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节(1/2)
远处雪地里慢慢偎来了一只饿狼它是被谭啸袋中的食物味道引来的。当它走到离书生身前五丈左右的地方蹲下了后腿静静地瞪视着这个书生。
它喉中出极为低微的呜声馋涎下滴可是那书生丝毫不把它看在眼中仍然慢慢地啃食着手中的鸡腿。
忽然他抬起头把口中的鸡骨一吐。这动作本极普通可是五丈以外的那只恶狼却出了一声悲嗥猛地掉头落荒而去。红红的血由它头上流了下来。
书生哂然一笑:“好不识趣的畜生!”
他的耳朵随时都在听着附近的任何动静现在他确知一件新奇的事情来了。他把手中的食物很快地埋在雪地里又把附近的足迹用手掩了掩侧身躺下回复到他白天的那种姿态他的体温也在迅地减低着。
不久之后一个瘦长的人影随着一阵微风出现在他的身前。
那影子就像是一个幽灵似的行走竟没有带出一点声音。可是在白雪的映照之下他没有办法隐蔽自己那是一个清癯的老人他穿着一袭宽大的皂色长袄腰干挺得很直。
这老人慢慢地在雪面上踏行着不一刻便到了谭啸身前然后他站住了脚。
白雪映着老人死板板的一张脸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西北风掀起他银灰色的长须。
他冷冷地注视着这个雪地里的少年良久不一语。忽然他向前跨了一步伸出一手在谭啸的鼻边试了试他所体会到的是对方微弱的鼻息。这时他的两道搭下的眉毛才微微地向当中挤了一挤。
于是他轻轻蹲下了身子又伸出一手按在了谭啸的左手脉门之上。
这一次他的眉毛皱得更紧了他站起了身子冷冷地笑了笑心里在说:“奇怪!莫非是我多疑了?可是他来得太奇怪了……太令人怀疑了。”
他又开始端详着他的脸把这张英俊的脸和十七年以前岳家祠堂的那张孩子的面孔拉在一起两者之间似没有什么太相似之处。可是也没有什么不像的地方主要因为这张脸太陌生而那张脸事实上自己已经淡忘了。
谁能把十七年之前一面之缘的一张孩子脸孔保留在记忆之中直到如今不忘记呢?
他后退了几步目光如炬仍然在这书生身上转动着凭着他几十年的江湖经验他绝不会轻易去相信一件事情的。
他知道偶然的疏忽往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这代价很可能是自己的生命。
忽然他纵身到了谭啸身前猛地扬起双掌作势劈下那凌厉的掌风使那看来软弱的书生出了一连串的咳声。
老人收回双掌翩然退身那瘦长的躯体伸缩之间一缕青烟似的冒上了墙头。
他口中出了两声叹息:“唉!唉!”跟着就消失了……
一切静寂之后那书生动了一下身子又徐徐坐了起来他脸上荡漾着微笑:
“晏星寒你是不会现什么的……最后你终究要认败服输……”
“哼!哼!”
他用那双锐利的眸子在地下搜索着鼻中出冷笑。可是这并不能掩饰他战瑟的内心;甚至于惊吓之态也已经由他的目光之中表露无遗。
那平整的雪地上方才老人站立的地方几乎和先时一样没有留下一点足迹。
这种“踏雪无痕”的功夫固然武林中不乏其人可是所谓无痕事实上仍是有痕的只不过深浅有别。可是眼前的这种功夫才真正令谭啸感到心服口服他轻轻地趴在雪面上用手指去比着那足迹仅仅只有他小指的三分之一厚薄!
