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节(1/2)
“唉!这小子八成是冻死了……”
一个穿着大皮袄抽着旱烟的老人在人群里出了一声叹息。他用手中的旱烟袋杆子戳了戳僵卧在地上的穷书生的腿。那个倒卧在地上的少年动了动身子。于是大伙都乱哄哄地叫开了。
有的说:“还行!还能动弹呢!”
有的却连连摇头道:“可怜!可怜!咱们庄上没有这么个人呀?”
那个穿皮袄的老头咳了几声吐出一口粘痰皱着眉道:“我说小伙子!你是怎么啦?这么冷的天你干吗躺在大雪地里!不是冻坏了吧?”
那书生翻了一下眼皮看了这几个人一眼又把眼睛闭上了。也不知他是真冻坏了还是不愿意答理他们反正他一句话也没说。
他穿着一件半旧的蓝衫头上戴着方巾。读书人似乎与文弱永远连在一起似的因此他卧在雪地里就更能引起别人的同情。有人叹道:“可怜!看样子他还是个秀才呢!”
老头儿吸了一口旱烟眯缝着小眼看了看那书生龇牙笑道:“不要紧这儿是晏老善人的门口他老人家最能行好我也能跟他说上话好歹求求老善人暂时把他收留下来。等天暖和了再叫他走路!”
马上有人赞同:“黄老爹你这么做可真是行了好了你老就快快去见老善人吧!我们可是说不上话的!”
黄老爹被别人恭维了两句心中十分受用啐了一口痰笑道:“要说晏老善人还真看得起兄弟我前几天瞧着他在庄子里骑马还直叫我到他府上去喝茶呢!他老人家就是爱做好事。”说着又皱着眉低头看着那个书生:
“小伙子你是哪里人呀?在咱们肃州有亲戚没有咧?你告诉我我好给你想法子。”
于是就有人摇着那少年道:
“黄老爹问你呢!他和晏老善人是好朋友你怎不回答他老人家的话呢?”
书生这才睁开了眸子朝着黄老爹点了点头张了张口却是没有说出话来。
黄老爹又皱了一下眉:“许是冻坏了!我说在肃州你有亲戚没有?”
书生摇了摇头黄老爹嗯了一声叹了一口气:
“那这事情就难办了!俗谓君子救急不救穷晏老善人虽是个爱行好的财主可也不能老养闲人呀!”
旁边的人一听这语气有点变卦的意思纷纷央求道:“得了!老爹!你老就伸手管一管吧!人家一个读书人穷倒在咱们肃州你能看着他饿死吗?也只有你老爹能和老善人攀上交情你不管怎么行呢!”
一时七言八语左一句右一句又捧又劝。黄老爹本来是故意拿劲儿禁不住众人一捧他早就乐意了。一只手摸着胡子又啐了一口痰才把旱烟袋往靴筒里一插漫步向晏老善人大门走去。
要说这晏老善人的府第可真是够气派青石头高墙围出去**亩红漆大门一丈多高门上还镶着白铜扣花光亮亮的两个大门环嵌在一对老虎头的口里大门左右各有一个石头狮子门旁有上马石门檐上一溜**个大红纸灯笼到了晚上点着**里以外都能看见。老善人搬来肃州不过三四年人缘极好又爱行好事修桥补路、岁末施粥遇有那生病无钱问医的只要找上他从没有叫人家失望过。
所以肃州一地一提起晏老善人没有人不翘大拇指说一声“好”的!
黄老爹走到了大门口大声咳嗽了两下用手敲了一下门环:
“门上哪位当差?劳驾开开门!”
里面答应着开了一扇小门走出一个穿大棉袄的小伙子一眼看见黄老爹哈着腰笑道:“原来是黄老爹有事么?”
黄老爹嘻嘻一笑:“老善人起来了没有?请为我通禀一声怎么样?”
看门的小伙子打揖笑道:“你老来得不巧老善人天不亮就带着小姐骑马出去打猎了!”黄老爹“哦”了一声很失望地道:“这大雪天打什么措?”
看门的摸着脖子傻笑道:“东西多着呢!猞猁、狐狸、狼……雪鸡……”
黄老爹叹了一口气用手指了一下那靠在墙根躺着的书生皱了一下眉毛:
“你看看这个人快冻死了我想……”
才说到此那看门的忽然笑道:“啊!老善人回来了。老爹你不是要找他么?”
