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麻烦事(1/2)
因为宴会的事,风语特别恩准欧阳崇明天不用上培训班。欧阳崇也不客气,一觉睡到明天中午12点多才醒来。潜意识大为忐忑:天哪!迟到了!起了一半,才恍然——今天不用上课!重又倒下,侧脸看窗外的景色。眼神渐渐又散了,朦胧又睡去。午后二点多,才又醒来。只觉口干舌厚,翻身起来寻饮料喝。走到楼梯口,听到楼下一群男人嘈嘈杂杂的说话声。知是父亲和市里的官员在开私会,见有那么多人,他便不下去了,直接在楼上洗手间净了嘴脸,又回房看了点书。实在有些饿了,壮着胆子往楼下去。走到一半,梅姨正好上来了,见了欧阳崇,笑道:“我还想再去叫你呢!”欧阳崇欢喜道:“梅姨,帮我弄些吃的,端到我房里来,好不好?”说罢,往楼下挤眉努嘴,梅姨明白了,捏着欧阳崇的鼻子,笑道:“你呀!”欧阳崇摸了摸了鼻子,“都快饿死了,还折磨我呢!快点,快点!”
欧阳崇一直渴望放假,可真在家里呆了一天,却觉滋味不过尔尔。尤其是那天父亲正好在家,一切不敢恣肆,倒拘得心烦意燥。所以第二天去上学,竟觉得像出狱一般,怀了欢欣踊跃的心情直奔学校去了。
他刚下车,就听到离殇唤自己。回头看去,发现离殇身边还站了一个人,现在正嬉皮笑脸的对自己作鬼脸。欧阳崇觉得有些眼熟,等走近了,才认出是阴福利。他警惕道:“做什么?”阴福利伸出手指在欧阳崇脸上一揩,谑笑道:“好滑啊!”欧阳崇双眼狠狠一瞪,油然一阵恶心:“混蛋,你再动下试试看!”阴福利涎皮赖脸说:“不敢了,不敢了。阿泉真是小气。”欧阳崇含嗔带怒看了一眼离殇,恨恨道:“没事我先走了!上课快迟到了!”福利一把拉住,“再聊一会儿嘛!难得一见。”欧阳崇使劲一甩,“你很恶心哎!有什么好聊的!”离殇被欧阳崇一瞪,顿时懊悔难堪,问福利:“你找我们做什么,真的要上课了。”福利咧嘴瞅着欧阳崇笑道:“我想找公孙远恒,他说他在这里读书啊。”欧阳崇用近乎申斥的声调道:“你有病啊,那是初中!现在他读高中啦,早不在了!”福利明知故问:“那怎么办。”
“你不是有他电话号码吗?”
“哦——!”
“没事我先走了!”
言毕,欧阳崇头也不回的走了。一会儿,离殇追了上来,抱歉道:“对不起!”欧阳崇余怒未消,并不睬他,一边快走,一边粗声道:“拜托你!以后少跟这种人渣来往了!好不好?来往也就罢了,还要拉上我……”离殇知他动了真气,忙解释道:“我也是在校门口撞见他的。这都怪远恒,交待不清向,害我们遭罪。”
正说着,离殇手机响了。一接,又是阴福利,他不耐烦道:“大哥,你到底要干吗?”那头,阴福利嘿嘿笑了几声,说:“我忘了带钱出来了,不够钱坐车,你可不可以先借我一百块,就一百块嘛!不要太小气啦,好歹兄弟一场嘛!”离殇不等他念完“经”,一口答应了。欧阳崇咬牙詈骂:“*!”
他对离殇的背影说:“你还是花点心思在学业上吧!别尽和这种人交往了!”离殇回身道:“我可没去找他,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大不了以后不理他就是了。你说好好学习,对我有什么用!北大清华学生出来不也有卖肉挑粪的。哎,你别不信,这可是轰动一时的,我可以找报纸给你看。”欧阳崇道:“我并没有不信,既然你说这是轰动一时的大事件,恰恰说明了高学历的作用!如果它太寻常了,会引起轰动吗?轰动就是罕见!总该不会,每个学生都去卖肉挑粪吧!我也不是教你什么——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只是想告诉你,多读些书,多攒些谋生的本事。也不必将来低三下四的求亲告戚!”
莫离殇看他一脸愠恼之色,只好唯唯诺诺听着。等他唠叨完了,一抬头又看见阴福利的鬼笑,叹气道:“里外不是人!”