他收回了手摇头叹息了一声。现在他才晓得为什么当他下山时师父要一再地关照自己果然这是一个极为棘手的老儿。
他紧紧地咬着牙这一瞬间他几乎感到有些气馁了他默默地想道:“晏星寒、朱蚕、剑芒大师、裘海粟……”
而这么多人自己才仅仅遇到了其中一人……
“任重道远”该是一句很适合他的话也是一句可以勉励他的座右铭他似乎觉得自己天生就不是一个弱者;否则十七年之前祖父就不会留下他了晏星寒等四人也不会放过他了。
唉!当一颗心和另一颗心从根本上就开始作对时那是任何力量也不能分开的。
晏老善人今天起得特别早他在院子里背着手走了一转。一切和平常一样包括他自己和这整个的家和过去一样没有任何改变。可是不知如何他自昨夜归来后心中竟感觉到有一种说不出的恐慌感觉。他是一个不相信预感的人可是他对这种莫名的烦躁与恐慌竟是不可理解。
他曾把他这种心理和那个雪地里的少年连在一起想过可又觉得那似乎是风马牛不相及的。
晏小真由回廊里走出来远远地看着父亲欲言又止。晏星寒不由笑了笑道:“今天起得真早!”
小真姗姗走近她内心思索着如何向父亲开口。晏星寒顿了顿又问:“我叫你为我写的几张帖子都写好了没有?”
小真笑回道:“都写好了今年是你老人家八十大寿应该多请几个朋友才对!”
晏星寒呵呵一笑:“用不着只这几个已经够了。”
小真皱了一下眉道:“爹那个剑芒大师可是一个尼姑?我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呢?”
晏星寒微微怔了一下含笑道:“不错!这位大师和白雀翁朱蚕、红衣上人……我们都是老朋友了。”
他仰头想了想眼角叠着皱纹:
“我们有十年没见面了借着这个机会见见面岂不有趣?”
晏小真雀跃道:“那她一定很有功夫?”
晏星寒哼了一声看着女儿点了点头微微笑道:“我方才所说的三人任何一人武功都不在我以下。如果你能得他三人指点真可说受益不浅。”
晏小真由不住笑了笑忽然皱眉道:“可是他们三个人怎么都没有住址呢?”
晏星寒微微一笑:
“你只把帖子交给我我自然能差人送到就是了……因为像他们这种武林奇人住处是不轻易让人知道的。”
晏小真心中一动趁机进言道:“爹!那位苏先生走了已半年了你老人家不是早说要再请一个怎么不请呢?到时候客人都来了谁招待他们呢?”
晏星寒不由怔了一下一只手摸着下巴点了点头道:“嗯!我倒是忘了……是要找一个人……可是一时却也不容易找到!”
晏小真杏目微转道:“最好找一个学问好一点的……”
晏星寒皱了皱眉:
“那就更难了等一会儿我到城里去一趟那位方知府倒给我说过有这么一个人……”
晏小真秀眉微颦极想推荐一个人可是却又说不出口她脸色微微一红到底大着胆子说道:
“爹倒在咱们门口的那个人……”
晏星寒哂然笑道:“我知道你是看着他可怜是不是?”
晏小真点了点头。晏星寒以手摸着下颔银眉微皱良久才道:“江湖之中太险恶了!孩子这个小子的根底我们毫不知道这种人怎可贸然往家里请呢?”
晏小真笑了笑:
“你老人家也太小心了想他一个读书人怎会是……”
天马行空晏星寒一耸眉尖:
“你怎会知道他是个念书的人呢?”
晏小真不禁粉面一红讪讪道:“看他那个样子还不是么?要不他头上戴什么方巾呀!”
晏星寒哈哈一笑叹息了一声:
“既然你们都为他说情就把他唤进来吧!”
晏小真不禁芳心一喜可是她却不敢把这种喜悦之情露在表面上她笑道:“只怕他还走不动呢!”
晏星寒昨夜探查之后对那个书生的疑心已去了不少可是内心并没有完全放心他想了想:
“你叫雪雁通知高升他们把那个人抬进来放在堂屋里我有话要问他!”
小真答应了一声转身而去。晏星寒一个人在雪地里走了一转紧紧地互握着双手他开始用否定的心把这不着边际的怀疑打消了一个干净。
他默默地想着:
“这是不可能的……不可能的……”
可是十七年前那血腥的一幕铜冠叟的死……至今仍盘留在他的脑子里每一想起来他都会深深地叹息。
“如果那时候依着红衣上人和白雀翁的话把那个孩子也结束了那么现在就不会有什么烦恼了……唉!裘海粟当时的见解是多么的正确啊!”
