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麻烦事(2/2)
欧阳崇这次数学又考砸了。班主任指点他看,好几道是练习卷上出现过的。欧阳崇心思全不在这儿,因为说什么都已经晚了。其实,之前,他早准备把那些练习做了,可是一看到密密麻麻的数字就头晕目眩,四肢乏力。便把时间往后推,于是从“前天”推到了“昨天”,“昨天”又挨到了“今天”,“今天早上”迁到“今天下午”,再延到“晚上”,“晚上”偏生又忘了!因此重新安排,周而复始,循环往复。所以,直到考试完了,那几道习题还毫发无损的保存在那里。叫老师一挑拨,欧阳崇才开始担心,这样的成绩让父亲看到了,一顿训饬是免不了。虽然也算是久经沙场,可一想到父亲凶狞的表情,还是心惊肉跳。
良秀的成绩已经退了很多,对此,他抱有一种深深的内疚。毕竟是自己让她分心了啊!自责道:“难道,要拿这作为她受你影响深重的证据而高兴吗?”
康水柔和几个女学生正在开离殇的玩笑。其中一个女孩子笑说:“莫离殇,你笑得好有特色,简直是一中一绝!”康水柔道:“那可是奸商申请专利的笑,不准盗版喏!”
见欧阳崇过来,她劈手就将成绩单夺了过去。欧阳崇顺势把她的也抢了过来。到手后,才后悔莫及,“我看她的作什么!这不是自取其辱嘛!还给你!”嘴上虽这么说,手却已经打开了,略略扫了一遍,又翻到下一页——是所谓的教师鉴定。不出所料的“天资聪颖,勤奋好学!”
离殇也要看,水柔一把夺回去——“不给!”
“真的不给?”
“不给就是不给,你奈我何!”
“不给就抢喏!”
欧阳崇在一旁幽远的笑着。突然,水柔往后一退,不留神正撞在欧阳崇胸膛上。欧阳崇立脚不稳,一个趔趄,身子往后仰倒,情急之下,赶紧扯住身边的一丛花墙,才勉强立定身子。恍过神来,才发现手已经被花刺划开了一道小小的口子,血珠一点点冒出来,汇聚成团,沿着手臂徐徐往下滑。红白分明,十分耀眼,欧阳崇看得痴了——血液在肌肤上潺潺,血腥在空气中弥漫,就这样,让生命慢慢流尽了,也算是个完美的谢幕吧!
血流越汇越粗,分成几道血线,通过莹亮的指甲,落在地上,溅开,就像一朵朵绽着光辉的太阳。
水柔见了,惊骇道:“你疯了,这么多血也不止!”一壁赶忙掏出纸巾,替他把血揩拭了,然后,迅速用手巾将伤口包扎了。离殇一手拍在欧阳崇的脑袋上,嗔道:“你脑子有坑啊!”连忙同水柔带着欧阳崇去将血迹洗干净了。欧阳崇却笑道:“紧张什么,像这样静美的逝去,也是造化!”离殇哭笑不得,说:“活着有这么令你难受吗?该不是因为考试的缘故吧!你已经够好了,比我整整多了100分!你还想怎样!”
欧阳崇依然自顾自的说:“倒不如早些死的好,早死早超生!你看,活着多累!在学校,担心功课;在社会,要筹谋生计;在外,考虑交情;在家,用心亲情;随着年岁的增长,渐通人情了,又有许多儿女情长,思念纠葛。真是千头万绪,应接不暇。实在让人身心疲累。与其这样拖泥带水的活着,倒真不如死了干脆些呢!”
