等对方说下去。

王小石果然接下去说“光是你的部属我信不过这儿两位当随你的部下一起出旨在监督。”

他指的当然就是:“用手走路”梁阿牛和“老天爷”何小河。

蔡京讶然道:“你遣走了他们……你一个留在这儿!?”

——这里早有大军团团围布敌手如云王小石在此际居然还要把自己身边的人遣开办事若不是大胆惊人全没把相爷手下高人放在眼里就是了失心疯、猪油羊脂蒙了心了。

王小石笑而不答反诘:“你派谁去传令?”

蔡京沉吟一阵即道:“我派屈完和黎井塘……”

话未说完王小石已截道:“不行他们还未足以担此重任……万一你在破板门和菜市口的部下不认账、不肯收手我既救不了人你也保不了命可大家都没讨着了好你最好换人!”

黎井塘气得脸都白了:“王小石你——!”

屈完更涨红了脸:“——你别欺人太甚!”

蔡京一想也觉是便道:“我派我儿子倏儿、修儿过去……”

王小石即截道:“最好不止两人以示份量。”

蔡京知王小石早已摸清了“别野别墅”内内外外的底子一咬牙道:“好我把俯儿、绦儿也派去传命便是。”

王小石居然说:“这还不够。”

蔡京怫然道:“这还不满意?莫非你想藉机遣走这儿的高手一爷、天下第七不成?那岂不是把我的安危置于绝境吗?这可不成!当我是好欺易诈的么!”

王小石正色道:“当然不是。你要调度他们我也不肯我怎知道你不是派这些一级高手去屠杀我的弟兄们的!”

蔡京愕然道:“那你要我派遣什么人去?”

王小石一字一句的道:“四大名捕。”

蔡京怔了一阵这才恍悟:为啥今晨开始四大名捕一直在自己别墅之前巡逡不去的因由了!

王小石补充:“我叫他们是因为他们正直清廉。如果你只找你的心腹爪牙去下令停手放人就算你的手下听令我的兄弟也不见得就会罢手是不?”

蔡京铁青脸色到这地步他才明白这布置有多周密简直是深谋远虑而且对自己的计划和部署几乎了如指掌他现在不明白的只有一点:——一切都解决了之后王小石却是如何活着出“别野别墅”!

王小石继续他的说明:“我是潜进来之前才现四大名捕就在外边的想必是:他们要保护你免受伤害才义务在门外守卫的吧?你可真够面子:四大名捕也给你当了护院!”

蔡京嘿嘿冷笑反问:“四大名捕可不必四人都赶这一趟路吧?总要留下两人来给你护法啊!”

王小石马上澄清:“嗳话别那么说他们是捕快我算什么?这会儿连你都给得罪了我就逮便是死囚拒捕就是钦犯逃亡就是逃犯了。只不过通知菜市口和破板门的事就追命和冷血去好了追命脚程快冷血冲劲够。这件事已急不容缓了。令快下吧!我的手已开始麻痹了。”

蔡京心有不忿但王小石最末一句话仍教他动魄惊心:“好好好你撑着我也抵着。我马上就在这儿写一手谕并传两个犬子、两位名捕来办这件事这……你可放心了吧?”

随后他又忿忿的说:“我知道了。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了解了。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王小石没有问他所知道、明白、了解的是什么事。

他知道蔡京要说的必然会说:若不说的问他也没用。

果然蔡京喃喃自语的道:“这事……想必也费煞诸葛先生的心血了吧——”二勇笑温柔不戴面具其实她做事自觉光明磊落、直来直去不需作何掩饰虽属本性但对她这次而言仍只次要。

重要的是:她漂亮。

她不戴面具因为她自觉面具画得再好也比她的花容月貌丑。

而且还丑多了!

何况戴面具又很炯她既怕弄坏她的绝世容貌又生怕自己的花容月貌在这次可留名青史的劫法场侠行义举里没得“露相”那才是真的教她遗恨千年的事哩!

她在跟陈不盯冯不八折返“回春堂”一起包围惊涛公子吴其荣之前却先曾救了两人——当然都是她温大姑娘的无意之间有心促成的。

她救的两人说来也真凑巧:也是押来“破板门”斩“示众”的。

要知道在京里可以下令将人犯斩的部门可不止一个:天子高兴可以着人在午门外枭;相爷不高兴可以下令把看不顺眼的人在菜市口斩;同样的刑部、衙里抓了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囚犯也一样可押至这里那儿的斫头行刑。

只在问题上:对于“罪大恶极”、“恶贯满盈”的判别是人的不同而已。

———个官判的“恶人”在平常百姓、大家的心目中可能还是个大善人、大好人。

同样的一个民间人人目为大恶霸、大坏蛋在官方看来反而可能是一个值得褒奖、甚获重任的良民殷商。

这种事向来是有理说不清的——何况官字两张口有理也轮不到你来说。

巧合的是同时在“破板门”问斩的是两师徒。

一般要犯则枭于菜市口;在“破板门”斫头的多是地痞流氓、杀人放火、**掳掠、无恶不作之徒;在那儿“三不管”、“三教九流”会集之地行刑主要是藉此杀鸡儆猴以绝效尤。

蔡京精心部署将方恨少、唐宝牛斩头一事巨细无遗声东击西深谋远虑赶尽杀绝但他看得了大的便遗漏了小事——反正也是无关重大的芝麻绿豆小事件:那儿刑部刚也判下了两个死囚他正好在这时分在这地方斫脖子!

这可就遇上了!

这时师徒既没想到眼看就要人头落地了但突然杀出救兵——而且还是一大堆、一大群、一大众的高手——前来相救不随后便弄了个清楚:根本不是来救他们!

——而是救“隔离”的那一尊大块头和那个斯斯文文的书生!

那一股人可轰轰烈烈、热热闹闹、也斫斫杀杀、死死生生但他们这一档子可冷冷清清、安安静静的竟无人管也没人理会!

——竟连给他们主持行刑的官员和斫脑袋瓜子的刽子手也不知一早就鸟兽散到哪儿去了!

幸亏是唐宝牛、方恨少处斩在先当其时手起刀未落各路英雄已经出手、下手这一来乱子可大了那一干押这两师徒的官员哪敢再耗着等送命?全都脚底抹油朝远里溜去了。

不过就算是这两师徒问斩在先凭这小小两口囚犯这些押斩的官员还真不敢争先只恐露面太早招非。

——敢情连抄斩也分高低等级处境不同待遇也不一样;有些人坐牢坐得天下皆知人人为他喊怨、着急、伸冤、抱屈但有的人为同一事给关了起来无人闻问有冤无路诉就算有日真的逃(或放)了出来大家也漠不关心甚至以为他(她)是冒充顶档当作过街老鼠人人喊打活该之余有的还多踩几脚惟恐不置之死地呢!

