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有你的日子(2/2)
高中一年级的深秋,似乎特别的寒冷,也许,只因为我的想念与孤独。
与我不同的是,歩美一直充满活力和热情。她经常以各种理由去十班看看,借课本、还课本、问老师问题……虽然和你说不上话,却仍然一脸幸福与满足。当然,作为公认的级花,她去十班总是受到欢迎的;事实上,不管她走到哪里,都是受到男生欢迎和女生羡慕的;而作为她好友的我,也经常会被用来衬托她的美丽,这让我的自尊接受不了,可是,面对善良的她,我实在无法拒绝这份珍贵的友情。
时间久了,她成了十班的常客,出入十班自然得如自己班一样;而我,第一次去十班,却鼓了好大勇气。
“米林同学,请你出来一下。”那是一个嘈杂的课间,我站在十班开着的后门口,试图叫醒熟睡的你而不让其他人发现。
终于,醒了;还好,没有发脾气;幸运,没有人看到。你站在走廊里,我的对面,一脸刚刚睡醒的懵懂。
“干吗……大白痴。”不知为什么,听到久违的“白痴”二字,我居然觉得很欣慰,秋叶呀秋叶,你真的是没救了。
“怪物,这个,给你。”我递出了一个白色的盒子。想来,这还是上高中三个月以来,我和你第一次说话呢。
“……”你拿着它,一脸疑惑。
“你别误会啊,”我突然觉得不太对劲,慌忙解释起来,“我可不是那些缠着你告白的女孩子。我只是看到它,觉得你会想要它的,就买了来。只是一件普通的礼物……不,不是,就算我为国中那些便当付的费用……反正,你收下就是啦。”
说完这句话,我就跑开了。真奇怪,一共一百米左右的走廊,怎么今天会觉得这么长,总也跑不完?
你会喜欢它吗?坐回自己的座位,*未定,心像野兔般怦怦乱跳,我却在想象你打开它的表情。
那是一个玻璃相框,长方形的、四角浮雕着翅膀图案的玻璃相框,和被你父亲摔碎的那个一模一样。当我第一眼看到它在商店橱窗里的荧光灯下闪着眩目的七彩光芒时,就已经决定要把它买下来了。当然,因为这款相框是十年前的典藏珍品,现在市面上早已绝版,所以价格自然不菲——花费了我这两个月在一家便利店做兼职的大部分收入,外加省下的午餐费用。每晚三小时的工作,再加上一日只吃两餐,我也瘦了一大圈,显得个子更小了,就连最小号的制服裙子,都长过了我的膝盖。
不过,这一切都没有关系,我知道那相框对你的特殊意义,只要你喜欢,我就很开心了。
第二天的傍晚,我正走在学校的林荫道上,忽然听到你在背后叫我:“喂,秋叶。”
居然没叫我白痴?真难得!我有些忐忑地回过头去,却装作昨天没事发生的样子,淡淡地问:“什么事?”
你走过来,看着我,眼里不再有以往的漠然或冷嘲热讽,很认真、很认真地说:“谢谢。”
哇!米林脇川说“谢谢”可真是破天荒头一遭!我觉得心跳开始过速,呼吸也变得不均匀了,但依然竭力保持着镇定:“不用,你喜欢就好。”
“喂,你……你哪天生的?”天!今天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米林他……居然在问我的生日?!
“2月28日。”我胆子放大了一点,居然开起了玩笑,“怎么,你想送我什么礼物吗?我可以自己去十班拿的。”
“白痴,那是寒假。”你又恢复了本来面目,留下一肚子气的我,独自走了。
随着美丽的枫叶从黄变红,从红变枯,从枯到落,冬天也一步步临近了。
那一年似乎注定是我受伤的一年,年中考试失利的伤痛还未完全平复,冬天里发生的一件事几乎又让我崩溃。
如果,不是因为你在我身边的话。
——我不在乎,那些我不在乎的人对我的看法;
我不在乎,那些不在乎我的人;
所以,无论什么时候,
只要我知道,你是知道我的,
那么,便就已经足够。
那是一件想来仍如梦魇般的事,如果不是你,我想,那阴影大概会纠缠我整个高中三年。
事情发生在一个寒冷的冬日早晨,树木光秃秃的枝丫在刺骨的北风中颤抖。我像往常一样走进学校,校门口的公告栏前却围满了人,大家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一片嘈杂。
可能是有什么重要通知吧,我想着,凑上前去,却赫然发现公告栏中贴着的白纸上,清清楚楚写着一行黑色的大字:
高一年级一班秋叶绫香是伪画家秋叶惠子的女儿!
其中,我的名字和“伪画家”三个字还被用红色勾勒、加粗,十分醒目。
一瞬间,我顿感天晕地眩。“伪画家”是当年妈妈被扣上“诬告”的帽子以后,各大媒体提到她时用的称呼。十多年前给妈妈造成巨大精神伤害的蔑称竟然在十年以后死灰复燃,而这一次伤害的矛头,直指向我。
“Hi,秋叶惠子的女儿,早上好啊!”
我就知道是她,除了她不可能有别人了。我回过头去,果然,面对的是都仓朝美那张艳丽却恶毒的脸。
“是你干的,对不对?”我咬着牙问。霎时,周围人的眼光像烧红的烙铁一样烫痛了我的神经。在这人群的中心,我却感觉自己是如此渺小和无助。
“哼,我说的是事实。当年秋叶惠子的抄袭案可是名噪一时哦。一个乳臭未干的女学生居然诬告油画大师,简直自不量力!”都仓涂得浓艳的红唇说着近乎诅咒的恶言。
“你胡说!我妈妈是被冤枉的!她根本没有抄袭!是那个人,那个所谓的大师盗用了她的画!”