他脑子里这么不停地想着对于往事有着不可谅解的后悔……
雪雁走出了走廊远远地请安道:“老先生那个路上的年轻人已经抬在堂屋里了。”
“老先生”是他关照家里的人这么称呼自己的他最怕听老爷这两个字他觉得老爷这两个字太迂腐了。其实老先生又能好多少呢!总之人是不能老的其实万物都是一样的只要一接近“老”这个字多少总会带点消极颓唐的味儿。
晏星寒点了点头直向前厅而去。
堂屋里站着不少人七言八语乱哄哄的。
老善人一走进来立时雅雀无声了晏老爷子咳了一声道:“那个人呢?”
高升用手指了一下:
“在那里!”
晏星寒走进房内挥了一下手:
“你们都下去!”
高升等鞠了一个躬都退了下去。
晏星寒这才看见太师椅上半躺半坐着那个雪地里的少年他那苍白的脸色确实显示他是曾经过一番生命挣扎的。
那书生看见晏星寒走进来张开了眸子有气无力地点了点头。
晏星寒皱了一下眉:
“你姓什么?”
书生轻微地回答道:“小可姓谭名啸。”
晏星寒哼了一声点了点头:
“不是姓罗吧?”
书生内心一惊可是却装作怔道:“小可是姓谭言西早的谭……”
晏星寒又哼了一声他打量着谭啸道:“你的亲人呢?”
“老善人……他们不幸已作古了……”
书生说着目眶之内蕴含着泪水。晏星寒怔了一下徐徐问道:“那么抚养你成*人的又是谁呢?”
“是小可一个远门的族伯!”
“你的祖父呢?”
谭啸流泪道:“他早就死了……”
“怎么死的?”
“是死在仇人手里的……”
“嗯?什么……”
晏星寒大吃了一惊可是谭啸却接下去道:“那是为了家乡的一块水田。先祖父本有旱田百亩水田五十七亩后来乡里来了一个恶霸此人觊觎先祖父那五十七亩水田百般设计霸占不成……”
晏星寒听得直皱眉真有点后悔自己多此一问忙伸手制止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
谭啸抽搐了一下:
“老善人先祖父死得好惨!他老人家是活活被四个奴才逼死的……”
说着用袖口揩着眼角的泪。晏星寒心中不知如何觉得很不是味儿他问道:“四个奴才……你祖父是为四个人逼死的?”
谭啸点点头咬牙切齿地道:“一点不错那是四个宰狗的……”
晏星寒怔了一下待他认为和自己的想法完全是两回事时不禁呵呵笑了。
忽然他现自己似乎不该大笑又马上闭上了嘴他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啦!谭啸你今年多大了?念过书没有?”
谭啸在椅子上有气无力地道:“小可今年二十五了……曾进过学永乐庚子年进省并曾中过举人!”
晏星寒不由大是出乎意料当时抱了一下拳道:“真是失敬了……老弟!你既有此学历就该继续求进步以期名列官门才是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这一问那谭啸不由长叹了一声断断续续说了一大篇理由反而听得晏老爷子连连点头不胜同情之至。最后他笑了笑道:“老弟既然如此你就留在我这里吧!我绝对不屈待你。”
谭啸苦笑道:“小可蒙你老人家如此恩待已是感愧十分怎敢再……”
才说到此晏星寒挥手笑道:“小兄弟!你就不要客气了你是读书人老夫绝不能错待你。舍下正好少一个帐房先生如果阁下肯屈就那是再好也不过了。”
谭啸感激地抱拳苦笑道:“既蒙抬爱怎敢不从命?只是晚生才疏学浅怕作不好岂不有负老先生一番抬爱?”
晏星寒呵呵笑道:“客气!客气!阁下举人老爷老夫真是请还请不到呢!”
谭啸忽然站起身来:
“既如此东翁在上请受晚生一拜!”
晏星寒方自摆手谁知那谭啸方一弯腰却由不住口中“啊哟”一声跌坐在地。老善人吃了一惊忙上前道:“谭相公怎么啦?”
不想那一边的小丫鬟雪雁却扑哧一笑道:“老先生他是冻得太久了身子吃不住……”
晏老回头愠道:“不可无礼!”
