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寨荒始显道法（2/2）
老头答道：“要谈起来呀，还是要怪到陈友谅和朱元璋的头上去。”
“怎么要怪到他们俩个人头上去呢？”
“当然要怪他们啰！”老头语气有点严肃地说：“他们两支队伍在鄱阳湖大决战，不知道死了多少人；少说也有几十万吧？那些死了的人都变成了野鬼，师父想想看：在这人烟稀少的鄱阳湖里，突然变出那么多的游魂野鬼来，谁还敢在这里站脚居住呢？命不大的人，也许白天都会被鬼活活捉去。”
宋公明又问道：“老伯，你看到过鬼吗？”
“当然看到过！就在今年夏季里，有一日傍晚打风暴；狂风大雨的，还在闪电打雷，一下子天昏地暗。我穿着蓑衣，戴着斗笠正在捞虾子；当我伸腰想歇一会儿的时候，突然就淸楚地看见了：前面黑呼呼的一片，像乌泥圓坛子一样的东西在滚动；那全都是水鬼子！他们从东边河里滚到西边河里来了，滚过了一块小草洲。当时，我也吓得连东西都顾不上要就一条龙似的跑到舍里来了。”
宋公明接上问：“就算看清了，老伯又能断定那些东西都是水鬼吗？”
“肯定是的！我们种田人都知道，每当打大风暴时，水鬼子就要过岸换河，那个时候就很容易看得到他们的。”
宋公明又问：“老伯的伴儿就是怕水鬼才跑走回家的吗？”
老头接上说：“何岂只是那些水鬼子呢？每到半夜时分，你若是站在这里仔细一听，就会听到从不远处传来一阵阵的厮杀声音；仿佛有千军万马在进行一场激烈的战斗，刀枪剑盾相互碰击的声音都听得淸淸楚楚。真是让人听到后，就要胆战心惊了，哪个还敢在这里呆呢？”
“老伯怎么就不怕呢？”宋公明问。
老头回答道：“第一：我耳朵有点不太方便；再说，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也不在乎会被鬼捉去。第二：我也是为了活命；我生了个儿子又是残疾人，我不来搞几个钱，怎么去养活他们母子呢？”
宋公明道：“老伯真是辛苦啊。”
可能是习惯了寒苦岁月的折磨，老头脸上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他长着浓眉大眼，高鼻子，大耳朵，大嘴巴，并且他的胆儿还更大。
宋公明接上又问道：“老伯，那些水鬼来骚扰过你吗？”
老头回答道：“水鬼子是不敢在岸上害人哟，倒是那伙饿鬼可把我们给搞苦了！”
“什么饿鬼？”
“师父，你让我从头到尾讲给你听吧。”老头继续说：“以前，我们在这里捞虾子的时候，大家都住在一幢舍里，吃饭也是在一起的；我把饭弄好了，叫一句：大家吃饭啰；咦！我们还没有上前添饭，就见一只只手在埚里抓饭，一刻时就把一埚饭给抓光了。我们又看不见那些饿鬼的身子和脑袋，只能看见一只一只的手在很快地把饭抓完了。”
“每天都一样吗？”
“每天傍晚都一样，只要有人喊一声吃饭，那些光丫丫的大手就伸到埚里去把饭抓个精光。后来，我们就把喊人吃饭改为喊人铲铁了；那些饿鬼没有听到喊吃饭，就不会来了。”
老头说完，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问宋公明道：“对了，师父怎么一个人到这大寨荒来了呀？”
宋公明念了一句经文，然后说：“贫道是从远方来的。”
老头站起来说：“那我弄点虾子让师父尝尝。”
“贫道不食荤物。”
“那我弄饭给你吃。”
“贫道也不吃你的米饭；但是，贫道要帮你们驱除那些饿鬼。”
老头诧异地问道：“师父有那种本事吗？”
宋公明扬了一下拂尘，说道：“到时候，老伯若是有胆量，就站在贫道的身后观看，但不要出声。”
老头兴奋起来说：“那我先煎几个米饼，让你填一下肚子。”
老头一边说一边动手生火，煎米饼。只用了一刻时，米饼煎好了，香喷喷的。宋公明吃了一个。
老头一面吃着米饼，一面问道：“师父，怎么把那些饿鬼引来呀？”
宋公明道：“这个容易，你就大声喊一句吃饭。”
“是哟！是哟！你看我这老东西多笨！”
老头说完，张开大嘴想喊，突然又顿住了，问道：“师父，你在这里会不会把他们吓得不敢来呀？”
宋公明道：“那贫道就躲避起来吧。”
话音刚落，就不见了宋公明。老头急忙叫起来：“喂！师父！师父！你在哪儿呀？”