顺着他手指处只见远处雪地里飞驰着五六匹高头大马还拉着雪橇带起了一天雪花风驰电掣而来。
那群看热闹的人也都避站到墙根边只有黄老爹仍然站在晏宅的大门口。
人马转眼即至。
众人这才看清了一共是五匹马、四只狗。为一匹黑马上端端正正坐着一个须银白的老者。
这老者赤红的一张脸两团雪眉一双细目鼻正口方颔下留有半尺许的三绺羊须身穿着蓝缎子箭袖丝棉袄胯下黑马背上有一个豹皮革囊内中分插着些羽箭之类。
这老者在大寒天不带出一些萎缩之态真是好雄壮的一副仪表。老者身后左右两匹白马上是两个中年汉子也都是背弓带剑神采飞扈再后面两匹胭脂马上并肩坐着一对佳人。
左面的女孩是十六七岁一个小姑娘一身大红梳着小辫一双红缎子棉鞋。想是太冷的缘故冻得红鼻子红眼的虽是乖巧伶俐倒也并不十分出色。可是她身边那个姑娘可就不同了。
那姑娘二十左右的芳龄一张红白的清水脸不染一点脂粉两弯蛾眉浓淡适宜就像远处雪线上的天山。那美丽的一双大眼睛配着松针也似的长睫毛嘿!就别提有多么俊了。
高高的身材减一分瘦增一分胖略往上翘着一张小嘴当她笑着说话时露出贝玉似的一口细白牙齿又齐又密亮晶晶的看着真是美!她身上披着一袭银狐的大斗篷足下是一双兔皮弓鞋马背上悬着一张弓一口鲨鱼皮鞘子的长剑。
大伙有那认识的知道这姑娘是晏老善人最疼爱的掌上明珠晏小真另外那个小姑娘是她的丫鬟雪雁。两个中年汉子不是老善人的亲人可能是护院的师傅。
五匹骏马如闪电似地跑到近前后面跟着汪汪叫的猎狗雪橇上满是猎来的狐狸、雪鸡它们滴下来的血在雪地上染上了鲜红的印记。
晏老善人看见门口这么一大帮子人很是吃惊他拉住马问:“这是怎么回事?”
黄老爹忙上前一拜道:“老善人!兄弟我求你来啦!”
老善人怔了一下微微一笑道:“啊!是黄老哥!”
说着他翻身下了马。这时晏小姐和丫鬟等人也都下了马大门里走出来几个人把马和狗都拉进去了。
那位晏小姐并不向这些人看一眼可是却很注意地看着墙根。当她现那穷书生躺在那里时她脸上的笑容立刻消失了蛾眉微颦着一双眸子似乎也黯然了。
她只向那书生瞟了一眼就匆匆进门而去临进去时拉了小丫鬟雪雁一下低低地说了几句雪雁频频地点着头一双眸子在那书生身上瞟着。
老善人下了马哈哈笑道:“黄老哥既来了怎不到里面坐呢?大门口不是待客的地方。”
说着就去拉黄老爹的手黄老爹得意地笑着不时左右看着像是在说:
“你们看!我不是吹牛吧?”
他干笑着说:“老善人没有什么大事情在门口说就行了。”
晏老善人笑道:“什么事呢?”
黄老爹脸红红的用手一指墙根下那个书生:
“老善人这个小伙子快冻死了……大家的意思……”
他尴尬地搓着双手继续说下去道:“老善人一生救人无数所以大家的意思公推兄弟在您老面前求说一下……这书生再不救恐怕要冻死了。”
晏老善人皱了一下眉往前走了几步朝那个僵卧的书生看了一眼回过头冷冷一笑:
“对不起我不能救他。”
黄老爹及所有在场的人都不由一怔因为他们都知道这位晏老善人在当地是最有善名、最富有的人怎会见死不救呢?
黄老爹不由脸一红干笑了一声:“老善人您老人家一向是……”
才说到此这位晏老爷子一推手道:“不要说了我可以拿出几个钱叫他走路;可是不能像过去一样留他住在家里……”
黄老爹先是一笑随即又皱了一下眉道:“老善人这书生八成是病了话都不能说了您老人家医术通神何不与他治治呢!”
晏老爷子冷笑着摇了摇头:
“我哪里会什么医术你不要听人家胡说。”
他转身对门口一个伙计道:“高升你到后面支十两银子取一件棉袄送给那个雪地里的相公叫他走路。”
他说完又回过头来对着黄老爹一抱拳笑了笑:
“老哥进去坐坐吧!”
黄老爹正感到有些下不了台闻言哈着腰笑道:“不敢!不敢!您老请进去吧!外面风冷。”
晏老善人遂也不再客气对众人抱了抱拳就大步向门内走去。
那个小丫鬟雪雁却皱着眉慢慢走到了书生跟前红着眼圈道:“喂!你是哪里来的呀?叫什么名字?我看你已在这里躺了一天了。”
书生只张开眸子看了看她又把眼睛闭上了。雪雁脸红了一下正不好意思黄老爹在一边苦笑了一声:
“小姑娘他哪儿能说话呀?冻坏了!老善人真变了!过去他可不是这个样子的……”
雪雁听了点了点头很快地跑进大门里去了。于是大家七言八语地就谈开了有的说给十两银子也不少了有的说给钱没有什么用主要是人家有病。
不多时由门内走出那个叫高升的听差。他手里拿着一大块银子还有一件蓝布厚棉袄走到了那书生跟前把银子往地下一丢:
“呶!老爷赏你的银子还有棉袄你穿上走吧!”
