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新月镇(1/2)
天色放亮,鸡鸣之声惊动了沉思中的曹云。
他把手中几本师门古籍重新装入塑料袋中套好,连同从王东那里抢来的天金钢一起放入木盒中,再裹上油布,仔细地塞进香案下的地缝里。盖上石砖后,觉得没什么破绽了,这才起身向外走去。
推门而出,一股清新地晨风迎面吹来,让曹云顿感精神一振。此时日头还未从远方天际中跳出,清清淡淡的晨雾缭绕在附近泛绿的田野中,鸡犬之声渐渐多了起来。转头望去,千鹤村里许多家已飘起炊烟,又是一日开始了。
曹云看了看天色,估计今日是个阳春晴朗之天。他抻了抻腰身,胸口上的剑伤已无大碍了,血参的止血疗伤功效确实神妙。只不过自己当时血流了不少,加上一夜厮杀未眠,身体倒也有些感觉发虚。在补充元气这点上,血参毕竟还是不如人参。
一边查看自己的伤口,曹云心里同时在暗暗合计着:“没想到乾坤袋这么难弄……从何处才能寻来呢?王家现在已经有所警觉,再找他们下手恐不妥当,这次又干掉了他家的执法长老,估计闹出的动静不小。眼下只能等这阵风头过去再说吧……”
曹云心中所想的乾坤袋,别名又称百宝囊,是一种储物法宝,制作之法向来为各大门派不传之秘。其师赵凯忠以前拥有的那个乾坤袋还是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小的可怜,其内容量仅有一尺见方,而且现今早已不知被何人抢走。
乾坤袋这个名字据说来自西方佛教中的“慈氏”未来佛——即弥勒佛手中一法宝,号称可装天地,是为乾坤袋。道家也有一秘术,名曰袖里乾坤,一经施展,可大可小,吞日月星辰而无极致。
弥勒佛手中的乾坤袋到底能装啥曹云并不清楚,不过袖里乾坤这门道家法诀倒是曾听师父谈起过——非功力高深者不可施展。这一法术很有些缺憾,由于是凭空创造出的空间,一但施法者意外身亡,这空间连同其内之物便都会统统湮灭;既不是如此,若有强大力量搅乱时空,同样也会波及袖里乾坤之术,搞不好便是个鸡飞蛋打。看来还是乾坤袋这等实物法宝用起来放心些。
曹云之所以这么想要乾坤袋,主要目的便是想把手头几本师门秘籍完好保存下去。在地下埋放时日若过久,保不准哪天就被虫嗑老鼠啃了,一旦如此才叫遗恨终身。虽说早已背熟,但那四本古册毕竟都是师父传下来的,尤其其中《拾遗》一册,更是赵凯忠亲笔写下自己一生中的各种见闻与感悟。如今恩师已不在,只有从那字里行间中,才能回忆起往日恩师的谆谆教导。
清晨的曙光之中,曹云在门外静静站立着,寻思了许久,终未找到什么办法可以寻得乾坤袋。他摇摇头,转身回到门前,从地上捡起一块红漆木牌,上面写着一个很大的“医”字。吹了吹木牌上的灰尘,曹云把它挂在门上——这是许久前赵凯忠与千鹤村民做好的约定,若是木牌不在门上,便表示他们师徒俩外出了;只要挂上牌子,村民便可前来寻医看病。
当日头已高升后,坐在正堂中正打坐练气的曹云突然睁开眼睛,他听到外面细微的脚步声传来,知道有村民前来看病了。没多久,果然木门被推开,一位老妇人带着个年轻女人进来。刚进屋,看见曹云在此,那老妇人高兴地问道:“小云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昨天还没见你在呢。怎么回来不去大娘家里坐坐?要不是早上赶集的人回来我们还不知道你在呢。”
曹云起身迎向前,笑着开口道:“我也是昨晚才回来。周大娘,您的腿脚怎样了?近来又犯痛了?”
“没!我那老风湿腿现在可利索的很。这不是我儿媳妇病了吗,她脸皮嫩,不好意思看病,我这老太婆只好拉着她来了……”说到这里,周大娘回头又指着有些扭捏的儿媳训斥道,“嗨!你也是,有啥不好意思的,人家小云那是医者父母心,不要凭地多想!”
“哦?得了什么病?”曹云见那小媳妇脸上发红,便出口问道。
“是那个乳……乳什么来着?”
“妈,是乳腺炎……”周大娘的儿媳接口道。
“对,就是乳腺炎,你看这破名字怪绕口的,明明就是**发炎么!”