未走几步,一只雪白的手搭到了欧阳崇的肩上,欧阳崇大吃一惊,一看,是宋雨香。她嬉笑着,俏皮道:“县太爷公子,你好!”欧阳崇左右望了一下,诧异道:“你叫我?”雨香笑道:“不叫你,叫谁!?你不就是市长的儿子吗!怪不得这么有气质。”欧阳崇脸色立时沉了下去,“谁告诉你的?”雨香奇怪道:“怎么了?水良秀跟我说的啊!你们是好朋友吧?”欧阳崇哼一声,并不答话,大步走开,留下宋雨香莫名奇妙的愣在那里。
课间*结束后,良秀急急地先跑回教室,抱了生日礼物,在走廊上等欧阳崇。好半天,欧阳崇才懒懒地爬了上来。良秀把礼物放在背后,迎上前,挥手打招呼。欧阳崇正没好气,一扭头,视而不见,从后门直接就进去了。良秀仿佛遭了个晴天霹雳,一下懵了。顷刻间,挫伤的自尊,使得眼圈登时就红了。她紧紧咬着双唇,眉头拧结成一团,两汪清泪在眼里直打转,怔怔的呆了一会,一跺脚,颤声道:“干什么嘛!”回身跑进教室,“咚”的坐下,伏在课桌上,眼泪刷得就淌了下来,将书本濡湿了一大片……
康水柔和婉晴奇怪道:“你今天怎么没和欧阳崇一块儿走?”离殇苦笑道:“我们经常在一起吗?”然后,把今早的事说了一遍。叹口气道:“可怜的我,左右夹击,水深火热啊!”婉晴道:“你活该,居然把那样的东西引过来。这叫‘自作孽,不可活’!”离殇后悔道:“我也觉得太离谱了。不过,他要见欧阳崇,我总不能不让他见吧!”水柔狡猾地加个注案,道:“这不叫‘离谱’,根本是‘没谱’了!准备‘负荆请罪’吧!”说得离殇一脸懊丧,唉声叹气。
水柔回到班上,见良秀趴在桌上,上前摇了她两下,笑道:“你昨晚作贼去了。还不快起来,把欧阳崇的礼物送去。”良秀一听,猛然坐直身子,迅烈的动作吓了水柔一跳。水柔正要调侃她重色轻友,却见她眼皮肿肿的,满脸泪痕,十分纳闷。良秀一把从桌屉里将礼物抓出来,走到垃圾桶旁边,狠狠地摔了下去。水柔惊骇道:“你,你怎么了?他又得罪你了?”良秀拿面巾抹干脸上的泪渍,冷冷道:“没有什么,我不想提他了。”说完,又趴下了。
婉晴和玉侯都来了,站在门外,水柔将上项事与她们说了。
“给你!”婉晴将礼物一把搡给欧阳崇,欧阳崇哭笑不得,说:“太谢谢了,不过,哪有人像你这样心不甘情不愿的。”白婉晴趁势问他:“你对良秀做了什么?”他奇怪道:“何曾做什么了?”端木玉侯笑道:“她似乎很伤心呐,你作为好朋友,是不是应该过去安慰她一下。”欧阳崇意识到是自己刚刚的举动伤害了她,心头软了,后悔不迭,但是还负着气,不肯妥协。按束住怜爱不舍的情愫,装疯卖傻道:“我又不知道她为什么难过,怎么安慰呢?如果是我做错了,那么我真诚道歉——对不起!”白婉晴听罢,提起一口气,待要发作,上课铃声却响了。“这该死的破铃!”她睁目瞪了欧阳崇一眼,愤愤的回班去了。欧阳崇看了她的背影渐远,长长的吁了口气,掏面巾揩了额头一层细汗,“可怕的家伙!”