是以生死荣辱本就没什么重于泰山、轻若鸿毛的问题只在人怎么看法:像方恨少、唐宝牛这般轰轰烈烈兴师动众的押解他们受刑已属风光至极了至于隔开三四十尺外的师徒俩一对儿就可没那么理直气壮了。

温柔忒也多事。她本来也一心一意要救方、唐二人(她跟唐、方本就有极深厚——简直是“仇深似海”的交情)但见温梦成、朱小腰早已率一众兄弟连同“不丁不八”都出了手看来方恨少、唐宝牛那两个活宝贝儿大致一时三刻还死不了于是她就着眼也着手游目全场要找出还有没有更好玩的事儿来。

这一找便现那破板门残破的板墙之外废墟前还有两个就缚屈膝待斩的人。

温柔出招至少打走了七八名官兵和拦阻她的人——以她温大姑娘出手要打倒这些“闲杂人等”还不算什么难事。

况且那对师徒没啥人理会——主角和主场都在唐宝牛、方恨少那边!

温柔不理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打了过去一眼看见那一中年汉一少年人眼露哀求之色再一眼便现二人给点了穴道她也不问来龙去脉叱道:“我来救你们!”

一脚踢开少年人的穴道。

少年人卟地跪了下去居然在兵荒马乱中向她咚咚咚地叩了三个响头大声道:“女侠高姓大名?女侠貌美如仙又宅心仁厚真是天仙下凡救得小子敢情天赐良缘请赐告芳名好让小子生生世世、永志不忘!”

温柔听得高兴见他傻戆又会奉承自己当下噗嗤一笑调笑道:“我叫温柔。救你轻而易举不必言谢只要每年今日今朝都记得我温柔女侠大恩大德便可!”

那小子死里逃生本犹惊魂未定但听得芳名早已色授魂销一叠声的说:“温柔?啊真是丽质天生、天作之合、天造地设、举世无双。温柔温柔温柔啊没有比这名字更适合形同女侠仙子您了!”

温柔从来不拘小节这小子这般说得肉麻她也给人奉迎惯了不觉唐突只随便问了一句:“傻小子你又叫什么名字?”

那小伙子一听可乐开了心里只道:她叫我“傻小子”她叫我傻小子傻小子……拿亲昵啊正要回答却听那中年人忿然大喊:“你……你这逆徒只挂着跟女人勾搭不理师父了——!?”

温柔奇道:“他是你的师父?你为何不去救你师父?”

这少年搔头抓腮的抓住中年汉拧扭了半天只说:“都怪你!一味藏私没教会我解穴法。”

转跟温柔赧然道:“他嘛确是我师父。我姓罗字泊天涯飘泊的泊很诗意是不是?号送汤送君千里的送固若金汤的汤很文雅是不?人叫我……”

话未说完他师父已大吼道:“罗白乃你还不救我!?”

罗白乃没了办法只好撒手拧头的向温柔求助:“麻烦女侠高抬贵手也解了师父他老人家的穴道……他可年纪大了风湿骨痛我怕万一有个什么不测的我这当徒弟的也不体面嘛我看——”温柔听得好笑心里暗忖:怎么这儿又出来两个要比唐宝牛、方恨少更无聊、无稽的家伙来了!

当下现群侠似一时未能在海派言衷虚、哀派余再来、服派马高言、浸派蔡炒这些人手上救得方恨少、唐宝牛心里也着急当即一脚踢开那“师父”的穴道匆匆吩咐道:“好吧你们各自求生吧!江湖险恶你们可惹不得还是明哲保身是宜!”

温柔这几句话自觉说得冠冕堂皇、成熟深思她自己也觉判若两人大为得意。

她说完便走耳畔却传来刚给踢开了穴道的“师父”破口大骂道:“什么妖女!竟用脚来踢我?当我‘天大地大我最大’班师之是什么东西!?吓!咳……”

“师父您别这样子嘛人家是好意救您的呀!”只听那戆小子罗白乃“左右做人难”的呼喊:“女侠女侠您也可别见怪我师父叫‘天大地大’班老师全名为班师之但江湖中人多称他为班师……他不喜中间那个‘老’字……他的人是火躁一些人也为老不尊但人却挺好、挺老实、挺老不死的——”“卜”的一声显然他的头顶已给他师父敲了一记:“死徒弟!逆徒!你敢在大庭广众这样奚落自己的师父?你看你一见上个标致的就一味傻笑像只什么的?”

他徒弟居然问:“大侠?”

师父也居然答:“不。”

徒弟竟然又问:“猪?”

师父竟然也答:“不。”

徒弟回答:“那像什么?”

师父回答:“色魔。”

“师父你错了”徒弟竟正色且义正辞严的道:“我这种笑叫做勇笑即是很勇敢、很有勇气的笑决不是普通的、平凡的笑容。要知道在这千军万马中独有你爱徒弟罗白乃一人还能在此时此际、无视生死的笑得出来!”

话未说完却听一阵铺天盖地、震耳欲聋的大笑自“回春堂”正对面刑场上轰轰烈烈的传了过来。三、勇退

出这般笑声的正是唐宝牛!

原来那边蒙着面的温梦成、朱小腰、银盛雪、唐肯等人率领着“梦二党”、“金风细雨楼”、“连云寨”、“象鼻塔”的一众兄弟尽力冲击抢救方恨少、唐宝牛二人。

“天盟”盟主张初放、“落英山庄”庄主叶博识、“浸派”老大蔡炒、“海派”老大言衷虚、“服派”老大马高言、“哀派”老大余再来的部属弟子还有龙八手下的一众官兵奋力抵抗厮杀正打个旗鼓相当。

龙八一见局势还稳得下来放下了七八个心向多指头陀道:“这些什么小丑算不了什么想当年我领兵——”话未说完忽听西南一带唿哨四起喊杀连天张铁树即去查探一会儿即满额是汗的前来报讯:“西南方又杀来了一堆人都是脸披红中的女子相当凶悍守在那儿‘风派’的兄弟已全垮了。”

龙八听得一震。

“那也难怪风派刘全我已殁就没了担大任的人材。”多指头陀略作沉吟问:“来的都是女的?”