水柔默默无语的盯着欧阳崇的脸看了一会儿,叹道:“这么说,枉费我们一翻心思。你真的要抛下我们吗?”欧阳崇心中一动,笑道:“玩笑而已,何必作真。”
离殇教欧阳崇,说:“你可以偷偷改一改其中的分数。就算他知道了,你就赖老师记错了,总之,先混过去再说。”欧阳崇苦涩一笑,道:“对家里人竟然使起了阴谋诡计来,那还是一家人吗?”离殇鼓起胸膛,气色俨然,道:“我可没有哦!我只是不忍心你难受,才这样教你的……,你别用这种眼神看我!”说完,拔腿就想跑,被欧阳崇一只手拎住了。离殇伶俐的将成绩单掖在两腿之间……
“砰”风语猛地的巴掌拍在荼几上,震地荼碗盖一蹦三尺高。他睁圆双目,瞪着欧阳崇:“你考的这是什么?简直是丢人现眼……”欧阳崇瞅着荼碗,空空的看,心被良秀牵扯的绵软疲废,无力响应父亲的暴动,一言不发,任他教训。
“不会吧!英语你给我考了个蛋!”钟南麓往沙发一“瘫”,挑眉道:“你一向是知道,我对它不感兴趣,懒得搭理它!”父亲逗趣道:“好儿子,将来你对爸妈不感兴趣的时候,是不是也把我们丢到一边呢!”钟南麓露出奸笑,“这倒不会,我像那种没心没肺的人吗?不过,您将来羽化登仙之后,我倒是会‘鼓盆而歌’的。”一席话,呕得大家都笑了。然而,那笑容在父母脸上并没有驻留在久,父母脸上呈现如夜空在烟火一闪而过后的漆暗神色。母亲问他:“听说,你最近又迷上中医了。怎样,总该有一点成就吧?!”钟南麓道:“还在参悟呢。”父亲又逗他,说:“看来,本世纪所有的绝症都有望攻克了,是吧!钟先生!”钟南麓笑道:“父亲大人,我又有高论,你要不要听听?”父亲道:“何妨说说。”
“有些疾病,我根本就不希望它们弥绝了。我觉得那是上天惩罚人类贪肆的一种手段。尤其是那些因为生活的淫纵而滋生的顽疾,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时代,它很有效的钳制了某些人的行动。从而起到维护风化的作用——有些人可能说这种手段太残忍了。他们也许会提倡用教育来感化人类。可是我一点都不信任所谓的‘道德观念’,因为这已经是一个没有道德的时代了……”
正说着,电话响了。祖父要起身去接,父亲按住,道:“不烦劳您,由我代劳吧。”须臾,父亲捂住话筒,对钟南麓唤道:“小鬼,找你的。”
钟南麓接过话筒,“你好,是谁?”话筒那边“呵”的笑了一声,“是我!我的书看完,想当面奉还。”钟南麓听了这柔润的声音,就知道是康水柔。抑制不住声音里的颤动,惊喜道:“是你……那这样吧,你到一中门口等我吧!”对方停顿了一会儿,似在思考,“嗯,麻烦你了。”
母亲开他玩笑,“要去见女孩子吧!那你得打扮得干净点。”钟南麓若无其事,道:“什么?打扮做什么?心里干净就行了。即使蓬头垢面,照样也是锦心绣口!”
候钟南麓到来,水柔早已等在那儿了。她今天穿一条棕白色花格短裙。上身着雪白色薄透棉绒长袖,脚上踏一双红面黑边的镂空皮鞋。乌亮的头发披在肩头,头上戴了一只发夹,发夹上绘了五彩斑斓的蝴蝶和花朵。
水柔双手将书捧上,笑道:“多谢!”钟南麓接了,踌躇再三,鼓足勇气道:“你很喜欢这些古籍吗?我可以再多借一些给你,让你消遣这漫漫长假。”康水柔感激不尽,“太感谢了!我原想自己去买,可是总找不到……,嗯,屡次叨扰,真不好意思。”钟南麓笑道:“不借你,也只能让它们霉在那里,交给了你,倒是物尽其用了。”
当钟南麓邀她去家里挑书的时候,水柔却犹疑了一阵子,说:“冒昧造访……嗯,不太好吧。”钟南麓见她一副小心审慎的样子,笑道:“没事,我们家很随意的,不必什么繁文缛节的。”
一踏进绿意盎然,鸟鸣啁转的庭院,水柔心中的拘紧一下了卸下大半。是时,钟南麓的父母正在客厅里闲话。水柔随钟南麓进去,对诸位施礼鞠躬问好。母亲细细打量着水柔,微微颔首,道:“不必多礼,请坐吧。要喝什么荼?”水柔忙摆手说不要麻烦了。钟南麓也道:“不坐了,我还要带她去书房去选书呢!”然后,对母亲嬉皮笑脸道:“荼就送到书房来吧。”水柔对众人施礼道:“打扰了。”便和钟南麓一齐朝小阁楼走去。