水柔回到教室,趁老师还未到的间隙,轻声安慰良秀:“我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好歹,他也向你说对不起了,开心点,哦?”良秀木着脸,缄默不语,一会儿,才哽着嗓子低声道:“我才不希罕他的道歉呢!”眼泪又冒了出来。水柔拿纸替她吸干。
在这个自造的昏天暗地里,思绪像骤风中的野草一样,纷杂狂乱,扯得心力衰疲。她凝望眼前一片片哀伤,眼泪在心田里恣意的冲刷,慢慢的将一切都夷平,只余下白漫漫一片……
放学后,水柔似乎是无意和欧阳崇并肩走了一段。水柔意味深长的对欧阳崇说:“你和她之间,很多事都牵扯不到原谅和不原谅,只是理解和不理解的问题。你——明白吗?”欧阳崇碍于面子,妆出一副错愕的表情,说:“不明白你说些什么?”“好好想一想吧!”说完这句,水柔上车走了。
“不原谅!”欧阳崇抿紧*,任性的咕了一句。
良秀耿耿于怀,在心里检饬道:“准是自己太过主动了,他才以为是随便的人——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要不,就是嫌弃我配不上他!”想到末一句,良秀身体一阵羞热,又觉得确乎是这样的,自嘲道:“人家还以为你在‘癞*想吃天鹅肉’呢!”短促的一笑过后,顿觉窘迫难堪,身心俱空。
所有的悲伤、郁闷和烦躁都囿在怀里,人也变得恹恹的。回到家,父母还以为她病了,叫她去看医生,却又查不出病根来。再叫她去看心理医师,她又死活不肯。父母万分焦急,玉侯在一旁劝释道:“姑姑,你放心吧,一切有我呢!她是因为上次测验不如意,所以今天精神不振。过些日子就好了!”水良秀父母这才稍释疑心,安抚良秀道:“不要太在意这个了!身体要紧,我们又不指望你上什么名牌大学。”面对这施错了地方的关怀,良秀却把持不住了,“哇”的搂住母亲的肩头,嚎啕大哭起来。父母愈是体贴,越觉委屈,眼泪连绵而下,愈涌愈多,直哭到气噎喉干方止。在泪水的浸泡下,一个决心悄悄萌芽,茁壮成长起来——“再也不……不主动搭理欧阳崇了!”
欧阳崇天天计算时间,想要在校园里“不期而遇”良秀,却每每落空。偶然看到良秀萎靡、憔悴的样子,心疼不已。可是当要上前去招呼她,她却埋下头,佯装没看见,匆匆的就走了。
又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天气很好,蔚蓝的天空,白云翩翩,清风徐徐,温暖金黄的阳光淹没大地的一切,浸透出一股平静幽美的味道。
欧阳崇刚下课,离殇便气喘吁吁跑了过来。一手搭在欧阳崇肩上,欧阳崇笑道:“投胎也不用这么急!”离殇道:“门口有人找你。”欧阳崇揶揄他道:“不会吧,难道你欠了债,教他们来向我讨。我马上跟他们说——我不认识你!”离殇骂他扯淡,“*!是你以前在二中的同学!”欧阳崇将信将疑。走到门口,不由地笑了——原来是钟南麓!俩人拉手道契阔。在门卫处登记了,欧阳崇便领着他在校园里四处浏览。
欧阳崇问:“好久不见了,今天怎么突然造访?”钟南麓双手将《沈从文文集》托着递到欧阳崇面前,“为此特来。”
“嗯,太小心了!”
两人信脚走到办公楼前,正好碰见康水柔和良秀从楼里出来,两人手里各抱了一大堆资料。良秀板着张脸,目不斜视。水柔本要作鬼脸捉弄欧阳崇,因见钟南麓在一旁,只得微笑致意,钟南麓抱以温和一笑。水柔登时有种异样的触觉,不觉定定的看了他几秒钟。钟南麓也呆呆的。这时,良秀在前面轻咳两下,脆声道:“快点吧,老师正等着呢。”眼里仍没有欧阳崇。两人这才骤然醒悟过来,忙忙得把眼光移开,水柔脸上浮出一片红潮,钟南麓下意识的搔搔额头。
等良秀她们的背影消失后,钟南麓对欧阳崇说:“嗯!真是气韵天成!你认识吗?”欧阳崇正因为良秀的冷淡暗自伤感,听了这话,喃喃自语道:“认得,当然认得……”钟南麓见他*的样子,觉得好笑,一拍他肩膀,“生日快乐!原本想你生日那天过来给你祝寿的,恰好有事耽搁了,只好今天把礼物送给你。”欧阳崇接过一盒匣子,大感意外,道:“这有什么关系呢!”
到了太阴湖边,两人都累了,遂找了干净的地方坐了下来。欧阳崇望着夕阳中金光粼粼的湖面,突然感喟道:“真是越活越乏力。还是童年时代好,——真是金子般的岁月!为什么,非得在长大后,才发现这句话是多么贴切啊!那时候却丝毫感觉都没有呢?”钟南麓道:“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欧阳崇继续叹气,“小时候,真好!无忧无虑,什么都不用担心,也不必担心!长大以后,纵然处处小心,步步谨慎,烦恼依然纷至沓来,实在叫人难受!想到未来,又是一片捉摸不透的朦胧,无尽的迷乱怅惘……”钟南麓不忍心看湾畔垂柳黑乎乎的背影,闭上眼睛,道:“你不看看,我送你的礼物么?”
欧阳崇拆开一看——是盘棋!
“下二局如何?”
