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工作(1/2)
一进门,良秀和婉晴拣靠窗的位置坐定了,便敲着桌子,冲水柔大叫:“服务员,服务员。”今天是周末,两人向姚女士请了假,特地赶来给水柔“捧场”。水柔白了她们一眼,几步跨到桌子前,伸手一指,笑道:“GETOUT!”婉晴跺脚:“呵,我要投诉你,服务态度太差劲了。”水柔拉了一绺她的头发,说:“看我不把你刮成尼姑!”然后,递上菜单,说:“要吃什么?”婉晴随意点了几样菜。末了,又“吩咐”道:“哎,先来两杯奶荼吧。”水柔诡异地笑道:“只要这些?难得来一回,我请客,加点料给你们吧……你们是要敌敌畏还是樟脑丸啊!”
婉晴摩拳擦掌,把骨头弄得“咯咯”响,良秀拉了她的手,张口就要咬下去……
三个人正笑闹着,邻座的一个妇女,头也不回,手指往后一勾,悠悠飘来一句:“小姐。”水柔眉头一皱,怏然上前问道:“请问有什么事?”妇人闻言把脸一扬,水柔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看着她的尊容,条件反射的后退一步——妖怪!
这个女人估摸着有四、五十岁光景了,却敷着厚厚的一层白粉。明明一双乌溜溜的小眼,却描了深深的眼影,涂了黑黑的粗眉。*抹的口红浓烈的似淋漓着鲜血。皮肤不堪其重,全松垮了下来,一层层堆叠,狰狞可怖得令水柔不由自主的联想起《聊斋》里画皮鬼的原形,吓得赶紧回看菜单,问她想要什么。老妇人把嘴皮一掀,露出一口黄牙,牙缝里嵌着一条条口红融成的“血丝”,命令道:“给我拿个碟子来!”水柔实在受不了她颐指气使的神情,“竟敢把我当粗使丫环,可恶的死老太婆!”转念一想:“就当是磨砺吧!水柔千万不要畏难而退!这不是你的风格,你要做生命的的强者……!”她深深地吐纳一口气,回身去取碟子。
等将碟子摆放到了妇人的桌上后,水柔又来到良秀俩人身边,三人心照不宣的挤眉弄眼作鬼脸。开心的“咯咯”悄笑。突然,只听得“砰”的一声,三人多唬了一跳,全餐厅的人都循了声音望去,只见妖妇拍着桌子,一跃而起,一手插腰,一手指着碟子,尖着嗓子,大声嚷嚷道:“这是什么?这么脏的东西也给我用!当我是什么!”水柔上前细细的看了一眼,原来是碟底釉彩的瑕疵。于是再三的解释不是污垢。妇人一定不信,不依不饶“要讨说法”。水柔只好道:“那么,给你再换一个吧!”谁知刚一转身,妖妇却一手扣住水柔的裤腰,撇嘴道:“留下!我当烟灰缸用。”
当着这么多人面竟然做出如此不堪有举动。水柔的脸“腾”的夹耳根浸透了鲜红色。她又羞又愤,下意识的挥手一拍,怒斥道:“请放尊重些!”“怎么?在碰一下还不行啊!一个*服务员还挺了不起的!我可是花钱来吃饭的,可不是来受气的!”说时,妖妇又跳了一下,满脸的粉沫被震掉许多,在空气中纷纷洒洒,张扬地舞蹈,她双手按在胯上,唾沫星子四下里飞溅,眼球都暴突了出来,气势汹汹地压上前,水柔被骂得毫无还口之力,节节后退。婉晴赶紧上前,挡在水柔面前,双眼一瞪,修眉一挑,说:“有钱就了不起吗?要知道这世态界上比你有钱的人到处都是。”良秀绕到背后,紧紧地握住水柔的手,发现她浑身都在颤抖,眉头拧成一团,眼眶里波光粼粼流转,嘴巴却倔强地紧抿着。
妖妇见不过两个黄毛丫头,自以为没什么好怕的。越发撒起泼来,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碟子就向婉晴砸去。婉晴伸手一挡,碟子应声而落,“哗”的碎了满地。趁妖妇一愣的功夫,婉晴顺势一一挥手,“叭”的一巴掌正好打在妖妇的脸上。妖妇捂了半边脸,懵了半晌,猛然遭了电击似的,整个人蹦了起来,歇斯底里狂叫一声,朝婉晴扑了过去。婉晴从没见过这种架势,吓得不知所措,呆呆地立在那儿。眼看那莫阴阴的指甲就要掐住婉晴的脖子了,良秀和水柔吓得面如土色,却动弹不得,惊惧得闭上了眼睛。
婉晴等了半天,未感到预期的疼痛,缓缓地睁开眼睛,瞧见一只强劲有力的胳膊将妖妇的爪子阻挡住了。那人往后一推,妖妇一个趔趄,跌回座位去了。接着一个孔武有力的少年的身体横在了婉晴的面前,两只鼓着肌肉疙瘩的手臂,正漓漓的淌着汗水。妖妇闷哼了一声,抬头看到少年刚毅凌厉的目光,不由地惶惧起来。但似乎不甘心就这样认输了,一边收拾东西,往门外疾走,一边回头,雄纠纠道:“算我晦气,我上隔壁喝荼去!”将钱往吧台上一拍,踩着高跟鞋扭腰摆臀走了。
水柔杵在原地,一动不动,良秀抚着她的肩膀,柔声安慰道:“没事了,别伤心了。”她终于抑制不住,一头埋在良秀的肩膀上,呜呜抽咽起来:“我没用!完不成任务了!”良秀宽抚道:“你已经尽力了,再说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啊!”水柔却只是摇头痛哭。
婉晴则欣喜地看着身边的男孩子,攀住他的胳膊,道:“月凯,你也在这里啊!”月凯用手揩了揩额头的汗水,憨憨的搔了搔头皮,“啊~是啊……哎……那个你……”婉晴忙道:“当然没事了!”手却不曾放开,月凯拘谨得一动不敢动,结结巴巴道:“嗯,那个……我还有事,我是来送货的……厂里放假三天,我就帮忙送些蔬菜水果之类的。还好,那个碰见了……”说完微微抽了抽手臂,婉晴这才觉着了,触电似的松开。俩人脸都讪讪的,不知该说什么、做什么。少顷,又都恍然大悟,跳转过身去慰问水柔。
刚刚出完一批货,厂里一下子又清闲了下来,实在派不出事情来做,只好放假。今天是放假的前天,不知为了什么事,欧阳崇和福利又剑拔弩张了起来。正在紧急时刻,来人通知说老板要开会。欧阳崇才像刺猬一样收起浑身的“尖刺”,先开会去了。
老板令人绝望的因袭旧制扯了一通“回顾——总结——展望”的废话。然又不厌其烦地谆谆告诫“注意假期安全”。正当大家迷迷糊糊,沉沉欲睡,老板脸色奄忽一变,隔空点着业务部经理和品管部经理,痛心疾首道:“你们这俩个没出息的混帐!一天到晚的赌,赌光了就拿公司发票打欠条。麻将都让我收了‘九九八十七’副了,还赌!是不是将来把品管部和业务部也拿来赌啊?要是输了,两个都给我洗厕所去!”——总算有点意思了!大家聚精会神,兴高采烈得看着三人“演话剧”。却没料到老板一把火烧过了头,他双手插腰,“笃笃”指点着众人:“你们这些混蛋!赌输了就挖电线、撬窗户、偷吃我蛋黄派……”——老中员工注解:“这是去年厂里发生的一起盗窃案。”最后,老板意犹未尽,说要看大家的会议笔记,大家全傻了眼……
老板一本本翻开,一忽儿,瞪圆了眼睛,双眉倒竖起来,咆哮如雷道:“什么!我在上面开会,你在下面画乌龟!”一忽儿,面红耳赤,亢奋道:“什么鬼东西?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像一阵风刮进我心田’!”一忽儿,绝望的暴跳:“你们两个——居然在会议上画围棋!”……
离殇上网看电视直播,情节正发展到精彩的地方,突然插播广告。他趴在桌上,把桌子擂的山响,哭号道:“我的‘牙买加’(买加——MYGOD的意思)!什么破电视,尽是广告!”公孙远恒道:“我还喜欢看广告呢,那可比电视剧好看多了。”离殇“唼”了一声,大不以为然:“一点品味都没有,中国的广告都是垃圾!尤其是请那些洋鬼子拍的——不伦不类!”欧阳崇笑道:“那个叫什么‘咖啡冻’的广告看过没有?”离殇打了个响指,表示看过。欧阳崇于是继续说:“你们听听那几个洋鬼子阴阳怪气混说的都是什么——‘我们美国没有!我们美国真的没有!’倒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美国人会发明创造似的——哼!美国人没有的东西多了!譬如‘礼义廉耻’!”大家一笑,张山接口道:“我昨天在楼下的食堂又看了这个广告的续集。这次换了个日本女鬼子,台词也差不多,不过把‘美国’换成了‘日本’。总之,这个广告策划人就是想说:在这个世上,以中国人的智商,只要创制了‘咖啡冻’就足以轰动世界了!洋老爷们就会拍着我们的脑袋,夸奖我们——乖乖!真聪明!”欧阳崇短促的一笑,低头感喟:“可悲!鸦片战争之后,中国人在精神上如此一败涂地!”福利却冷不防一头扎了进来,叫道:“看‘*’啊!哪有‘*’看!啊?”一边说一边伸手就往欧阳崇的腰间掏去。欧阳崇素来怕痒,赶紧闪躲,一壁郑重警告:“不准碰我!”福利置若罔闻,挨上身来,嘴里不尴不尬的说着混帐话:“想死我了!”欧阳崇见他一副无耻*嘴脸,恼羞成怒,抓起床上的荼枕,当头砸了过去。情急之下,用力过大,打得福利捂住脑袋直嚷疼。欧阳崇回想这几天来福利的*行止,恨如切齿,气血上涌,又想再给他几下子。众人见情势不妙,马上拉劝开来,将福利推出门外去了。欧阳崇冲了他的背影,诅咒道:“早点去死吧!乌龟王八蛋!畜生……”
最近业务比较稀缺,因此晚班取消了,两班混成一班。
一天早上,大家正在例行闲聊的“业务”,管理部的小芳双手插在口袋里,一摇一摇地走到品管部办公室,倚在门口,干脆道:“你们头呢?”
