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赛太岁剪径行凶 病如来拒捕殴差(2/2)
刀弄枪的寻乐子,然就是整天价从不出店门外一步,你说怪不怪。张小三一琢磨,“这里面定有蹊跷,我得好好查他一查,弄个明白。”仔细又问了一番三个不速之客的长相特征以及点滴来历,那伙计一一讲了。张小三觉得伙计所言及三人之中有两个怎么极似官家近日张贴告示悬赏捉拿的逃犯,只是眼下还不能够确定。因为要拿的是两个人,而这多出了一个。可要好好搞清楚,不能胡乱报官。万一不是,自己就得担罪过。于是某一日捉机会,引着这个伙计看了捉拿乔飞、洪照的告示,让他来辨认。伙计一瞅,大惊,道:“那三人当中有俩似画上的。”张小三大喜,心说:“这就成了,霍成贵,你的末日来了。窝藏逃犯,这罪过看你们弟兄怎担得了,爷可以凭此一宗去衙门讨几个赏钱。”对那伙计道:“这事千万别让霍家兄弟和那三人知道,否则你命就难保,切记。”塞给他了吊钱,算是辛苦费。然后,张小三急急忙忙往县里报官,出首逃犯。本县大老爷叫卢大油,闻张小三一说,事情重大不宜迟,马上差步兵都头赵策领一班衙役往霍家店拿人。这赵都头为人毒辣,人称之为“赵蝎子”,不是好种。
赵策领三、五十号公人,由张小三引着,到在了霍家店。虎狼一般闯将进去,赶走客人,踢倒桌凳,碎了杯壶,打了碟碗,呼喝着要拿逃犯。霍成富于后院闻讯大惊,只怕是为了乔飞、洪照而来,心说:“莫非走漏了风声?”并不会肯定。赶紧让霍成贵将乔飞、洪照、余班三人暂时到地窖藏匿,自个儿急忙来前头应对。
霍成富认得赵策,笑脸来迎,道:“不知赵大都头驾临敝处,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呀。”赵策喝道:“霍成富,你可知罪?”霍成富惊颜,问道:“都头,何出此言呢?小人安分守己,并不敢为违法乱纪之事,这罪从何来?您别吓唬我。”赵策冷冷一笑,道:“姓霍的,别装蒜,你店里窝藏着私逃的采石工,杀了人的凶犯,这还不是罪过吗?还不小呢。速速交将他们出来,或可减轻处罚。否则,哼哼,与逃犯同罪。”霍成富闻听,吃惊非小,心说:“他定是不知由哪个路径知了消息,这可让我怎么办?”嘴上还得装糊涂,道:“都头,我善良一个,岂会和逃犯有搭扯?我这里真地不曾来过什么逃犯。但有来,还不报到衙门去,教您知,是不?给我几个胆子也不敢窝藏呀,我这产业不要了?定是哪一个奸徒和小的有怨仇,陷害好人,还望都头明察。”赵策喝道:“大胆刁民,在本都头面前还敢耍奸,左右,拿下他。”差役们正待动手,里门外霍二爷成贵迈步踏进前房来,喝道:“且住。赵策,说我们窝藏逃犯,有何凭据?随便诬赖好人可不行。”赵策道:“霍老二,你要凭据?待一会儿就与你看。来人呀,搜。”差役们答应了一声,往后面院落里便闯,到处搜查。可是搜了半天,连个逃犯的人影也没捕着,俱来向赵策回“不见”、“没搜着”。赵策不信,又亲自搜查了一遍,甚至犄角旮旯也索了,只是没有逃犯。另询问外面巡防的差人,也是未见有逃犯出去。赵策心想:“这就怪了,张小三在这件事上绝不敢撒谎,逃犯准是藏到了哪个没有搜查到的地方。难不成还会离开了?”那张小三在一旁道:“都头老爷,这店不算小,需酒多,不可能不挖个酒窖,也可能有冬时储存用的菜窖,可否查过?”