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髡首(二)(2/2)
高干怒喝一声:“好你个乌丸贼,要吓你爷爷啊?这里是冀州,公孙赞还远在渤海,怎么可能跑这里来?”
“难说呀!”乌丸人收回眼神:“为将者当做最坏的打算,这才能在事时从容应对。夫,未战而庙算胜者,得算多也;未战而庙算不胜者,得算少也。多算胜,少算不胜,况无算乎?”
高干一呆:“你也读过《孙子》?”军中多是文盲,这年头,能读书的可都是高门大族子弟。这么一个卑贱的小卒突然说出这么一句,让他有些吃惊。
乌丸人也是一楞,突然扔掉手中的长戟,双手捧头,嘶声低呼:“头好疼,我怎么知道这些,我怎么知道这些!”
乌丸人的噩梦仅仅属于他自己,高干也不会将这个卑微小卒的话放在心上,即便他说得句句在理,即便这一片平野并不适合扎营。可队伍走了一整天都累了,加上这里又有一条清澈的小溪,方便取水。于是,一声令下,队伍停了下来。累得跌跌撞撞的士卒和甄家家丁都瘫倒在地,半天这才恹恹地爬起来扎好了帐篷。
天说黑便黑,完全不给人准备的时间,篝火一堆堆点了起来,风中飘着米酒的香味和笑声。
只那个短头的乌丸衣甲整齐地带着一个副手,提着他那只标志性的长戟站在远处的小土包上,沉默地看着东方。一头醒目的短在篝火的火光中看来很是精神。
“接舆髡兮,桑扈臝行。倒不失其雅。”高干默默地笑了起来。他猛地扯开已经被汗水沁透的衣服,光着上身,任凭夜风吹拂胸膛。
乌丸人站在土丘上,手中紧紧地握中长戟,看着远方的夜色,突然有些走神。
昨夜他的确做了一个梦,可却不是如他对高干说的那样。
那梦是另外一种模样。
在梦里,他梦见自己穿着一件白色的无袖上衣,坐在一辆铁皮包裹的车内。
说来也奇怪,那车不用马也不用牛拉,就那么朝前奔驰,快如闪电,即便是本初公座下的宝马也不及其万一。
他梦进这辆古怪的铁皮车穿行在一处古怪的都市,身边也是同样古怪的铁皮车穿梭。头顶传来澎湃之音,抬头看去,透过车顶的水晶天窗,他看见一只铁鸟在城市上空呼啸而过……
这是什么地方?
这就是是什么地方?
我是谁?
那是我的家吗?
我为什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我来这里做什么?
“砰!”
他梦见自己所乘坐的铁皮车狠狠地撞在旁边的石头房子上。
眼前是大团火光……
“李克!”
“李克!”
有一个少女的声音凄厉传来。
李克,那是我的名字吗?对,我就叫李克。我不是阿鼠,也不是乌丸人。
这声音是那么熟悉。
我认识她吗,可我的心怎么这么疼。
……
一滴眼泪落到手上,又顺着手指沾在长戟的枪杆子上。
“嘎嘎!”一群宿鸟从远方的树林里飞起,联翩飞舞。
星光灿烂,明天又是个好天气。
“宿鸟惊飞,有情况!”李克悚然而惊,提起脚踹了踹正懒懒地躺在土丘上闭目养神的那个哨探,“快醒醒。”
“怎么了,乌丸人?”那个叫老眼屎的哨探睁开通红的眼睛,语音含糊地问。袁绍的哨探出任务时一般都是两人一组,一明一暗。
老眼屎是军中旧人,资历比李克老,每次都捞到不太危险的暗哨,也可名正言顺地躲在一边睡觉。这次被李克这个新兵踹了一脚,显得有些恼火。
“那边有动静,或许是幽州人来了,我们去看看。”李克指着远处那片树林,那群惊飞的宿鸟还在天上盘旋。
“不过是一群乌鸦而已,这畜生最是警醒,稍有动静就到处乱飞。”老眼屎打了个哈欠:“或许是野狐什么的出来寻觅食吧?公孙赞还远在渤海,难不成还插了翅膀过来?管他呢!”
“不对。”李克冷冷道:“战场之上,一点疏忽就足以致命,断断大意不得。你就这么肯定幽州人不会来?他们可都是骑兵,来去如风,随时都会出现在我们面前。”
老眼屎有些迟疑:“要不我们去禀告高干将军,请他示下?”
“我们是哨探,不摸清情况就贸然上报,找死吗。哪里有这么做事的?不管了,我们去看看。”说完话,李克一躬身,提着长戟朝前面冲去。
老眼屎无奈,只得站起身来:“等等我,乌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