“好!”钟南麓道:“你有没有发现,当你走夜路,前面突然打过来一束耀眼的光芒时,自己却几乎连路都看不清了。而这束光若从背后投来,前面的道路却一清二向。这说明,那些前途越显出光明的人,走得越艰难……,而曾经的辉煌,才是照路的明灯,它会鼓舞你,指引你,最后成全你!所以多回忆一下过去的美好吧!因为那才是生活真正给你的。”
欧阳崇试探道:“可能是路灯太亮了吧!”钟南麓道:“这我倒没考察过。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心怀大志的,就想雄霸天下;秉性浪漫的,也要倾倒众生;还有那许多*龌龊的,哪个梦想不是登峰造极的!你觉得能找到温柔的灯光吗?”钟南麓说着,在棋盘上一点,“我走这儿。”欧阳崇咬着手指,凝神静思。他的头发有点长了,鬓角已延过耳垂,覆到腮边了。微风习来,几丝头发在脸颊飘拂,弄得他痒痒的,下意识用手揪住。他盯着棋盘,吃吃笑了起来,说:“这下可输了。”钟南麓笑道:“少来了,每每说要输,到最后往往留了一招,捩转乾坤。”欧阳崇笑着把车推过去——将军!司空菀尔一笑,“这么急!”欧阳崇道:“你挟住我的马,我只有这样,才缓得了这一招。”
欧阳崇漫不经心问钟南麓:“最近,大家又忙些什么呢?”
钟南麓道:“忙着研究中医呢!”
“为什么?”
“不为良相,便为良医嘛!”
欧阳崇道:“可是我听说,有人要废除中医了啊!说是不科学……”钟南麓冷笑道:“我记得,有一味中药,用药死亡率在七百万分之一左右,便引来一群无耻之徒一片聒噪。前不久,又一则报道,称某种西药导致了三十万人不适,却不见得那些爱护人类健康的‘大善人’出来伸张正义!你晓得梁启超是怎么死的吗?哼!他就是教西医错割了肾,然后一命呜呼的!可他至死也叫人保守这个秘密——怕影响西医的声誉!”
“这样死忠的奴才,西医界应该为他建贞节牌坊了——死有余辜……不过,失误也是正常的。”
“可恶的是,他们‘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凭什么中医就不能失误!医坏个把人,便像瞎猫逮到死耗子一样,乐得吱吱叫!”
欧阳崇笑道:“那么,这些人真是‘严于律已,宽于待人’了,哈哈……”
钟南麓把棋子一顿,摇头叹气道:“都不想说了,除了这批崇洋媚外的人,剩下的就是虚骄自大,盲目复古的。你看过报纸上一篇报道某市举行汉服*礼的文章吗?那登出来的照片,简直丢尽天下华人的脸。一个个汉服穿得皱皱巴巴、歪歪扭扭,其中个别女孩子甚至帽子都戴歪了,还敢嘻着嘴笑……”钟南麓气得发笑,欧阳崇也忍俊不禁。
钟南麓收拾表情,继续说:“汉代*礼都是这样的散漫拖踏的?虽然穿了汉服,不过邯郸学步罢了!”
“所以,我有预感——中国人亡国灭种是必然的!你只看看,百家讲堂的礼仪讲堂上讲的都是什么礼仪!全是西方进口货!堂堂礼仪之邦,竟然……!还有好笑的,居然有人说‘握手’是中式礼仪!哼哼!糊涂到这种地步了!怪得有许多人叫耶酥为‘天父’了!哎,鸦片战争!鸦片战争!没有想到,不过百年来的动荡,一个数千年古老民族的盛气和活力便消磨殆尽了!一个精神完全溃败的民族,‘亡国灭种’只是时间问题而已。等到全世界*主义那天,也就是‘亡国灭种’之时!华夏文明也许是唯一一种在‘繁荣昌盛’中覆灭的文明吧!你我现在只有尽情享用她的残羹冷炙!好歹,死后,也还是炎黄子孙!”
两人的眼睛都湿润了。
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欧阳崇说腿都坐麻了,便罢了棋,南麓归去。
离回家时间还有一点空隙,欧阳崇缘着湾边,散漫的走着。
其时,西天像火一样“燃烧”着,瑰丽的霞彩铺满太阴湾的水面,融荡闪烁!