霍成富在旁一听,大惊,心中叫苦:“不好,三个兄弟正是被藏匿在酒窖里的,一旦搜出来,就教自己不好办了。”忙道:“我这店里一无酒窖,二无菜窖,所用皆由别人往这边不时来送,并不自家储备。”赵策道:“有也好,无也好,反正还要重查一遍。”命人再搜。但这回却令差役们多使棍子往地上敲,听回音判断有无地窖(但凡发“空空”声音,便要教人起疑了)。霍氏兄弟立时都把心提到了嗓子眼,面面相觑,皆带恐色。用眼神传达讯息,“怎么办?”霍成富咬了咬牙,将两只拳头攥紧,往起一撞,示意霍成贵:“事但不好,就跟这班小子干了。”霍成贵点头会意。
道差役们挨屋搜寻窖子,真就在一间房室内把一处地窖找着了。这窖口之上经过伪装,放了一些杂物。杂物不多,不足以藏住个人,故而先前没人太过注意,不能够寻查出蛛丝马迹。但这次却不然了,搜查极为仔细,即把窖口找着了。揭起盖子,看下面黑洞洞的,不知多大多深,无人敢下去。这窖子是霍家店始造时便预备下的,以便放个鲜菜或专门存酒什么的,但一直闲置没用。因为多有人往门上送新的,便不需要自储了。霍成富早提防着有公人来搜查,寻捕乔飞、洪照,便早把窖口敞着,为的是将里面的浊气换净,怕到时进去把人憋出个好歹来。有人忙给赵策报事,赵策亲自来观看,心说:“想必逃犯藏在这里面。霍成富呀霍成富,你道店里无地窖,这是什么?你又怎么作解释?敢和爷爷耍心眼,大大刁民一个。”正待唤霍成富质问,却不想那霍氏兄弟早已撞来,由差役们手里抢夺过两条棍子,不容分说,滥下开了家伙,将公差来打。赵策见状,大怒,叫道:“霍成富、霍成贵,真是吃了熊心豹胆,敢殴差,死催的你们。弟兄们,先且教训这两个鸟东西。”差役齐上来攻,霍氏兄弟来拒。双方一场好打。差役们岂是对手,被霍氏兄弟枭得滚得滚,爬的爬,一片“嗳哟”声。“赵蝎子”更恼了,大叫声:“反了,真是反了。”拔出腰刀,奔霍成贵而来,搂头就剁。霍成贵避开钢刀,用棍尾横撩一下,赵都头承击趔趄一下,险些摔倒。但并不服气,使刀来战。霍成贵对他一点好印象也没有。这赵策捉人巡境,只要路过这里,便要白混一顿酒饭。霍氏兄弟恨他要死。霍成贵今日要发泄往时怨气,连几棍便把这赵都头枭趴下了,再也动弹不得。这时,那窖中的三人闻上面大乱,似乎打了起来,就知不好。恐两位好哥哥吃亏,便不顾一切地闯将上来,夺刀抢棍,奋力与差人们打斗。一班官狗怎经五条大虫的打,纷纷逃命。只撇下个赵都头横在店里,已是命归阴司。
拒捕殴差,罪过可非同一般。闯下大祸,官府必定不肯放过自己,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三十六计走为上策,霍成富的老婆已于三年前病死,并未续弦,也没留下一儿半女,而霍成富虽有定亲但尚不曾迎娶,所以无家小可恋,兄弟打点了行囊,散了活计,将霍家店一把火烧了,然后并乔飞、余班、洪照,五人逃亡常熟县。霍成富曾听人说其县内虞山之上新近有一伙强人占据了,且还立了所寨子。为首两家大王,是亲兄弟二人。老大叫纪宽,号“黑妖狐”。老二叫纪广,号“红天狼”。皆有惊人本领。世人多知虞山乃东周春秋之时吴王阖闾葬儿媳齐女少姜之所,贼人占据虞山,大概也是想沾此史故的光,以让今人谈到虞山时会带及他们,传播一些影响。霍成富等兄弟欲往那里落草安身,于是投奔而来。