周围的人群一片哗然,不屑的哄笑阵阵传来。我的脸颊像被火烧一样,愤怒和委屈的熔岩在我体内翻滚着、沸腾着。
这时,晴子突然从人群中挤到我身边,伏在我耳边小小声地说:“绫香,别承认啊,别承认她是你妈妈,只说碰巧同姓而已。”
“为什么?!”我狠狠瞪了晴子一眼,虽然知道她是为我好,但那股体内的烈焰仍然忍不住爆发了,“为什么我不承认她?!她是我妈妈!是我在这世上最爱的人!她是个伟大的画家,从没有抄袭过任何人的画!她靠卖自己的画承担起整个家的生活,自食其力。”我转向都仓,“比起那些依靠老公的钱、整天只知道打牌逛街乱嚼舌根的贵妇人,我妈妈不知道要强多少倍!”
喊完了这些话,我强忍着眼眶里的泪水,分开人群向主楼走去,路过都仓的时候,我狠狠地撞了她一下。
“有性格!”我听到身后有人说。
说话的人有点面熟,是……是……是那个开学报道那天站在红头发家伙旁边的面目俊秀的男生嘛。
有性格?也许吧。我觉得自己是一个极其坚忍的人,为了自己的最终目标,能够容忍像都仓这样人的一切挑衅甚至欺侮,受多少委屈也在所不惜;但是,只要她涉及到自己在乎的人、自己爱的人,我就再也不能保持沉默,坐视不理。
比如这一次,她涉及到妈妈;还有小学那次,她针对你。
那个早上以后,我发现自己的处境变得很艰难。我成了众人议论的话题、关注的焦点。走在走廊上,周围的人会向我投以或好奇、或厌恶的目光;更有许多三八的女生对我指指点点,好像我脸上写了字一样;甚至,来一班上课的老师都故意叫我回答问题,想看看秋叶惠子的女儿究竟是谁。大多数人是不相信妈*清白的,于是,为妈妈辩白的我在他们眼中自然也是虚伪而丑恶的;所以,除了歩美、晴子、安寿姐,所有的女生都当我如瘟疫般避之不及,同班的同学更是没有一个和我说话,我就这样被孤立而隔离在人群之外了。
那事发生后的第三天,我已慢慢习惯了这样尴尬而痛苦的生活,学会了视而不见和充耳不闻,所以,当我走在走廊上,听到身后有一群女生在小声议论时,已经见怪不怪了。
“喂,前面那个,小个子的,就是秋叶绫香。”
“伪画家的女儿吗?”
“就是她啊?身材不怎么样嘛!”
“最主要是人品差啊,还帮她妈妈抵赖呢!”
“有什么样的父母就有什么样的儿女嘛。”
……
我麻木地走着,心滴着血,眼眶却始终干涸。忽然间,耳边响起一阵节奏鲜明的摇滚音乐,我吃了一惊,不由停下了脚步。
怔忡之间,一副耳机像戴项链般从后绕到前面,塞进了我的耳朵里;顿时,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听不到了,我能听到的,只有那热力奔放、充满希望的音乐:
——十六岁,一个花朵般的年纪。
还不懂什么是爱,却已经在悄悄地爱着;
还不懂什么是美丽,却享受着最自然的美丽;
还不懂什么是幸福,却拥有最纯真的幸福;
一切,都如花朵般绽放。
只是,还不懂什么是珍惜,
所以,爱不曾把握;美丽没有意识;幸福往往,悄悄溜走;
一切,又如花朵般凋谢。
当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一部.26dd.Cnan;你已从我身边走过,在前面不远处,清癯的背影,默默地走开了。
立刻,身后一阵高分贝的尖叫,居然盖过了我耳机里的音乐。
“哇!那个,那个是原来富丘的米林脇川嘛!”
“是啊,是啊!他好帅哦!比传说里的还要帅呢!”
“他为什么把耳机给那个女生?那个……那个秋叶绫香?!”
“天!他一定是认错人了!那个女生?怎么可能?!”
……
听着她们夸张的叫声,我轻轻地笑了。手里握着的,是你的.26dd.Cnan,有它就够了,我再也听不见别的声音,我的心,再也不会被无谓的流言困扰了。
那天晚上,我躺在床上,反复听着那张唱片,全是英文歌,我听不太懂;只是,想到这是你的音乐(虽然我也怀疑你是否能听懂),我就总渴望着多听一遍,再多听一遍……
第二天还你.26dd.Cnan的时候,我认真地看着你的眼睛,发自内心地说了一句:“谢谢!”
你没有反应,只是反复检查着机器,半晌才吐出一句:“呼,还好,没有坏掉。”
“什么?!”我刚才的感激之情一扫而光,你这个令人痛恨的大怪物!
“不过,电池用完了。”你又说,然后居然就这么转身走掉了。
“……”我一肚子气,恨不得咬牙跳脚。可是,在这气愤背后,为什么,为什么还有一丝甜蜜的喜悦呢?