他微闭着双眼,望着这一切,脸上融出一个恬和的微笑。一股柔和的清风徐徐飘来,轻拂他的脸颊,他深深吸气,惬意的伸懒腰,迎风而眺。
看着,看着,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的凝住了:她侧对着夕阳,柔软的光辉将她停匀的骨肉、玲珑的身姿勾勒的格外的曼妙迷人,及腰的秀发在晚风中曳扬纷拂……,那是一具注满了青春,婀娜挺拔的身体,自然的光芒借由她的躯体,变得高洁神圣,令欧阳崇不敢直视。
“汪汪”她怀里的小宠物乖张的叫了起来——是宋雨香。
欧阳崇讪讪的转身离去。
等钟南麓到家时,西天最后一点余光也让黑夜舔舐干净了。
欧阳崇因为良秀的事,牵连到雨香,一发连她也不甚理会了。雨香似乎也觉得了,便知趣的离他远远的。
为了响应教育厅的号召,市里又要举行什么文科交流大会。此刻,正当所有学生都安心紧张的准备期末考,一时间,哀鸿遍野,大家抱怨道:“劳民伤财!”离殇却得意道:“嘿嘿!又耽误了我复习啦!”
为了不影响学生正常学习,时间定在了星期日,一切培训暂停。如果当初是好学者在抱怨,那么,现在轮到厌学者失落了——“简直丧尽天良!唯一一个休息日都霸占了!”
到了那天,上百所高中的代表都齐集在一中。再加上本校的学生,大礼堂里黑压压的全是人。相识的同学凑到一块儿,照例交头接耳,谈笑风生,整间屋子喧嚣嘈吵的像一锅煮开的粥一样。教导主任一如既往的勇挑重任——“安静!”
待噪音像退潮的海水渐渐落了下去后,校长这才摸了下光溜溜的前脑勺,搬起一叠稿纸,照本宣科。喝足了五杯荼,稿子终于念完了。接下来,各校代表轮流致词,千篇一律的“荣幸”、“努力”……欧阳崇奇怪二中代表竟不是钟南麓,只见他坐在一个角落里,悠远淡漠的笑着。最后,教导主任收尾,同学们尽义务的鼓掌,不过,似乎有许多人“漏税”,末了,“唏里哗啦”的都不成调子了。
欧阳崇暗呼“上当了!”百无聊赖,侧脸见离殇腿上搁着本书,信手拿了过来——《恋爱宝典》!笑道:“我以为只有《葵花宝典》,没想到还有《恋爱宝典》!”
离殇笑道:“都是你提醒了我,要不然真要遗恨终生了。”欧阳崇听了,一脸茫然,——“嗯?——作孽啊!”
原来,在期末考的前一个月,欧阳崇见离殇仍在浑浑噩噩的,遂点拨他道:“你想想看,都活了十七年了,究竟还有什么事没做的!不要‘老大徒伤悲’!”——虽然,欧阳崇说这话时,也觉得很心虚!离殇挠破脑袋,揪光了头发,终于如梦初醒:“天哪!我还没有谈恋爱!这太糟糕了!”
“哎,这个笨蛋。”欧阳崇低下头,闭上眼睛,用手抵着天庭,表示“回天乏术”!
离殇的意思是“知已知彼,百战不殆”,于是逛到书店,买了他十七年来的第一部参考书——《恋爱宝典》。
欧阳崇瞟到了个题目,是——“如何确认对方爱你”。面上装作随意浏览,心内却细细的逐条勘评。自然而然联想到自己和良秀之间的事,欣然自乐:“原来如此!她是在乎我的,才会这样做的!”不禁身心舒泰,喜上眉稍,暗暗决计:“待会,就去找她和好!”
钟南麓靠在座位上,听得实在腻,正昏昏欲睡。这当儿,轮到康水柔作为本校政治科代表上台作报告。清柔响朗的声音,若一颗颗润滑的珍珠打在玉盘上一样,轻轻的扣动着钟南麓的耳膜。钟南麓张开眼睛,抬头一看,正是上次和欧阳崇碰见的那个女生。她今天穿了一条白色的百褶裙,上身着一件维多利亚式复古衬衣,扎了个简便的马尾。钟南麓看呆了,动情吟哦道:“朱粉不深匀,闲花淡淡春……”
接下来,钟南麓作为特别来宾,上台致词。两人掠身而过的瞬息,互相看了一眼,微微一笑。
离殇本来就是来凑热闹的,此时,听着MP3,一会儿便陶醉了,靠在欧阳崇肩上,“呼呼”睡着了。欧阳崇在他嘴边垫了块纸巾,随他去睡。
交流会直开到下午五点多才结束。离殇刚好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砸吧砸吧嘴,问:“下课了?”欧阳崇拿书盖了他脑袋一下,——“还魂啦!”
