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 潼关之战（2/2）
现在再杀人挡箭显然来不及了，张绣迅速伏倒在马背上，抬起右腿，大概是打算跳下马混进人堆里去。可是四周的西凉溃兵乱挤乱踏。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这使他犹豫了一下，等到考虑清楚时再想离开马鞍已经晚了——第二次连环放箭的头一箭周依然故意射得较低。长长的劲箭贯穿了他的大腿。
看到自己地血冒出来，张绣的脑子顿时一片混乱，他几乎忘记了自己还在战场上，大声号叫着坐直了身体，手忙脚乱地丢下长矛，伸手去按住腿根以防止失血过多，于是被紧跟而至的后一箭射了个正着。
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白色的箭翎转瞬即逝，轻轻巧巧穿过甲胄钻进了张绣的小腹，鲜血涌出，下半身衣甲瞬间变了颜色。
冷冷地看着已经掉入手心里地猎物，周依然抽出了第六支箭：对面的张绣两只手分别捂住突突冒血的伤口，正瞪大眼睛看着周依然，惊骇的眼神中带着一丝狠毒和绝望。
去死罢！周依然深吸一口气，运足全身气力狠狠拉弓瞄准：这一箭要直接洞穿他的咽喉！
“啪！”
持弓的左手仿佛被鞭子抽打似的生疼，弓弦竟被周依然拉断了！
此时双方的精神气力都聚焦在对手身上，看到周依然弓弦忽然绷断，张绣大喜过望，忍痛挺身抬起伤腿——他这是要不顾一切地下马了。周依然心中大恨：此时潼关下涌涌人头，混乱不堪，张绣伤得又重，就算能够成功地混入人群，恐怕也会被混乱的人群踩死。
变故再起。
虽然距离很远，周依然依然看得清清楚楚：张绣全身一震，眼睛忽然死鱼般突出，一段箭尖猛地从他喉头和下巴之间的部位穿刺出来！
张绣惊慌地看着从自己脖子里穿出地致命武器，颤抖着抬起左手握住了它，猩红迅速从颈下开始蔓延。他晃了晃，一头扑倒在马背上，后脖颈子上插着一支染红地羽箭，鲜红色的液体不断从羽箭造成地伤口里喷出来，四周士兵的甲胄和战袍都落上了无数地血点。
“少将军死了！”“张绣将军也死了！”混乱不堪的人群愈加惊慌失措。“轰”地一声，原先争抢着挤在潼关口下最前面的西凉溃军，个个吓破了胆，统统转头向东逃跑，但跟在后面的人流还没发现这变化，还源源不断地向西涌；而张绣带领的援军和关城上的西凉兵开始反过头冲着西边逃窜。这下子更乱套了，转头逃跑的人挣扎着被后面不明所以地大股人流冲倒。随即响起了既恶心又可怕的奇异声音。这是骨肉被踩踏地脆响和垂死的哀号混合在一起的沙场悲鸣，它令人毛骨悚然。
周依然心中大奇。赶紧朝箭矢来处瞪着眼睛仔细看，等到找到那熟悉的身影，心中的石头顿时落了地。
数百丈外，赵云正收起宝雕弓。
果然是他，也只有他才能在这么远依然射出这么强劲的箭。
忽然感觉跨下战马立足不稳，周依然赶忙勒马放眼环顾，一看之下。四面八方，眼花缭乱，眼前晃来晃去全是涌来挤去的人头。周依然心中只是叫苦不迭：敢情自己奋一时之勇，现在也陷入了人流旋涡地中央，照这样下去，自己不出片刻就要步张济、张绣的后尘了。
“啊！“雷龙刀技能再次施展，狂暴的雷龙舞动，方圆数丈内满是血雾。
忽然远处连天的喊杀声越来越近。眼前的西凉军更加混乱急噪。周依然极目望去，终于舒了口气：原来赵云战退了胡车儿，浩浩荡荡地杀到。几千生力军咬住溃军的尾狠狠砍杀。正在这时，传来“扑通”、“扑通”一连串的响声，周依然转头向声音来源一看，只见黄河里几百人一边哀号着。一边拼命拍水——原来溃兵被赵云这一冲，越发地慌不择路，四下里乱冲乱挤，生生把站在岸边的同伙挤下了河，这几百人瞬间就消失在湍急地河水里。前面的人一落水，后面的人想到跳水游过河可能是生路，于是“哗啦”一声，全都涌向了河岸，争先恐后地跳进水里。但此时刚刚初春，河水冰冷刺骨。下水的人个个直接被冻得手脚僵硬。又哪里有力气能游到对岸呢？
