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四大皆凶(2/2)
——正确来说不是没有爆炸只是没有了爆炸的声响。
他看得见它爆它炸但却寂静无声。
他情知自己耳膜若不是已给对方震破就是爆炸声已为敌手听去并不怎么亮的啸声所掩盖。
他忽然觉得“空”。
——五脏六腑似给同时掏空了一样的空。
眼前也为之一空。
——青大白日灰雾满地空!
就在这时米有桥一棍迎头打落。
也在此时唐七昧全身出了一种味道:臭味。
只要对方能闻得着这臭味他就有本事把对方毒倒。
——因为“味道”也就是他的暗器。
全场有那么多人但这“一味”他只向米苍穹出别人就不会闻得到。
因为他是唐七昧。
——“独沽一味”的唐七昧。
四川蜀中、唐门唐家堡的唐七昧。
——是他先毒倒了他?还是他先一棒又将他打死?
不知。
因为其间出了点变化。
变故。
这变动不大。
只不过他们之间忽然多了一个人:张三爸!
“天机”的龙头:爸爹!
张三爸可以说是丢了一个脸!
他以为米苍穹正攻向他所以要全力反击结果不是他让米有桥打了一个空而是他自己上了一个当。
米公公根本志不在他。
是以温宝惨死张三爸觉得好像是自己一手造成的。
所以他绝对不能让唐七昧也命丧这儿!
他迎上了米苍穹。
还有他的一棍朝天!
他越是接近那一棍越有一种强烈的感觉:那一切都是空的。
不存在的。
——梦幻空花。
他们就像是亘古以来就安排好了的一对死敌今日狭道相逢、决一死生谁都再也没有退路。
张三爸没有用兵器。
什么兵器都没有用。
——虽然他十八般兵器啥兵器会能用、会使。
他不但不退还反攻。
用他的手指。
——天下独一封神指!
张三爸用手指(而且不是拇指便是尾指)去对抗那样长如此粗这般尖而且还这么凌利的棍!
——朝天一棍!
米苍穹以长棍直取张三爸。
他的兵器气势凌厉但越是迫近张三爸他越有一种感受:这一切都是直见性命的。
甚至是迫出性情的。
一句话四个字:——性命攸关!
米有桥的棍长。
长一丈二。
而且它竟似会伸缩能缩能伸的。
伸长了、伸直了竟长足一丈八。
那是一种绝长的兵器。
张三爸的手指再长也不过三四寸。
但他居然敌住了这长棍。
棍子虎虎作响当头砸下。
张三爸用手指(而且还是指尖)去接。
——血肉骨指怎能随这疯狂疯魔疯癫的棍子?
但每次棍子眼看要击着张三爸身上时张三爸都是急不容缓但总能及时从容的用手指的指尖在棍身的部位上一弹、一顶、一抵棍子所带的所挟着的无匹巨力竟就完全给抵消了、不见了、转化了。
——要是用别种兵器还绝对没办法那么圆滑这般巧妙简直妙到颠毫的做到这点!
张三爸却一一做到了。
米苍穹每攻一棍他就不退反进。
待打到了第十一棍(张三爸也接下了第十一棍)时张三爸米苍穹也不过是三尺之遥了。
这一来大家已几近肉搏十分凶险招招专打罩门、式式攻死穴。
最长的棍子对上了最短的手指。
其实张三爸不是不感受到那可怕的压力那可怖的死志以及那可畏的:空!
但他己为为这凌厉攻势迫得退无可退了他只有反击再反击唯有反击!