小芳是老板的亲戚,(远恒照例不知道如何称呼她)她圆脸短发,稍胖身材。
远恒赶快去摇晃那个留板寸头,正流着哈喇子睡觉的青年人——他们的头,阳勇。阳勇抬起头,“唏溜”抹了一下嘴边的口水,茫然四顾,呐呐道:“谁,谁找我?”小芳过去,一支手搭在他肩膀,嫣然一笑,说:“我找你!”阳勇垂头丧气道:“又要干活啊!”小芳道:“废话!老板说现在就下车间。”阳勇嬉皮笑脸站起来,就势将手扶在她腰上,深情看着她道:“走,一起去。”小芳道:“这地方也能乱放啊!”阳勇理直气壮道:“你都摸我肩膀了,我摸你腰不行啊!”
原来,公司要应急处理一批存货,人手不够,于是办公室的闲人也被抽调到车间去帮忙。忙活了半天,欧阳崇望着一排排磊得森严紧密的纸箱子,疲惫绝望地叹息道:“这得装到猴年马月啊!”干脆瘫坐在椅子上,连抒长气,顺眼往张山那边望去。却见他双手插腰,努着嘴,用审视的的眼神端详面前的一堵纸墙。“我的天哪!”欧阳崇忍不住心里大呼,“老兄,你是来装纸箱的,不是来考古的!”
突然,“叭答”一声!“不会吧!”所有人一齐惊叫了起来——张山拿货时,不小心二只掉了一只。在其他人,自然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可他生性偏执。果然他又放下了手里的一只小箱子,起身努目观察一阵,找准角度,然后,慎重的移动双手,小心翼翼的从另一堆箱子里完整地夹出二只小箱子后再慢慢地放进大箱子里。“工程”结束后众人代他缓了一口气。看他那副“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而痴呆迟钝的样子,离殇打着哈欠,含含糊糊感叹道:“这个笨蛋!啊——再这样搞,今晚得加班到十二点。”康佳解释道:“没办法,他是学建筑工程的。所以凡事都特别小心、谨慎!”欧阳崇好笑着说:“那么,麻烦你去告诉那位工程师,工期快结束了,赶紧将工程完工吧!”离殇点头道:“是啊,是啊!”欧阳崇白了他一眼,笑道:“是啊!不然又要辛苦离殇少爷在这继续睡到晚上十二点了!”离殇一脸肃然,又点头道:“是啊!鄙人睡得是很辛苦!难得欧阳崇先生这样体谅!呵呵……喂!后脑勺都给你打扁了,你还打!”
总算如期“竣工”了!一直坐在墙角,抱着膝盖怔忡痴望的老单吃力得攀援着墙面缓缓站起,拽着手动叉车蹒跚的过来,准备拉货。老单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小老头子,一头黑白相间杂乱的头发。黯沉油腻的皮肤上布满了一道道深刻的皱纹,将脸分割得支离破碎,像黄土高原一样。一双混沌的眼睛时时低垂着,显得温驯又可怜,每每看人时,也只是稍微抬起,眼里又笼了寒烟一要样深遂、迷茫、空洞。他常在无事的时候,孤独的坐在某个角落里,捻着驳杂的拉碴胡子——出神。脸上的苦闷抑郁似乎一掬满捧。
欧阳崇见他哀颓的神态十分同情,不时上前搭把手。老单用湿漉漉的眼睛盯他一眼,扯了扯嘴,轻轻“哎”了一声,又顺下眼睛继续搬货。等货装好之后,老单便用一双枯手紧紧地箍住车把,颤颤悠悠的往仓库拉去。
“这是一个有故事的人!”远望着他佝偻的背影,直觉告诉欧阳崇他一定有很悲惨的过去。
正在沉吟之际,离殇一把拉了他回去。回到办公室后,大家喝水的喝水,吹风的吹风。莫离殇搬了把椅子,坐到空调前,抱着空调,一边吹,一喋喋不休:“累死了,累死了!欧阳崇你要补偿我的精神损失费,是你叫我不要走继续干下去的。哎呀!快烧着了!”欧阳崇懒得理他,现在满脑子萦绕的都是老人那令人心碎的愁容。只觉心脏似乎都纠成了一块,挤痛得让他快要窒息了。于是试探着问身边一样年纪较大的女品管。女品管一听,便唏嘘落泪,娓娓道诉起老单的身世来……
原来老单并非本地人,也不是人如其名的“单身一人”。三十年前,他从四川千里迢迢迁徙到本市。凭着心思机敏,而且能吃苦耐劳,不久就挣得一份相当的家业。后来就和本市的一户人家结了姻亲,育了二子一女,含辛茹苦拉扯大,倒个个有出息。老单正乐陶陶准备安享晚天伦,却不料天有不测风云,家里接二连三飞来横祸。先是老大在外地上班,无辜受到牵连,卷到一起杀人重案里头,遭人构陷,锒铛入狱,一判八年!老单夫妇爱子心切,磬其所有四处打点。耗了无尽的家财,最后终却险得因“贿赂官员”的罪名连自已也搭进去!还是法官酌情判处,才仅得以身免。
一家人还来不及稍感宽慰,又有恶耗传来。二儿子被公司派到乡下去考察,他坐在摩擦车上,却教一农民的扁担送了性命。原来,农村人为了挑运的方便,常在扁担两端添置铁钩。二儿子为了大哥,满腹心事,不曾留心,挑扁担的农民听到了马达的隆隆声,自然回头去看。铁钩随势荡了出去,正值二儿子的车与其擦身而过的当口,铁钩一下子从喉咙钩进,二儿子当场一命咆呼。至此,二老身边唯一的依恃只有他们最小的女儿了。
女儿虽非生得如何国色天香,但也眉眼周正,温雅可爱。原已经相了一个不错的人家,正要订婚。不想,订婚的前几天的晚上,小姑娘被一个亡命之徒连捅三刀,倒在离家几步远的地方。可怜的是只因为身上的几百块钱。老单夫妇正为了两个儿子悲恸欲绝,闹了个精神恍惚的症状。一早起来,见女儿也倒在了血泊里。这样的打击,不啻于天崩地裂。老两口已无泪可流了,惟痴痴地跪在女儿的尸体前,拂尸自语:“醒醒吧!”最后,还是邻居帮忙把女儿收敛的。
老单的妻子积郁成疾,现在躺在病床上,奄奄将息了。老单用一生赚得的幸福美好,在几个天灾**后,消蚀磬尽。现在家徒四壁,又要照顾老婆子的病,只好拖了孱弱的躯体打苦工挣钱。只是因为一个大儿子才勉强挨忍到现在,但已是心如开死水,形如槁木了。
欧阳崇听了,怔怔地坐在那里,心里愁云惨雾,哀怜悲戚,不能自已。望着“眼前”一来一往羸瘦虚弱的身影,泪水默默地就淌了下来。众人也无不落泪,品管室里一片寂然。
从此,凡搬运货物的时候,欧阳崇总时时留意,尽力搭手帮忙。虽然从未得到老单明确的只言片语的感谢,但欧阳崇却觉得怡然自在了许多——那是一种很令人享受的由衷的快乐!