雪雁脸一红仍低着头在笑她不时地瞧着谭啸心中乐不可支暗忖道:“这一来这小子可抖了……”
谭啸在地上挣扎欲起一面含愧道:“这位姑娘说得不错晚生正是受寒太深……无可奈何这见面礼只好免了尚乞东翁不要见责才好。”
晏星寒哈哈一笑:
“老夫是粗人没有那么多讲究以后你只管好好在这里住下吧!难得你是个读书的相公以后少不得尚有些文墨之事老夫要时常麻烦你呢!”
谭啸正色道:“晚生既受东翁知遇救性命于陌路又蒙礼待本应为府上份劳这细微小事又何足挂齿。东翁有事只管分派如有文墨信件现在交下即可。”
晏星寒对这书生完全改变了观念他笑得目成一线连连摇头道:“用不着!用不着!老弟台你现在还有病老夫微知医术这就为你看脉开方不出三天定可见愈。老弟!你好好养息吧!一切事情我们以后谈。”
他说着双手把谭啸扶了起来只觉得这书生身上冷得厉害;而且身子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皱了一下眉:
“老弟!你坐好了张开口我看看。”
谭啸只好张开了嘴伸出了舌头晏星寒很奇怪地注视着他的脸道:“奇怪以你舌苔上看来并无受寒之状……”
他又伸出了二指在谭啸脉门上按了一会儿觉得对方脉道跳动得很不规则快快慢慢也是有违常理。他按了一会儿站起了身子道:“没有别的大病受了些风寒算不得什么……我这就去给你开方子……”
他说着回头对雪雁道:“你小心地扶着谭相公到偏院的静室中去……需要什么只管问太太支去!”
雪雁答应着晏星寒回头笑向谭啸道:“小兄弟!你不要客气要什么只管招呼一声!”
谭啸忙站了起来做了一个想欠身行礼的姿态只是好像腰痛弯下下去反倒受了老善人一礼。等晏星寒走了后雪雁捂着嘴一笑道:“嗬!真是好德性!”
谭啸窘笑道:“小姑娘不要取笑我了。唉!你们老爷想不到竟是这么一个大好人。”
雪雁一面扶着他慢慢走一面巧笑道:“我真为你着急昨晚上你不是干恩万谢地拜托我为你说话么?怎么这会儿在老爷面前又假客气干推万谢……要是他真不客气不是糟了吗?”
说着斜着眼看着他谭啸叹了一声道:“这就是所谓满遭损谦受益了子曰……”
雪雁忙打岔道:“好了!好了!我可就是怕子曰子曰……真是酸得叫人受不了……”
谭啸心内暗笑道:“我可抓着你这丫头的毛病了以后你没事给我噜嗦我就给你来这一套。”
想着走着再看自己这副尊容真由不住想笑又由不住想哭。
可是他告诉自己说:
“你已经走进了你不共戴天的仇人家门了你要怎么进行下一步行动呢?”
想着他几乎忘了自己是在雪雁扶持之下竟不由自主地走了好几步。雪雁不由笑道:“咦!你自己能走了?”
谭啸一怔腿一软又马上不行了他道:“勉强走两三步还行走多了就吃不住劲了!”
雪雁好在身上有功夫扶着他丝毫不觉得累慢慢走过了一条走廊来到了一溜厢房。那为一间房子在冬青树环绕之下门前还有整齐的一条小碎石道两旁都是花圃十分美观。雪雁指着这间房子道:“好了!到了这一间就是。”
谭啸跟着雪雁走进了这间房子见室内窗明几净一张大木床上面铺着厚厚的被褥十分整洁。窗沿两边挂着翠绿色的帘子看来很是舒服。
雪雁扶着他上了床一面笑道:“这本来是苏先生住的房子他走了一直空着。”
谭啸躺在床上长长地吁了一声。雪雁扑哧一笑:
“这倒好你什么东西也没有我也省得整理了。”
室内有一张大写字台还有一个枣木架子青瓷大火盆雪雁看了一眼:
“我去给你弄火去!”