米苍穹也没有办法。
张三爸越接近他他自己便越凶险:他的棍子宜长攻不宜近守然而张三爸却已迫近咫尺。
他开始的攻袭是用棍尖。
到第七棍时他已改用棍身。
至现在第十一棍之际他只能用棍尾。
——然而这时张三爸的手指(不管拇指还是尾指)已随时可以戳着他的要害和死穴了。
两人对决。
已绝对没有退路。
也失去了余地。
越接近米苍穹张三爸就越知道自己的胜算越大。
他已出尽浑身解数。
——出道五十余年来他从来没有用过这样大的力气心神来对付过一个敌人。
他越觉得这太监是他前世的宿敌是上天特意使他和他在今天会在一起一了上辈子的宿怨恩仇。
就在这要命关头“呼”的一声米苍穹手中的棍子忽似神龙一样脱手飞上了天。
一下子阳光仿给切成了许多片。
雾也给打散成了许多块。
棍子在半空呼啸旋转打着棍花像一朵朵盛开的怒花。
张三爸不禁抬:看那飞上大的棍子————它什么时候才落下来?
——它落下来之时会造成什么伤害?
——米有桥是故意使它脱手飞去还是给自己刚才那双指并施的一招:“鬼神之怒”指法震得把不住棍子?
这电光石火间张三爸可有两个选择:一是退。
——米苍穹棍已脱手他已占上风得饶人处且饶人他该退再说。
——难保米有桥弃棍之后另有杀着先退定观变也是上策。
(况且他跟米公公并无私怨!)二是急进。
——趁他失去了兵器杀了他。
——放虎归山对米苍穹这种人杀他的时机稍纵即逝决不可放过!
(何况他曾杀了温宝!)这一下他得要马上决定:攻还是守。
进还是退。
——甚至死还是活!
你说呢?六、怒笑
就在这时有一件事看似偶然的生却改变了张三爸的决定。
也决定了二人的命运。
那就是忽来一物急取张三爸右足的“伏兔穴”。
可是张三爸身边有一名高手正为他“掠阵”:这人正是唐七昧。
唐七昧何等机警况且他更是唐门好手对任何暗器均了如指掌。
他大喝一声:“卑鄙!”
双手已挟住那件“暗器”。
他拍住暗器时已戴了一双黑色的手套这手套能保万毒不侵同时他一看“暗器”来势已不敢轻敌一抓之间也用了全力可是他虽合住了那物但身子仍给带动了一步半。
只一步半。
但那已非同小可——暗器的大祖宗唐门里的好手居然在全力全神接暗器还得占了下风:不过更令唐七昧震惊的是:那“暗器”连他也没见过!
——连他也断断使不出来。
因为那只不过是一条丝穗!
——一条剑愕上系的那种丝穗。
一条红色的穗!
一条剑穗居然能隔空打人且把唐七昧带跌了一步半!
——而唐七昧居然找不到出丝穗的人!
那是什么人!
这是何等骇人的功力?
这算哪门子的暗器手法!?
暗器没有打着张三爸。
唐七昧已替张三爸双掌挟住了暗器。
——尽管那只是一条剑穗。
但这剑穗依然改变了张三爸的命运。
原因是:张三爸也感觉到背后部有暗器袭来。
他那时正要决定进退。
——进还是退?
——反守还是急攻?
但就在这节骨眼下既后头有暗器袭至他已不能选择后退了。
只好迫进。
——惟有进攻他才能让替他护法的唐七昧及时解他之危。
他深信唐门暗器好手唐七昧一定能解决这暗器的。
果然。
唐七昧不负他之信任。
可是他自己却身陷危境。
绝境。
他不退反进原已极迫近米苍穹现到可更贴近这老太监了。
棍子还在上空盘旋飞舞。
然而米苍穹却出手了:用指。
他右手中指如棍一指扑下!
——“指棍”!
原来他真正的要命的棍法是手指的棍!
张三爸情急之下竭力想避但米苍穹左手食指运指如风尖嘶而至已迅在他胸腹之间划了一下。
只划一下。
——轻得就像轻轻的抹了一下。
然后米苍穹就身退。
立即全面、全身退。
他在退身时他身后四名为他“掠阵”的小太监已为他接住了刚落下来的棍子。
米苍穹退身、立定他苍黄着蓝着眼左手指天右手指地全身散出白色的烟雾那阵子老人味竟一下子使全场的人都闻得到、嗅得出、感觉得十分强烈。
——好像那不是人而是兽不然就是魔或者是山魈夜魅什么似的。
但绝对、不是、不是、人!
