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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人的心毕竟会变如今她才现自己是恨着的。亦或者早就怨恨如今方知。
陈瑞的面色不露痕迹的一僵几不可闻的哼的一声:“我一直很奇怪不论当初还是如今为什么你为了你的妹妹肯做那么多?”
香墨抬起头来想说什么却不出声音。好一刻才沙哑道:“也许你不知道我娘亲本是书香世家家道中落才嫁了我父亲。她是在我六岁上辛苦操劳积郁成疾病死的临死前她拉着燕脂和我的手说:‘你们是我的血中骨你们是彼此的骨中血。无论失去了什么到了怎样难堪的境地都要记得这世间你们还有彼此。’……陈瑞你自幼父母早夭并无兄弟姊妹而你心中功名霸业早已填满如今已经是功成名就不出所料的话想必也会是流芳千古的一代名将。可是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总有一个人肯毫无条件的爱你护你没有任何条件……不为身体美色不为高官爵位只是因为你是你你遇到过吗?”
再好的烛毕竟也有那么一点点烟火伴着天青瓷香炉里的残烟层层叠叠的的缭绕最后和黯淡的夜色一起铺陈开来。
他们在这雾得了两端跨不过。
香墨的眼直直看着陈瑞突然一笑没有妩媚嫣然有的只是几分悲哀和怜悯。
“你没有即便是你满心崇敬的恩师也不是对吗?可是我遇到了……燕脂……她为我做了那么多那么多而我……而我的处境只要能再好上一点点最起码那个孩子要是能生下来的话我就不会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棋子我就有了用处那样全心全意为我的妹妹就不会被他们害死他们最起码会顾忌着我不会那么早害死我的妹妹!”
说完香墨垂下眼乌黑浓密长睫在脸上投下绒绒的影可那眼泪还是流了出来大滴大底慢慢渗进将她紧紧包裹住的斗篷上再无踪迹。
陈瑞陡的起身削瘦似剑的身躯割裂了天端银河一般的燎雾大步来至香墨面前。他缓缓伸出手去揽住了她的肩清清楚楚地问道:“你究竟来求我干什么?!”
陈瑞的手并不如何用力可香墨觉得那手已经抓住了她的骨而他的眼有着慑魂的凌厉特有的锋利碰在眼中摄人心魄的寒意。
香墨泪已经止了可是隔着点点的泪光此时却只想笑终究无法笑出。
他们本是夫妻他们同床共枕他们肌肤相亲他们彼此却不知道对方隐秘的心事。
隔着云母屏风隔着镂花窗守夜人在敲着竹梆更声漏断。
“我求你带蓝青走。”
陈瑞缓缓收手倒似有些不可置信的笑了出来:“带他走?”
陈瑞一瞬不瞬的盯着香墨而香墨没有直面看着他靠着木椅的靠垫上触时竟有微微凉意方知背心冷汗已浸湿了衣裳侧着脸重又看着窗外手指似有似无在扶手上一敲一敲的极轻的节奏跟她的声音一样。
“只有你能把他带出东都只要到了西北就是你的天下到时你送他出陈国……”
陈瑞的眉头不由皱得更深些眼几乎眯成一线仍旧掩不住眼底四射的精光:“你为什么这么心急火燎的送他出陈国?还特地深夜赶来求我?”
香墨依旧没有看陈瑞暗下里心狂跳如奔过了半晌她无声的喘了一口气才开口说:“我喜欢他我这辈子第一次这么喜欢一个男人也因为这样他不能留在东都。”
“香墨别当我是傻子。”陈瑞冷冷一笑凝着精光的眼瞬息转动倒是笑了:“想要我帮你就说出一个能让我帮的理由。”
说罢转身不再理会香墨找出皂角巾束起了散乱的由拿起一件外袍信手披上然后方重在香墨对面坐定拿起金丝红茶斜斜一挑眼角呷了一口。
香墨就静静看着。
室内的天青瓷香炉里残香如同附骨之蛆馥郁的浸淫在呼吸之中几欲窒息。
香墨垂下的睫毛眼睫的尾翼在她的脸颊上涂了一层影泪再一次潸然而下。而她就看着看着那些无色的液体在衣衫上缓慢晕散像一只枯萎的手茫茫然仓惶辗转却一生抓不到梦境里那点温存。
“你欠我的陈瑞。这本是你欠我的。不我佟香墨算什么东西不过是陈王府飨客的奴婢贱人中的贱人……你堂堂定安将军怎么会欠我的?”