圣诞节、新年、期末考试……一系列的活动冲淡了那些本就没有根基的谣言。你带给我的力量,让我有勇气闯过了这艰难的一关。最终,我以年级第一的成绩证明了自己,也封住了那些三八的攸攸之口。
随着新年里的第一场降雪,寒假来临了。六周的假期,因为连每天唯一见到你的几秒钟都被剥夺,所以显得分外漫长……
寒假的最后一天,我迎来了自己的十六岁生日。
那天早晨一睁眼,不知道为什么,就特别特别想见你。可能是生日的缘故吧,我在心里放纵着对你的想念——权当是自己送给自己一个生日礼物吧,我这样对自己说。
于是,我早早就出了门,坐上车,来到那幢白色房子门前,远远地站着。
我在等什么呢?自己也不知道。
就那样,远远地站着,呆呆地望着,那幢房子,二楼的那扇窗。
默默地想着,窗子里的人。
忽然,有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小姐,你好啊。”
我回过头,眼前站着五个高大的男生——是红头发的那个家伙和他的死党!
“我认得你的,你是那位有性格的女孩,秋叶小姐对不对?”是那个面容俊秀聪灵的男生。
“是的,你们是……”
“这是失恋50次后精神颓废的细山若岛。”他指着那个红头发说。
“鬼束,你想死吗?应该是天才,天才细山若岛才对。”
可是,红头发说完这句话,立刻又跌入了无尽颓废和伤感的状态里。
“堂山鬼束。”拍我肩膀的俊秀男生有风度地伸出右手。
“成熟男人野间忠一郎。”留着两撇小胡子的男生伸出手。
“多情公子大楠雄二。”染着黄色头发,穿一袭破旧牛仔衫的男生拿出一直揣在口袋里的右手。
“稳重忍者,高宫望。”最后伸出手的,是一个矮矮胖胖、名副其实又“稳”又“重”的男生。
我微笑着,握了他们每个人的手,然后转向堂山:“怎么,你没有什么尊称吗?”
“我?”他笑笑,“我的绰号太长了: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日本史上最有魅力的青年……”忽然,他收敛了笑容,问我:“你呢,秋叶小姐?”
“我的很简单啊,书呆子、大木头……诸如此类。”
“哈哈哈……”除了一脸失落的细山,我们五个人都笑了。
“我们今天是出来陪他散心的,你有时间吗?我们打算去游乐场。”堂山诚意地邀请我。
为什么不呢?我看了一眼二楼紧闭的窗,窗帘密密地合着。
窗子里的人,大概还在睡着吧?我想。心里,忽然没来由地痛了一下。
“好啊,我今天一天都有空呢!”我仰着脸,应该是……高兴的表情吧?
那一天,我的十六岁生日,就在四个活宝加一个闷瓜的陪伴下度过了。很开心,很单纯的快乐。
只是,当晚上一个人回到家,就好像马戏散场一样,落寞与失意相继而来。
——我还是,好想你。
——那一天,你骑着单车,“唰”地停在了我的面前,我却低了头,垂下眼睛,脚步匆匆地走了。
在以后的许多年里,我常常想:
如果当初,我抬起头,凝视你的眼睛,或者,给你一个鼓励的微笑,是不是,今天的一切,就都会不一样?
是不是,我们的故事,也就有了结局?
就像十六岁生日的那个晚上一样,凌晨回到家的我,也感到无限的落寞与寂寥。想起刚才送别中村时他无奈又伤心的眼神,我心里就多了一份难过与歉疚。
“绫香,请诚实面对你的感情,然后,给我一个最终的答复。无论结果是什么,我都会等。”——这是中村最后说的话。
我闭上眼,只觉得好累。连续工作十二个小时的辛苦;中村给出的感情抉择;回忆与现实的纠缠……真的好累,好累啊……
电话答录机里,没有新的留言。我对自己笑笑,还期待什么呢?期待十六岁生日的晚上重演一遍吗?
“您好,您目前有四通未接听的留言……”我按下“play”键,一边踢掉鞋子,倒在沙发上。
“绫香,是我哦,你听的出来我的声音吧?我祝你生日快乐!快乐!快乐快乐快乐!”
谢谢,安寿姐,送这么多快乐给我,我一定会好好珍惜的。
“绫香吗?我是晴子。我知道今天是你生日,真心地祝福你生日快乐。还有……那天的事……我不是故意那么说的……你别生气,好吗?”
唉,晴子,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已经是上学期的事了,何况你又是为了我好,我从来都没有生过你的气,你又何必一直放在心上?
“伯父伯母您们好,绫香你好,我是歩美,今天是你十六岁的生日,真遗憾不能陪你一起过。不过,我已经准备好礼物了哦,开学就可以给你了。现在,先说一句‘HappyBirthday’吧!”
歩美,一听就知道是你了。和长辈打招呼、准备礼物、英文祝福……你总是这般谦和有礼、细心周到,即使是一个祝福电话都做得极致完美,我在感动的同时,深深地佩服你。
“……”
好长的一阵空白。正当我起身要关掉答录机时,突然——
“……白痴……”
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今天是2月28号……”
我已经冲到电话机旁,看着上面一闪一闪的红灯,我居然紧张得开始出汗。
“……学校放寒假……”
有没有搞错?!你打电话来,就为了说这个?!我哭笑不得。
“……成熟点吧,白痴……”
什么?!喂,你这家伙……
“您好,您目前暂时没有未接听的留言……”那个人工女声再次响起了……
——我真要疯了!
如果,我在家,接听了你的电话,你会说什么呢?在以后的日子里,我常常会这么想。
你是不大可能说出“生日快乐”的,我想。
不过,至少,你还记得我的生日。
——是为了报答那个玻璃相框所表示的感谢吗?