张三爸仿佛怔了一怔甚至愕了半晌。
他双手捂着胸腹。
没有动。
也好一阵子没有声。
大家都静了下来凝视着他全场像针落地的声音也清晰可闻。大家都屏住了呼息气氛似凝成了冰。
人人都难免会有愤怒的时候。
每人表达他怒愤的方式都不同。
然而张三爸却采用了这个方式。
他笑。
当然他的笑竟充满了悲愤所以是一种:怒笑。
“……好棍法!”
说完了这句话张三爸摇摇欲坠。
他的徒弟女儿何大愤、梁小悲、张一女全部窜了过来扶住了他只是他胸腹之间血旧旧地流了出来也只听他衰弱他说了一句:“我是决斗而死的不必为我报仇……不必结此强仇……”
血如泉涌。
张一女想用手去捂一下子手都浸得红透了手指也沾在一起但血没有止反而涌得更多。
那血竟流得似像小溪一般的快活。
何大愤马上在伤口撒上金创药。
可是没有用。
金创药一下子就给血水弄湿了也冲走了。
梁小悲立即封了张三爸身上几处穴道。
但也没有效。
血照样流着且出款款的声响滔滔不绝像许多孩童的精灵聚在那儿愉快的沐浴着。
仿佛非得血流成河不止不休不可。
唐七昧一看就知道:完了。
——救不活了。
他更震讶的是:怎么一个老人家能流那么鲜那么猛烈的血!
——多得他从未见过也听都没听说过。
那血浸透了张三爸的衣衫染红了张一女的玉手又流过石板地还像是一路欢胜狂欢似的流着、淌着流窜过温宝的尸体时仿佛还有灵性打了个转径自流向正站立不动、一手指天、一指指地、蓝目苍的米苍穹仿佛要血债血偿似的一路向他足部流攻过去且带着鲜活的艳色和鲜明的轨迹。
那血折腾扭动不像是一场死去的代价反而比较像是节日时酬神谢恩的庆贺。
——也许张三爸这一辈子帮的人太多了救的命太多了行的善太多了所以他的血才会那么多、那么红、那么有活力吧?
唐七昧只好为眼前这么不可思议的映像作出了自我安慰的解说。
然而这时张三爸溘然而逝。
他的脸上似还有笑容。
至少那确是半个诡奇的笑意。
他的生命仿佛不是消失的而是流逝的:随着那血一路流去。七、怒啸
米苍穹缓缓的收回了一指朝天、一指笃地的手。
他屹立在那儿。
色苍黄。
他的眼已不那么蓝了但身子微颤、微微抖哆着。
他接过了那四名小太监递来的棍子。
他横棍屹立在那里不大像一个刚杀了强仇大敌的嗜血野兽反而像是一个面对洪荒猛兽迫近的老人。
一个没有了、失去了退路的老人。
他杀了张三爸。
他等于同时:一、得罪了所有的白道武林人物。
二、跟“天机”组织结了死仇。
三、与“风雨楼”及王小石结下不解之恨。
他不想这样。
他也不要这样。
他更不喜欢面对这局面。
——他一向“老奸巨猾”甚至当这四个字是对他这种老江湖、朝廷大老的一个最高赞美。
可是他犯上了。
不是他要杀的。
他知道是什么“事物”造成他身陷于这局面的。
——那“剑穗”要瞒过在场所有的人不难但却仍是瞒不过他。
他知道是谁的“暗器”。
他知道是谁把他今天迫入了这条路。
所以他生气。
愤怒。
他出啸声。
怒啸。
他不服气。
可是“天机”的子弟更不服气。
更加愤懑。
因为太监杀了他们的“龙头”。
——这老贼杀了他们的师父、恩人!
他们怒啸、狂嚎、咆哮且一拥而上。
他们矢志要把这老阉贼乱刀/剑/枪/暗器……分尸才能泄心头之仇。
米苍穹的眼瞳重新剧蓝猛绿了起来。
他挥舞着棍子竟出了一种类似高山古寺的钟声洪洪的响。
他已没有退路。
他要杀人了。
——已杀了这两个人等于是跟“金风细雨楼”、“老字号温家”、“天机组”及所有的江湖豪杰结下深仇没办法了只好以杀止杀以暴易暴。
该流泪的时候不妨声泪俱下不惜老泪纵横——只要还能打动得了人。
但到非流血不可的时候那就让他血流成河吧!