康水柔款款走过来,央离殇办一件事,离殇道:“说吧!”水柔笑道:“也没什么,不过叫你帮我买本上海古籍社的《小窗幽记》。”
“书非借不能读也。”欧阳崇笑着起身,一把拉过走上来的钟南麓,道:“这话就是他跟我胡诌的。以后,你要看书,尽可以向他借,他家的古籍是一撂撂的。”水柔抿嘴笑着,逡巡一回,道:“不知意下如何?”钟南麓笑一笑,“万分荣幸。”
“那么,明天能借给我吗?”
“一定当面奉送。”
“麻烦了。”水柔笑着去了,脑海浮过一句诗,“看陌上少年,足风流!”
欧阳崇把他和莫离殇介绍了。钟南麓早听说他是本市豪商的儿子,只微笑点头,又说了些闲话,便要走了。
欧阳崇和离殇送钟南麓上车。一路上,欧阳崇为钟南麓指点周围华丽气派的校舍,讲解这些校舍隐寓的故典。钟南麓听罢,感慨:“可惜,‘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年华衮衮,终将一片颓垣断壁……”
一行人走到停车场,在那里,欧阳崇见良秀和一名身材中等的外校男生态度十分亲密,有说有笑的。心里便酸溜溜的以为他们在打情骂俏,赶紧把目光移开,避免思想的沉沦。后来,听离殇说,那黑不溜秋的男生叫林渔龙,是二中的球类运动的天才。不拘篮球、排球,都是一流的高手。欧阳崇极不公道的诬蔑他——“整个一个混球!”
送走钟南麓后,折回来,见两人还在聊。欧阳崇从良秀身边走过时,刻意将脚板踏得震天响,面孔却紧绷着。良秀眼稍注意到了,先是奇怪,忽然明白,原觉得好笑,乍得又想起那桩旧事,引出旧恨,便故意把声音提高放柔,暖昧道:“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小心啊。”
林渔龙笑说:“多谢了,有空常联系吧!哎,时间不等人啊,我得先走了。”
“拜拜。”良秀只顾自己表演,欧阳崇早走出一大段了。望着他的背影,心里精密的计算:“他是否全听见、看见了?”
欧阳崇虽然目不斜视,眼角的余光却自始至终关注着良秀的一举一动。等转过花墙时,蓦地听到良秀叮嘱那人“回去小心”的话,一肚皮胃汁全变成酸醋。又是妒忌,又是鄙恨,克制不住了,闷闷哼了一声。离殇见状,想笑又不敢笑,只叹气道:“哎,真麻烦!”欧阳崇没好气道:“麻烦什么!”
“麻烦你帮我把包拎一下。”俩人多唬了一跳,循声望去,只见宋雨香笑盈盈的从小道里走了出来,一把将提包放在欧阳崇手上,“等我一会儿,我去办件事情。”说完,又从小道跑了回去,钻进花圃就不见了。俩人莫名其妙,离殇哭道:“为啥,我都没有这样好运气。”欧阳崇摸他的头,安慰道:“没关系嘛!你还小嘛!哦,乖!”离殇气得翻白眼。
一会儿,宋雨香抱着只毛绒绒的哈巴狗儿回来了。小哈巴狗儿坐在雨香的怀里,将头靠在主人的肩膀上,眼珠子滴溜滴溜的转着,来回的瞅欧阳崇和离殇二人。欧阳崇等见状,各自上前拍了一下它的脑袋,以示亲昵。它竟“汪汪”的吠了两声,聊表抗议,离殇心里暗咒:“该死的畜牲!”宋雨香捏了捏它的鼻子,笑道:“再凶。”小狗被挫了锐气,喉咙里“呜噜”委屈一声,把头扭过去,埋到雨香胸口里。
“可以帮我把书包拎到我家吗?我腾不出手来。”
“啊?!”
“我家不远。”
“……”
“就出校门,左拐第一幢楼——教师宿舍五楼。”
“这还差不多。”
在电梯里,三人借着讨论这条狗,来打发尴尬。小哈吧瞅人不防,突然拿舌头舔了一下欧阳崇的脸,欧阳崇尖叫道:“你敢占我便宜!”逗得大家都笑了。到了家门口,雨香抱着小哈吧教它捺门铃。那小东西果然撅了小屁股,探出爪子,极灵活的按了两下。未几,门开了,走出一位蔼然可亲的中年妇女。她身上围着裙兜,想必是在做饭。小哈吧一到了地面,抱住妇人的腿,又蹦又跳的,脖子上的铃铛“”轻快的响了起来。雨香对妇人道:“妈妈,下次找林阿姨算帐吧,她居然把小贝带出去,不带回来。哎,太可恶了。我可怜的小贝。”妇人对欧阳崇等殷勤道:“欢迎,请里面坐。”欧阳崇为难道:“不好意思,我们要早点回去,家离这儿比较远。”离殇在一边随声附合,雨香母女便不再相留,目送二人上了电梯。
路上,离殇开玩笑道:“我觉得宋雨香不错啊,有意思吗?”欧阳崇笑而不答,思索一会儿,才道:“很多事并不是不好,只是不合时宜罢了。这世界,并非好的就是对的!你看《葵花宝典》看傻了。”
“不是《葵花宝典》!”