母亲在背后叹赏道:“是个好女孩子!”蓦然,又神色黯然:“可惜……”父亲赶紧将话叉开,说:“想哪去了,别越俎代疱,杞人忧天了。*心一下今晚吃些什么吧!”母亲收泪,呛笑。
良秀将成绩单交给爸爸,惭愧的低头站在一旁。父亲看了,并不生气,反倒笑道:“考得不错嘛,下次再努力。”母亲也安抚道:“胜败乃兵家常事,你可不要气馁。我们女儿是打不倒的,嗯?”良秀眼圈一红,抱住母亲,感激道:“谢谢爸爸妈妈!”端木玉侯在一旁直冲她弄鬼脸。水妈妈问她:“丫头,你考得怎么样?”玉侯幡然醒悟,跳起来道:“哦!姑姑,好狡猾,拿我开玩笑——自然比不上你们女儿咯。哎,姑姑,姑父,我想带良秀去我家玩几天,可以不可以?”姑姑、姑父笑道:“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你们是预谋好的了……,去散散心吧,要讲礼貌啊!”良秀灿然一笑,“知道了,我最爱你们啦!”玉侯便挽了她,坐自家的车回去了。
一进门,舅舅端木上洒腆着大大的将军肚子,马上乐呵呵的迎了进来。良秀忙致礼:“舅舅好,舅妈好!”舅舅端详着良秀,笑道:“你个丫头,好久没来了!又长高了不少,而且越发标致了。”良秀挤眉弄眼道:“哪里比得上表姐呀!”舅妈笑道:“她!又是粉啊,又是霜的,丑八怪都能抹成天仙了。”玉侯跳脚抗议道:“哪有!拜托,我今天就没有化妆,难道不好看吗?端木上酒,教训你老婆!”舅妈赶上来,轻轻的一巴掌打在玉侯屁股上,“越发没大没小了。”端木上酒道:“你妈说的是实话,我起先看你,就觉得有些眼生。”大家都笑了。玉侯也不禁咬牙笑了,然后假妆生气道:“怪不得我脑袋这么笨,原来是基因问题!”舅妈气得打呛,道:“你骨头又痒了,这回考了多少?”玉侯三缄其口。端木上酒便问良秀的分数,良秀羞愧的如实相告。
端木上酒重重叹了一口气,“所以,我准备让你表姐回澳大利亚去。比不了中国学生,到了外国,总可以给我挣些名誉回来吧!”而后,又一手支着下巴,满腹心事得沉吟道:“我们端木家的智商是错不了的,看来,某个环节出了问题!”玉侯幸灾乐祸的笑道:“妈,他说你不好呢!”舅妈嗔笑道:“越老越没正经了——我想,我确实脑子有问题!不然,怎么会嫁给你!”一语既出,引得包括佣人们在内哄堂大笑。端木上酒也呵呵的摩着唇上的一字髭须。
“你跟欧阳崇还好吧?”玉侯问。
“说什么呢!”良秀的心猛地一沉,但她乔作轻松,深深吐纳一口气,巧笑道:“说说你跟商轩良吧!上次送他的礼物,他有接受吗?”
“他没接受,他说他不能接受……”
“那么放弃吧……”
“为什么要放弃呢?”
“都这样了,你还坚持吗?”
玉侯的眼睛洞穿时空的阻隔,望着当日的那一幕,痴痴的笑道:“可是他说他领我的情啊!”
那一天,商轩良有生以来,可以说是第一次对一个女孩子露出了笑容……
“你笑得很难看呐!”
“嗯?”
“因为嘴巴咧得不够大!”
“哈哈……”
“呵呵……”
玉侯犹嫌人少,不够热闹。遂打电话去邀水柔和婉晴一道过来。水柔正在潜心研读《拾遗录》,不忍释卷,便推说家中有事,分身不开,婉词拒绝了。婉晴则直接道:“我哪有你们那么闲,我现在要送黄月凯上车呢!改天再说吧。”
婉晴挂了电话,举目四顾,发现月凯正拎着一大袋行李远远的走过来了。婉晴迎上前,打趣道:“搬家呀!带这么多东西!”月凯不由红了红脸,呐呐道:“该带的我都带了。不然,去买新的,又要花许多钱了。”洛心笑道:“打个工,就这架势。好像要到个千里迢迢的地方去了——给我一种感觉,似乎一辈子不见了……为什么不在市区里找个事做,偏偏要跑到那么边鄙的地方去呢?”月凯实话道:“郊区的工资比较高些。”接着,又憨笑吞吐道:“你别取笑我了。还烦你代为照顾一下我爷爷奶奶呢!”婉晴看他郑重模样,忍俊不禁,“你这算是‘托孤’吗?放心吧!我已把电话留给他们了,有事,我自然知道。安心去打工吧!赚了钱要请客哦!”