小媳妇的脸被说得越发红,曹云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只听周大娘继续道:“前一阵你没在,我们就先到乡里卫生所去看,马医生说有可能是急性的,就让我们又到城里大医院去看病。结果到了城里啊,大夫立马叫我们住院!我一打听,化验费不算,光是打滴流再加住院费,就要几千块!小云你说我们农家人怎可能治得起?后来我又领孩子去了一家很有名的市级医院,结果人家那大夫都不正眼瞧咱孩子一眼,还给我出了个啥来着……哦对!选择题,摆出个一二三四方子,问我‘你要吃哪个药?好药贵,得五千左右,差一点的吗……就不敢保证能治好……’你说这不是坑人么!我家现在连儿子结婚时借的债都没还清,哪里有这许多钱……唉,孩子还等着喂奶,媳妇本就身子虚,奶水少,现在连喂奶都疼得难受,只能用羊奶对敷着,真是愁人……”
周大娘唠叨了许多,满脸都是无奈,曹云只好安慰道:“无妨无妨,不是什么大病,我先把个脉看看。”
抓过那小媳妇的腕子,曹云搭了会脉,见脉象无异样,知道体内并无恶疾,只是寻常炎症发作而已。于是问周大娘道:“医院检查确实是乳腺炎?”
“嗯,没错。”说着,周大娘递过来一本病例,曹云翻开看了看。没办法,他又不能掀开人家小媳妇的衣服检查,只好如此确定病因了。仔细看过后,诊断上写的是慢性,曹云递还病例本给周大娘,同时说道:
“您老别担心,这毛病好治。等下回去后,到田边多摘些新长的蒲公英,回家捣碎敷上就见效;同时再生煎一些成汤汁,每天服一碗,一星期即可。另外,用些新鲜的蒲公英叶茎剁烂成馅,包成羊肉饺子给她吃几天,补身子,又能催奶。对了,近期别吃葱姜蒜和其他刺激性食物,否则容易加重病情。”
曹云一番话令周大娘当即喜笑颜开。可不是么,阳春时节,蒲公英野地里到处都是,采都采不完,又不花钱,还是这病治得轻松。
一番感谢后,周大娘从随身挎蓝里拿出个大汤碗,揭开盖子一看,是一碗香气扑鼻的火腿炖春笋;接着又拿出一大碗饭,放在屋内老榆木桌子上后对曹云说道:“早上还没吃饭吧?先趁热吃,待晚上大娘再给你做些好吃食。”
曹云连连道谢,知道这是大娘的谢礼,不吃就是看不起人家。以前赵凯忠在世之时,给人看病从不收钱,乡亲们过意不去,便经常送些吃食与山货过来。农家人实在,只有你收了他们的心意他们才安心,再说曹云也确实有点饿,自己早上还没做饭呢。
一顿狼吞虎咽之后,见曹云风卷残云般把饭菜一扫而光,周大娘这才收拾起碗筷,领着儿媳高高兴兴回家去了。
一上午就这么过去了,给几位村民看过病后,终于清闲下来。曹云见已无事,便收拾一番出门离去。
此时节,正是春暖风煦,草长莺飞之际。走在油油泛绿的稻田旁,看着远处连绵如黛青山,整个天地间都洋溢着清新的气息。这景致,就是看一眼都会让人心中充满愉悦。
曹云一路缓步北上,走出约莫不到五里之地,便到了新月镇。
在新月镇之东,有一道弯弯的月牙河,像极了一弯新月,新月镇便是由此而得名。这里是古时徽商大族间的一处聚居地,以前很是繁华,衰落于清末。上世纪动乱年间此地受破坏不小,彻底破败了下来。直到现今,由于旅游业的发展,在乡政府的倡导下才逐渐又恢复了一些热闹。前些年间,曾有人在小镇古董店中淘出一件楚国时期的青铜器,据说都上了央视,结果最终鉴定却是假的。不过,因为这事倒也闹得沸沸扬扬一阵,后来不知哪个领导一拍脑门,决定把新月镇上改造一番,尽量保存翻修那些破败不堪的古宅,实在损毁不行的,便拆了盖成门市房,一顿鸡飞狗跳之后,就把新月镇改造成了类似旅游景区的商业点。