或是,你真的把我当成你世界里的朋友了呢?
没有人知道。
但是我仍然,很小心很小心地把那卷录有你“祝福”声音的录音带,好好保存了起来。
三月一日,学校开学了。我的新兼职生涯也开始了。
上次为买相框,我在一家便利店兼职做了两个月的店员,终于筹到了足够的钱。同时,我发现自己也喜欢上了这边打工边读书的充实生活。毕竟,我的家庭生活仍十分拮据,我希望可以依靠自己的力量帮上父母一把。
新年以后,我发现了新的一家24小时便利店。店的面积不大,不足七十平米;地理位置却正好在学校和家之间,还有直达的公车。这样,即使工作到很晚,也不用害怕一个人回家了;而且这里的工资待遇也不错;店长听说我是高中学生又特别照顾。所以,新学期以后,我每天就到这家“7—11”店上班了。
“7—11”的店长是一位四十岁左右的中年女士,大家都叫她诧间店长。听说自从与丈夫离婚后,她就恢复了这个本姓。诧间店长人很和气,也很勤奋,只是不太爱说话,尤其不爱谈及她家里的事。因此,关于她的消息,也都是从我的同事们那里道听途说的。据说她有一个在上高中三年级的儿子,与前夫同住;虽然也住在神奈川,却在县的另一端,而且因为身兼重要职务,周末往往也不能休息;所以这对母子见上一面是件不容易的事,往往是她在周末坐上几个小时的电车去看儿子一眼。这也成了她最大的一块心病,因此,即使她的儿子十分出类拔萃,她也不愿向别人过多提起,也因此,一见到同是高中学生的我,她就倍感亲切,对我特别友好热情。
就是她,诧间店长,后来,成为了我的诧间妈妈。
——暗恋,说到底,终究是一个人的事,
一个人的喜悦与痛苦,一个人的希望与无助;
暗恋,往往是一种无奈,
没有告白的勇气,却没有放弃的能力;
暗恋,经常是矛盾与挣扎,
既要维护自尊的完整,又无法漠视感情的心声……
暗恋,我知道的,
因为,我也曾暗恋过,
那一个,毫不知情的你……
凌晨四点钟,窗外仍然一片漆黑。
“今天是周末啊,”我望着日历自言自语道,“该去拜访诧间妈妈了呢。”
是的,自从发生那件不幸以后,十一年来,我几乎每个周六都去诧间妈妈家看望她,风雨无阻。
还是别睡了吧,不要让她等我太久。我这么想着。毕竟,现在我是她生活里有限的寄托与希望了。
……
早上八点钟,我搭上了去往诧间妈妈家的电车。
四月份的神奈川是美丽的。我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所有的树木都披上了绿衣,一树树的樱花在春风中竞相绽放,平静的海面颜色如琉璃般透明清澈。空气中混杂着花的芳香和海水新鲜的咸。这样的天气,连鸟儿都忍不住为它歌唱呢。
四月份,神奈川,不知道川原的校园里,那两棵白玉兰是否已经开花?那些圣洁的、白玉般的花朵啊……
“绫香,快来看,玉兰开花了呢!”
顺着歩美的指尖望去,我第一次见到了川原校园里的玉兰花——那两棵并立在巍峨的主楼两旁的玉兰,青涩的花苞里开出了洁白如雪的花朵,宛如鸽子落了满树。好美的花啊!我不由暗暗感叹。
四月份再见到细山,他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热情、活力、自信、勇气……重新在他身体里燃烧了。
“秋叶小姐你好啊!”他一反上次的沉闷状态,主动地向我打招呼。
“是……细山同学。你叫我名字就好了。听晴子说,她发现了一个极有打篮球潜质的一年级生,我以为是谁,原来,原来就是你呵。”
“真的……晴子小姐……她……她有这么说我吗?”细山的眼睛眯成了月牙,“哈哈,那当然了,我是天才嘛!天才运动健将细山若岛,就是我啊!”
真是个可爱的家伙!我故意逗他:“细山同学,你知道吗?我和晴子国中就认识了,一直是很好的朋友呢。”
“真的吗?晴子……晴子她国中一定很可爱吧?晴子……晴子小姐……”
我看着细山想入非非的花痴表情,觉得他并不是人们传言中的不良分子,他其实,是个很单纯、很热情、很直率、也很可爱的男生。
四月份的川原,随着各个社团开始招募新生,学校里渐渐热闹起来。主楼大厅里添了一条长桌,上面摆放了各个社团的入部申请表。
“绫香,你要参加什么社团呢?”歩美问我,又建议道,“我肯定要去篮球部啦啦队的,你也一起来吧。”
“不,我早就想好去哪里了。”我看着她,坚定地说,“我要去校医务部,然后,去篮球队做队医。”
是的,我早就想好了。而且,我很清楚地知道,做这个选择,我一小半是为了当医生的梦想,一大半,和歩美一样,是为了——你。
十六岁生日以后,我发现自己想看见你的愿望变得越来越强烈了。想见你,想见你,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见到你。对这种念头苦苦压抑的努力,对模糊感情不敢承认的微妙心情,对每一次迎面走来的你的欲说还休……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暗恋吗?