忽然,婉晴正色道:“你为什么这么相信我呢?”月凯不假思索,“我相信,我相信!”
“你猜得透我的心思吗?”话一出口,婉晴就懊恼说得太露骨了,脸颊一片绯红,担忧他会不会认为自己轻佻不自重呢?
月凯看她的形状,沉思一会儿,庄重道:“我明白!”
“什么?”
“我明白。”语气喃喃呐呐。
“啊?!”
月凯一下子轻快的跃上了中巴,心上一阵狂跳,惊讶自己居然有勇气说出那句话。婉晴愣愣地,慢慢才回过味来,莫名其妙的热泪盈眶。
车子启动了,月凯依依不舍的挥手作别。婉晴矜雅地抬起右手,缓缓地摇晃着,脸上掩不住的忧虑。
汽车披着一身的光辉朝西驶去。绕过一片树林便不见了。只剩下一点斜阳挂在一棵青柏的树稍上。骤雨刚过,地面上湿腻腻的,阳光落在上面,一闪一闪。眼看车站里只剩了几个稀稀拉拉的人。婉晴倏忽间心里涌出一味萧条冷落的感情,自己好笑道:“又不是永远不见了,怎么这样扭扭捏捏的!真没出息!”马尾一甩,昂然而去。
月凯坐在车上,笑望着车窗外公路笔直的向天边延伸,直插去端。道旁一丛丛的行道树,葱翠茂盛,宛若一团团的轻烟。心境从没像今天这样慷慨且从容,似乎在云端徜徉一般。
眼前这个和尚弯眉星眼,皓齿明眸,奇异的是眉心一粒胭脂痣,颇有妩媚风姿。他的嘴角终日不懈的上扬着,脸上依恋着一抹笑意,端庄而详和。他的法号——慧空!
欧阳崇不自觉联想那些在街市上看到的浮浪“少林弟子”,心中疑窦丛生:“他该不会也是个欺世盗名之徒吧!?”于是不客气道:“我不信释迦!”
“我也不信。”慧空恬然道。
“你是出家人,如何不信?”欧阳崇大惊失色。
“我不信神,只信良心。我相信释迦牟尼先生并不是希望世人为他塑金身,焚高香,顶礼膜拜。佛是凡人,他教你做人,不是做神……”
“那么,你就没必要出家啊!俗世中也有你想要的信仰啊,譬如,人们宣扬的‘平等’精神。”欧阳崇不解。
慧空舒然一笑,道:“那只是权利的平等而已。诠释清向了,也就是说你可以坑蒙我,我也可以拐骗你。而我佛的平等,那是一种悲天悯人的情情!是对生命由衷的呵爱与敬戴——是真正的平等。”
“那死生何解?”钟南麓突然问道。
慧空瞑目深思,半晌,悠缓道:“释迦舍身喂虎,先生以为呢?”
“我以为无故自戕乃罪过也!”钟南麓别有深意的看了欧阳崇一眼。
欧阳崇看着佛祖的前世、今生、来世的三尊金像,浮想联翩,当思绪触摸到良秀时,顿然生出一种旖你的令人心碎的美妙情怀——
如果,生命里没有你,又会是怎样的呢?是孤单的一个人走,还是背负起另一份承诺呢?
宿命就像茫茫渺渺宇宙中一点烛火,真是令人心悸的一种向往啊!