张铁树说:“都是女子且年龄应该都甚轻。”

多指头陀:“可都是用刀?”

张铁树眼里己有佩服之意“是用刀还有一手狠辣暗器。”

多指负手仰天叹道:“是她们了。没想到经过那么多波折仍然那么死心眼。”

龙八好奇“谁?是什么人?大师的老相好?”

多指脸容肃然只一字一句的说了三个字:“碎云渊。”

“碎……云……渊……?”龙八想了老半天仍没能想起那是什么东西只顺口说了另外三个字:“毁……诺……城……!?”

一说完之后自己也吓了一大跳见多指头陀和张铁树俱神色肃穆的点了点头这才知道真是事实:“——真的是专门暗杀当朝大官的毁诺城!?以前文张、黄金鳞等就丧在她们手里!她们……也来了么!?”

多指头陀又在抚弄他的伤指仿佛伤口正告诉他一个又一个沉痛的故事一般。

“是息大娘、唐晚词领导的‘毁诺城’这一干女夜叉可不是好惹的……”

是真的不好惹。

西南一隅已给“碎云渊、毁诺城”的人强攻而破非但“风派”弟子全毁连“捧派”的人也全给击溃了。“服派”马高言即调去全力应敌。

更风声鹤唳的是东北方面的战情忽然加剧而且兵败如山倒原守在那儿的“抬派”子弟全军覆没;“哀派”余再来马上领手下堵塞破口眼看也是不支。

张烈心气急败坏来走报:“东北方来一群青布蒙面汉子人不多用的全是奇门兵器已冲杀进来了。”

龙八听得很有些傍徨。

“智利、张显然已死‘捧派’、‘抬派’自然守不祝”多指头陀徐徐道:“来人可是都不用刀或剑而且人人都擅用火器?”

张烈心道:是。脸上已有崇敬之色。

多指头陀又长吁一口气:“是他们了。”

龙八忍不住又问:“谁?”

多指头陀道:“封刀挂剑。”

龙八大吃三四十惊:“‘霹雳堂’雷家堡!?”

多指头陀摇:“不是整个雷门但却是‘小雷门’主持人雷卷的部下。”

龙八这才放下了十七八颗心“还好不是整个霹雳堂的人。”

多指头陀却不舒颜:“那也够瞧的了。幸好‘连云寨’的领已心丧若死久不出江湖不然……可更棘手了。”

龙八向那抱剑稳守、结成剑阵的“七绝神剑”嘀咕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来这儿装腔作势只袖手看热闹的吗?”

多指头陀横了他一眼语音里洋溢了相当的不屑:“你最好别惹火他们。”

龙八没惹事。

因为他就算不服也不敢再生事。

来劫囚的群雄加上“小雷门”和“毁诺城”的力助已收窄包围若再不见救兵龙八等人已岌岌可危了。

龙八一见情形不妙语音也软了起来向多指头陀恳求道:“大师大师这样下去可不是办法你得想想办法吧——?”

多指头陀道:“借剑一用!”

他“刷”地抽出了龙八腰畔的剑一剑搁在唐宝牛的脖子上道:“你们来救这两人是不?再不住手退后我马上先杀了他!”

他是那么气定神闲的一说可是语音却滚滚轰轰地传了开去在场厮杀的人无不为之一震各自纷纷住了手望向多指头陀这边来。

一时鸦雀无声。

只有一个“氨的一声似惊醒了过来:那人正是”七绝神剑“里的”剑“————罗睡觉。敢情他并不是在装睡而是真的一直在恬睡直至如今给多指头陀一轮喊话才像是如梦初醒过来。可是他睁开眼左望望右望望像觉不过是打打杀杀、血肉横飞、血流成河也没啥大不了的事之后又阖起眼皮呼呼大睡过去了。龙八看得只吹胡子、瞪眼睛:——这算是什么帮手!?——这叫做什么神剑!?多指头陀这么一喊大家都住了手多指头陀又把剑往唐宝牛的脖子捺了一捺扬声道:“我的剑正架在这姓唐的头上你们再逼进我就先下手要他身异处!”

本来因为浓雾未散大家在对峙厮斗中也不是人人都能把场中心(虽然那儿地势略高)看得一清二楚但多指头陀倒先把话说得清清楚楚群侠就再没有不分明的了。

所以他们都停了手。

多指头陀叱道:“先给我退到一边去!”

各路群豪不敢妄动经温梦成、唐肯等人示意下都退到一边大家肩并着肩与官兵对峙。

这一退却不是败退而是勇退。

——不是呈一己之勇而是为大局、为大义、为珍惜朋友性命而暂退的是为“勇退”。

是以他们退得井然有序毫不慌乱。

多指头陀瞧在眼里也心里暗叹。

龙八见多指头陀要胁之计可行便自其副将“饿虎”马上锋手中抄来一把斩马刀也往方恨少脖子一搁喊道:“放下你们的兵器就逮否则我就先杀一个示众!”

话才说完只听一阵铺天卷地的笑声惊天动地的响了起来。

大笑不止的人正是命悬于人剑下的唐宝牛。四、他心口有个勇字

唐宝牛大笑不已。

他自己笑得全身震动全场的人也觉震耳欲聋目瞪口呆。破板门一带现场的人除了正在“回春堂”内凶险血战的六大高手外其他的人全都停了手望向这边来。

他笑得直似人在刀口下的不是他而是他一人已足能主宰全场人的生死成败般的。

多指头陀也觉得给他这样笑下去气势必为其所夺所以用剑锋往下一压嘴里叱道:“住口!不许笑!再笑洒家就要你人头落地看你还笑不笑得出来!”

唐宝牛一听笑声一敛多指头陀心才稍安却听唐宝牛突如其来的向他吼道:“多指你这留秃驴!不只多指还多口哪!我唐巨侠宝牛前辈要是怕你杀我还笑得出来?好你杀你且管杀吧!你有种就一剑斩下来我等着!谁不敢杀的就是他祖宗没种借种弄了个野种的日他妹子的直娘贼!”