让我陪伴在你身边吧,作一个小小的队医,在你受伤的时候,可以第一个站在你身边,也许,这对我,就足够了。
而你胜利的时候,自有歩美和她的啦啦队为你欢呼,分享你的快乐与喜悦,那时,你也就不再需要我了。
我无法控制自己的感情,至少可以控制自己的言谈举止。我不会,不会让你感觉到我对你的特别,不愿给你造成负担,也不想破坏你和歩美的和谐。
请原谅,我是如此自私,没有勇气爱你,却没有能力忘记你。
在我去大厅拿入部表格的时候,居然碰到了你。是来拿入“男子篮球部”的申请表格的吧,我想。
对视的瞬间,颇有些尴尬,我忙找些话来说:
“你是要申请入篮球部的吧?真巧啊,我也要申请去篮球部作队医呢。”
好傻的开场白!我脸上暗暗发烧。
你看着我,面无表情:“先医好自己的白痴吧。”
“什么?!”我气得抬高了声音,“你最好不要受伤!否则会被我修理得很惨!”
……
因为以前读过许多运动医学方面的书,再加之功课好可以随时停课随队出赛,我的入医申请很快被批准了;而在已经身为篮球部经理人的安寿姐的要求下,我又被顺利地分到了篮球部。
经过三天的简单培训,我正式成为了一名校医务部助理兼篮球队队医,任务很简单:中午在医务室值班;放学后篮球部练习时间在体育馆待命;给受伤的球员作紧急医疗处理并负责保证队员的体能补充需要。
只是,我没有想到的是,我的第一个医患,竟是你。
——我对你的信赖,并不是盲目的*,
而是因为我见证过你的付出,
那些辛苦练习的*夜夜,越过的艰难,
默默无声的努力,长期不懈的坚持……
在荣誉光环的背后,
我知道,
你曾经挥洒了多少汗水。
“搞什么嘛,明明是川原的学生,却在给木上加油。”安寿姐瞪着都仓,不满地说。
我看着这个从小到大的“宿敌”,现在的都仓已经十分漂亮了,和歩美的高贵典雅、晴子的清纯可爱不同,都仓身上有着一种与年龄不相符的妩媚妖娆的气质。她和歩美差不多高,身形却比歩美圆润丰满许多。平日里,她总是化很浓、很明艳的妆,穿细而尖的高跟皮鞋,带两只明晃晃的大耳环,故意把制服领口敞开很低,还喷着味道很强烈的香水。也正因此,在歩美被公认为全级的“天使级花”的同时,她也被并称为“魔鬼级花”,更因为两人同在三班,少不了被人用来相提并论。
我知道,都仓讨厌我,也从心底看不起我——我倒不在乎她的看法,因为我也同样从心底看不起她。她认定的竞敌是歩美,无论身材、外貌,还是家世、才艺,歩美都和她旗鼓相当;更重要的是,都仓从小就一直喜欢着的东根学长,心里却只容得下歩美。为了赢得东根学长的心,都仓不惜追到东京,在熊崎国中读了三年,却发现东根除了在体育馆打球就是在海边钓鱼,对她一点兴趣也没有,却频频出入富丘国中。考高中的时候,为了出一口气,也为了能有更多的机会监视东根和歩美的发展,她放弃了考木上的打算,报考县立川原高校——准确地说,是告诉她那个当教育司司长的老爸,自己想上县立川原高校……可是,今天,身为川原的一员,心中只有东根学长的她,却在为木上加油喝彩……
“四眼哥哥!”坐在旁边的细山一声断喝,打断了我的思绪。球场上,木暮学长正向着不远处的篮筐,投出了一个弧线极其漂亮的球。
“休想!”鱼住铺天盖地,一把拍下了这个极有可能得分的球。
幸运的是,球仍在场内,并且——落到了你的手中!
你向着篮筐,像往常一样,稳稳地瞄准,稳稳地,抛出川原的第二个射球。
然而,依然是对方的中锋鱼住,怒喝着,像一道墙壁一般,狠狠地*了这次投射。
你的眼睛里掠过一道肃杀的光。
第三次发动进攻的是根桥队长,向着同样的篮筐,同样有力地射球,——却同样被高大黝黑的鱼住纯盖了下来。
一时间,全场气氛变得热烈起来。大家纷纷被鱼住的三次*震慑,开始为木上叫好、加油。川原起初如宏的气势也被消磨瓦解了不少,情况大大地不妙起来。
“老爹,大事不妙啊,快点派我出场吧,他们几个已经不行了。”坐在一旁的细山急不可耐。若不是当初安西教练说他是秘密武器要留到关键时刻,恐怕他早就坐不住了。
……
场上的局面瞬息万变。安田学长本想传球给你,却不料东根不知从哪里突然杀了出来,一下子抢断了这一球。
“一年级的小子。”东根脸上,浮现着对你好奇和感兴趣的神情。
你微微皱了下眉。
接下来,抢到球的木上一方进攻。东根风驰电掣般地运球推进,你则以同样快的速度返场回防,然而,正当你以为他要射球而跳起拦截时,他却缩回手臂,巧妙地把球往旁边一掷,正好传送给了6号越野,当你落地的时候,越野的射球稳稳地进了篮筐。
全场一片轰动。都仓忘形地大叫东根的名字,东根学长抬头看到她,敷衍地笑了笑。
而你的脸色,也微微地变了——我知道,你是遇到对手了,你这个从不服输、求胜**强烈的人!