“你为什么要带我来这?”欧阳崇问钟南麓。钟南麓道:“我发现你心中郁结过多了!该适时解释一些,以后可常来。”
两人沿着仄仄石道缓缓下山。
欧阳崇坐在车上,回味方才的景象,自我宽慰道:“既然花开花落都有时候,我又何必这样脆弱呢!一切随缘吧。只是不知道,等我的生命如烟尘般消逝后,还有谁?像我这样把心肠都伤透。而他却永远不可能知道我的存在,却似我这般,望着明月,悠悠的喟叹——吾谁与归?离殇是相近的,可是个懵懂少年。钟南麓是相亲的,无奈又不能常聚,殊途岂能同归?水柔、婉晴、向荷,淳于玲,夏雪微等等,又太远了……良秀……”欧阳崇强硬的将念头掐断,可心还是一阵阵掣痛……
梅姨将一碗熬好的中草药端了进来。放在桌上,苦口婆心的劝:“别站在窗口了,小心被风吹了,又生病了。快把药喝了。”欧阳崇笑道:“哪里就这么娇弱了,吹一下就生病染恙了。”走到桌前,看到黑稠稠的一碗汤药,不由倒抽了一口气,后退几步,皱眉道:“不喝!”梅姨笑说:“不喝病就好不了了。”“不喝就不喝,好不了?让我死了吧!”说罢,一下子跳到床上,用被子蒙了起来,梅姨过去,娓娓劝说,无奈,欧阳崇死活不听,在被子里嗡嗡的说话:“我不喝,打死也不喝!太恶心了!”梅姨无可如何,最后,灵机一动,“既然这样,那我把药泼了……”欧阳崇掀开被子,笑道:“好啊!”梅姨接着说:“然后,告诉你爸爸,说中医医得没效果,得用西医——那可是要动针的哟!”欧阳崇一听,“骨碌”爬起来,说:“我以为你好心!原来是在将我,喝就喝!有什么了不起的。”端起碗来,略一迟疑,闭上双眼,一仰脖子,“咕嗵”的直灌下去。喝完后,乘机扒着梅姨的手,仰面,涎着脸皮,央求着要梅姨去做水果沙拉,给他去苦味。梅姨只好应承了他。
晚上,父亲回来,手里捧了一撂的花花绿绿的单子,命令欧阳崇过去看看。欧阳崇莫名其妙,全心戒备。
粗略一看,才知道,原来是市里为暑假举办的形形色色的大小比赛而发的传单。风语道:“你也报几项,顺便测一下,近来是否有长进了。”欧阳崇不耐烦道:“我对这些科目全不感兴趣。”风语大不以为然,说:“学习也是感兴趣就学,不感兴趣的就不学吗?商轩良可是报了七、八科了!”欧阳崇一万个不愿意,道:“那有什么意义,第一又怎样!”风语怫然,道:“你胆子越大了!期末考考成那样,还没跟你算帐!现在还振振有词了!如果你达到了商轩良那种水平,我随你怎样!”欧阳崇轻蔑地哼了一声,冷笑道:“原来,我不过是你沽名钓誉的一颗棋子而已!”风语急怒攻心,暴戾道:“你还不配!你只会给我丢脸。”欧阳崇把单子一摔,道:“那么,你就不要自取其辱了!我不参加了!”言毕,拂袖而去。风语气得双手微抖,两眼火星直冒,可又无可奈何。
“妈妈、爸爸!”
黄月凯跌跌撞撞的摸出一段漆黑的隧道,在路的尽头,忽然现出一团白光,逼射得令他睁不开眼睛。
片刻,才缓过来,渐渐适应。朦胧中,父母就站在那片光晕正中。
“来。”
母亲和父亲慈蔼的招手。黄月凯奔到他们面前,跪倒在地,抱着两人的腿,委屈的哭了起来。父亲摩着他的头,深沉的叹气。
“如果……如果不逞强……”
月凯哽咽难言,使劲的摇头,示意他们别说了……
几天后,月凯的葬礼隆重举行。
事后,爷爷奶奶便被工厂老板接走了。婉晴说要“静一静”,只身一人踱到了黄月凯家。“吱呀”一声,轻轻地将木门推开,屋子里静静悄悄的,一点儿声音也没有,只有当风刮过的时候,钉在窗框上的灰布才发出“扑扑”的响声。骤然,“当啷”一声——是从月凯房间里传了出来的,婉晴神经质的箭步冲了进去。只见到窗户“咯咯”的磕着窗台。一串挂在窗口的风铃,此时,也“叮铃、叮铃”唱了起来。婉晴缓缓上前,轻轻的触摸着,脑海里一片白光漫过……
“谢谢你的风铃。”
“你只谢我的风铃,难道不谢我吗?”
“呵呵……那我也谢你!”