这几年附近城市扩张很快,虽说新月镇属于偏远乡下郊区,但算起来还真就距离市区不太远,开通城乡大巴后,从九华市到这里还不到一个小时。随着旅游业的越来越火爆,游客们已不仅仅满足于名山大川的游览,转而逐渐喜欢上山清水秀的乡郊踏青活动,许多自驾游“驴友”的身影也越来越多出现在这里。皖南多山,新月镇西侧末端便是山区,一座连着一座的青山绵延不绝,一望无际。这些无名之山大部分都不太高,许多山上林木荫茂的静谧之地,还隐露出红墙碧瓦的一角——在那里座落着不少寺庙与道观,正是适合人们游山玩水之处。
倘若累了,花些小钱便可在山下的村落中住宿休息一番,顺便品尝一顿别有农家特色的风味美食;至于喜欢风雅古韵之人,更可到古色古香的新月镇上,在小店中赏玩购买一些徽雕篆刻,山水版画,漆器歙砚,甚至逼真难辨的假古董。当然,镇上的几家老字号的茶楼与饭庄更是不容错过。
形与势的相辅相成之下,新月镇理所当然地逐渐兴旺起来。
曹云来到小镇之前的月牙河时,已能看到三三两两的踏青游客在四处悠闲的观景漫步。小河两岸,柳绿槐青,花妍蝶艳;悠悠河水波光潋滟,春日里柔和的阳光照在河面上,又被河水四面八方地抛洒出来,在芳草铺地的河边走过,只觉得全身从骨子里透出那么一股暖意。
曹云走过架在月牙河上的小石桥,信步来到小镇上,时不时和镇上相熟之人打个招呼。以前他最喜欢与师父一起来镇上闲逛,师父很喜欢琴棋书画,常常来这里品茗赏画,或与三五熟识者下棋谈天;而曹云那时则是把注意力完全放在小吃美食上了。
以前师父常说的一句话就是:等曹云筑基后便可安心养老了,到时积攒些钱财,再在镇上买家小店。平日里悬壶济世,闲时悠坐品茗,颂《黄庭》一卷,何其快哉!
只是……先师已逝去,这一梦想,已永久无法实现。
那个曾如野狗一般凄惨的孩童,如今已长大了。天地虽浩浩,却又留下曹云一人独行而去,亦如他独行而来。
思及往事,即便在明媚春光之下,曹云心头却涌上一片黯然。他有些失神落魄,沿街漫无目的游走,一直走到小镇末端时才回过神来。
在新月镇的西侧,大约不到两里处就是山区了。正对面几个参差错落的小山,山与山之间,有几条干枯涧道,通向深处群山之中。顺着涧道一眼望去,却见群山环绕之处,有一奇特小山夹杂在其中。
怎么形容这副景致呢?就好比当街遇见一妙龄美女,走近一看发现却是个痢疾头,实在大煞风景。苍郁青翠的群山中混入那座小山,给人看过后便是此种感觉。
要说那山秃也不算秃,倒还稀稀拉拉地生长着些许虬柏古松,山上野草也不算少,这一块那一片的乱长;可整体看起来就是不对劲,灰滔滔地不入景,与附近生机盎然的群山比起来,死气沉沉,让人看着就觉怪异。
入眼好好的一片风景就让那小山给败了,位置不巧不说,而且偏偏前面没个遮挡,一眼望去正好能瞅见那半死不活的山头一侧。放佛就像走在繁华热闹的商业步行街上,突然见到街中心立着一座游动式公共厕所,而且那厕所还没有门。
曹云皱皱眉,转过头来不再去看。在他眼前是一家不算大的店铺,不过没开张,大门紧闭,上面贴着一纸出售广告。
这家店铺曹云来看过几次,听说原来的店主人由于年岁已大,生活不便,就随自家孩子去城里了,留下一个空店打算出售。曹云其实早就相中了此处,最主要的一点原因就是店后有一个别具江南风情的院子及居所。
来过此地的人都知道,这里的古屋大多都是双层或三层,面积很是不小,其间古韵浓厚自然,但透光性不太良好,加上类似院子功能的“天井”,一入屋内则给人一种阴郁的感觉。像曹云相中的眼前这套单层瓦屋小院,在此地也算得上凤毛麟角。
另外还有一点原因:古徽人的居住习惯有许多禁忌,从汉代起就流行着“商家门不宜南向”的说法,而古时徽州商人众多,所以这一地区基本上都是朝北居所,看看新月镇就能清楚此点了。小镇被改建后虽也分成了南北两排,中间铺上了青石大路,但南侧的房屋全部都是本地人所拥有,对面坐北朝南的商铺则多被外乡人购买。
居室朝北则意味着光照较少,这点对曹云来说可是相当难以忍受,所以比较起来,那家坐北朝南并带有小院的店铺才是上上之选。
只不过问题在于价钱——七十万!