“还不如《葵花宝典》呢!”
良秀自从“生日礼物”那件事后,神经受打击,随身听里一遍一遍的播《情人节》。晚上回宿舍,又把声音放大了听,玉侯受不了了——“能不能换一首!”良秀摇头晃脑,道:“不换!就不换!”婉晴用手扣着太阳穴,“有什么好听的。”良秀叹道:“没素质,这还不好听!不觉它音律清壮顿挫,干净利落,气概挥霍洒脱——吗?”水柔插嘴,道:“说谁呢!不要这么明白的夸奖人嘛!”……
婉晴笑道:“那我还是觉得《月亮之上》音韵来的更亢朗些。意境高广,风格淳朴刚健——这是女强人的声音!”说完,她摆了一个精典的卖弄肌肉的动作。
玉侯聪明道:“我知道,她是感情受挫了,才拿这道歌麻痹自己。”良秀狡辩道:“哪有!我一直觉得,爱情有没有都无所谓的!”
“真的?”
“那还有假!——我劝你啊,别太*,我看商轩良就不像那种懂感情人!他爱的只有书!”
玉侯笑道:“你关心自己吧!如果一直是冷静理性,那就不叫爱情了!‘*’是最好的‘催化剂’!”
“哦!”良秀不以为然,说:“那么,婚前,哎……那个……”玉侯打断道:“那不叫‘*’,那是‘蠢动’!”良秀恳切道:“总之,作为你表妹,我还是劝你考虑清向了。没有爱情会死吗!”
“不会,只是没有意义!”
良秀安慰自己,说:“不是也有清心寡欲的隐士和高僧吗?他们就没有爱情。”玉侯道:“那不过一群行尸走肉而已!我不喜欢!”婉晴听得瞠目结舌,揶揄道:“你侮辱圣贤——难道,你喜欢花和尚!”众人大笑。玉侯嗔道:“口没遮拦的家伙。”
近来,欧阳崇养成了一个不良的习惯,一坐到书桌前,总是先清算一下当天的事情。然后,再整理一下由这些事情引发的情绪。再调用各种手段平伏这些情绪。之后,才开始对付作业。这时,往往已是近十点了。而这些作业又是不能延缓的,只好挑灯夜战。等腰酸眼胀,理完一切之后,发现已经是深夜十二点多了。第二天总睡晚了。
风语以为他开始奋发图强了,并不责怪他。一天早晨,欧阳崇飞也似的朝教室奔去,路上师兄弟还真不少,自己没胆量和他们一样悠闲自在,只好左躲右闪,前进。突然,脚底一滑,险得摔跤。提起脚一看,居然踩到了*!
“咦——!”心里一阵恶心。于是单脚跳到路边,拣了根小树枝,捏着鼻子,一块块的挑了下来。宋雨香神出鬼没的绕到他的身后,一下拍在他的肩膀上,“怎么了,一大早就走*运啊!”欧阳崇叫道:“该死,这都是你们家小贝作的祟,随地大小便,一点公德心都没有。”“哪有!我们小贝绝对不会随地大小便的!你别诬陷它,好不好!”欧阳崇瞅人不见,拿脚板在草地上使劲搽了几下。宋雨香悄笑道:“你才不讲公德呢!”欧阳崇翻白眼,道:“还说呢!如果教我抓到了你们家那只小贝,我一定褪下它的皮,打它屁股。”“哎!”宋雨香嘟嘴,道:“你这人怎么这样,都说了不是它啦!”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不是它?”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是它!”
“你……”
“你这家伙,胆敢侮辱我们家小贝……”说时,手不自觉轻轻推了一下欧阳崇的头。欧阳崇有些吃惊,他总觉得女孩子举动不可太放肆了。便干笑道:“这么粗鲁啊。”宋雨香脸微微一红,“我,我为我们家小贝讨回公道不行啊!”