小龙腆着肚子,迈着短腿,转动一张大圆脸,探照灯似的四下张望,气势凛凛的满场巡逻。经过凯妮一伙女工身边时,他马上折步,一头扎了进去。呲牙咧嘴地傻笑,道:“各位美女辛苦啦!”凯妮拿眼一瞟,娇嗔道:“没良心的!知道辛苦,还不过来帮忙!”小龙听了,兴奋地挠着大肚子,嘴咧得更大了,随着笑容的扩张,一圈圈的肥肉紧迫的往四周堆叠,眼睛都被挤成了一条缝。乍一看,仿佛长了两重眉毛。俗话说“英雄难过美女人关”,受了凯妮饱含深情的一眼,小龙忙不迭哼哼唧唧的吃力的蹲了下来,瞅着她的脸,两只手糊乱地搓着。
正当二人嬉笑打闹之际,总经理“吧”着根香烟就进了厂房,领着秘书,一路上左观右看,前瞻后顾。有几个心眼活泛的工人,便趁机讨好,一叠声问“总经理好!”总经理听了,颇为得意,抬手示意,神情仿佛领袖接受民众欢迎的姿态。大家这一喊不要紧,小龙的顺风耳一听“总经理”三个字,全身神经一个激凌,电光石火间便站起了身子,火眼金睛360度一扫。颠着屁股哈着腰,一溜烟就窜到了总经理面前。煞有介事地向其汇报检察情况。总经理当然的夸他“办事得力”!他也马上抹了把脸,躬身哈腰,眉花眼笑竭力奉承——只有在您的英明领导下,我们才有用武之地啊!接着罗列一连串的“圣明”、“贤明”……一路上都是总经理得意的笑声。一旁的秘书,绷着张脸,胃酸在肚子里翻腾汹涌,难受得使他皱紧了眉头,撇了嘴,潜意识在咬牙切齿地骂:“这该死的马屁精!”
总经理要丢烟蒂了,小龙马上制止道:“哎!等会儿。”一边说一边赶紧抽了一块纸皮过来,三下五除二,拗了个窝状物。双手捧着递上前,温顺而坚定的道:“请放这里,这么多的纸箱,一烧就着的。”总经理死命的拍着他的肩膀,大赞心思缜密,连夸有前途。面对总经理东北大汉的“铁砂掌”,小龙同志很有些吃不消了,赶紧运足功力咬牙挺住。一口气憋得满脸通红,还要一字一顿回礼:“哪里,哪里!这是应该做的。”“好!”总经理大吼一声,又一掌劈了下来,小龙膝盖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幸亏他没来第二掌。
待将老板送出厂房后,小龙一边活动筋骨,一边嘴里嘀咕:“这杀猪的,骨头都快被拍散了!”然后又折回厂房,一进大门,便双手扣在*上,昂首挺胸的朝凯妮等人走去。当他趾高气扬跨过福利身边时,福利麻利地起身,递烟、点火,接着献媚道:“您直厉害!老板都给你哄得一愣愣的!”小龙“扑”的吐了一口烟到福利脸上,眼皮一翻,道:“那是当然!”然后虚言敷衍一下,转到凯妮身边去了。
这边阴福利一见他走远了,便低着嗓子,对远恒冷笑道:“*的!势利王八蛋兼色中饿鬼!简直*不如!”欧阳崇隐约听到了,心里鄙薄——“一丘之貉”!回头对离殇说:“至于这样吗?”离殇趴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连连*:“钱是好东西啊——你个混蛋!我真是悔不当初啊!听了你的狗屁话!你看看,出了多少汗,还有我漂亮的指甲!赔给人家!”欧阳崇呵呵笑两声,聊表歉意,心里还不是很了解,“可是,钱有那么重要吗?”离殇笑道:“为什么不重要!有了钱什么东西买不到啊!”欧阳崇不服气道:“可是,书上说再多的钱也买不到高尚的灵魂啊!”离殇盯了他有几秒,蓦然一阵爆笑:“你个书呆子!对他们来说,这世上哪有高尚的灵魂啊!他们自已就是小鬼!”欧阳崇听了,聪明道:“哦!你是说钱明明只是用来买东西的,可是人类将他所能感知的一切都视为‘东西’了!无怪钱是万能的,原来是人自已在作*自已!”
福利听见欧阳崇在那边高谈阔论,凑上前去,装腔作势:“上班期间,谁许你们聊天了啊!”欧阳崇自知理亏,脸上慢慢红透了,咬着*,木然无语。福利见状,马上又转还道:“说一两句没关系的。哎,仲儿啊,你觉得邓小龙像什么东西啊?”欧阳崇提防道:“我怎么知道!”福利悄声道:“一只短腿猪啊!你太没想像力了,太没童心了……”欧阳崇却不合逻辑的答道:“难道你要我指着猴子的屁股大叫——啊!我的天哪!那不是太阳吗!”说罢和离殇相视大笑。福利不懂,但见他们的光景,大略看出是在调侃自已,大扫其兴,搪塞了几句,讪讪退了回去。
经历了上次的事后,水柔原本已经气馁,打算认输回家去。但静下心来,权衡一阵,又不甘心就这样功败垂成,一咬牙,又挺了下来。
此刻,店里的生意可以用“惨淡”来形容。其他的员工有的跑到楼上去打盹,有的两三个人聚在隔壁休息间打牌消磨时间。水柔正和收银员小魏趴在吧台上有一搭没一搭地闲扯。
厨房里的老吴闷得难受,便躬了背,肩膀一耸一耸地跳出来,一屁股坐在啤酒箱上。“呵呵”自已傻笑一阵,抬眼瞅了瞅了水柔,挠挠板寸头,又“嘿嘿”的干笑一阵,然后虚心冷气的问:“小姑娘,你是哪里人?”水柔正考虑要不要回应他,无意间思忖的时间拖长了些,便不好意思再开口,于是默默不语。一会儿,又觉得这样似乎不太礼貌,于是微微一笑,说:“我是西城区的。”老吴一拍大腿,惊喜道:“太巧了!我也是西城区的!来来来……同乡啊,握个手!”水柔觉得这康突得近乎冒犯了,心里是决不愿意了。这种不悦太浓烈了,明显流露到脸上。老吴读出了她的意思,识趣地将手抽回来,抓起自已的左手,聊以解嘲得晃荡几下。这一动作把小魏和水柔都逗乐了,老吴见她笑了,趁势打开话,道:“以前这个店的生意是很好的,位置还不够坐!客人从吧台一直排到大马路口呢!你别看它现在这样了。那时候,我大哥就靠它,抽得都是‘中华’!哪像现在,只能抽廉价的七匹狼。”说这话时,他的表情可笑的认真。水柔诧异道:“你大哥?”收银的小魏一旁说明:“他大哥就是老板,他是老板的堂弟……不过,我怎么看怎么不像,也许是基因突变!”老吴得意道:“哎!”及至听了最后的一句,赶紧直起脖子抗议:“胡说八道!”