现在,在刚刚开场的5分钟里,木上就已经以15:0的优势领先了。
比赛继续。东根又快又狠地盗走了木暮学长手中的球,如同刚才一样组织进攻,并故技重施,用高水平的假动作骗过你后,把球传给了8号降籏,他们天衣无缝的配合,为木上又添了2分。
全场回荡着叫喊“东根”的声音,支援木上的声势浩大,都仓眉开眼笑,完全忘了自己是川原的学生。
……
木暮学长出手投了一个三分,可惜没有进,篮下,你、根桥、鱼住三人同时跃起争夺篮板,最终被鱼住以202公分身高的优势抢到手中,他大力一掷,传球给了5号池上,而后者,丝毫没有犹豫,直接把球给了东根。
又和刚才一样吗?我想着。
大概你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一次你没有跳起,而是向他可能传球的方向伸出手去,一心想截断他的传送。
没有想到,这一次,东根居然巧妙换手,从旁边摆脱掉你,自己冲到篮下,最后以一个震撼性的灌篮结束了他一连串超高校级水准的精彩表演。
记分板上显示19:0。
现在,全场的气氛已经一边倒向木上了。就连坐在后备席上的川原其他队员,也都开始相信,这场比赛最后的胜利会属于对手;啦啦队停止了呼喊,歩美更是眼含泪水、楚楚可怜的样子;晴子则一语不发,面色苍白;细山军团开始设赌,却没有人在川原身上押注……
我抬起头,只见都仓正用得意洋洋的眼神向我挑衅。她知道,我是希望你赢的。记得吗?从小学时候开始,我和她就为争你和东根谁更厉害而吵架。
川原,真的会输吗?你,真的会输吗?
不,不会的,一定不会的。我想起昨天晚上,自己对你说过的话:
“我……相信你。”
——我……我相信你。
你说过,你会努力的。
你要遵守承诺啊,因为我会……我会一直站在这里,紧紧地看着你,看着你……
当木上的8号降籏森茂向东根传出球去时,大家都以为,东根会再使出一个凌空灌篮,让川原吃尽苦头。那时候,每个人的心里,都或多或少有些绝望。
但是,有一个人,却像敏捷的猎豹一般,忽地从旁边插了进来,一把抢走了这个本该属于东根的传球。
那个人,就是你。
“来吧,我们上。”你对东根发起了挑战;你望着他的眼神,是如此凌厉而充满锐气。
你像一场风暴般席卷过去,像一道闪电一样穿过降籏和越野的防守,东根也不甘示弱,仿佛影子似的追着你,在你即将射球时,他伸出双手来拦截,讽刺的是,这一次,表演的人是你。
你巧妙地把球传给了一旁的根桥,而后者,则打进了一记力大无穷、声势威猛的灌篮。
——这是川原开场以来,第一个入球。
霎时间,场上场下的气氛开始扭转了。我听到,许多人开始小声议论起你来。
大概是受到影响吧,木上5号池上射球过急,没有投进。根桥成功抢到了篮板,转身传给安田,安田学长不负众望,为川原再下一球。
支持川原的气氛,更热烈了,而对面的都仓,开始噘起嘴巴来。
不过,木上也并未因此退缩,在根桥队长投射的时候,鱼住呼喝着“别小看我啊”跳起阻挡。球打在篮筐上,被弹了回来。
但是,谁也没有料到,鱼住身后,你会出现在那里,高高地跳起,飞人一般,勇猛地,把球灌入了篮筐。
场边,第一个尖叫的,是歩美。然后,你的亲卫队全体复活,集体发出高分贝的呼喊。
就这样,凭借队中的支柱根桥队长和你这位受人谈论的超级新人的两次灌篮,川原全队的士气都振奋了。你们一直穷追猛打,后来,更与强队木上展开了一场拉锯战。直至20分钟的上半场结束,双方比数是42:50,只差8分。其中,根桥取得17分,而你,在东根的钳制下,居然也拿到了14分。
中场休息的时候,我给每一位队员递上水和毛巾,看看他们体能消耗怎样。
歩美带着啦啦队到场上去跳舞了。我看着你,喝着运动饮料,满脸汗水不住地低落,披着毛巾的肩,微微颤抖……
你一定很累吧。我想。
然而,除了递上又一瓶水,说句“米林,加油”以外,我实在做不了什么。
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下半场,你能凭借斗志和毅力,挑战体能的极限。
很快,下半场,开始了。
开场不久,你便以纯熟流畅的姿态,投进了一个三分远射,当这一球以优美的弧线稳稳落入篮筐,把两队分差缩小到5分时,田冈教练终于坐不住了。
不知道在暂停的时候他说了什么,返场的木上再度变得气势汹汹了。
组织进攻的是东根学长,他奔跑起来如同旋风,飞速地闪过你,跳起,远射。
球,不偏不倚地落入了篮筐。
“可恶。”你在惊叹他精湛球技的同时,也爆发了一定要战胜他的决心。
“东根,你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打败你!”坐席上的细山,似乎也有同样的心愿呢。
东根向细山勾勾食指,他是在向他……挑衅吗?
……
比赛*了白热化阶段。
东根好像影子一样,紧紧地盯着你。在他的严密封锁下,你手中的球根本没有办法传出去,自己进攻也不可能。
也许对你来说,现在对付他仍然有些吃力。
场外,安西教练发话了:“细山,你去.26dd.Cningup吧。”
我期待地看着细山,他要上场了吗?这可是他的出道赛呢。他会有上佳表现吗?
正在此时,场上发生了意外。
在阻挡的时候,鱼住的手肘撞伤了根桥队长!