“真没意思,还得我自己去讨……开玩笑的,头皮抓破了,还抓……”
“呵呵……”
“呵呵……”婉晴不禁和着记忆里的微笑也笑了起来。倏地,脸色斗然一变,又沉郁起来。这时,本来阴了一整天的天空,却放出一片残阳来,昏黄的阳光疏懒的抚着窗台,慷散的蒙在婉晴的脸上。风徐徐地飘来,拂弄着她的发丝,婉晴呆呆的瞅着眼前的一切,靠在窗台上,一动不动,夕阳将她黑黑的身影投在斑驳的墙面上……风铃“叮铃,叮铃”清脆心碎的撞击着,那声音在风中悠悠的淌着……
月凯身死的悲伤在世间一切善良的人心中蔓延开来。
钟南麓噙着热泪,偏头望着窗外,半天一动不动。
“走了?”钟南麓求证似的望着欧阳崇。
“嗯……”欧阳崇鼻子里惨淡应了一声,虽然咬紧了牙关,但肩膀的微微颤抖还是看得出他在啜泣着。
钟南麓悠悠叹了一口气,站起来,踱到窗前,望着庭院的翠绿的枫树,自言自语道:“走了吗?唯一敢同命运抗争的斗士……”渐渐,那棵枫树连同天地间的一切都朦胧了……
欧阳崇的头沉沉的垂下——理想中最能驾驭自己命运的人都败在了命运手中,我又能如何呢?良秀啊,我发现我好无力……
“什么!月凯死了?”端木玉侯从沙发上跳了起来,大惊失色道:“人命关天,你不要开玩笑啊!”良秀愀然道:“我开这玩笑做什么?你说吧,好好的一个人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走了!我只担心婉晴,万一她再有什么事,该怎么办呢?”玉侯听良秀的声调都变了,这才相信是真的,不禁也呆了。她恍惚记得婉晴曾得意洋洋的对她说,“月凯——命运的舵手!”
良秀在心里默默道:“黄月凯就这样走了,永远的走了!这是残忍的一课!生和死是一条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人世无常,要珍惜……他……!”
因为这件事,端木玉侯心事重重,整夜翻来覆去的睡不着。翌日,早早的就起来了,一咬牙,摊开纸来,提笔就写……
吃完早饭,商轩良正准备上楼去做练习,父亲把他叫住了。递给他一个蓝封皮的快递信件,说:“你有同学叫端木玉侯吗?”轩良愣住了,“这是她给你的练习薄。”轩良满腹狐疑的接了过来。回到书房,打开课本,翻了几页,见题型确实不错,乘兴又往下翻,一张用粉红色信笺折叠的心形图形赫然映入眼帘,犹豫一下,便轻轻打开,一看,只有几个娟秀的楷字:午后,街心公园见,望务来!轩良赶紧掩了起来,心砰砰直跳。再三研究,才确定父亲没有看过这张字笺,长长的抒了口气,又陷入了痛苦的挣扎之中。呆了半晌,提起笔来,略一迟疑,回了几个字:对不起,我只能和你做朋友。然后,把回信掖在裤袋里,借口买资料,跑到附近邮局里偷偷的寄了。赶快到商店里随便买了几本书,便回家去了。
过了几日,正当轩良安心以为“风波”已息时,父亲又递交给他一件同城快递,依旧是一本练习薄,父亲奇怪道:“你跟这个端木玉侯很要好吗?”轩良支吾了几句,匆匆上楼。翻出信笺来一看,上面写着——
无论如何,我还是想告诉你,不管你喜欢的是不是我,我都依然喜欢你。因为爱是一个人的事,爱情才是双方的。纵然得不到‘爱你’的权利,我也要履行‘爱你’的义务,尽我所能的爱你……
轩良额头直冒热汗,脊梁上却直出冷汗,忙跳看后面的……
“陪在你身边就是我莫大的荣幸,莫大的愉悦”轩良的脸皮渐渐发烫,心头隐隐一阵飘袅,转而,又忧惧起来:万一被父母发现了怎么办!还有我的学业(商轩良第一次觉得这不该成为理由,可是潜意识里父亲的咆哮又响了起来:“你是商家的子孙,唯一的使命就是光耀我商家门楣!”)嗯,只有这样了,不然,她又写过来,父母早晚是要发现的。
下午,玉侯就收到商轩良的回信了。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上面只有短短的几行字:一切等开学了再说。她把信贴在胸口,开心的以为商轩良接受了自己,于是拽了裙角,满屋子旋转。
商轩良刚寄完信回到家,父亲劈头就骂:“明天就要比赛了,你还满世界乱跑!上次夺走你奥赛冠军的‘东南理工王’余志龙也来参加比赛了,这可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你不把握,今年一年,又要被人家践踏在脚底下,惹人耻笑了!”商轩良唯唯道:“知道了。”
午后,商轩良去熟悉比赛场地。在物理科考场,迎面撞上正走出来的“东南理工王”余志龙。
“你未免太自大了吧,一个人报八项比赛,贪多嚼不烂!物理科冠军对我来说犹如探囊取物!”