水柔听了,淡漠的一笑,觉得可笑又可怜——“狐假虎威”。勉强应付道:“原来是这样啊。”老吴接着道:“其实我本来早就不想做了,干这行发不了大财!可是没门路,只能猫在这里。不过,现在康水柔小姐来了,我又不想走了,我就窝在这儿了。”水柔粉脸微红了一下,心头一阵不自在,待要发泄,又觉似乎太小题大作了,只好将这轻渺的不快咽下去。老吴见她变了颜色,知道不大好惹,于是转移目标,眯起一双耗子眼,冲小魏笑道:“魏啊,你不是答应我要到我家去玩,怎么还没有去啊?”小魏道:“什么时候的事?——别赖*想吃天鹅肉了!”老吴“嘿嘿”一笑,揪了揪上唇的一颗黑痣,煞有介事道:“我告诉你,其实我家很不错的——隔壁就是市立医院,生育很方便!”水柔本来想笑,可是深究到这含意的粗鄙,又觉得可怒,复杂的情绪无法一时间理顺,便“哼”了一声,起脚走开,到了张餐桌前坐了下来,拿了手机心不在焉的摆弄着。
小魏听了老吴的话,笑骂道:“混帐东西!”老吴也跟着咧嘴大笑。正闹得起兴的时候,他忽然住了口,抽了抽鼻子,不知道嗅到了什么味道,兴奋地跳了起来:“哦呼!我的鸡汤好了!”一阵风似的往厨房奔驰而去,到了门口还回头问水柔:“要不要,我给你舀一碗?”水柔连连摆手,老吴也不勉强,大口大口的吸着空气里的鸡汤味,嚷嚷道:“开饭了!开饭了!”水柔疑惑得问小魏:“难道店里允许私自开伙吗?”小魏笑道:“哪里!那鸡汤是店里的一味配菜,他不过进去揩点油而已!”水柔听罢,摇头笑了笑。
暑假都快过一半了,天气却依旧不饶人的酷热。吃完晚饭,莫离殇在身边围了一圈的电风扇使劲、地吹,一边还哭天号地的呼喊:“天哪!为什么没有空调!”欧阳崇等人此时都坐在天台上纳凉,虽然太阳在西天仍然绚烂地盛开着,但背风处在凉风的拂扫下,已经显得很阴凉了。
大家东拉西扯,混谈一气,不知不谁不经意提了一句——“哎!明天就八一节了,时间真快!”众人刹时间如梦初醒,郑重地讨论起怎样“欢度八一建军节”,丝毫不曾留意到他们他商量的内容与“建军”一点关涉都没有,只计较着如何玩乐而已。离殇在屋里朗声抱怨,“欧阳崇!你个大笨蛋!这么高温度,我能挨到‘八一’再说吧!”欧阳崇瞅着天空那镀满光辉,一团莹亮的白云,吁了口气,道:“天哪!你不要得理不饶人,都怪我几个世纪了!外面有风,凉爽得很,你偏喜欢在里面焖汗!”远恒突然“啊”的一声惨叫,神情萎蔫。众人一头雾水,忙问何故。他垂头丧气道:“可是,明天要上班啊!”大家一听,都笑了,说:“不过过过嘴瘾,又不是真要去。”“不行!”莫离殇弯着腰,垂着两条无力的胳膊走出来,一屁股将欧阳崇顶开,坐下。坚决道:“我明天无论如何也要回家,我要开斋了!”远恒冥思苦想一会儿,计上心头,喜上眉梢,“哈哈!我有个好办法,反正最近又没什么事干,我明天生病!这样也不扣工资!”众人如醍醐灌顶,一下子你“发烧”、我“感冒”、他“头疼”……死不了的病全得了。远恒今天难得的摒弃一惯拖泥带水的懒散作风,格外勤快起来,欧阳崇等眼错不见,他已经搬来一查的请假单。大家一人拣一张,挥毫即成。
当下就由远恒拿着,一摇一摆进了总经理寝室。总经理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位外甥,盯着他手里的请假单,下鄂骨失去支持,“咯的”一声便挂了下来,半天合不拢。但拗不过远恒的死磨硬泡,到底还是咽着口水俱签了。信手翻阅几下,偏了头,盯着远恒的脸,道:“你们品管部闹流生感冒啊?!”当翻到远恒那张时,嘴巴和眼睛一齐张大,忍俊不禁道——“我明天头痛!”他把远恒揪过来,一阵猛批,责令重写。
远恒焦头烂额地搞定请假的事后,走出总经理寝室,抹了把汗,冲守候在门外的伙伴们打了个“V”形手势。“耶”一伙人迫不及待就冲回宿舍收拾一切。
明天一大早,一窝蜂拥进出租车,呼啸着一阵风似的刮向市中心去了。
离殇只陪大家吃完了早点,就打车回府。临走,还探问欧阳崇是否愿意同行。欧阳崇一想到父亲那张阴沉的脸就打悚,坚持不要。远恒口袋里还有几百块零花,盘算回家还不如现在自由,遂带了众人四处闲逛。
欧阳崇他们正乐不可支的玩闹时,月凯的厂里却闹得沸反盈天了。
一大早,新来的江厂长便通知开会,宣布厂里要实行计件制度了。刚一说完,工人们便三三两两交头接耳,怨声冲天。江厂长假装没听见,威风地吆喝道:“干什么?啊!开会知道吗?以为是菜市场啊!一点纪律都没有!”然后用本地方言对总经理骂了几句:“这群*民!”黄月凯原仗着身边有许多的老员工,料想总有人出来说句公道话。却发现大家只知道私底下发牢骚,不敢挑明了反驳。现在又听到姓江的拿脏话侮辱员工的人格,心里头那股汹涌*的怒气再也遏制不住了,“腾”地站起来,一个健步冲上去,一拳砸在办公桌上,吼道:“你凭什么骂我们是‘*民’!”江舒文见他生猛凶悍,不禁泄了七分的胆气,骇得张口结舌,半天吐不出一个字,满脸惶恐神色。少顷,回过神来,马上装出一副不解、无辜的表情,“没有啊,我哪有骂人?大家听到了吗?这话可不能乱说,是不是?”说着,轮着一双乌溜溜的鼠眼直盯着月凯健硕的肌肉看。月凯脸上升火:“还说没有!当我是聋子!”“你……你是本地人?”江舒文支支吾吾道。
月凯把手一挥,作个暂时撇开不谈的手势,问他:“你说说,怎么个计件法?”江舒文翻拍着黑唇,说道:“别的厂一天平均都能生产2到3吨,每吨……”月凯不等说完,眉毛一竖,厉声质问他:“别的厂关你屁事!你只说你们厂这个破机器,一天能生产一吨吗?”“能!”江舒文眼皮也不眨信心十足道。“能个屁!我都查过了,一天最多也就0.7吨!”台下响起一个炸雷般的声音,大家纷纷附合,情绪开始激动起来。江舒文头皮有点发麻,脚软腿虚,松口道:“这个单价还可以商量。”“商量什么,”月凯斩断他的话,道:“就算你一吨提到100块;撑死了一天给你一吨;一个月一天不休息的给你干。1500块,再加上你的狗屁补贴1700块……”江舒文刮目相待,赶紧接茬道:“哎,这小兄弟会算。”月凯瞟了他一眼,冷笑一声,“好像让我们多赚了吧!那是不是再减一些啊?”江舒文拍*保证道:“哎!怎么会?我们说话算话,多赚了,就让兄弟们多赚嘛!”月凯又好气又好笑,大声道:“先生的信誉一向是很令人佩服的!可是进厂时是怎么说的,一个月2000块!大门口招工广告上还白纸黑字一清二向的写着呢!现在呢?全成狗屁了!”江舒文不愠不恼,嘻笑道:“小兄弟,说话不要这么冲,要文明。再怎么也不能骂人,对不对?”却贫讥笑道:“哼!‘骂人’,我现在骂的是人吗?你配作人吗?你自已检讨检讨,自从进了这个工厂,你都干了什么——一天到晚和女员工吵架骂街;和男员工动手练武。简直就民族的败类,社会的耻辱!”江舒文双手簌簌地抽抖着,抿紧了黑唇……