谭啸想把她叫住因为他最怕热可是一想自己此刻的情形只好不吭气了。
雪雁领着一个小厮弄来了一铁皮炭火;另外还提了一篓子黑炭房子里立刻暖和了。
那拥被在床的谭啸想是太舒服的缘故竟自沉沉地睡着了。
雪雁本还想跟他聊聊也只好算了她轻轻把门带上回房而去把这情形细细地告诉晏小姐小真十分高兴。
谭相公的病在晏府上下细心地照顾之下总算是好了恢复了他翩翩的英姿。
老善人正式跟他谈了一次委任他为这府里的帐房兼文案每月束脩纹银五十两这数目在那时候是相当大的一笔了。
晏老爷子叫了一个裁缝来比着谭啸身段给他制了春夏秋冬四季的服装。本来这笔置装费老善人是要奉送的;可是谭啸却非要由自己第一个月薪水中扣除不可。争执了半天老善人无奈只好依了他这一笔置装费竟花去了四十五两银子!
这位新来的文案兼帐房先生的确是一个少有的人才。晏府的帐本是一团乱麻好几年从来就没有清楚过。前任帐房苏先生也是一个糟懒虫在他任内只求欺上瞒下伪处甚多晏老善人既不查究他也就乐得得过且过。
新来的这位谭啸作风可就大大地不同了。三天之后他把过去的帐本重新作了一番整理收帐用黑字支出用括号说明至于虚伪不明的亏蚀都用红笔标明精细地缮写令人一眼就可明白;然后把这本帐簿送给晏老善人过目。
晏星寒大为赞赏叹为奇才。由这帐本上他才知道那苏先生在任两年实实地贪了自己一千七百两银子莫怪他不干了呢!
晏星寒十分震怒由此对这位新来的帐房先生更是礼敬有加。
晏府上下共有主人三人丫鬟三人男佣八人厨房上手下手四人合计十八人。老善人把他们一一为谭啸作了介绍;并慎重地关照他们以后一切都要听谭相公的指示。
谭相公的大名很快地就在晏府叫开了人人都知道来了一个谭相公是老爷的心腹谁不敬畏三分?
在以后的半月之内谭啸更显示了他人的才华他能诗擅画一笔蝇头草书很有点王羲之的味儿;至于笔下的工笔画儿人物花卉老善人更是叹为观止。
晏府的大客厅粉墙多已脱饰新粉之后这位谭相公自告奋勇用画笔在壁上画了一幅丹青。人物画的是“吴王后宫”把西施、郑旦等美女画得栩栩如生大有脱壁而下之势;至于溪边浣纱七巧楼轻歌曼舞更有传真之妙。
他这一手妙活真把晏府上上下下全都震住了就连那一向少出门的晏夫人楚枫娘也惊异得赞为奇才!
晏夫人本也画得一手好丹青可是见了谭相公这两手之后却是打心眼里折服。
她和女儿晏小真在谭相公登梯作画之时常常静坐在一边作壁上观。谭相公画美人头的时候用细笔勾勾得真巧晏夫人为此指着告诉女儿:
“瞧!谭相公这一手为娘自叹不如你应该好好学一学!”
他画西施穿的鞋鞋面瘦窄还加着双朵绒球。晏小姐给母亲撒娇道:“妈!我也要这种鞋你给我做……”
天真之态溢于言表。可是晏夫人却不去说她因为她母女自心眼里已把这位谭相公当成自己人了。
这一幅壁画虽是日夜加工可也画了整整二十天。等到画完成了晏老爷子特地备上了一桌上好的酒席为他贺功。
酒筵间晏氏母女各着盛装出席老善人席间起立举杯含笑道:“相公文采妙笔老夫叹为观上曾蒙劳苦经月这一幅“吴王后宫”足使蓬筚生辉只伯这甘肃一带再也找不出第二枝如相公这般妙笔了……来老夫敬你一杯!”
他说着一仰脖子把杯中酒干了;可是出乎他意料之外这位谭相公却是滴酒不沾。他含笑道:“多谢东翁赞赏晚生只是自幼喜画并无真实功夫……晚生不擅饮酒请东翁自用!”
老善人怔了一下皱眉道:“相公少饮一点儿也不行么?”