周依然头皮发麻地看着这一幕可怕的惨剧，脑海里一片空白：层层叠叠的人们在河水里胡乱扑腾。就象一大群泥鳅在釜里地沸水中垂死地挣扎；然后随着水流，变成密密麻麻的尸体半浮半沉地漂向下游；后面数也数不清的人们完全丧失了理智，他们中了邪一样，用尽了力气推着搡着向前拼命似的挤，然后倒米袋一般不住地往水里倾泻。
回头看看战场，西凉军的尸体头靠着脚，脚挨着头，铺满了一地。潼津向东十余里的黄河水都是红色的，黑色的人头在河面随着水流漂浮……周依然觉得一阵眩晕，心里也不知道是滋味。
下午未时，潼津之战结束。是役，周依然军阵亡六千六百余人；斩敌八千余人，俘敌万余人；除几千残兵向西逃走外，敌自相践踏而死者、投河溺毙者共两万余人。西凉军主将张济、张绣当场战死，胡车儿率羌胡骑三千余人阵前乞降。
第三日上午，弘农城守将段煨得知张济败死的消息后，率守军开城请降。
周依然马不停蹄的冲向了自己地终点，洛阳。
深夜，周依然大汗淋漓地从榻上坐起来，发现自己还在军帐里，这才松了一口气。这几天每晚都做恶梦：潼关口地惨状、煮枣西的战场、中牟北地尸山……那些阵亡的人们一个个面容扭曲，在周依然脑子里晃来晃去。还有侯成、李封、薛兰、张济、张绣，他们一个个血淋淋地站在周依然面前。
擦擦额头的冷汗，周依然披了件衣服，点起火烛，刚起身却猛地发现榻对面站着一个人。周依然一怔，再一瞧，发现是一面巨大的铜镜。仔细想想才回忆起来，自从打败了张济，周依然就住在了他的军帐里——张济重视仪容，这面铜镜原本是他的东西。这几年周依然风雨飘零，更不要说注重形象，此时端详着铜镜里的人影，真是认不出自己了。
记忆里的自己，是个高高瘦瘦的少年，可镜里那人已经大不一样：由于风吹日晒的沧桑和勤修武功的结果，细瘦的身躯变得宽肩细腰，全身肌肉浑圆匀称，乌黑的头发随意披散在宽阔的肩膀上，肤色由近于透明的蜡黄转变为隐隐发亮的古铜，配合着胸膛和身躯上无数的伤痕，展现出狂野强悍的气息。随着年龄的增长，清秀稚气的脸颊微微拉长，下巴和两腮也钻出了浓密的青胡子茬，薄薄的嘴唇总挂着一丝不经意的笑容，只有那两道浓眉和一条秀气挺拔的鼻梁，还依稀可以看出从前那少年的影子。由于胸中具备了丰富的知识和奇异的经历，那双原本单纯明亮的眼睛也已经变得复杂灵活，时而深邃难测，时而锐如鹰隼，时而忧郁感伤，有了一种成熟男人的味道。
随着生活环境的改变，周依然的气质上也有了一种翻天覆地的变化：原先那种流民生活时代整日惊惶而充满绝望的神色已经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泰然自若，和韬略满腹、武艺高强的自信与威严。
周依然呆呆地看着倒影，相貌已经随着岁月的流逝而改变了，心呢？
血腥的战斗，一次比一次残酷。
大动荡之中，不知多少家破人亡，不知多少人打算四处流浪地苟活到乱世结束，但却神差鬼使一样成了军人，走上了这条血腥之路。
伸手轻轻抚摩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眼神渐渐变得清晰锐利——心依然在，这是对黑暗乱世所积累的悲伤和愤怒，它如影随形地跟着周依然，已经成了自己生存的意义，前进的动力。
“将军，这么晚还不睡？”守侯在帐外的赵云注意到帐内的灯火，掀开帐幕探进头来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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