“除了上天,这个世上没有人可以真正战胜我,连你也在内!”
两人身高相当,余志龙要做出鄙视的表情,便歪了头,乜斜着眼睛,阴冷的笑着:“虽然这是你的地盘,但是近代以来,凡是有成就的理工名人全是南方人,我就不举例了。你们北方人似乎在这方面不太灵光啊!”轩良睥睨着他:“走着瞧!”两人傲慢的错身而过。
第一科是化学。商轩良只花了三分之一的时间,便做完了,又检查了一遍,第一个交了卷。出门时,傲睨了全场的人一眼,“哼”的冷笑了一声。
第二科是数学。考场距此地约摸有10分钟的车程,司机风驰电掣载运了他去,正好赶上入场时间。
第三科物理,则是重中之重。因为余志龙做为特邀选手,也参加了这次比赛。考完数学后出来,商轩良掏手巾擦汗,却带出了一张玉侯的信纸。原故是怕父亲发现了,于是一直都藏在身上。他转身府拾之际,一阵风贴地袭来,将信纸托了起来,往远处飘去。轩良赶紧去追,这风却像有意同他玩笑似的,挟着纸张,忽高,忽低的飘荡着。最终,把它晾在树枝上,便撇下不管了。轩良跳了几次,都够不着,无奈,只得吃力的攀援上去——总算拿到了!还来不及高兴,却见家里的司机老杨风风火火的跑了过来,轩良马上把信纸藏了起来。老杨气喘吁吁道:“我的小祖宗,你还在这做什么!那边的比赛就快要开始了!”轩良这才幡然悔悟,火烧火燎的跑上车。
行到一半,前面的车突然全都不动了——原来塞车了。老杨一边擦汗一边怒骂:“*的,这时候塞车!”一边又抱怨:“假如早出发,现在已经到了。”轩良又急又悔,涨红了脸,道:“知道这儿离考场有多远吗?如果近,我直接跑过去。”老杨道:“大概还有十几分钟的路程吧。跑过去,起码要半小时左右。再说,时间也不够啊!”轩良急得汗如雨下,不住的往窗外张望。终于,前面的车启动了,他吩咐老杨把车速调到最快,一路不断超车。
等他赶到时,余志龙已经在那儿了。现在,正悠哉悠哉的坐在休息室里喝荼,看见商轩良气急败坏的样子,他啜了一口荼,揶揄道:“阁下,是赶着投胎吗?”轩良在空调前坐下,闭目将息,丝毫不理会,余志龙冷笑一声,便不言语了。
“当”入场钟声响起来了,余志龙“唿”的坐起,走到轩良面前,邪恶的笑道:“五年前,你在我的脚底下!五年后,你还会在我的脚底下!你所有的成功都是虚幻的!”言毕,昂然而去。轩良恨得七窍生烟,三尸乱蹦,心神不宁的瘫坐在椅子上。喉头又干又燥,全身发烫,仿佛要烧起来了。只得一边拉衬衫,一边看题目。怎么也集中不了精神,常常一行没看完,眼睛便瞟到了下一行。短短几十个字的题目,他竟然看了一分钟多才算看明白意思。
这时,又听到了几个人翻卷子的声音,一下子又慌了神:难道他们快做完了?!这一急,刚想好的解法又忘了。手心里的汗愈出愈多,连笔杆都弄得滑溜溜的,手不住的在衬衣上抹着,监考老师用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少顷,走到他身边,说了句:“请保持安静!”轩良恍若五雷轰顶,自尊心被劈得粉碎,益加六神无主,心乱如麻。
余志龙已经交卷出场了。接着,又有几个人退场。轩良见了,心里着急,越急越错,越错越急,刚刚稳定的情绪又狂燥起来,方寸大乱。等到终场的铃声响起来时,他竟然还有一部分未做。走出考场,整个人都萎靡了,脑袋里一片空白,后脑勺仿佛擂鼓似的,一下一下重重的捶着。
余志龙走上前来,对商轩良伸手道:“恭喜!”轩良全然不顾体统,拉下脸来,咆哮道:“滚!”周围人都莫名其妙,余志龙却讪讪地笑了几声,扬长而去。