谭啸尴尬道:“晚生少饮即醉……实在是……”
他这种样子立刻获得晏氏母女的同情。尤其是晏小姐连忙为他辩解道:“爸!人家是读书人你老人家少叫人家喝酒……”
说着明眸有意无意地向着谭啸一瞟可是谭相公却连正眼也不敢看她。
老善人皱眉笑道:“你不要为他挡驾今天是为他贺功他不喝酒怎么行呢!你说读书人不喝酒古来多少骚人墨客饮酒赋诗他们喝酒的名堂可是更多呢!你莫非没听过李白斗酒诗百篇的故事么?”
说着他又举了一下杯子呵呵笑道:“谭相公你说对不对?来!少喝一点!”
谭啸微微一笑:“东翁所说不假的确文士爱酒自古皆然只是晚生却是别有原因……请东翁原谅!”
老善人与夫人以及晏小真不由全是一惊。老善人脸色微微一红哦了一声含笑问:
“原来如此这又是为什么呢?”
谭啸苦笑道:“晚生在先祖父去世那年就下誓言如不能手刃仇人至死不饮滴酒……故而多年以来从不曾饮过……”
老善人不由面色一变啊了一声。
他不自然地笑了笑:
“相公人死不能复生。相公能有今日之成也算对令祖有所交待了。依老夫看来这种仇恨之心也不必深深放在心中那是有碍健康的。”
谭啸淡然笑道:“东翁所说固是有理只是人孰无亲灭祖之恨不共戴天!晚生只怕有心淡忘也心不由己……”
老善人又怔了怔才点了点头:
“相公有这番孝心真是难得。”
谭啸淡然一笑:
“再者晚生平素也不擅饮酒有此双重原因故不敢从命非晚生自命清高也东翁万乞海涵!”
这一霎时晏星寒似乎减了先前的兴头他勉强点头微笑道:“当然当然这是不便相强的。”
他又和蔼地举筷道:“那么我们吃饭吧!”
谭啸欣然肯:
“谢谢东翁盛情今天的菜太好了!”
晏星寒笑道:“实在不成敬意相公请尽量多吃点不要客气!”
谭啸倒也真不客气很欢喜地随着他们进餐方才的一点隔膜很快地就消失了。
菜过五味俏红线楚枫娘频频含笑道:“谭相公老身有一事请求不知相公可肯迁就?”
谭啸欠身道:“夫人请说!”
楚枫娘笑着看了女儿一眼又回目谭啸道:“我夫妇因钦慕相公文采、书法及丹青很想令小女追随相公学学画儿书法的不知相公可肯赐教么?”
晏老善人也拈须微笑点。谭啸是豪爽个性可是对晏夫人这一句话却一时难以置答他微微怔了一下。
晏小真脸色微红地笑瞧着他道:“谭相公肯不肯教我呢?”
谭啸忙欠身道:“姑娘休要如此小可怎敢如此冒失托大?况且姑娘聪明才智俱高上小可数倍小可实在不敢……”
才说到此老善人已呵呵笑道:“谭相公何故如此客套?我们实在是没有把相公当成外人才冒昧有此请求相公要是如此说岂不是太见外了么?”
晏小真更是粉颈低垂羞涩地苦笑道:“想是我太笨了谭相公才这么说呢!”
谭啸脸色一红道:“姑娘千万不要误会我实在没有这个意思……”
楚枫娘嘻嘻笑道:“好了!就这么说定了。从明天起就叫她过去向相公请教吧至于束脩另外再算。”
谭啸忙正色道:“晚生与姑娘互相讨教一下功课原无不可只是束脩一项却不敢愧收……”
楚枫娘还要坚持老善人大笑道:“这是小事不要争了。说起来谭相公比小女也大不了几岁自然不愿以师尊自居我看这样吧……”
他点了点头对女儿道:“谭相公虽比你大得有限可是学识却比你强得太多你要敬重他以兄长称之!”
晏小真微微窘笑了一下点头道:“我知道了……”
这一霎时谭啸不知为何像触动了内心的隐疾一般有些神不守舍。他望着桌子微微着呆晏小真扑哧一笑他才惊觉不禁脸色微窘小真望着他浅笑道:“谭大哥你吃饭呀!”