米苍穹气蓝了的眼眸里最先留意到的是方应看。
——方小侯爷手按他腰间赤红色的小剑居然笑着:微微笑着。
吃吃的笑着。
就像他刚刚吃了一块世间最好吃的豆腐而且还是最美艳的小寡妇卖的、最好吃的一块豆腐——而他还是把整块都吞到肚子里去。
并且没有人知道。
但还是有人知道的。
至少米苍穹现刻就知道了:他已是给搭在弯上的箭不管他愿不愿射出去他都只得射出去。
只是他不明白:不明白对方为何要把他给搭在弩上?
他的棍子已不朝天。
而是朝着人:冲来的人群。
他忽然闻到一种气味:腐臭的老人味像潮水一般的向他涌来快淹没了他连他自己也快变成一具腐蚀了且只会出臭味的尸了。
就在这时忽听马蹄急响有人大吼:“住手!”
双方不得不一时住手。
因为下令停手的除了蔡京的儿子蔡倏之外还有一个黑白两道都十分尊敬的人:四大名捕中的“冷血”:冷凌弃。
他们手上不仅有蔡京的手令还有御赐的“平乱决”。
官兵和“有桥集团”的人都立时不再打下去但群雄中“天机”和“老字号”的人复仇心切却不肯罢手。
——只要他们不肯收手劫囚群雄说什么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
——在白道武林而言“不讲义气”、“临危背弃”是罪大恶极的事他们可不愿为、也不敢为的。
这也许是黑白二道最大不同之处尽管都是武林人物甚至也是不法组织但白道中人(例如“金风细雨楼”的弟子、“连云寨”徒众、“毁诺城”的人、“小雷门”的子弟、“天机”杀手……)他们一不为私利而动武二不作不义不公之事;因这两项戒守江湖上才分成了黑白二道……
谁说正邪之间毫无分界?
有的。
——只不过不是以别人(通常是掌握了权力的人士)分派好了的不是自封自赐的而是公道自在人心。
冷血知道“仇深似海”的心情也知道“血债血偿”的愤恨。
他知道自己不该挡住这些人。
但他也没有选择——牺牲已很够了谁都不该再牺牲下去的了!
他是个捕快。
他本来的职责:是帮好人将恶人绳之以法除暴安良。
可是现在却不是锄强易暴的时候。
他现在更重要的是制止更大的杀戮、停止更多的流血、终止更可怕的牺牲。
一见那些红着眼、亮着利刃、狂吼着、只不过稍稍一停又冲杀上来的人群蔡倏早已吓得打马退到丈七、丈八外去了。
惟冷血不能退。
他一退群豪就得面对米苍穹。
——这老太监是京城里武功最高深莫测的一人。
群豪纵使可覆盖杀之也一定会付出恐怖的代价:——这代价太大了。
——这代价不该付。
——这样格杀下去就白白浪费了王小石牵制蔡京于“别野别墅”之苦心了。
所以冷血不但不退且长身拦于人前长啸道:“别过来!停止了!不要再杀下去了——”可是群豪正在极大的愤怒中:在他们此际的眼里只要看到谁拦着不给他们手刃仇人的都是仇人;在他们这时的耳中只要听到谁叫大家不要报仇的都是仇家——张三爸的血好像在地上欢腾着它的蔓延不绝、迂回曲折的路他们的血液更因而沸腾得像刚当上将军的少年终于等到了他第一个号令。
他们会因而停手吗?八、愤哭
不知道。
冷血只能“搏一搏”。
当年诸葛先生一同训练他和一群大内高手、侍卫之时曾有过一个项目:赤足过火。
——俗称之为:“火路”。
那是一条“路”但都铺满了火红炽热的炭大家都得要赤足步行过去。
那是可怕的经验。
而且十分骇人。
——谁也不许以轻功飞越或运内功抵御只能很快的步行过去。
大部分的人都不敢过:有的人脚软有的人心寒有的人却退了下来。
冷血却不。