物理的失利,使商轩良耿耿于怀,剩下的几科,没有一场顺利的。当他狼狈不堪的回到家里,母亲关切的询问道:“怎样?”他倦怠道:“还好。”
黄月凯的死,对于钟南麓脆弱的神经来说是一次沉重的打击。从此,对于探索命运公平与否的兴趣荡然无存。幸喜有了水柔的出现,使得他对情感的憧憬终于有了最坚实的寄托。这种寄托渐渐融化成一种对生命的依赖。
一路上,山风徐徐,花香阵阵,鸟鸣啾啾,温煦的阳光抚在身上。水柔惬意的享受这一切,钟南麓惬意的享受水柔的快乐。不知不觉就走到了一排竹篱前,钟南麓轻轻将其推开,引水柔进去。进门,抬头就见一根用汉白玉雕的华表柱,柱顶安了一盏百合花状的花灯,一根青藤盘绕而上。在华表柱的右侧,不过五步远的地方,有一湾莹莹的水池,池水清灵明澈,干净的宛如一块剔透的翡翠一般。华表柱和水池之间是一条用青砖铺的小径,许多野草从砖缝里蓬蓬而出,在路面上“绘”了一个个小格子。小路两旁是一丛丛秀丽纤直的细竹,竹叶翠嫩欲滴,叶尖上挑着清亮的阳光,晶晶耀耀。曲折的小路尽头是一幢纯朴典雅的棕色小木屋。小屋有两层,屋后又围了半圈的栅栏。
钟南麓邀她登楼。进了屋子,一肌沁人的凉意扑面而来。水柔这才发现,这间屋子其实还挺轩敞的。缘木梯上去,二楼是一块宽阔的凉台。凉台左下侧,便是那个池子。半人高的栏杆前放了一张红棕色、古色古香的桌子。桌子两侧各摆了一把椅子。水柔问:“这是你家的房子吗?怎么盖在这荒山野岭处,也没着人看管呢?”钟南麓笑笑:“哪里,我因为你要来,所以叫他回避了。这是家父的一翻心血,预备为晚年养老用的。他以为这样便可逃过尘世的纷扰,过祥和泰平的日子。换做是我,我才不满足于这小山丘呢!我是要埋进那深山老林中才觉舒坦!”康水柔欣羡道:“也不错啊!很幽静的啊,而且进退便宜,实在很适怀。”钟南麓净了杯子,替她斟了一杯荼,笑道:“你是第二个到我家的人,却是第一个到这里的人。”水柔道:“哦?我想知道捷足先登的是谁,哈哈……”“是欧阳崇!”钟南麓品了一口,放下,说:“味道不错,请尝尝。”水柔说:“我还以为你们是亲戚,看来不是?”钟南麓说:“不是。因为他是个有灵性的人物,所以才走得近了。说起来,你们一中还真是‘人才济济’!”水柔不禁就想起黄月凯来,未免有些神伤。钟南麓知道她的意思,沉默了半晌,从荼杯里倾出一滴水点落在池水里,说:“生命就像这一片宁静的池水,一个人像这一滴荼,在水面上绽放过了,便融进去。从此,水波不兴,一切都很平静,他也不应例外。”水柔突然问道:“那商轩良呢?你认识吗?”钟南麓不屑一顾道:“他只是一阵风而已,刮过也就算了,连融进池水的资格也没有。”
水柔看着那片池水,问:“为什么不种些莲荷进去呢?不太单调了吗?”钟南麓巧笑道:“并不单调啊,那不是浮着好几片浮萍吗?既使是浮萍,也是天地灵气所钟的,比了莲荷也是一样的。”水柔吟哦道:“碧湖湖上采芙蓉,人影随波动,凉凉冷衣翠绡重。月明中,画船不载凌波梦。前来一段,红幢翠盖,香尽满城风!我并不是倾慕作者文笔的精妙、俊雅,仅仅是欢喜于这月色朦胧中,几许烟罗雾纱的意境。所以种荷花未必图它好看,只是‘香远益清’的品质。”钟南麓点头:嗯,又要麻烦老头子了,叫他搜罗些莲子种下去。
“你为什么不种?”
“哎……这是难题。”
“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