宋公明又忽然现身，坐在草床上。老头大吃一惊，慌忙跪下磕头道：“原来师父是神仙！老汉有礼了！有礼了！”
宋公明把老头扶起来说：“贫道并不是神仙，只是懂点法术而已，老伯不相信就摸摸贫道这手，不是和你一样的吗？”
老头定了定神，目不转睛地望着对方。宋公明道：“老伯，你开始喊吧；别怕，贫道就在你的身边。”
宋公明说完，便变身隐去。老头壮了一下胆子，大声喊道：“吃饭啰！”
突然间，舍里响起了一阵忽动的声音，只见一只只苍白肌瘦的人手伸进埚里，把米饼全部拿走。老头手里正握着一把埚铲，他见状后便气上心来，立即冲上前去对准一只手猛地砍下去。那只正拿着一个米饼的鬼手被老头砍断了，掉在埚里不停地扭动着。
老头抢过饿鬼断手里的米饼，一边吃一边骂道：“一个米饼都不剩下，老汉还没有吃饱呢；砍断了你一只手，可别怪我哟！”
老头说完话后，有四个饿鬼就扑上前去把他往舍门外拖。老头又没看见什么，只觉得脖子被按住，没有咽下去的米饼也从嘴巴里吐了出来，还觉得双手被抓住了并把他向外拽。他只能“呵呵”地乱叫着想喊，但是又喊不出话来。
这时，宋公明现出身来，白眼一翻，吆喝道：“业畜！不要乱动。”
宋公明随手将拂尘一扬，四个饿鬼即刻就扑通一下全滚到一边动弹不了；老头脱身后，便缩到宋公明身后去了，他根本就看不到饿鬼的摸样儿，只听见舍角落里有一种怪怪的响声。
宋公明对着饿鬼说：“你们都别怕贫道，现出身影来；把外面那个断了手的也叫进来，好让贫道帮他把断手接好。”
四个饿鬼现了形状，只见个个都是一样，眼珠都凸出眼窝，脸平如刀片，鼻子似刀脊；耳朵薄如蝉翼，嘴巴像个吸筒，整个相貌比骷髅还要难看；虽然穿了军士服装，但却由于是瘦骨如柴的躯体，使他们的军服显得都特别宽松。老头一眼看见后，吓得全身直冒冷汗。
老头躲在宋公明的身后，用手抓住对方的道袍，战战兢兢地念道：“我的老娘啊！吓死老汉了！”
这时，断手饿鬼进来了。宋公明念了咒语，把手中拂尘一扬，还在埚里扭动的一截手掌便“吱溜”一声飞到饿鬼的断臂上沾合了。饿鬼们赶忙都跪到宋公明面前来，表示谢恩。
断手饿鬼道：“多谢仙道帮我接好了手掌；我可是无以回报的呀！”
宋公明态度冷漠地说：“贫道是玉帝派到鄱阳湖来的修魂使者，不求什么回报。你们这些饿死的野鬼，为什么不去冥界待时投生，还要在这世间地上骚扰百姓？”
饿鬼甲说：“仙道有所不知，我们早就去过鬼门关了，可是牛头和马面却不准我们去冥界。”
宋公明问道：“他们为什么不准你们进去？”
饿鬼乙回答道：“牛头马面嫌我们是饿鬼，骂我们没有鬼的形象，有损冥界声誉，所以不让我们进去。”
饿鬼丙接上说：“我们都是穷当兵的，又没有银钱去贿赂他们，更不敢与他们争辩。”
饿鬼丁又接上说：“仙道若是能用法术把我们引进冥界，我们都会心甘情愿地去；哪个鬼愿意呆在这芸芸众生的凡间呢？公鸡一啼，就叫我们胆战心惊的，若是太阳一出来呀，我们就不知道要躲到哪儿去了。”
断手饿鬼接上说：“修魂使者肯定有本事将我们这些鬼魂直接引入冥界，就请使者运动法力吧。我明白了，即使我们不走，仙道也会把我们的魂收去，那还不如索性这就去了冥界的好。请修魂使者多多关照。另外，还有一伙饿鬼躲在三山脚下的石缝里，也烦仙道去超度一下他们，就算多积个阴德吧。”
宋公明就地打坐，闭目念诵《度魂经》。片刻后，他把手中拂尘一扬，就见五个饿鬼化着五溜青烟，忽地飞向冥界去了。
宋公明收了法术，走到老头的面前来。老头有点疑惑地问道：“师父！你怎么把鬼都放回去了呀？”
宋公明答道：“老伯别担心，他们是永远也回不来的。”
老头说：“既然是鬼，师父就应该把他们消灭！”
宋公明道：“老伯说得少了道德。人是人，鬼亦是鬼；人有生命，鬼亦有魂魄；人不愿意失去自己的生命，鬼也不愿意失去自己的魂魄。无量道德！天地轮回！就让他们去冥界转世投胎吧。”
老头拉住宋公明道：“那师父可要陪我住过这一晩哟？”
“老伯尽管放千心，贫道保你从此平安无事。”宋公明说完，从衣袖里摸出一张黄纸灵符来，贴在楝树柱子上。然后，他和老头道个别就遁身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