他过了。
不为什么。
——只因为他相信诸葛先生。
他坚信“世叔”不会让他们无辜受到伤害的。
所以他赤足走了过去。
很多人都佩服他胆子大但更多的人以为他跟那些跳乩或拜祭典礼中的神人一样得到神明的护佑。
其实不然。
“我在火堆中没有做过手脚也不是有神明特别护佑凌弃过得了完全是靠他自己的胆色和信心。”诸葛神侯曾向大家解释道“只要坦然面对、舒然步过我们的脚底在接触火炭的瞬间便立会有汗水释出形成一层绝缘的保护体质只要在那层汗膜尚未蒸前提起脚再走第二步汗水便会吸收了先前的热量变作蒸气脚掌因而不致灼伤。”
然后他作了总结:“任何制限都是你给自己设定下来的。先说服得了自己的内心才有制限。一个真正的江湖人谁都说走这条路也谁都说去走一走这种路。”
冷血最能明白诸葛所言。
在每个人的生命中都有制限都有所恐惧害怕做不到的事:那其实是一种“画地自限”、“自筑藩篱”。
冷血不要。
他要面对。
——生命只有一次你不面对它便对不起这条命也不算真正的“生”过。
他决定面对。
所以他的剑法很狠。
因为他对敌一向只进不退。
——可是今天却不是对“敌”。
而是一群好汉。
——甚至是“自己人”。
如果这群红了眼豁出了性命的人仍不肯罢手他又如何面对?怎样拦阻?如何解决?怎么对付呢?
但他情知挡不住这一群形同疯狂的人但他仍要去挡就是挡一挡也好!
这时那一群冲杀上来的汉子们有好些人在其中大吼:“四大名捕也是朝廷走狗!冷血是什么东西吃官家饭的都没好货色!我们先做了他再杀阉狗!”
世上最勇敢的人必然也是最孤独的人。
——不过世上最孤僻的人却不一定是最勇敢的人。
幸好冷血现在还不是“最勇敢”的人。
他是“勇敢”。
因为还有人像他一般勇敢。
所以他仍不算最孤独的人。
另一个和他并肩在一起大喝声中阻截群雄簇拥杀来的是唐七昧。
他一手撕掉自己脸上的青巾。
这时候他要站出来而且还得要亮相:——不然给热血冲昏了头脑的群豪一定会怀疑他的目的并且不会接受他的劝谕:“住手!不到最后关头万勿轻易牺牲——这还不是时候!是英雄的就该为大局着想马上停手!”
他人很瘦平时说话语音又轻又低但而今一咆哮起来却如尖锥刺人人耳!
——问题是:他的话是不是能收服得了人心?
历来是:要人听见易;使人听从难。
他站出来也是责无旁贷。
因为他跟米苍穹交过手。
他知道对方的实力。
——群雄纵能杀得了这个人只怕也活不了一半的人。
况且就算牺牲了一半的人亦不见得就能杀得了这老太监。
更可怕的是:这儿另有“高手”暗中掠阵:——那“剑穗”!
能出那“剑穗”的人武功、内力高到出奇只要这个人跟米有桥联手只怕这里的人纵全都不要性命也不见得就能取对方之命!
他是“蜀中唐门”的人。
他幼受教诲:“英雄是给掌声拍出来的”。
——掌声之下出英雄。
你给一个人掌声:他便容易成为英雄纵牺牲掉性命也在所不惜。
你若只给他嘘声:他便会黯然得连狗熊都不如。
所以他要立即站出来不是给这一群急着要为张三爸、温宝报仇的人喝彩而是要浇冷水要喝醒他们:这时候别当英雄:要人当流血的英雄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
好些人停下来了。
他们听唐七昧的命令虽然未必心服口服。就算不听唐七昧的也相信正气喘咻咻赶过来的梁阿牛传来的讯息。
但仍是有人不顾一切冲杀上来有人还大喊:“他杀了龙头他杀了我们的龙头……不报此仇还算是天机子弟么!?”