裁判宣布暂停,我提着医药箱冲上场去,晴子也从二层的看台上跑了下来。
根桥队长的眼角裂开,鲜血,汩汩地涌了出来……
“队长,”我有些抱歉地说道,“你要去医务室的,你的伤很重,需要更专业的处理……”
根桥点点头:“秋叶,你留下,我一个人去就可以。场上那些家伙,”他有些不放心地,“体能上可能会出问题,需要你在这里。”
望着他严肃却又有几分拜托的眼神,我深感责任重大,重重地点了点头。
“哥哥,我陪你一起去。”晴子的声音,明显带了几分哭腔。
根桥没有拒绝。走到场边的时候,他转向细山:“细山,已经做过热身了吗?”
“你来代替我吧。”根桥的声音低沉,却清晰。
此时,距离整场比赛结束,还有9分钟的时间。
——在那些岁月过去以后,我轻轻地回首,看到和自己当年一样的人,做着自己当年做过的事。
生命,就是这样,一年一年,一代一代,如花开花谢,潮起潮落。
我并不会嘲笑他们的年少轻狂,相反,我羡慕他们,还拥有那样的执着与热情,还拥有那样一份,青涩的纯真。
下了电车,我站在木上站的站台上,晨光明媚,空气新鲜。
向出口走去的时候,我听到身后有两个女学生在谈话:
“快一点啊,比赛马上就要开始了。”
“你觉得木上会赢吗?听说,今年川原加入了一位很厉害的新人呢。”
“我也听说了,还听说他和十年前川原一位很有名的前辈很像呢。”
“哪位前辈?是现今在美国的米林前辈吗?”
“不是,是一个红发的,据说很擅长抢篮板的前辈。”
“哦,那时‘篮板王’细山前辈嘛。”
……
她们快步超过了我。望着她们的背影,我淡淡地笑了。
她们好年轻呢,大概也只有十六、七岁吧。和那时的我一样,还是高中的女学生呢。
十年,木上和川原这对冤家,仍然坚持着练习赛的传统吗?
“‘篮板王’细山前辈”?
呵呵,她们大概不知道,身后这个普通的女子,竟是当年见证“篮板王”初次比赛的人呢。
很难想像,平日里总自诩为天才、自信满满的细山,第一次上场比赛的时候,也被过于紧张的情绪弄得失了方寸。先是犯下带球走步这种低级错误,后又在对方鱼住做假动作时跳起腾空,正当鱼住为细山受骗而得意洋洋时,细山却如一块巨大的落石,重重砸在鱼住身上,结果是摔倒在地上的鱼住鼻子流了血,而大脑一片空白的细山被判严重犯规。
“他太紧张了。”我对安寿姐说,“怎么办?”
安寿姐摇了摇头,一脸无奈的表情。
正在这时,你大步地走到细山身后,狠狠地,踢了他屁股一脚。
“白痴,你究竟要紧张到什么时候啊?”
一直处于懵懂状态的细山,似乎被踢醒了,因为,我又听见了他不服的大吼声:
“你说什么你死狐狸,谁紧张了?我是天才,天才怎么会紧张……”
我知道,那一脚,其实是你对细山的关心。你就是这样,尽管外表安静,从不多说一句,更不会说动听的甜言蜜语,却在周围的人遇到困难的时候,给予你所能给予的关心和帮助。
……
鱼住两次罚球均没射中,比赛继续激烈进行。
细山似乎还在生气,正当大家都以为他会传球给你的时候,他却把球拨给了站在一边的木暮。木暮学长无人看守,轻轻松松地入球得分。
不到两分钟,这样的一幕又上演了一次。现在,木上与川原的比数是68:65,只差3分了。
田冈教练大为光火,认为自己低估了细山的智慧和实力。不过,其实,我知道,可爱的孩子气的细山,只是单纯地不把球传给你罢了,因为,你——是晴子心上的米林脇川啊!
“直到目前为止,东根拿了18分。”安寿姐翻看着记录,“现在只剩下6分钟,对皇牌东根来说,得分是太少了,去年他一个人拿了47分。米林竟可一直钳制着他,实在令我有点意外呢。”
我看着场上,你双手支撑着膝盖,气喘吁吁,大汗淋漓,眼睛却紧紧盯着东根。
在一旁的歩美,面对着你们的对峙,脸色苍白;看台上的都仓,愤愤地盯着你,一幅恨之入骨的模样……
米林,战胜东根吧。我在心里呐喊着。尽管我也很喜欢东根,尽管他像我的兄长一样温暖宽容。可是,米林,在你们二人之中,我还是支持你。支持你,因为我曾经陪伴你走过近十年刻苦练球的岁月,因为我早已把自己的梦想和你的梦想融为一体,因为你……是我一直喜欢着的人啊。
……东根的实力是强大的。他以速度和力量结合的优势强行切入,摆脱掉你,稳稳地又入了一球,而你在被他撞了一下后,重重地摔倒在地板上,更糟的是,你的右腿,开始剧烈地*起来,是……是腿抽筋!
“米林——”比赛中一直保持沉默的我,此刻却大叫出声。因为凭专业知识,我知道,你的体力已经到达了极限,现在的时刻,对于你,是无比艰难的。
亲卫队的米林命们一个个吓得面无人色,歩美更是哭出声来。细山呆了一下,旋即向安西教练喊到:“老头子,换人吧,米林已经不行了……”
“你说谁不行了?”