说着把棉袄往地上一丢。
那书生却只睁了一下眼睛仍旧把眼睛又闭上了。
高升冷笑了一声转身就走了。黄老爹叹了一口气道:“唉!这年头连做奴才的都变了……”
他叹息着把雪地里的银子捡了起来放在了书生的袋子里。当他手扪及这书生的身体时不禁大吃了一惊原来这书生只穿着一件单衣服他的皮肤真比冰还冷。黄老爹口中啊了一声赶快把大棉袄给他盖在身上心里可禁不住嘀咕道:“这小子八成是活不成了!”
这时那书生却意外地睁开了眼睛目光在众人身上转着。黄老爹忙蹲下身子皱着眉道:“小哥!你还行么?”
书生竟微微笑了笑还点了点头众人不禁大喜。黄老爹叹道:“小哥刚才我给你求情大概你也都听见了晏老善人赏了你十两银子和这件衣服也算是很难得了。这大雪天你躺在雪地里还不要冻死了么?我看……”
他摸着下巴下了个狠心道:“这样吧!小哥我家地方虽不大安置一个人也还能勉强。如果小哥你不嫌弃就请到蜗居先盘桓几天。小哥你看怎么样?”
那书生摇了摇头。黄老爹方自一怔却见那书生竟苦笑了笑微弱地开口道:“谢谢老人家!我还是在这躺一躺的好!”
黄老爹怔道:“小哥你疯了么?你不怕冻死呀?”
书生微微摇了摇头又把眼睛闭上了。黄老爹四下望着直着眼睛道:“你们听听!他是个疯子不是?”
四周的人听了那书生之言无不啧啧称奇。可是经此一来也就不大爱多管闲事了都当他是疯子纷纷走了。
黄老爹又蹲下来问了他几句无奈书生却是再也不开口他只好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也当他是个疯子转身离去。
这地方又安静了。
到了晚上起了风鹅掌大的雪花一片片由天上飘下来飘在书生的身上、脸上就像是堆了一个雪人似的。雪地里有几只饿狼在远处徘徊着伸着长脖子出“喔——喔——”的凄厉的嗥声。所幸这晏宅大门口的灯光很亮否则那书生怕早要被这些畜生给吃掉了。
忽然两条人影从晏府的高墙上冒出来现出白天所见的那一对佳人正是府里的小姐晏小真和丫鬟雪雁。她们婀娜的身形由墙上飘然而下竟没有出一点声音;然后飞快地向着那个书生奔去。
前行的雪雁一身翠绿小袄头系红巾。后面的晏小姐仍然是一袭银狐披风在雪地映衬下不注意看还真看不清楚。
她二人很快地跑到了那个书生面前这时大雪已把那书生整个身子都盖住了。
晏小姐着急地跺着脚道:“糟糕我们来晚了!你快把雪给他弄下来让我看看他还有救没有。”
雪雁忙把手中的包袱交给小姐拿着走过去用手把书生身上的积雪拂了下来回头招手小声道:“小姐!你来!”
晏小真一拧纤腰纵到了书生跟前慢慢蹲下身子把包袱又交给雪雁伸出玉手在书生鼻子上拭了试秀眉微蹙。雪雁焦急地问:
“小姐!还有救没有?”
晏小姐叹了一口气杏目瞟着这书生心中似有一种说不出的怜惜。其实她总共也不过看过这书生两次是骑马出去打猎和回来时扫了两眼;而且父亲都在身边。先时她只是觉得这书生文弱可怜此刻这一近视她才现到这书生竟是如此英俊的一个少年。
书生的两道剑眉黑秀分明挺直的鼻梁如绳悬玉胆那英俊紧闭的双唇即使不说笑也散着一种男性独有的俊豪气质。
晏小姐微微怔了一下心中暗忖道:“可怜的读书人看他样子并不似一寒门中人怎会落得冻倒街头呢?”
想着匆匆向雪雁道:“快把水囊给我!”
雪雁由包袱内拿出了一个热水囊晏小姐把水囊打开小心地往书生嘴里灌了几口水。又等了一会儿那书生仍不见有任何动作。
晏小姐叹息了一声道:“雪雁!你把他身子扶一扶我为他活活血也许他在雪地里躺得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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