话说到后来香墨慢抬起头来:“你欠的是那个已经成了型的男胎生生自我骨肉中分离的你的骨血。如果出生今年已经七岁的你的儿子。”
她的声音放得十分轻缓语调中甚至没有一点起伏淡的轻描淡写的说着仿佛这是一件很平常不过的事情。却仿佛已经有了缺口的钝刀子一分一分挥向陈瑞想要割开他的血肉。
一时间室内压抑的安静好似在滔天巨浪来之前的静谧、。
窗上精工镂雕的喜鹊花枝又称为“喜鹊登梅”。窗外雪光似越来越胜那蔓蔓梅花的影落在香墨的面上上仿若一枝靥钿细细描成。
蓦然眼前暗了下来她转眼看去就见陈瑞已站在她的身前。灯光雪光俱在他的身后本身就比常人深邃的眼此时更是让人看不清底。
桌上一盏极大的纱灯残烛兀地爆出灯花转瞬开了又灭透过层层的纱绡明暗渲成。陈瑞霍然挥手宝蓝袍袖将纱灯打落在地凝着斑斑红蜡的烛滚在香墨了的脚前。
她清清楚楚地听见那人用熟悉的声音与她讲:“我答应你。”
陈瑞的脸隐在晦暗不明之中看不出有任何表情。他看身前的香墨有些朦胧却也抑制自己不再走近只略沙哑着嗓子说:“但是条件必须是告诉我为什么不然带着那个戏子立刻滚!”
香墨无意识一直攥在襟口丝绦的手此时方虚弱的垂下张了张嘴仿佛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他不是戏子。先帝爷曾追封自己失足落水而死的长子为青王你记得吗?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话音停顿香墨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错了她不该告诉陈瑞这个秘密应该永远的被埋葬着才是最安全的。
然而当足够漫长的光阴让香墨回过神来时她已经知道此时此刻当她迈进贤良祠的刹那就已经没有了选择。
于是香墨缓缓道:“蓝青就是封旭。”
闻言之后陈瑞只觉得自己的太阳穴陡的开始突突激跳一种似乎被闪电击中的感觉一瞬间贯穿了全身眼里难以抑制的闪烁着贼光亮的恐怖。香墨并未瞧见仍旧垂着头用极轻的声音道:“蓝青就是青王。他没死他逃脱了李太后的加害但是失去了自己的记忆。可我知道现在李太后也知道了他就是青王。”
窗外细看亮的并不仅仅是雪光。原来五更已交署色降临七重夜尽。长风卷过泼了满天满地的雪扯过勾角画檐的抽在窗格子上“沙沙”地声响着。
陈瑞面上中闪过一丝难以琢磨的复杂神色垂眼掩住眼底的漩涡眉头轻皱又展开问得平静沉着:“有何凭证?”
“当年英帝爷赐给三名皇子——陈王、郑王和肖王三枚玉佩。尤是陈王的先帝爷按照天家传长的惯例给了封旭。后来郑王和肖王因篡位而被流放死在蛮荒之地玉佩被送回东都之后英帝爷亲手砸碎。于是这玉佩就只剩下一块。”
香墨起身走过去把窗户支起来。窗外满天都像是染了白色胭脂仍旧有着些许墨色的晨曦将她的身形勾勒如剪影。
香墨淡然道:“那玉佩……自幼就挂在他的颈间。”
说完回面上含笑仿若胭脂花开一时明艳。
陈瑞嘴角泛起一个微笑那笑意愈来愈深终于忍不住他仰哈哈大笑:“你放心我会带他走。”
一双炯炯的眸子里头仿佛有变幻莫测的火苗只待东风便以熊熊之势焚尽一切。
香墨这才真真看在眼内心底莫名的害怕起来。
过了好半晌不想却听陈瑞低声道:“你我夫妻十年今晚是第一次你在我面前落泪;也是第一次你对我说了这么多。”
香墨已走到门边闻言止步但并未回只对自己一笑言:“说是缘浅却是缘深一个女人的十年那是我韶华最好的十年。”
笑着甚至有些残忍。
然后推开门再无他顾。
冬日寒风扑在面上入骨地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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