道这一天,走到个叫金牛镇的地方,距离虞山就不甚远了。镇子偏外有一家客店,正在十字大路交口处,生意不错。五兄弟刚要往里进,忽然那店里有公人闪现。霍成富一警,暗道:“不可进去,这里往来人多,店内客旺眼杂,更有公人,只怕遇着某个知我们底细者认得出来,报于当地的官家行拿。”所以远远离了本镇,寻了个小村店住了。可就在当晚,大家都还在睡梦之中,突然给外头一片嘈杂声惊醒了,闻有马嘶人喊,店内大乱。初始以为是官差因于某宗事情夜里查店,或是自己日里被人识得而密告官府,来行捕捉,五兄弟各绰家伙,做好了应斗准备。门开一缝,往院里观察,眼界中一大帮不速之客,并非官人,穿什么衣服的都有。亮着火把,持着刀枪。霍成富心说:“真晦气,却原来是遇着了贼,扰了我们的好觉。”看到那些贼乱冲乱撞,接着听闻惊叫声、骂喝声、告饶声不绝。并且也有贼奔着五兄弟所包的这个大房间来了。洪照正嘟囔道:“这班野贼,那边镇子住家多,店铺客栈多,广茂财源,不往那里,却来这里吵我们这些平常住客。”余班道:“镇大乡兵足,团防强,怕他们惹不起。”霍成富道:“少说,贼过来了,闯将出去,教训他们一回。”撞开门,兄弟五人各举家伙,跳到房外,俱喝着:“大胆恶贼,休得逞凶,爷爷们在此,容不得尔等张狂。”不容分说,兵刃乱飞,打得一班小蟊贼仆、躺、横、竖二十好几。其他贼一见,心里说:“我的娘哩,怎么冒出‘大虫’来了,这般凶恶,好怕哟。”纷纷后避。却惹恼了当院中立马看光景的贼头。这小子三十岁不到,生个茄皮脸,颌下山羊须,穿着一身团花袍,披着黑斗篷。此人喝一声:“哪里钻出的怪鸟野犬?敢与爷爷为仇作对,找死。看俺不把你们打作肉酱。”由小喽啰手里接过一根杆棒,飞身由马上腾折个斤斗,落到地上,扑将向前,奔霍成富劈头一棒。霍成富擎朴刀,接架相还。二人斗了五七回合,贼头让霍大爷偷一脚飞踢在小肚子上,一声怪叫,往后便倒。霍成富抡刀就剁。此时,急抢上来数个喽啰,使刀砍,使枪搠,缠了霍大爷。另有人救起贼头就走。群贼见之,都拔腿纷去。乱哄哄一阵,俱没了影儿。
第二天,五兄弟行了半日的路程,来到了虞山脚下。遇喽啰盘查,霍成富言来入伙,请对方寨内通禀。时间挺长,禀事的回来,道那山上的大寨主“黑妖狐”纪宽传见。霍成富兄弟五个由传事者引着,来到了聚义分赃厅。见正对面居高虎皮椅子之上坐着一人,此人三十来岁年纪,生得是尖嘴猴腮,有几根黄须子。其人若站起身来,有七尺五,穿着黑衣,猜想他可能就是当家人“黑妖狐”纪宽。又见那侧座上有一人,瘦窄脸形,鸡眉小眼,着红花袍。五个兄弟见之,不由一怔,心说:“这小子却在这里。”俱感不妙。原来侧坐的这家伙正是昨夜里于村店会过手的茄皮脸贼头。书中代言,此人便是本山寨的二当家,姓纪名广,号叫“红天狼”。那纪广瞅定了进来的五个人,也认出正是前宿所遇到的仇敌,不由怒火中烧,立身而起,大喝道:“呔,好大胆子的狗男女,天堂有路尔不走,地狱无门却来投。爷正欲找你们报仇呢,愁于难觅,不曾想尔等倒自己送上门来了。必教死于今日,休想逃得一劫。”对那纪宽道:“哥哥,昨晚上就是这五个小子跟咱们干过一回仗,伤了我们三十多号弟兄,哪个胖子差点将弟弟我踢死。”纪宽闻言,面目变得狰狞可怕,一声喝:“来人呀,将此五个野鸟碎尸万段。”立即有一班喽啰往上来闯,要对霍成富五兄弟行害。欲知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