“何主任,您说呢?”一边的何主任一直绷着脸,低了头,不吭一声。这时被月凯一声大叫,惊了一跳,慌道:“什么事?”月凯见状,嘲讽道:“没事,这似乎和主任没什么关系……好了,言归正题,你觉得你们一吨能提到100块吗?你们一天能生产一吨吗?不能!你这破机器能正常运转一个月吗?不能!粗粗一算,我们累死累活,一个月连1000块都赚不到,这‘折’也打得太低了吧!嗯?”江舒文又笑着摆手,作出一副宽厚长者对于幼稚晚辈发表浅见而啼笑皆非的表情来,“小兄弟,你不能这样算……”月凯咆哮道:“还要怎样算?告诉你,这已经是最好的预算了。难道你还要继续的补贴给我们500块、700块……哼!我觉得任何一个稍稍一个有点头脑的老板是绝对不用你这样的废物的!”姓江的脸色变了变,但马上又恢复常态,说道:“这个我们已经考虑清向了,我们准备请两个别厂的熟练工人过来*作一天,看看他们的生产效率。然后以此为标准来定价……”月凯见他仍能做出一种镇定自若的样子,没想到世上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东西。惊异、愤恨……百感交集,不禁哑然失笑,好半天,才止住,严肃道:“我们才干不到一个月,你却要我们同做了几年的工人去比试!这跟要未满一周岁的宝宝去和二十多岁的壮年比赛跑有什么区别?你简直是蠢到极点的货色!简直是超尘拔俗、逸群绝伦、空前绝后……”月凯一口气罗列一大堆形容词,但还觉得意犹未尽。台下工人哄堂大笑,大家纷纷擢着江舒文取笑起来,同时冲月凯直竖大拇指。姓江仿佛冷水浇背,唇也青了,脸也白了。这是一直坐在旁边静观事态发展的叶总经理一咬牙,板紧脸,努力压出镇定粗沉的声音道:“好了!今天的小会就开到这!至于计不计件,以后从长计议。散会!”然后气冲冲的走出去,何主任立马夹了公文包,三步作两步的跟了出去,嘴里叽叽咕咕地自语:“乱套了,一切都乱套了!”江舒文倏地跳起来,傍着何主任畏畏缩缩地随出去了。一个胖子使了个眼色,众人一拥而上,将月凯高高地抬起……时光似乎一下子倒退到上世纪三四十年代的光景去了。
欧阳崇因为恶梦挣扎着醒了过来,看到远恒和离殇正睡得沉酣,于是坐起来身来,往窗外望去。慕容的天空已经朦朦亮了,几缕清光从纱窗筛洒进来,渐渐有了鸟儿扑翼和鸣啼的声音,欧阳崇复又躺着,听着,看着,任由心思驰骋着,不经意间触到先前一个恶梦的边沿,整个人“咚”的一声从床上鲤鱼打挺坐起来,大呼小叫道:“离殇、远恒知道今天什么日子吗?”远恒翻了个身子,嘟嚷着道:“别吵,睡觉!”离殇给他惊心动魄的一叫,揉着惺忪的睡眼,问道:“什么日子啊?”欧阳崇急道:“公布成绩的日子啊!”离殇云淡风清一句:“哦,那待会去学校看吧。”欧阳崇更加焦急了,“可是今天要上班啊!”离殇才缓缓坐起,挠着头皮,思考道:“那怎么办。”欧阳崇道:“我的意思是,我们其中一个人请假去看,如何?”离殇道:“可以啊!你去吧。反正就那么点分数,我也懒得去看。”复又躺下。欧阳崇忙解释道:“可是,我不能去啊。万一碰到那老头子怎么办啊?”离殇烦恼道:“哎呀,拜托先生,老头子有什么可怕的——哦!你是指你爹吧!”离殇这时醒了有七八了。禁不了欧阳崇生拖死拽,只好起来,二个联手又将远恒拉起。最后三人商量妥当,由远恒代为向总经理请假,派离殇前去学校打听成绩。
风语一大早起来,从卧室走到欧阳崇卧室,又从楼上走到楼下,望着空荡荡的屋子,心里像被人剜去一块肉一样难受。直到吃早饭的时候,一个人形影相吊,所有的食物也味同嚼蜡。他烦燥地喝完半杯牛奶,便叫司机开车赴往学校。
离殇一到校门口,稍一巡视,欧阳崇父亲的车赫然跃入眼帘,他仰头望着湛蓝高远的天空笑道:“知父莫若子!”再四下里探望一阵,叹了口气,道:“哎!真是‘商人重利轻离别’啊!这么重要的日子,老头子竟然没来。”
月凯算计着明天就公布成绩了,提前一天就向公司请好了假。天刚破晓,他就醒了。起身刷牙洗脸过,食堂也已经开早饭了。月凯便和同事小许一同上食堂去吃饭。真应了“冤家路窄”的古话,一跨进食堂,劈面就撞上了姓江的厂长。江厂长用手虚掩了碗里的三个馒头,正低头疾走。不曾留心前面的情况,同月凯撞了个满怀。碗里的稀饭顿时荡溢出来,汤汁全浇在了他的手上,烫得江舒文呲牙咧嘴“嘿哟、嘿哟”的怪叫,手掌掩盖的馒头全露了出来。俩人分明看见了,相觑而冷笑。江舒文又羞又愤,恶狠狠地瞪了月凯一眼,旋风一样刮走了。月凯侧眼目送他背影,轻鄙地咕了一句,“哼!酒囊饭袋!”
他们走到蒸锅前正要取馒头时,一只布满斑痣、干黑枯瘦的手连屉端起,蛮横道:我全要了,你们吃油条吧!月凯见是江舒文,剑眉一竖,眉心凝成一团肉疙瘩,硬朗道:凭什么!姓江的把屉子一摔,顶到月凯鼻尖上,呲着牙大声嚷道:凭我是厂长!月凯冷笑道:厂长算什么东西!江舒文踮高双脚,阴阳眼逼视着月凯的眼睛,用手擢着他的胸膛,咬牙瞪眼:不算什么!可我偏就管得了你这个小杂种!你以为你是谁——是李嘉成的儿子!是也不会来这儿混了……“月凯登时额头青筋暴起,双拳攥得咯咯响,浑身开始战抖起来。及听到”小杂种“三个字,体内血气一涌,牙关一紧,”砰“的一拳打了过去,江舒文不过一个干瘪老头子,哪里挨得住。”咕咚“一下倒在地上,他挣扎爬起,只觉头目森森,鼻子里一阵发灼,一股粘热发腥的液体缓缓流了出来。江舒文下意识用手指一揩,顺眼一看,便骇怕得鬼哭狼嚎起来。然后一头向月凯怀里撞去。月凯迅捷的用双手罩住他的脑袋,使劲往外推。江舒文乘势捏起拳头朝他的*连捅了几下。月凯情急之下,抬起膝盖,奋力一顶,正撞在江舒文的下鄂处。”嘎得“一声,一副假牙就摔到了地上。疼得江舒文双手捂着下巴,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起来。一旁的小许以为把他打坏了,想上前去搀扶他,月凯伸手拦住,”千年的王八,万年的龟!这种东西*得很,死不了的!别脏了自己的手。
江舒文先还在那里呜呜啜泣,后来竟抽抽搭搭的哭了。惹得来食堂吃饭的员工都兴致**的驻足围观。月凯“哼哼”冷笑几声,抓起馒头,斜觑着江舒文,狠狠地一口口咬下去……
学校公告栏前,此时里三层外三层的围得严严实实,似铁桶一般。上百双眼睛努突着逐行逐行去扫描几张榜单上密密麻麻绿豆大的楷字。黄月凯大汗淋漓赶过来,见此情此景,心情无限焦燥——下午还要赶回去开工呢!没时间了!于是费了九年二虎之力一头扎到前排,屏气凝息,连挂在眉稍的汗珠儿都顾不得擦了。——“736”月凯心里猛然一跳,不敢相信,再定睛一看,果然没错。抑制住兴奋,失声呼喊了出来——“耶!”这时才觉得有点发晕,原来大家身上湿腻的汗水,教热烈的太阳烘烤蒸发了,漫腾开来,又粘又稠,浊臭逼人,赶快往外挤去……离殇看着那一圈圈人墙,远远的望而生畏,摇头叹息道:“简直是‘范进中举’!”寻思等人群稀散后再去查看成绩。于是到校办超市买了瓶饮料,坐在凉伞下静观情势。
一会儿,良秀、水柔和婉晴等都陆续到了。离殇大老远的支起身子,扯着跛锣嗓子,招摇着一只手,——“姐妹们!我在这!”婉晴手舞足蹈,惊呼道:“你还没死啊!”离殇抓耳挠腮,作出悲痛欲绝的样子,“天哪!牙买加!幸亏你还没死,否则我就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婉晴上前,“砰”的就是一阵爆栗——“抽风呢!”
大家一边擦汗,一边焦急,喝进去的水估计全化作汗流出来了。越等越烦,脸色涨得红扑扑的。离殇躬身打拱道:“各位小姐,怎么亲自来了,看成绩这种累活,交给我们这些下人做就是了嘛。嘿嘿……”良秀脸上酝酿着笑容,作出为难的表情说:“难为你一片孝心,可是你外语那么好,我们担心你看不懂中文哪!”一群女生瞅着离殇咯咯的笑了。离殇鼻子里“呼呼”冒气,懊悔莫及,说:“早知道买点砒霜给你们调调味!”白婉晴一边推搡着,一边用扇子敲他的脑袋,催他去看成绩,离殇却黏在座位上,一个劲地嚷嚷:“淑女、风度!”最后,“教育”失败,受不了她的再三打击,顶着一头包懒懒地挪过去……
“月凯,考得怎么样?”