“你看,宋雨香用手推他脑袋的时候,他竟然还乐呵呵的,这该死的欧阳崇!”良秀对婉晴的话置若罔闻。“不理他!”她命令自己,把头一扭,作出正留意身边花草的神情。可是眼不见,心却不能为净。宋雨香快乐的笑声刺得她心里热剌剌的阵痛。于是,拉着婉晴的手,粗鲁的从俩人身边穿过,头也不回,径直上楼去了。欧阳崇知道一切都落在她眼里了,先是局促不安,而后,看到她那副模样,竟有点得意了。
钟南麓如约前来,亲自将书交给了水柔。欧阳崇在门口碰到了他,调侃道:“什么机密文件,非得自己送来!”钟南麓笑道:“你少装蒜!既然受人这托,自然竭诚尽瘁的办好了,你以为有什么意思!”
“我觉得有!”
“我也觉得有!”
两人胡闹一阵,看时候不早了,各自回去。
今年的雪如期而至,但似乎较往年大了一些。只消半天的功夫,偌大的天地,茫茫渺渺,一片雪白。白得很纯净,不曾掺杂一点杂色。这对良秀而言,与其说是美景,毋宁说是惨状。她趴在窗台上,下巴磕在手背上,凝目远眺,眉宇间一片凄黯。手掌上压的就是今天刚刚收到的成绩单。成绩又退了下来,已经跌出前二十名了!女生第一的痤次已经教宋雨香夺了去了,康水柔也在年段前十名中,婉晴也进了五十强。
离殇捧着成绩单,神经质的扬声大笑,大抵是又退了几十名了吧!欧阳崇则摇摇晃晃挤进了百强榜。
今次,学校规定学生须亲自到学校领成绩通知单。那一天,商轩良很晚才来,当他挤到队伍里看成绩时,听到几个学生在那里谈论自己。其中一个惊叹道:“这个商轩良好厉害!自从他来之后,好像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天才!”另一个踌躇满志,道:“我这辈子最大的目标就是成为商轩良心中的最强者!”大家听了,都“嘘”他。商轩良鼻子冷“哼”了一声,暗道:“在我心里,谁都没有资格称最强!”这时,又有人说:“黄月凯和水良秀以前一直都是最好的,现在两人都被打败了!这可恶的外校生!”商轩良不屑一顾,心里道:“笑话,战胜黄月凯一点意思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有把他当对手!就算他曾经是最强的,也不是我心里的最强!”
欧阳崇则对自己的成绩丝毫不介意,因为他知道,无论如何,父亲都是不会满意的。自己没有必要为了他的意志而苦恼。可是一想到,要亲自去取成绩单,不禁有点忐忑不安——班主任的唠叨比父亲还厉害!
他刚转过墙角,漫不经心一瞟,发现良秀孤身一人,从对面懒懒的走过来了。回避不及,两人四目相对,只一瞬间,又顶灵便的挪开,俱都低下了头。
“应该打招呼吧?”欧阳崇脑子里一片空白。手一会儿插在口袋里,但马上又抽出来。想放在腰上,又觉得不伦不类的。就让它自然垂着吧!可是这该死的袖子又太短了,手踝都露了出来,那一块*来的骨头实在太难看了!而且这种造型人不会太显呆滞了?糟糕!心怎么跳得这么厉害!她也许听到了!可恶,脸怎么又辣辣的……欧阳崇一忽儿将手按在胸口,想掩住“砰砰”的声音。一忽儿又摸摸脸颊,好教它平复下来。大概只剩了十来步了,欧阳崇赶紧收拾表情,尽量显得潇洒自然,可是,面部神经似乎一下子全部坏死了,都不受控制。计划中理想的温菀一笑,却变成呲牙咧嘴的怪相。
“一定要打招呼!数五下——五、四、三……”数还数完,良秀便擦肩而过了。“二、一!”欧阳崇终于壮大胆子,转身,伸出手,准备拍一拍她的肩膀,然后说声“嗨!考得怎样,继续努力。”但当手快要触到她的肩膀时,却情怯踯躅了。手就那样僵在半空中。良秀微侧了一下脸,眼荷毛闪了闪,脚步停顿一刻,又马上调紧步伐,下一秒,她的肩膀便走出了欧阳崇手掌的范围。
欧阳崇懊丧无奈的慢慢握紧手掌,无力的垂下。目送良秀走远,直到她转过了墙角,欧阳崇仍在那痴痴的望着——“我不能给你什么!”
良秀在拐弯的一瞬间,侧目瞥到欧阳崇的身影。她转过头,看了看那堵布满青苔的石墙,悠悠地出了一会神,轻轻说了一句,“傻瓜!”然后,便黯然低头,肩上的秀发披散下来,将雪白的脸都盖住了……
欧阳崇怔怔的驻守在那里,眼神忧伤的,脉脉的;良秀抬手拢了拢秀发。
两人透过石墙,往对方的方向默哀了一声——“再见!”便都转身走开,步子越走越快,像在逃避,又像在追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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