这一番话铿铿锵锵、敲锣打鼓的骂下来比狂笑声还要响多了不但一时鸦雀无声还人人都屏息细聆且都为唐宝牛生死安危捏了一把汗。

“死便死怕什么!”唐宝牛直似天生就在心口上刻了个勇字拼死无大碍的道:“你要杀便杀我唐大宗师宝牛少侠皱一皱眉头不是好汉。”

这一来多指头陀还真不敢一剑杀下去:因为这来自四面八方的劫囚高手全盯着他只要他一剑杀下去他知道这些人这辈子都不会放过他他只怕这辈子都得要去应付这些人和他们的复仇行动。

——就算是跟唐宝牛、方恨少向无深交的今儿来只是虚应事故的人物但自己若是手起剑落斩了这厮只怕这些人单是为了面子都会跟他耗上一辈子。

那么他一辈子都得要提防。

不得不防。

而且不是防一个人。

——这么一大票、各门各派、三山五岳、黑白二道、官民双方、文的武的都有。

那么这一辈于恐怕都不易在江湖上混了。

多指头陀至了不起的本领不是指法(包括他在音乐上和武功上的造诣)而是他的“诡秘身份”——正因为他非正非邪、亦正亦邪在江湖上大家多不知他是忠的好的但都给这个面子他而他利用了这一点大可当“卧底”把人出卖得个不亦乐乎把朋友杀得个措手不及把自己人背弃得不留痕迹是以就算武功、地位再高的也得折在他手里。

这次主事为蔡京押犯行刑他若不是为了在蔡京面前跟龙八争宠为部署日后在京里有足够的实力与米苍穹争权他还真不想这般“抛头露面”的出来“亮相”呢!

所以这一剑着实不好斫。

但不斩又不行。

箭在弩上火已烧上船了。

——唐宝牛这么一闹他要是不马上杀了救他的人胆自然就壮了一定冒死攻进士气大增。

相反自己这方面的人就会军心大沮对劫囚强徒排山倒海的攻势恐怕就很不易应付了。

这时候多指头陀可谓“杀不是不杀又不是”。

——怎么办是好?

这时候他忽然想起还有个龙八!

——正好!

龙八正以刀抵住方恨少的脖子。

多指头陀灵机一触即道:“八爷先杀一个。”

龙八威武铁脸一肃苍眉一竖瞪目厉声叱道:“说的对!”

多指“打蛇随棍上”立加一句:“你光杀姓方的立立威再说。”

龙八闷哼一声脸肌抽搐了一下连捋起袖子露出的臂筋也抽*动了一下终于刀没斫下去声音却沉了下来道:“你先请。”

多指道:“你请。”

龙八道:“你先。”

多指:“你官位比我大你先请。”

龙八:“你江湖地位比我高你请。”

“请。”

“请请。”

“请请请。”

“请……”

两人互相谦让。

唐宝牛蓦地又出了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催促道:“怎么了?不敢杀是不是?不敢动手的放开大爷我和方公子逍遥快乐后放把火烧烤你全家去!”

看来唐宝牛非但心口上刻了个勇字敢情他全身都是由一个“勇”字写成的。

他像是活不耐烦了老向二人催迫动手。

多指头陀心知龙八外表粗豪心则细胆子更加不大:敢情他和自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都不敢一刀或一剑扎下去便跟天下雄豪成了死对头;只不过他不斩龙八也不斫这样耗下去唐宝牛又咄咄逼人眼看军心战志就得要动摇了却是如何是好?

忽然他灵机一触右手仍紧执长剑斜指唐宝牛后头左手却自襟内掏出一管萧贴着唇边撮唇急吹了几下。

萧音破空。

急。

尖。

而锐。

——却似乌惊喧凄急中仍然带点幽忽利索中却还是有点好听。

其实唐宝牛爱脸要命远近驰名。

他现在不要命得像额上刻了个“勇”字主要是因为:他豁出去了!

他可不想让大家为了他而牺牲性命都丧在这儿。

他眼见各路好汉前仆后继的拥来救他又给一批一批的杀退长街蝶血尸横遍地他虽然爱惜自己性命也不想死可是他更不忍心见大家为了他们如此的不要命这样的白白的牺牲掉!

所以他看开了。

想通了。

于是他意图激怒多指头陀。

——只要多指头陀一气把他杀了那么谁也不必为了救他而丧命谁也不必因为他而受胁了!

唐宝牛不能算是个伟大的人他只是个必要时可以为朋友兄弟爱情正义牺牲一切但他却不可以容忍朋友兄弟爱人正义为他而牺牲的人。

他平常常把自己“吹”得丈八高古今伟人中一千年上下五百年前五百年后只怕都不再有他这种不世人杰不过其实他自己是个什么人有多少的份量也许是他自己心里最是分明。

——因为平凡所以才要不寻常。

——就是因为位于黝黯的角落所以他才要“出位”。

——“出位”其实是要把自己放在有光亮的地方:至少是有人看得见的所在。

如果你身处于黑暗之中所作所为不管有多大能耐多好表现都不会有人看见且势难免为人所忽略。

他现在不是要“出位”而是不想太多人为他而牺牲。

所以他先得要牺牲。

这看来容易做到则难。

——君不见天底下有的是不惜天下人为他而牺牲、他踏在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血路上一脚登了天的伟人吗?

比起这些“伟人”莫怪乎唐宝牛一点也不“伟大”了!

方恨少呢?

他也是这样想。

只不过他的表达方法跟唐宝牛完全不同。

他知道越是诱逼对方杀他们对方可能越不动手但同党弟兄却可能因而更是情急疏失所以他宁可死忍不出声、不作。

他可不想大家为他伤、为他死他虽然只是一介寒生可是他有傲气、有傲骨他决不愿大家都看见他就那么样的跪在地上不能挣扎无法反抗的窝囊相!

他也许忘了一点当日在“党花府”任劳任怨白愁飞等人下了“五马恙”制住了群雄任凭宰割之时却是他一人和温柔独撑大局拖住了危局群豪才不致全军尽墨是以今次来劫囚的江湖好汉越是见这文弱书生低不语、逆来顺受就越是激愤矢志:非救他报恩不可!

江湖上的汉子讲的是两个字:义气!

微妙的是:此际唐宝牛和方恨少一个张扬一个沉静无非都是希望敌人快点动手把他们杀了使兄弟友好不必再为他们受胁、牺牲;这同一时间多指头陀和龙八太爷都各自祈冀对方先行下手一可立威;二不必由自己跟这干江湖人物结下深仇。

两派人马想法不同。

大道如天各行一边。

——乃分黑白各有正邪。五、勇进

破板门的剧战虽然因为唐宝牛和方恨少二人性命受胁而凝住了但只有一处不然:那是“回春堂”里的战役。

花枯本来守在“回春堂”里他就在这儿号施令温梦成则在外围调度子力两人里应外合相互呼应。

这样一来“回春堂”就成了“梦二党”的“指挥中心”。

而今吴惊涛哪儿都不走专挑这地方走了近来还走了进来。

也不是没有人拦他。

而是拦他的人(甚至只是试图想拦他的人)全都给击倒、击溃、击毁了。

他边行边抹脸边走边唱边唱边摸。

他的左手摸自己的脸摸胡碴子摸棱形的唇摸鬓边耳垂摸衣衽喉核主要的还是摸出哪里有汗他就去用布小心翼翼的将之吸掉抹去。

但他照样伤人、杀人、击倒敌人。

只用一只手。

右手。

他一面走一面手挥目送把拦截他的人一一干掉然后走入“回春堂”。

走入“回春堂”等于掌握了作战的中枢。

——这还得了!?