谭啸猛然心中一动现她对自己已改了称呼不禁面色一变勉强地点了点头笑道:“哦我已吃饱了……”
晏氏夫妇冷眼旁观。觉得这位谭相公今天有些古怪只是他门也想不到其它方面只以为他是触及祖父的仇恨所致彼此对看了一眼没有多说什么。
老善人为了把气氛转变一下不得不改换了话题转话到书画方面。不想那谭相公仍然是问一句答一句并不多说。
晏星寒正感乏味忽听谭啸嗫嚅道:“晚生久仰东翁身负奇技不知可是真的么?”
晏星寒皱了下眉半笑道:“谁说的?我又会什么奇技?”
谭啸怔了一下道:“外面人都这么说的……晚生入府之后又每见东翁行动诸多奇处……也许他们所说是真的。”
晏星寒微笑不语。晏小真却娇笑道:“大哥你莫非不知爸爸是有名的老侠客人称‘天马行空’……”
才说到此晏星寒看了她一眼:
“不要胡说!”
晏小真突然停住仍然转着一双明眸微微笑着。谭啸忙由位上立起瞠目变色道:“如此说来晚生真是大大失敬了。”
晏老爷子长叹了一声:
“相公请坐吧!”
他随着苦笑了笑道:“不瞒你说老夫过去数十年在江湖中倒也薄有虚名也曾作过一些侠义的事情……”
才说到此谭啸忽地咳了起来把晏星寒这句话打断了。晏老爷子一皱眉头:
“相公你怎么了?”
谭啸红脸道:“没……没什么!”
小真笑道:“大哥是噎住了喝口汤就好了。”
楚枫娘白了她一眼慢道:“别胡说八道。”
晏小真只是抿着嘴笑经此一来晏老善人前面的话就断了他耸了一下白眉接道:“相公!武林生涯犹如刀口舔血那是不值得向往的还是读书好……”
说着又叹息了一声。
谭啸微笑道:“晚生对武学却心存向往已久自恨不该幼读诗书以至如今……”
说着连眼圈也红了老善人呵呵一笑:
“相公错了请看武林中人又有几个有好下场的。老夫至今能如此若非急流勇退尚不知会如何呢!唉!后悔的应该是我啊!”
谭啸轩眉道:“晚生如有一身功夫也不会落得今日下场了又何愁不得报杀祖之仇?”
晏星寒最怕听他这一句“杀祖之仇”每一听到这话总不由一阵心惊肉跳。
他嘿嘿一笑道:“如果你真喜欢练武以后老夫倒可以教教你只是……这玩艺儿也不是一夕见功的……”
晏小真浅浅一笑注目谭啸道:“如果大哥真想练功夫用不着爹爹小妹就可。”
楚枫娘看了她一眼笑斥道:“你这孩子真是的今儿个是怎么啦?”
谭啸佯作吃惊道:“怎么姑娘也会功夫么?”
晏小真妙目转向父亲晏老善人微微颔笑道:“武学是我晏家家学渊源她怎能不会呢?”
谭啸一抱拳道:“如此晚生更是失敬了。”
晏老善人此刻为谭啸一捧不禁豪兴大又干了一大杯酒道:“谭相公要说书本上的功夫我是不如你;可是谈到武技方面……哈哈!”
他双手按在桌沿上在他的笑声里整个桌面竟瑟瑟地战抖了起来。
“武林中凡是老一辈的人物提起我‘天马行空’晏星寒来可说是无人不知……”
谭啸插言道:“如今东翁莫非与从前一班武林朋友都没有来往了么?”
晏星寒苦笑着摇了摇头:
“早就没有往来了。谭相公老夫如今已完全脱离江湖生涯了。”
谭啸不由面色一阵苍臼他勉强笑了笑用笑容掩饰了他失望的情绪。
老善人并没有看出来他的变态他舒展着脸上的皱折凝思道:“过去的朋友如今也没有几个了。”
谭啸不由得又是一阵变色他讪讪地道:“你老人家是说那些朋友如今都物化了么?”
晏星寒目光视向他:
“虽不一定全死了中是多半都退隐山林了……”
说着耸肩一笑:
“谭相公你对这些倒很感兴趣啊?”
谭啸微笑道:“晚生实在醉心已久今日难得一闻东翁如不见外可否再多谈一些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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