“嗯,还好。”
“那……我的呢?看到了吗?”婉晴满情期待的等待着。
“啊……对不起,我忘了。”月凯抓着头皮,十分难为情。
婉晴轻轻地嘟了嘟嘴,飘忽地说了一句“没关系。”眼神里显然的失望,看得月凯怯怯不敢正视她,嗫嚅道:“要不,我再去看看?”离殇眉花眼笑,张大了嘴,连连说:“可以,可以!有劳,有劳!”婉晴却不表态,月凯转身就要走,水柔这时突然双手一拍,笑道:“呀!怎么忘了!可以叫慕容新欣老师帮忙嘛!他肯定有备份的一份成绩单。——如果没有,只好等通知了,我可不想挤一身臭汗!”
“哎呀!聪明!我……”不等离殇说完,婉晴又一扇子敲在他脑袋上,说:“闭嘴啦,又是马后炮!还不快去找慕容老师!”这一下打得有点重了,离殇双手插腰,猛吸一口气,鼓起胸膛,作出要发飙的样子,婉晴却一反常态,视若无睹。无可如何,只得离殇松下架子,唉声叹气。水柔一把拉过婉晴笑道:“他已经够傻了,再打下去,岂不是变成类人猿了!”离殇听了,哭丧着脸——“我的命咋那么苦!”
欧阳风语拿了成绩单,看了半天,终于找到了欧阳欧阳崇的名字。一看,才637分!排到100多名之后,顿觉颜面扫地,当了校长的面又不好发火,只得讪讪地告辞。校长马上安慰他,说:“欧阳先生不必过虑了,虽然去年录取分数高了些,但今年说不定会降的!”风语干笑两声,叹了口气,说:“这个不争气的兔崽子!”
月凯见时候不早了,匆匆别了众人,径直先回家去了。
离殇又等了一刻钟,便耐不住了,“妈呀!我都快给炖烂了,慕容老师什么时候到啊?”正说着,慕容老师已经笑盈盈踱过来了。一个穿了白色丝质连衣裙的少女婷婷袅袅的随了他也过来了。她有着一把青葱的秀发,用白发带绾了,和了脚步的节奏一甩一甩的。弯了一双含笑的大眼睛,到了跟前,礼貌的对众人笑了笑。离殇被她修长黑翘的一对荷毛深深地迷摄住,都看呆了。水柔对她笑道:“向荷,你的脚步好快啊!”向荷轻轻一抿嘴,眼波盈盈流转,道:“可惜,不及你声势众大啊!”
寒暄了一阵,众人言归正传,开始看成绩。乍然眼睛一亮,惊喜道:“月凯考了736分耶!”众人无不钦羡,唯有莫离殇,挠着腮帮,撇着嘴道:“这家伙不是人,他前世一定是个白痴!哎……你听我说完——前世的脑子都省下来了,所以今世才这么聪明嘛!”婉晴点头笑道:“嗯!原来如此,那么你前世一定是天才咯,哈哈……”
“你……!”
对了半天,良秀是737分,水柔是742分,婉晴是696,离殇最低,考了个606,可他却捧着单子,大呼小叫起来,“天哪!考这么好,会遭雷劈的,怎么办?呜呜……”婉晴翻着白眼,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说:“我要是你,早就买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我也想……”
“别跟我提钱!”
由于欧阳崇分数低了许多,良秀感事伤情,臆测他是进不了一中了。从此天各一方,殊途陌路,渐行渐远,最终形同生客!不觉在自造的泥潭里愈陷愈深,周围的光景也都随之惨淡凄黯。回去的路上,恹恹无语,婉晴和水柔等只当她不满意自已的成绩,倒劝释了许多。良秀郁结于胸,何尝听真切了,依旧只是默默的。黄月凯仗了这好成绩高兴的手舞足蹈,一腔豪情澎湃*,整个人不禁有些醺醺然,在马路上左右晃荡起来,喜孜孜地就往家里去了。
一进门,黄月凯正待宣昭喜讯,却见爷爷坐在木椅上,双手搭在拐棍上,直勾勾地盯着他,卯嘴一言不发。奶奶则低着头,面有郁色。月凯嗅到了一种不祥的气味,小心翼翼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奶奶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垂下眼睛。爷爷则瞪圆了铜铃大的眼睛,使劲跺着拐棍,哑声斥道:“你个没有的败家废物,好好的事不做,翅膀硬了,连厂长都打了。现在好了,回来喝西北风啊!叫我俩个拿救济金供你……”接着,又絮絮叨叨牵扯起业已成为过往的琐事来,奶奶在一旁卑怯地拉他的衣服,求他别说了。他却一味的嘟嘟嚷嚷。
月凯这才知道,厂里已经把自己开除了。本来就够委屈、窝火的了,爷爷再火上浇油,几句话堵了过来,他肺都快气炸了。暂时弃了长幼尊卑,反诘道:“你知道事情的前因后果吗?不知道就别废话。我赚钱读书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活得有尊严吗?难道,要我为了这点钱放弃尊严吗?你放心,我绝不会要你们的救济金的。这点骨气,我还是有的!”爷爷自觉月凯的话像刀子一样,把自己老脸上的尊严全刮没了。不由老羞成怒,陡然从椅子上跳起来,拐棍“笃笃”的顿着,高声道:“怎么了!说你几句,还不行了!”
月凯正要回口,不经意瞥见他拄着拐杖筛糠似的发抖的手,不由动了怜恤之心,又想他终归是自已的爷爷,闹起来也实在不像话,便隐忍住了。思考了一会儿,问道:“电话可有说这个月工资怎么个结法吗?”奶奶道:“没提工资。”月凯听了,疾忙一转身,飞奔而去。
江舒文待月凯去后,拾起假牙,颤颤巍巍地掏出手机,不顾现场还有许多人,哭哭啼啼地打电话给总经理哀诉。总经理本来还在睡觉,糊里糊涂的,再加上江舒文呜呜咽咽,一团囫囵腔,听了半天,也听不出个所以然来,没好气道:“你把口水吞干净了,舌头捋直了再说!”谁知姓江的一委屈,反而哭得更加响亮了。总经理不胜其烦,骂了一句“*的!”起身穿衣,风风火火赶到食堂当面询问。这才大体明白事情始末。江舒文捂着嘴,拍着桌子大哭大闹,叫嚣着要杀一儆百,严厉惩罚!总经理面有难色,说:“工厂里原来人手就够,就不要开除了吧!”江舒文不依不饶,胁迫道:“他不走,我走!有他没我,有我没他!”总经理给搅的心烦意乱,只好依了他。江舒文思来想去,还是不甘心,又主张罚款二百块。总经理着实以为不妥,不敢应承,任由姓江的自己去鼓捣,自己担当。
工人们正在看通告,见月凯跨门进来了,就拉他过去,把上项事说与他听了。月凯大为光火,气势汹汹地冲进办公室,却找不到江厂长。何主任告诉他——“江厂长回家去了。”月凯震怒道:“回去了!——这个月工资打算怎么结给我?我还没请教你,既然把我辞退了,再罚款二百块怎么说?”主任言词闪躲,支支吾吾道:“这个,我不知道。”月凯嗤笑道:“你不是主任嘛!你会不知道!既然你不知道,那么我去找总经理说明白了!”何主任赶紧拉住,拧锁眉头道:“哎呀,你怎么这么不晓事啊!这是厂长要罚你的!”月凯怒道:“他说罚就罚,他算什么东西!辞退加罚款,什么意思——双重处罚!”“这个……”何主任嗯嗯啊啊,张口结舌道:“这个,你先去外面等一等,我会给你一个满意的答覆的。”月凯一时也没有更好办法,便依言退出去了。
“我回来了!”莫离殇气势高昂,仿佛英雄凯旋归来。欧阳崇问他关于成绩的事,他得洋洋,转着脑袋耍起无赖,说:“哎,你猜!”欧阳崇和远恒可没那么好的雅兴,二话不说,抱起拳头,“敬酒不吃吃罚酒!”离殇凛然道:“打死我也不说!”二人满不在乎,道:“有什么了不起的,等过些日子,通知书下来了,不照样看得到。”“哎呀,”离殇大为扫兴,央告道:“这不没意思了嘛,猜猜嘛!”欧阳崇道:“你耍猴啊!”离殇只好一咬牙,忍痛道:“好吧!猜中的赏钱……一千块!如何哦!”欧阳崇“腾”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六百分以上!”离殇惊愕道:“会不会太快了些,起码有个转承吧!”
“有啊,你没有看见我嘴角抽搐了一下吗?”