这是一种“勇进”:在强敌环视里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花枯马上迎上了他。

他知道来者何人。

——惊涛公子吴其荣看去的年轻和他实际功力的高强恰好成对比。

另一个对比是:他脸目之良善和手段之狠辣又恰好形成强烈对比。

正好花枯迎着他的面前一站也形成了另一大对照:一肥。

一瘦。

形容枯槁的当然是花枯。

他的人本来就很猛憎稍遇不中意的事就大雷霆暴跳如雷。

尤其在当日任劳任怨宰杀了他的独子花晴洲他的人就更形销骨立了。

无论再多欢宴“党”势力更强更盛花枯再大吃大喝但他好像从此就再也长不胖、也拒绝再增添任何一块肉、一点脂肪了。

大家都知道他很怀念他的儿子。

大伙儿都晓得花党魁始终念念不忘要报仇。

仇是要报的。

——那确是血海深仇。

他只有一个儿子。

他恨死了任劳任怨。

所以群侠也特意安排他来这一阵“破板门”劫法场。

而不是“菜市口。”

因为负责押犯监斩于菜市口的是任劳和任怨。

如果花枯见着了“两任双刑”很可能会沉不住气为子报仇的。

可是这不是报私仇的时候。

——在这种大关节上私怨积怨极可能会误大事。

这是救人的行动。

是以花枯负责“破板门”这一边——他也明白王小石等人调度的深意并且服从。

仇是要报的。

只不过不是现在。

他仍然焦躁、愤怒、和瘦。

吴其荣则正好相反。

他一向和气、微笑、还有胖。

他的样子看去最多只不过二十来岁(但没有人知他的真实的年纪)。

可是他却十分“丰润”。

如果说他只有二十四岁那么他的腰围至少有四十二寸。

他曾笑说:我吃下去的每一片肉、每一粒饭都“物尽其用”连喝到肚里去的每一杯水都拿来长肉、长胖。

他像个小胖子。

小胖子通常都很和气。

和气生财。

不过惊涛书生有一大遗憾的就是:他会长肉却赚不了几个钱。

没有钱也就没有地位他练就了一身好本领只好节衣缩食、郁郁不得志的过活要他打家劫舍杀人掠财他还不屑为之;再说不是有武功就可以恃强乱来的毕竟世上有捕王李玄衣、捕神刘独峰、四大名捕、单耳神僧、鸳鸯神捕、霍木楞登、诸葛先生、大胆捕快李代、细心公差陶姜、鬼捕爷这些人主持法纪制裁强梁。

他因慕雷纯而给招揽入“六分半堂”内。

雷纯为图在蔡京面前搏取信任才能在京师里争雄斗胜所以也故意在蔡京面前炫示了自己手上有惊涛公子这样的人材。

蔡京是何等人也:他一面对吴其荣嘉许并力激吴惊涛在处斩方恨少、唐宝牛二钦犯一事中出力但暗里却积极招揽吴其荣的对头敌手:叶神油为其效力。

蔡京曾试探并招引过吴其荣为他效命但他却无法打动这个年青人。

其实吴其荣不是不动心而是他有几点顾虑和隐忧:一他知道蔡京是极为老奸巨猾的人而且位高权重跟这种人做人难、做事也不易只有他把自己吞掉没有自己能吃掉他的事。

二蔡京手下高手如云人材极多自己虽然也是不世人物但纵能受其重用也斗争必多他喜欢享乐只对有兴趣的事有兴趣但可不愿意把时间心力耗费在明争暗斗上!

三蔡京打动他的方法他不喜欢:好像一副只要跟了他就会荣华富贵、青云直上的样子他觉得没意思。

何况他想跟从雷纯。

他喜欢雷纯。

因为他跟雷纯做事可以使他满足、骄傲甚至更像个男子汉、大丈夫。

这只是第一个理由。

原因可不止这一个。

雷纯还能“对症下药”:由于多指头陀的引介雷纯一见这个年轻人就摸清楚了他的性情她马上把“六分半堂”里三件“最重要的事”都交给吴其荣去办而且还跟他这样说:“你是人材我们六分半堂虽然在京城里也是数一数二有实力的帮派但还是请不起你。你若能为我们做事我们惟一能报答的就是给你做大事和做重要的事!”

就这一句惊涛书生就服到了底。

他本来就对雷纯好感而且更不惜为她卖命。

因为他只要个“识货的人”。

雷纯赏识他。

更且其实雷纯也口里说并非“请不起他”但在他加入“六分半堂”只要他要银子花不完;也只要他把“大事”做好他的地位就屹立不倒而不需要去应付些什么官场上的事。

专才固然重要但人材都得要银子培养出来的。

雷纯派他“陪侍”苏梦枕实则是“监视”苏楼主对这任务吴其荣初不愿意但雷纯只向大家问:“我有一项极为艰巨的任务执行的人不仅要身怀绝技还得要聪明绝顶能随机应变且又能忍辱负重的不世人物才能执行。”

她一早已叫狄飞惊暗示大家谁也不要挺身出来认这号人物。

然后她又幽幽的道:“既能屈又能伸武功智慧皆高的人太少了……我心目中是有一个但请他做这事确又太耗费了他这等人材太过委屈了他。”

说着时眼尾瞟向吴其荣。

吴惊涛便立刻出来表明愿为效力雷纯也在表欣慰之余马上补充了这任务的重大意义:“你表面上是陪伴一个病人但这病废者却是当今开封府里第一有势力的可怕人物他随时可能复起、造反、对抗我们他一个人胜得过一支军队但也只有你能一个人制住一支军队。”