这个价格在乡村来说确实相当高,但近些年全国上下房地产业火爆冲天,导致房价连年上涨;况且新月镇这里虽然偏远,但毕竟地处逐渐兴旺起来的旅游区内,又是商业景点,综合条件之下,这个价格却也不算离谱。
七十万,对于现在的曹云来说是无论如何也凑不出来。自打他师父过世后,曹云基本上就一直处于一贫如洗的境地。后来为找乾坤袋,寻了王家几个子弟开刀,乾坤袋没抢到,倒是凭白得了十五六万人民币。至于那些几个被劫杀之人,他们身上的银行卡、信用卡,以及名表首饰之类的,曹云没有去动——那些东西就算拿到手也无法使用和出售,很容易露出马迹,暴露自己的身份可就得不偿失了。
是以,曹云目前身上的全部财产也就那十多万块钱,混生活倒是没啥问题,想买店却万万不够。
“钱呐,钱……”曹云看着这家店面,嘴里嘟囔着。正望屋兴叹间,却听得身后传来招呼:
“阿云!你可回来了,真让我一番好找啊!你说你怎么跟你师父一样,一出门就没个音讯,每次打电话都是关机?”
曹云转过头来一看,见是一位带着老式黑框眼镜、一头白发、面目和善的老头,正一边冲他挤眉弄眼的笑,一边道:“说吧,你小子是不是又上哪吃大户去了?”
“呦!郑老爷子!好久不见,您老最近身体可好?”曹云看清来人,当即微笑起来,上前热情问候道。
曹云口中的“郑老”原名郑强国,老一代知识分子,曾在市文化局考古研究所任职,退休后挂个顾问头衔,便回到家乡新月镇定居,与曹云的师父赵凯忠算是老相识了。这两人一个沉浸于研究历史与古物,一个喜好赏读古籍与诗书,可谓兴趣相投,一见如故。
郑老虽表面看着像个古板老头,实则为人爽朗,喜欢与人开玩笑,他问曹云的“吃大户”一词,也是有段典故的。
自打进入上世纪末以后,全国上下先穷了一批,剩下的都富了。那些富起来的人,逐渐对自身起居住行讲究起来,别墅、洋房、山庄、私家园林……一批批高档奢华住宅如雨后春笋一般在各地涌现。随着这股潮流而来的,是沉寂已久的风水学说再次焕发出青春光华。许多人在安家或建宅之时,都希望自己的房屋能够风水顺畅,阴阳调和,五行相济。由此市面上众多风水先生也突然凭空蹦了出来,甭管真的假的,反正逢人就神侃胡诌,不把对方忽悠迷糊不算完;一张嘴全是周易八卦,词句神秘隐晦,估摸大罗神仙听了都得犯晕。这人吧,都有一个共通特点,一晕一迷糊,就喜欢从兜里掏钱送人,结果很是造就了一批“大师级”富豪。总而言之,目前全国风水市场形式一片大好,钱多,人傻。
风水这一学说到底靠不靠谱呢?当然靠谱,流传了几千年的东西,总归有它生存的理由,只不过被许多败家玩意把名声给搞臭了而已。
曹云的师父赵凯忠一生所学甚杂,许多方面都有所涉猎,虽说自身修为不咋地,但给人看看风水却是没有问题。一来二去,找他堪舆的人多了,也逐渐有点小名气。对一般普通人来说,看一次风水赵凯忠收费甚少,有时甚至根本不收;但相对于富有者,价格就比较黑了,定价全看心情,几千至上万不等。所以郑老爷子以前就常常笑话曹云他们师徒俩是“打土豪”的。还真别说,赵凯忠没过世之前,他们师徒俩就靠这一手,便能混个吃穿不愁,生活得有滋有味,而每次给人一看风水,自然而然也就成了吃大户的活动。
这一阵时间来,曹云经常外出,一走便是十天半月,有一段时间没来新月镇了,所以郑老爷子以为他又去干老本行了呢。
一老一少在街上聊了几句,老爷子便拉着曹云来到镇上一家茶楼。茶楼的名字很有些武侠味——缥缈阁,路过之人冷不丁瞅见还以为是缥缈峰呢。曹云就经常对茶楼老板调侃说:若在后面加上灵鹫宫三字,估计生意更火。
这家茶楼也是小镇改建后新盖起来了,风格仿古,以向外地游客出售徽茶为营生,近些年来,随着游客的增多,收入的茶水钱反而更多了。也难怪,这里环境安宁,清静幽雅,又有那才艺高妙者弹筝奏琴,即便是本地人也喜欢到这里闲坐,三五朋友一起,饮茗聊天,悠哉安逸。
来到靠窗的角落,落座后郑老爷子要了一壶岳西翠兰,然后慢慢品尝起来。看着老头那一脸享受的表情,曹云没有说话,他知道郑老找他估计有什么事,便静静等待对方开口。
浅饮几口醇浓回甘的茶水后,郑老才对曹云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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