“什么时候?我怎么没看到?”
“当你说‘钱’那个字的时候!”
“……”
远恒踌躇满志道:“我猜我的在六百五十分以上!”离殇想不到他从何而来这等自信,“啊”了一声,咋舌不语。半晌,摩拳擦掌,吞吞吐吐道:“呃~会不会太高了点?”远恒斩截道:“怎么可能,你耍我吧!我上网对过答案了,估算过了,绝对不少于650分!如果少了,我把脑袋切下来给你!”离殇只好呵呵干笑,试探道:“如果真错了呢?”远恒朗声道:“你先告诉我,你考多少?”离殇如实说了,远恒胸有成竹说道:“我跟你打赌,绝对在650分以上!”欧阳崇笑得肚子都掣痛了,忙道:“先别说这些了,我的猜中了没有?还等着兑钱呢!哎——多少钱?”
“一毛!”
“王八蛋!不是说了1000块吗?”
“可你没猜对!”
欧阳崇作势要打,“大概范围总算对了吧!打个折嘛!”远恒也凑上去,嚷着要钱。离殇大叫:“不玩了,告诉你吧,欧阳崇是637”远恒心里一沉,凝神倾听,“远恒的嘛,547——不过这不准的!要以通知单上的为准。譬如,去年有某个师兄,少算了200多分呢!”远恒只觉腿软气虚,神志有些恍惚,整个人都快要瘫倒了。及至听了离殇后面安慰的话,便极口附合,说:“对……对!肯定是这样的,去年的期末考,他们就给我少算了50多分呢!电脑也会出错嘛!”如此自譬*,又加上好友的鼓舞激励,气色渐渐转好,幻想中,铁定又要加上二、三百分呢!隐隐地已经听到女生崇拜的尖叫和欢呼,开始有些飘飘然了。接着,离殇又把其他熟人的成绩通报了。得知黄月凯是男生第一名,水柔是女生第一名,远恒不由想起“门当户对”的俗语,心头一阵纠痛,仿佛绞汁的青梅似的。对月凯又是妒忌又是羡慕,又有些鄙视——“书呆子!”
欧阳崇愣在那里,眯着一只眼,偷偷觑着想像中父亲铁青的脸,连打寒颤,脑海里一遍遍的响着:完了,完了……
好容易挨了一个钟头,月凯再度走进办公室。见何主任正带着眼镜,低头看报纸。“我急得快上房,他竟然气定神闲在这儿看新闻!”月凯气不打一处来,“咚”的一拳砸在桌子上,厉声诘问道:“你的答覆呢?嗯——!满意的答覆呢?”何主任先是惊愕失措,慌忙把掉到下巴的眼镜扶到眼睛上。考虑一会,才说:“哦!——哦!这个,经理还没回来,等经理回来,再说,好不好?”月凯冷笑道:“原来你什么都做不了啊!”何主任双手一摊,“我又不是老板,你叫我怎么做!对不对?等老板回来再谈,好不好?”月凯也不答理,转身就回宿舍去了。
一直耽延到晚饭过后,才听见老板那辆破旧桑塔纳的发动机老迈无力的“突突”声,等车子“嘎、嘎”停住了,小许等陪了月凯出来。好半天,老板才从车厢里蠕了出来,满脸醉色,何主任和仓管老柯早就一个健步上前,左右挽住老板两只胳膊。总经理叶壶,依然挣扎着左摇右扭,嘴里含糊嚷嚷:“我没醉!”老何和老柯迎逢道:“没醉,没醉!果然是海量啊!”月凯等人见他们唯唯喏喏,露骨巴结的丑态,肚子里好笑,暗暗批判——“人渣”、“废物”!月凯想这事又要拖到明天了。
隔天厂长还是不见踪影,便由何主任代理工作。无奈,那台残旧的一震就掉铁渣的机器又坏了,秉承江厂长的敲榨宗旨,是万万不能都让工人们休息的。因此打点众人去帮女工挑料。大家一听,哗然骚动起来,众人七嘴八舌——“什么!当我们是杂工啊!”,“那么今天的工资怎么算啊?还计不计件哪?”何主任弹压不住,转而软弱的乞求合作。大家偏不赏脸,这个不成,那个不就。主任奔走相劝,拖了这个又跑了那个,从七点一直调排到十点,所有人动的只有嘴皮子。万般无法,每人签一张条子——“休假”!
快午饭时候,从老板办公室传来“咚咚”一串砸桌子的声音。几个好事的工人,蹩到门口,伸长脖子往里觑着,原来是月凯和老板吵了起来。只见老板用手指“得得”鸡啄米似的点着桌子,面红耳赤,凶道:“你不服从生产管理把他打了,是不是该处罚!”月凯神色自若,说:“我想你弄错了。首先,还没上班;其次,他讲的话与生产一点无关。所以没有所谓的‘不服生产管理’。再说‘处罚’吧!既然已经将我辞退了,又为什么要扣工钱二百块!在公司规章制度上,我没有看到这一条!”叶老板一时词穷,只好“吧吧”地猛吸香烟,紧蹙着眉头,沉思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昨天有没有上班?”月凯如实答道:“没有。”老板一听,立马又挺真腰杆,粗声道:“那么,你就是自动离职咯!——一分钱也没有!”月凯嘴角露出一丝冷笑,不慌不忙道:“可是我昨天请假了,怎么自动离职呢!所以再次证明你前边说的‘不服从生产管理’也一并无效了,总经理先生!”老板见辩他不过,便要耍横,咆哮道:“狗屁!说的全是狗屁!我说你错,你就是错!”月凯*然道:“你还真无法无天了!”“是!”老板直着脖子,圆睁双眼,道:“我就无法无天了!在这个厂里,我最大!一切我说了算!”月凯周身血液汩汩的往上涌,面色涨得通红,拳头握得咯咯响,老板挑衅道:“你有种去告我啊!”月凯咬牙切齿,道:“好啊!”一转身,从小许口袋里抽出了手机,说“借一下。”然后,便开始拨号码。老板见他动真格了,心里着慌了,赶紧命令道:“把老何给我叫过来,马上把这个疯子给我赶出去!”人群里有人应声去了。顷刻间,老何风风火火赶过来,一把抓住月凯的手机,媚笑道:“喂,工商局吗?没……没,我们正协商解决呢。啊……啊!一定,一定……不敢,不敢!”然后挂掉电话,对着月凯嬉皮笑脸道:“这件事呢,还有商量的余地嘛!最近,老板生意比较烦,火气比较大。咱明理人,应该理解嘛!年轻人,有知识有文化,对不对?应该理解啊!火气别这么大,商量,商量,是不是?”一通生拉硬扯,让月凯坐下,温言款语安抚月凯的情绪。月凯的斗志也慢慢松懈了下来。最后折中处理:月凯拿走应有的工资。厂长当面道歉!临走,主任还殷殷挽留,并亲切询问:“是否受伤?”月凯面上过意不去,勉强应对一下,但执意不干了。
回到家的时候,奶奶出去了。只剩下爷爷一个坐在堂屋里,双手搭在拐棍上,拉长了脸,一言不发。待月凯拎着行李从他面前掠过时,他咂着瘪嘴,硬硬骂了句:“没出息!”月凯并不理会,走进自已屋里去了。一会儿,拿了二百元钱出来,递给爷爷。爷爷斜眼瞅了瞅,依旧臭着张脸,纹丝不动。月凯抓过爷爷的手,硬将钞票塞了进去,说:“你别不要,也别嫌少,我现在还是学生自然不能给你许多。这些就当零花钱吧!还有,明天我会再去找工作的。”说完,转身回房。爷爷捏着钞票,瘪嘴咕咕喃喃,不知说些什么,但眼角却发潮了。
岁月如梭,一晃,已经到阴历八月中旬了。开学的日子日益迫近。欧阳崇知道自己已是确凿不能*一中高中部读书了。失落惆怅之余,胡思乱想着。分明有一群男生围着良秀说说笑笑,而良秀的笑脸在其中盛开如莲——心里不禁酸溜溜的难受,又添了许多的忌妒、悲伤。一整夜辗转反侧,双眸炯炯,不知过了多久,一缕清风从窗户流了进来,欧阳崇捺不住胸中的烦躁郁闷,便起身到阳台去。极目远眺,一簇簇安详的村落,一条条交叉如织的公路,在这辽阔苍远的大地美妙的铺展着。顿时,胸中的那点堵得难受的烦扰倾泄在这无尽的空间里,瞬间消散尽净,身心一下子利落舒坦了。在视野的尽头,横亘一带淡淡浅浅的山脉,是晨曦的拂照下,愈渐浓显、明晰。欧阳崇循了山脊望过去,在一个缺口处,隐隐的看见楼房的影子。于是展开想像——那边一定有座神奇的都市,里面一样的有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纵横交错的立交桥,来往如梭的车辆,熙熙攘攘的人群,人群中有许多烂漫可爱的少女,她们三五成群的聚在一起。每个人都穿着素朴典雅的校服,背着整洁的书包,一路上天真的嬉笑打闹,活泼而有分寸,淑雅而不呆板。也或许在深山中还错落着许多平静的村庄。精致的阁楼,清新的泥路,繁郁纤绵的青草,五彩斑斓的花朵,潺的小溪——“岸边两两三三,浣纱游女,避行客,含羞笑相语”,闭上眼睛,去描摹她们率直羞涩的姿态,恍恍荡荡,心驰神往!