从此吴惊涛便盯死了苏梦枕。

苏梦枕在形格势禁、病入膏盲而又遭树大风喂毒纵控的情形下加上惊涛书生这等人物昼夜不懈的监视他才无力可回天、无法可翻身最后只好一死以谢天下。

但他在撒手尘寰之前仍然把自己一手培植上来但也一手毁掉他的结义兄弟白愁飞打垮。

如此雷纯更摸清楚了吴惊涛的脾气。她知道惊涛书生喜歌舞古乐她予之奖赏便多赐予他些精于此道的舞娘乐妓。

她为要向蔡京表示并无2心而又真的掌有实力只好在“监斩”事件中出力“示威”但她又不欲“六分半堂”的子弟全面陷入跟开封武林豪杰对立的绝路上是以她就派出了惊涛书生出阵。她知道吴惊涛不会背弃她的。

吴其荣向来只记恩怨不理是非。

他觉得这是大事。

雷纯派他去办“大事”他觉得十分荣幸。

他当然全力以赴。

蔡京见雷纯荐了个惊涛书生来就心知这人他拨不动的他一面欢迎接受暗自请动叶神油相助;一方面他又表示这次“伏袭”的事是由多指头陀、龙八等负责与他无关所以吴其荣应向他所指派的人效力。

他不想受雷纯这个情。

——最难消受美人恩像蔡元长这种狡似狐狸精过鬼的人当然知道什么要“受”什么得“卸”什么应“授”什么非得要“推”不可什么一定得要“消”还是“化”才可以。

吴惊涛当然不服龙八、任劳任怨这些人。他勉强对多指头陀有好感。

是以他愿意接受多指头陀的调度。

多指头陀与他联系的方法便是用乐器:萧。

他本与多指头陀就是先以音乐相交。他素喜音乐见多指头陀以九指抚琴却能奏出千古奇韵心里总想:——能弹出这等清绝的音乐来的人心术再坏也坏不到哪儿去吧?

——这朋友能深交吧?

殊不知他这种想法就似当日王小石觉得:“蔡京能写出这样清逸淡泊的字人品必有可取之处”一样:其实字是字、音乐是音乐、艺术是艺术跟人品没什么太大的关系;你至多只能从那个画家作品里看出他感情强烈但决看不出他是否曾经强*奸。其实王小石也不见得就信蔡京的字他主要为的是要使白愁飞相信他会去格杀诸葛。

他服膺于雷纯也是一种思慕之心;可是这道理也踉前例一样:一个女子长得漂不漂亮跟她是否纯洁、善良其实完全没有什么特定的关系。

可是吴其荣完全是以一种赤子之心来思慕雷纯甚至还想尽办法来使自己“瘦”点“好看”一些。

惊涛书生这个人很奇怪他一旦心情不好或生起了怀才不遇的感觉他就不断的吃东西和上茅厕并且任由自己胖下去。

这是一种自我放弃。

他只要心情一坏便也不爱惜自己了。

他一旦遭受挫折就会这样子。

直到他遇上了雷纯。

雷纯关心他。

对他而言那比世上任何报酬都要高、都更好。

那是令他看重自己的感觉。

所以他要为她做事。

为他而使自己别那么“胖”。

为她卖命。

——有时只要雷纯一句温言柔语便胜过一切奖赏。

雷纯就是知道吴惊涛这点特性所以她放心让惊涛书生参与蔡京的阴谋计划因为她知道她不会失去他的:他只会为她去做“大事”。六、大事急事重要事关你屁事

大事不一定是重要的事。

有些事对某些人来说是了不起的“大事”但对其他的人而言根本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例如你为应考而紧张觉得这是不得了的“大事”但对主考官来说这只不过是“平常事”一件。

就算国家“大事”也是一样。

的确有的“大事”也是“重要事”。历史上很多重大的战役、重大的改革都如是观。

但大部分的“大事”却不如何重要在历史的长河里一些当时叱咤风云的人物、一些震惊天下的变局乃至一些血肉横飞的斗争只不过是一口井里的风波算不了什么大不了的事。

雷纯是给吴其荣办“大事”:“大事”使惊涛书生觉得自己很重要。

可是这些大事其实并不重要:一如皇帝任命童贯、朱励等去江南运办“花石纲”他们觉得都是何等风光的“大事”但在历史的评价里那只不过是“丑事”而已。

——其实纵办不成这些“大事”对六分半堂和雷纯也依然无损。

办成了自然最好不过。

如果是举足轻重、定判成败的重大事雷纯当然在委派上自有分寸。

而且她会先征询狄飞惊的意见。

狄飞惊只用了很短的时间已弄清楚了雷纯的策略如执行计划的方式;他又用了很少的时间已适应了雷纯的方式与风格;他也只用了极有限的时间已弄明白了吴其荣的个性和雷纯任用他的办法。

他理所当然也责无旁贷的去配合雷纯——一如他去配合雷损一样。

于是吴其荣在“六分半堂”里继续去办他的“大事”:当然有时也常办“急事”。

人的一生多办的是“急事”但“急事”不见得就是“大事”更不一定是“重要的事”。

像要“如厕”、“吃饭”、“服药”、“喂(孩子吃)奶”、“洗衣”、“耕种”、“工作”、“购(日用品)物”、“应酬”等等就是“急事”但完全不能算是什么“大事”。人的成就八成以上要押在去办“重要的事”里而特别大成功的人还得办成“大事”。可惜一般人的时间多浪费在琐碎的“急事”里“急事”、“琐务”愈多能花在完成“重要事”、专心在“大事”上的时间和心力愈少自然成就也就愈低了。

这是很遗憾的事。

惊涛书生自从在水晶洞里习成“活色生香掌功”和“欲仙欲死掌法”立志要作一番惊天动地、惊涛骇浪的志业但入江湖不久便知道光凭武功还真不能遂志如愿于是他把“办大事”的野心日渐收敛连“重要的事”(例如像以前一样勤加习武以俾有日大展身手、尽展才能)也少办了日常里得享乐时便享乐听歌看舞爱美女已是办“急事”的多做“好事”日少了。

一个人的成就主要是在他做了多少“重要的事”上而不是在“急需的事情”上。

——久而久之吴其荣已愈来愈不长进了而且也愈来愈甘于不长进了。

花枯则不然。

他既无意要做大事也不管政事但却跟温梦成一样都是民间百姓各行各业所推举出来的领袖他们也都喜欢“管不平事”。

他们只要稍有“抱不平”之心就难免跟蔡京一党的人对立;事实上只要稍有正义感的人就一定不直蔡京、朱励、童贯、王献、李彦、梁师成等人所作所为。

由于蔡京当政当权也当令已十数年矣虽二遭罢相但仍大权在握。他投机钻营盘剥人民已到了无耻已极的地步。由于得到皇帝赵佶的极度信宠他又好虚饰颜面所以一旦妄作胡为便先号称:“这是先帝之法”“此乃三代之法”甚至还倭说那是神宗熙宁、元丰时期的“遗意”而且竟可以不必知会皇帝私手诏谓之“御笔手诏”妄布圣旨用以杀尽忠臣良将广植党朋因而事儿巨细国家大事万民生计全落在蔡京一人一党手里。