——我吃惊地看过去,你重新站了起来,整理着护腕,脸上的表情平静,似乎刚才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你啊,是你!”细山跺着脚嚷。
“吵死了,我只不过是扭到一下而已。”你轻描淡写地说,又转向裁判,“不用换人了。”
东根学长眼里闪过一丝欣赏的光芒:“这样才像话啊,超级新人。”
……
真的,真的只是扭到一下而已吗?你这个逞强的家伙!
你骗得了别人,却瞒不了我这个队医的眼睛,我知道,你的状况,远比你说的严重得多。
可是,你依然选择了坚持。
坚持,坚持着……
——我一直认为,爱的基础,是理解。
知道你不要什么,想要什么,需要什么,然后,默默地站在一旁,回避你不要的,支持你想要的,给予你需要的。
“绫香,米林君他……他真的没事吗?”歩美跑过来,一脸担忧。
我看着场上顽强的你,心里一阵酸楚。
“他……没事的……”我强挤出一丝笑容,“只不过扭到一下而已。”
对不起,歩美,我没有说实话。在米林如此坚持要打下去的意志面前,我唯一能做的,只有这点支持了。
……
场上的争夺,仍然激烈。
“我不会把球给你的。”拿到球的细山冲着你大叫,好像你是木上的人一样。
“我才不要。”你不屑一顾,“我不会自己拿吗?”
果然,在安田学长投球射失以后,你高高跳起,用力揽下了篮板球,稳稳落地,将球紧紧抱在手里。
然后,再一次跳起,投球。
球入了。
当然,你绝对不会满足于只是入球而已,你的目标,是打败东根。
“好难缠的对手。”东根学长用球衣抹着汗,也开始气喘吁吁了。
“你可别小看我了。”你的眼里流露出杀气;求胜的意念,在你心里燃烧。
不过,东根毕竟是木上的皇牌,在和你争篮板的时候,凭着身高和体能的优势,抢到了一球,然后,同样是一个漂亮的射球,为木上再添2分。
“糟糕!”对篮球比我懂得多的安寿姐脸色变了,“抢不到篮板。”
是啊,根桥队长缺阵,你又已经那么疲惫了,川原的篮板球,靠谁呢?
没有想到的是,初出茅庐的细山一声断喝,居然利用他非凡的弹跳力和惊人的臂力将一个篮板球从鱼住和东根的包围中夺下,稳稳地抱在怀里……此时,距离比赛结束,还有5分钟。
细山的出色表现,给川原队带来了新的希望,然而,他毕竟是个初学者。精明的田冈教练似乎也已窥破了细山的弱点,叫住鱼住说了些什么;然后,返场的鱼住张开身体,紧紧压制住细山,使他不能占据有力位置,连失篮板。
好在离完场4分钟时,安田前辈投进一记三分远射,此时两队的比分是74:70。
“冷静点再进攻吧,大家不用着急。”东根沉稳从容的声音传了过来,颇有大将风范。
……篮板的争夺仍在进行,细山与鱼住较量着,却似乎很吃力的样子。
“screenout啊细山!”木暮学长提醒他。
“什么‘screenout’?”细山一头雾水。
鱼住的眼里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
很快地,鱼住再度压迫细山,抢在他前面,又抢到了一个篮板,然后,顺势灌篮得分。
“不对啊!真是笨蛋!刚才的篮板真不像话!”一个洪亮的声音,从体育馆一角传来。
——是根桥!根桥队长回来了!
“队长,”我迎上去,看着他贴了纱布的伤口,“你怎么样?没事吧?”
“嗯,我没事。”根桥声如洪钟,“我要上场去。”
川原请求换人。
“米林。”根桥叫的是你。
你虽然并不心甘情愿,但仍然服从了队长的安排,走下场来,坐在休息区的长凳上。
我递上水,为你披上了毛巾,在接触你身体的刹那,我分明感到了轻微的颤抖——你的体能消耗是在已经超过了自身承受的范围。
比赛仍在继续,然而,我却无法把眼睛从你身上移开。你,太累了,太累了……
“可恶。”你看着场上的他们,恼恨着自己坐在下面。
原来,上场比赛对你而言,是那么重要!胜过疲劳,胜过伤痛,胜过一切!
“米林,不行的话不要勉强,你已经做得很好了。”安寿姐拍拍你的肩,鼓励着说道。
“米林……”歩美也跑了过来,蹲*去,仰着脸看你的眼睛,一边摇晃着你一边哭喊着,“你太累了,太辛苦了,你绝对不可以再上场,我不许你再上场,你需要好好休息……”
“歩美,”看到你皱起眉,我忍不住打断她,“让他一个人静一静吧。”然后,我转向你,无论心里多么心疼你的劳累与辛苦,我仍然低低地、坚定地说,“暂时休息只是为了最后关头上场的竭尽全力,我知道,你一定可以的,加油!”
你的眉松开了,紧紧攥着拳,使得手中的铁皮易拉罐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米林同学,你只有1分钟的时间休息,我们要在最后2分钟决胜负。”安西教练也做出了让你再上场的决定。
也许,他也像我一样清楚地知道,对于你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
……
场上,比赛已久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在根桥队长的大声呼喝下,细山似乎终于想起了什么——也许这就是昨天他们留下特训的内容,他开始灵活走动,将对手向外挤压,占据最佳位置,又一次稳稳地、稳稳地抢到了篮板。
距离比赛结束,不到3分钟,此时双方的比分是76:74——川原只落后2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