“嘿!真巧!”
良秀趴在柜台上出神,骤然听了这一声,下巴从手心滑脱,磕到了台面上。“哎哟!”的哼出了声。接着就听到一阵银铃般的笑声,良秀托着下巴,定睛一看,惊喜道:“表——姐!什么时候来的?”眼前这个穿黑白格纹短裙,着长筒皮靴的女孩子就是良秀的表姐,名字叫端木玉侯。
端木玉侯身材修长,一张精致的瓜子脸,粉腮桃面。烫染过、微微蜷卷的头发披在肩上,发稍直延到腰间。最引人注目的,要数那双水晶般莹润剔透的眼睛,波光流转,顾盼生情,快乐时,似一潭潋潋的春水;静谧处,如一泓幽幽的秋水。她父亲是本市声誉极煊赫的酒店大亨,端木上酒。端木上酒在澳大利亚也有不斐的产业。她是家里的独生女,也许是见过的世面广了,接触的人也多,穿着打扮,言行举止,依了她的年纪似乎太过成熟了些。但是却不同于一般都市女郎的敷脂抹粉、披绫挂缎的农艳俗劣。为人持重而不拘板,处事圆滑却不世故。尤其对于朋友,自来坦诚相待,所骈端华贵却不显骄矜倨傲。
端木玉侯笑道:“原来你在这!哎!姚阿姨在吗?”良秀说她出去了。玉侯拉她手快乐道:“告诉你个好消息——下个月开始,我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哈哈……”
“真的?!”良秀一把揽住婉晴的脖子,“又多了个伴了!”
“嗯!”玉侯笑道:“是不是很值得庆祝啊!那么这些衣服给我打个折吧!”良秀点着她的鼻子笑道:“呵!你一回国,浪费粮食、损耗氧气,算什么喜事?凭什么庆祝啊!再说了,这衣服又不是我的,怎么打折。”端木玉侯揪她的头发,打趣道:“表姐妹一场,难道还不能分摊——打个五折。”良秀道:“你去抢好了,再要说打折,我代姚女士把你给打折(蛇)了。”
大家闹了一回,玉侯就被一群女友簇拥着走了。婉晴问道:“你表姐啊?”良秀道:“是啊,有意见!”婉晴笑道:“没有意见,有建议!怎么以前都没见过她?”良秀道:“她一直都在澳大利亚啊,我舅舅回来做生意,她也跟过来咯!你怎么这么多话,你爱*啦?”婉晴鼓气道:“开玩笑!我只是奇怪你表姐长那么漂亮,你怎么这副尊容。所以想跟你探讨下关于‘基因变异’问题……呀!又咬人!我去找钳子!”……
晚上,大家一边吃饭,一边看新闻。电视里正直播各省状元的采访节目。其中一个考了满分的某省状元被婉晴看到了,咋咋呼呼大叫:“好帅!连附加分都全得了耶!”这时记者问“好帅的状元”,“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好帅”的状元目光竖毅冷淡,道:“我希望未来的每次考试都能够全国统一命题。”“为什么?”“因为我不仅仅想做割据一方的诸侯而已!”
良秀撇嘴道:“好目中无人!太嚣张了吧!”婉晴目不转睛盯着看,啧啧赞叹:“太有个性,太酷了!人如其名——商轩良!怪不得新欣老师常常提他!”
“*不如的畜牲!”离殇等人一边看,一边骂,桌子敲得震天响,“吓”得桶面里的汤汁直往桌面逃逸。欧阳崇哭笑不得的看着离殇,说:“难道‘畜牲’比不上‘*’吗?”离殇一头雾水,“嗯?什么?”
离殇道:“考这么高,早晚会让雷劈的!”又转过脸去,对欧阳崇文邹邹道:“‘花到三春颜色消,月过十五光明少’,‘纵豆蔻年华,流金岁月,到底一场空’,所以得过且过就行了,何必这样蝇营狗苟,沽名钓誉呢?”“哎呀!”欧阳崇像被热水烫着,对离殇改容相敬,“大哥,这话说的太漂亮了!谁教你的?还能引用‘元曲’了,你很不简单呐!”离殇拥了面巾在脸上,一个劲地捶桌子,一边哭求,“该死的,别用吃泡面的筷子捅我的鼻子了好不好……”
离别在即,千万般的不舍,于是“文娱活动”一波接一波,反正白天有的是时间在办公室睡觉,晚上通宵达旦,理所当然。
洗完澡后,离殇窜到阳台,府身朝楼下呼喊——“阳勇!打麻将了!”声如擂鼓,四方宿舍的窗户全打开了,人们惊慌失措地往外张望。阳勇从楼下探出脑袋,食指贴在*上,使劲地“嘘嘘……”。“嘘个头啊!要小便,上我宿舍来,一次打五折——十块钱。快点,四缺二呢!”
三天后,就是高中开学的日子了。欧阳崇三人这才去辞职,南昌的两个大学生一周前就已经走了。其实,早几天,离殇就想走了,欧阳崇一再坚持多留几天,才俄延到现在。
“哎!真是无聊啊!明天就要早起了。”欧阳崇坐在行李上怏怏无力的发牢骚。远恒因为通知单上的成绩,神经“很受打击”,还躺在床上。这会儿伸了伸懒腰,颓废道:“你还好,我却进了那个破学校。早知道,从前就努力点了!”离殇瞧了他一眼,嘴巴动了动,本想调侃他几句,转念想想挺无味的,便咽住了,只一味的盯着天花板傻笑。欧阳崇又一阵唉声叹气,“我是铁定进第三中学了,我倒没什么,只是老头子——那是不好对付的!”说这话时,脑海里萦绕的却是良秀的音容笑貌,眼见又要堕入思念的深渊了,赶紧命令自己回神,心上还是感到刀锋掠过的疼痛。为了阻止念想一个劲地往她的身上围拢,欧阳崇便没话找话说,问他们:“哎,你们有什么打算没有?”远恒张大眼说梦话,“我希望买体育彩票中头奖,捞个几百万,一辈子不愁吃不愁穿,真爽!”离殇还在傻笑,欧阳崇一脚踹到床腿上,“智障的混蛋,快说啊!”离殇一惊,忙问:“什么?”欧阳崇翻着白眼,——“理想!”“哦!理想!”离殇依旧望着天花板,挠着下巴煞有介事的思考了一会儿,庄严道:“我的理想,就是希望我爸爸赚很多钱,然后全都给我!哈哈……”欧阳崇和远恒异口同声道:“没出息!”离殇不服气,便反问:“那么你的呢?”欧阳崇得意道:“我希望将来发明一项专利,卖许多许多的钱!呵呵……”
离家已经两个多月了,提到回家,欧阳崇虽不至于欣喜若狂,但还是有些温淡的急切和欣悦。只是揣测到父亲阴沉沉的脸,难免有点惧怕,行动磨磨蹭蹭的。在离殇两人的催促下,搞了半天,才算拾掇清向,由离殇二人架着到厂外坐车。进了市区,三人又找了家小餐馆,胡吃海喝一顿,以为纪念。欧阳崇先还担忧,经不起离殇的怂恿,心里一横,“大不了就是死嘛!有什么好怕的。”不觉胆气颇壮,但还是慑于父亲的,酒就免喝了,虽然只是果酒,但毕竟有酒气的。
“我没说养家,我只是想出去历练历练……”
“你给我滚出去!”风语“唿”地站起来,厉声斥喝道。
“快给你爹跪下,求他原谅。”何老头站在阴暗的角落里,脸上一抹诡异的微笑,兴灾乐祸地“劝”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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