凡是大臣有疑他就下诏格杀灭族。凡有颁布怕人疑他为私谋就说“此上意也”而且一个命令颁布下去善则称已过则称君更使民意沸腾天下之怨愤均加之赵佶身上。

可是说也奇怪赵佶还是信之不疑甚至蔡京几次假意辞官赵佶还哭着哀求挽留他并赞他:“公纵不爱功名富贵也得为社稷着想啊!”蔡京既有皇帝的信任便胡作妄为:譬如他的“方田均税”法把天下地主土地强加“浓缩”本来多的忽然变少本来大的突然变校本来三百多亩地现已缩为三十亩;但农民的税却大为“暴涨”本来三十文钱税赋而今却要交近二千文。这使得天下农民俱叫苦连天。

他又实行“免役法”使得凡是中上等人家不必缴纳免役的税银全让下等人家代缴税务重苛竟比神宗变法时还多加了八十余倍。官僚地主虽不住进奉蔡京负担倒减轻了但贫民百姓可苦极了。

蔡京这还不够还实行了“盐钞法”。他垄断了盐的专营要盐商交钱给他利益全归于他控制的部门。盐钞经常更换旧钞没用完又新钞常以三至五倍的价钱才换得同一份货。没有钱换新盐钞的旧钞全废不少人倾家荡产。这连富商巨贾也有抱几十万缗钱的因流为乞丐只好跳水自杀。当时百姓食不起盐吃不起米脸有菜色饿殍遍野。客死异乡孤儿寡妇号泣更呛天呼地奄息求生者不知其数。闻者为之伤心见者为之流涕。蔡京趁机提高盐价原一万贯可买三百斤盐他一点头就抬到四万贯且在米中掺沙盐里掺泥。

这一切狂征暴敛任意敲诈肆意搜刮也不过为了蔡京的享用奢靡以及附同蔡党官僚冗滥花费还有就是供皇帝赵佶一人的无度挥霍而已。

这还仅在盘剥勒索天下百姓黎民之一二例而已。至于蔡京其他榨取人民血汗劳力的作用像著名害人残民的“花石纲”等所作之孽还不包括在内。至于他怀奸植党尽斥群贤由于不是直接冲击“梦二党”虽然不是直接对付花枯和温梦成但其中好些忠臣烈士温、花二人或素仰其人或曾是旧识对此也十分厌愤。

何况温梦成和花枯曾在寿宴上受到任劳任怨的暗算着了“五马恙”以致受制于人连累门人、友人受辱伤亡心知“二任双刑”当然是蔡京遣来杀害京里正派武林人物的本已十分愤恨后来白愁飞一番造作且任怨手中居然还持有“平乱决”(这“平乱决”原是御赐给“四大名捕”用以敉杀贼警恶除奸时可以先斩后奏有生杀大权不必先请准而后行刑之信物)九成也是向来“假造圣旨”、“欺冒御诏”的蔡京而为对蔡党一伙人更是痛恨切齿。

再说花枯更曾有亲眼目睹亲子给蔡京派来的刽子手活生生剥皮而死的血海深仇。

所以他更是仇恨蔡党的人。

他们在低下阶层的黎民百姓间甚孚众望故此常听贫民哭诉频闻江湖中人谈起而今奸相当道民不聊生生灵涂炭尸横遍野的情形“梦二党”的人都甚为悲愤恨不得要食蔡京髓、啖蔡党肉、且将蔡氏当权一族挫骨扬灰方才甘心。

因而他们听闻“金风细雨楼”的好汉(同时也是“七大寇”里主要成员的)唐宝牛和方恨少居然在“寻梦园”里把他们心目中的“天下第一猪猡”:皇帝赵佶以及“天下第一奸恶”丞相蔡京揍了一顿且打得脸青鼻肿的当下人人拍手称快喝彩不已只恨唐、方二人没真的横狠下来一气把没骨头的皇帝、没良心的丞相活活打死。

之后又听闻蔡京要当市处斩方、唐二人示众“梦二党”的人已下定决心劫法场于是花枯和温梦成各自带党里人马、派中子弟里应外合营救这两名他们心目中的汉子。

事情变成了这样:吴其荣为了要帮雷纯“做大事”而跟为了要跟蔡京作对的温梦成、花枯二人成为敌对决一死战。

或许这在佛家而言两个完全本来毫不相干的人会因为一些十分偶然的因素而聚在一起不管为敌为友都是缘份。

只不过他们非友是敌。

所以这是恶缘。

同时也是恶战。

惊涛书生吴其荣一面抹汗一面杀入“回春堂”。

由于“回春堂”是指挥这次“劫囚行动”的重枢。主持这行动的花枯他当然不让吴惊涛夺得这重地。

于是他一个箭步就跳了过去作势一拦叱道:“退回去!”吴惊涛笑了。

嘴很校

牙齿很白。

说话也很轻柔。

“你是花党魁?”

花枯哼道:“我知道你我识得你。惊涛公子我们本没仇没怨你干吗为奸相杀我党人?”

吴惊涛又在揩汗却问非所答:“我不想杀你也无意结怨。你走开我进去各走各的我就不杀你大家都好。”

花枯怒极了:“蔡京胡作非为关你屁事!要你为虎作伥!滚回去否则我要你血溅五步!”

吴惊涛摇摇头只管向前走了一步说:“蔡京的事关我屁事?不过——”说着又踏了一步睨向花枯:“我既然来了而且答允过要制住你们的中枢我就一定要做到——”又行了一步:“反正我手上已染了你们党徒的血已洗不清了你要活不耐烦那我就成全你吧——”边说时又走了一步忽然停下来凝视花枯道:“我已走了四步了——你真的要我走第五步才肯倒在自己的血泊中吗?”