幸好这时候又有一人挺身而出与冷血、唐七昧那儿一站大喝道:“天机的子弟听着:不许动手!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有‘龙头令’!统统住手!”
说话的人是梁小悲。
“大口飞耙”梁小悲只能算是张三爸的“半个徒弟”他是“带艺投师”的同时也是“天机”的四当家。
他善于行军布阵他本来就是宋军的参谋经略使他因得罪了蔡京、王黼党人一再被贬一家配充军家人路上受尽折磨都死光了他则给张三爸领“天机”的人救了出来;他一火杀光了押解的人变成了“天机”组员要杀朝中贪官污吏。
他有一种特性就是忽然“抽离”开来观情察势:这种“特点”他倒是与生俱来。
小的时候他在庙会时跟大家一起看酬神戏锣鼓喧天之际人人都看得如痴如醉、如火如茶他看得一半忽然“置身事外”觉得戏是戏我是我于是他反过来看人看戏的样子反自得别人不得之乐。
青年时候他与人相骂眼看骂得火红火绿、脸红耳赤之际他忽然省悟:我们争个什么!?白云苍狗须弥芥未宇宙浩瀚人生短促我们争那么一豆点儿小事干啥?
所以他反而不骂人且任人骂去。
别人见他不反驳也就骂不下去了。
因此到他跟家人给配充军受尽劫难之时他在皮肉受苦、身系枷锁之际也能以:“我身体在受禁锢但神思却仍无限自在”来作“自我安慰”。
甚至在他家人终抵受不住折磨受苦一一逝去之时他在别的家人号啕愤哭之中也突然憬悟:——伤心也无补干事。
人生在世谁都要死、谁都得死看谁死得早一些迟一点罢了。
所以他反而不伤心了。
也不哭了。
他反因而保住了元气。
而今的情形也是近似:张三爸惨遭杀害了!
大伙儿要掩杀过去为他报仇!
但他却突然省悟到一件事:报仇——务必要报得了仇才算是报仇;否则只是送死而已。
他看得出这还不是报仇的时候。
所以他立即站出来以“天机”的四当家的名义喝止了冲上来的弟子。
只不过由于梁小悲在组织里背后运计策划的多真正负起责任打冲锋担大任的少这干忠肝义胆而又悲愤填膺的子弟有一半都未必肯听他的。
幸好还有另一人在这时候立即表态支持了他的意见:“不要过来退下去!”
说话的人居然是张一女。
她是张三爸的独生女儿:——她在丧父之痛的此际说了话就如同是下了令。
“天机”弟子不敢不从。
张一女能在此时强忍悲怒愤哭帮梁小悲撑腰要大家退去主要是因为她爹爹临咽下最后一口气之前还在她耳边说了一句:“……阿女天机的人若现在想为我报仇必全军覆灭于敌手。你一定要制止他们。”
为了这句话张一女才自悲恸中挣起不许“天机”弟兄立报此仇。
于是冷血、唐七昧、梁小悲、张一女、梁阿牛等五人一起也一齐阻止了劫囚群众向米苍穹的掩杀与反扑。
米苍穹这才缓下了一口气。
他身后四名小太监本来手都伸入襟内现在才又放松下来。
这四太监本来都在等。
只等米公公一声号令。
——号令一下他们就立即把四色空花炮火放上半空那时已埋伏好一支二千三百人的禁军和“有桥集团”里九十六名精锐高手都会一起出动歼灭这干武林盗匪、亡命之徒。
宫中兵卫的势力毕竟不可忽视;“有桥集团”是各路王孙侯爵势力的大结合实力更不容忽视。——这些宫廷派系和皇亲国戚为了自保于不遭日渐坐大嚣张之蔡京党人的吞蚀也纷纷把资货、人材投注于“有桥集团”这儿基础早固牢不可拔已大可与蔡京党人相埒了。
所以米苍穹更不愿先跟江湖侠道人物结仇不让蔡京离间得逞且坐收渔人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