花枯怒吼一声。

出了手。七、试招喂招阴毒招不打自招

花枯向吴其荣第一次出手是旨在试招。

他瘦孝精悍身上的每一两肉似都榨不出油却能磨出铁汁来。

他容易狂怒。

他时常暴跳如雷打人骂人甚至杀人——就别说他的敌人了就连他的亲友、门徒也很怕他。

不过其实他一旦对敌的时候他的狂暴便完全转为冷静、敏锐绝不受个人情绪所影响。

当然了要不这样他也不成其为一党之魁。

——能在京华里当上个市井豪杰的领可绝对不是简单的。

花枯看来毛躁但也心细如:这可以从他接管了佟琼崖(佟劲秋之父——详见《一怒拔剑》一书)的盐、油、布、柴、米、酱及马、驼、骡的行业后不到三年便可以应付苛税繁征并团结了各路好汉为“梦二党”效力便可见一斑了。

真的出手。

——手就是他的武器。

他五指骈伸如一叶直戳向吴其荣。

吴其荣头也不抬立即反击。

他也是用手。

掌。

两人就这样对了一掌。

这一掌对了下来好像都没什么。

吴其荣眨眨眼。

花枯扬扬眉。

两人都没怎样。

但半晌之后忽然在花枯身后十一尺余靠正面墙壁有一桌子桌上有一口大瓶瓶子忽“波”地一声裂了碎了瓶中药丸滚落一地。

得得得得得……

冯不八、陈不丁这时赶到看了迸裂的瓷瓶碎片再看看滚动中的药九转才现花枯原来已退了三步。

这时际吴惊涛又拔步前行。

花枯也在这时“拔”出了他的武器。

叶。

叶子。

他的武器是一片叶子。

——不是小叶子而是偌大的一片叶子:椰子叶。

他把椰叶舞得出破空尖啸就像一把两边布满锉齿的锯刀猛向吴其荣当头耙落!

这叶子竟像是纯铁铸造的。

谁都看得出来花枯这一击是动了真火。

惊涛书生抬头看了一眼。

只看了一眼。

他出手出手一掌一拿拍在“椰叶”上。

“啪”的一声惊涛书生晃了晃花枯闷哼一声看来跟先前一样谁都没有什么异样。

可是在花枯背后墙上原来挂的一张王小石手书:“一蓑烟雨任平生”的字书忽然碎裂成片片片翻飞纷然落下。

这挂轴是一张纸软的能给内劲激成碎片远比撞碎花瓶更难上三十倍!

这使得陈不盯冯不八马上感觉到:好像是花老头吃亏了。

所以他们越感觉到他们赶援“回春堂”此项行动是做得对了。

他们立即加紧了阴招、毒招冯不八的“龙身虎头拐”一阵狂扫了账了七八名官兵;陈不丁的“五鬼阴风爪”一爪一个已拧断四名官兵的脖子三名官兵的膀子两名官兵的腿子。

他们要立援花枯。

可是花枯并没有气馁。

一个好战的人是不易气沮的。

——何况是他:一向在挫败中建功立业的花枯!

他马上还招。

这一次他又“拔”出另一件“武器”:还是树叶。

——一张好大的树叶:芭蕉叶!

他一叶砸向吴其荣就像持着一把大关刀呼风唤雨的斫向这文弱书生头号大敌!

吴其荣只哦了一声出手。

仍是一掌。

掌击芭蕉叶上。:闷响像是一个人给炯在布袋里暗哑的叫了半声。

之后吴花二人同时向后退了一步也没什么事故。

看来他们二人就像在互相喂招既没什么恶意甚至也没啥敌意似的。

过得一会轰的一声花枯背后的整栋墙忽然倒塌了。

完全坍倒了。

完完全全彻彻底底的溃倒了。

花枯居然笑了。

他揉身又上这一会他是芭蕉叶、椰子叶左右开弓、双龙出海一齐攻去!

吴其荣仍沉着应战。

冯不八、陈不丁却一眼已看出来了知道花枯已吃上大亏了连忙呼啸连声拐杖铁爪一齐攻向惊涛书生。

——花枯“双叶”井攻再不从容等于对自己败象已不打自招。

经过丧子之痛的花枯还有在寿宴上惨被羞辱的“不丁不八”对付敌人已再不容情。八、怒笑轻笑美人笑请勿见笑

冯不八的杖法只有一个诀要那就是:——砸!

她一面打身子一面不住的旋转凡她杖风风过处无有不当者披靡无有不摧枯拉朽的。

她一面运杖如风一面披头散尖啸不已不知者以为她了疯其实这也是她制敌、慑敌之法使敌人心乱神悸她便急攻猛打得利。

甚至以穷追猛打取胜。

——这种战术本只属于天生魁悟的猛汉才能以势逼人但冯不八却艺高人胆大非但敢用而且反而能将她瘦小的身形作最猛裂的挥。

她是以性情运使杖势而拙以身形。

陈不丁则不。

他夫人冯不八使的是至刚至猛的杖法他的爪法却至阴至柔更十分狠毒。

他跟他的夫人一样也有成名兵器。

他的兵器是一支伸(有八尺长)缩(只一尺四寸)自如的精钢鸡爪挝。

他的笔挝专捣人要害、死穴。

他不止扭断人颈、头要害也拧甩敌人的手足四肢更连耳朵、鼠蹊、十指、十趾无一不沾着即为之绞碎扭折。

他以右手执钢挝左手空着。

但空着的左手使出麻醉爪、虎爪、豹爪、鸡爪、鹫爪功杀伤力更尤甚于拿武器的那只手!

他与冯不八合攻吴其荣再加上花枯的“双叶”。

可是吴其荣依然前行。

虽然他前行已缓但仍在前行。

他的双手也出了一种斑烂彩芒渐成紫色。

他每遇上阴着、绝招他的手也只不过是动那么一点点、一些些、一下下就把对方可怕的攻势瓦解了、消解了而且还是解决于无形。

他好像只心意一动就能马上作出了反应他的劲气完全是来自丹田但又似蕴自天地间只要一动意就马上抖决迸似乎已达到了绝代高人的中:“一羽不能加一蝇不能落一触即有所应”的绝灭境界。

他仍向“回春堂”内徐徐走去——仿佛他一旦起步就绝不回头决不停步;又仿似有人向他下令:“攻入回春堂否则死在当堂”他已没了回头路可走就只有前行一途了。

所以他在进。

换句话说反而是合战他的三大高手:陈不盯冯不八、花在节节后退了。

不过由于是四人交手之际罡风、阴风、花叶风狂起而又绽出极其艳丽的紫光霞彩这却吸引了刚救了班、罗二师徒的温柔之注目。

她一看:哗很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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