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红凤鞋(2/2)
“总算醒过来了!”他坐在她身边,看着她惊慌失措的表情,心里淌蜜般甜。
少艾盯着素仙衣的美颜半响,才问道:“师傅,那书……映月神功真是你写的?”听过天苍雪的话,心里也明白,但总有几分难以相信。
师傅只是师傅,仙人阁的老板,貌美胜仙,古灵精怪。这样的师傅,突然和天下第一牵扯在一起,和武林神功扯到一块,始终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压抑心间。
为什么呢?她不是非常渴望能学会天下第一的功夫吗?当知道她师傅真的有此神功,为何反有一种莫名的苦痛溢满心间?
而他的过往,更是痛得她难以呼吸。
她宁愿,他当真只是一个普通人,平凡,踏实,除了动人美貌和欺负人,什么都不会的师傅。
素仙衣收起笑,他的心扑嗵扑嗵狂跳,怕少艾的反应并非如自己所愿:“是的。映月神功是我一时贪玩写的,没想到,害人害己。”
“所以,师傅才千百个不愿意拿回此书?”
“嗯。”他的回答简短而轻柔。
“那,书又是如何落到我爹的手中?”她眨眨一双明亮分明的大眼睛,眼中只有他的身影。
素仙衣垂下眼帘,想了想:“我以前游荡江湖时,与你爹有过数面之缘。那日华山顶上,你爹身为京城第一捕头,也在场,但他并未与我动手。我背叛武林,背叛了白月仙庄,也不知道怎地,独自走下了山,结果你爹捡起掉下的映月神功,追了上来。他要还给我,我跟他说,我不要了,他若要就给他吧。你爹想了想,便说,暂时帮我保管,以后再还我。我当时哪里还想得多,便随口应了他。没料他把承诺当真,如今无论如何要你将它归还于我。”
少艾也低下头:“你跟我爹,是朋友?”
“朋友倒称不上。当年你爹做捕头时,为人光明磊落,锄强扶弱,是江湖上出名的好汉子,人人敬佩。我知他名声是早,他约莫也知道我这个人,只可惜一直没机会真正相识。”
少艾突然明白到,为何爹会让她来拜素仙衣为师。
——少艾,他是一个能教你绝世武功的人!
爹,世间上根本没有真正绝世的武功,是吧?
所以,当素仙衣现有越天城的人来了,就消失无踪,因他不想和武林人碰面。可善良的师傅又担心她的安危,虽然身在暗,时刻不离她身边。
她眼中,泪水打淌:“师傅,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很蠢?如果我没又惹上那个天苍雪什么的,就不会给师傅带来那么多麻烦了!师傅只是想过平凡日子,我却把一切都打破了!”
天苍雪居然说要动用越天城来抓师傅……谅师傅就算再厉害,那么多人,师傅终究难以以一敌千、敌万吧?
素仙衣看着她,看着她的泪水,看着她清澈的双目,然后一把搂住他,温柔得不似她那恶劣的师傅:“你确实是个蠢猪猪,那么容易就轻信了别人,连自己置身危险都不知道。你可明白,当为师看到你和那家伙说话时,是多么得担心!要知道,天下间会武功的人并不都像你爹或为师这般,还会有许多满嘴甜言蜜语的危险男人……”
他并非不懂自己胸口因何而悸动,他只是害怕,怕一切只是历史重演。“可是,我也是个笨蛋,每次每次,都是喜欢上不该喜欢的女人。明知道是危险不可为,还是要在最不该出现的时间现身。”
“然后,为了一个不爱自己的女人,抛弃掉一切……”
少艾感觉到素仙衣枕过来的脸竟有几分湿。
“小傻猪!不要理什么越天城了,不要理什么武林了,好吗?你在仙人阁不是也很开心吗?每天和大家一起玩耍一起忙碌,不是也很快乐吗?答应师傅,以后不要想那些烦人的事了,不要学武功了,师傅会保护你的。我们一起经营仙人阁,让所有姑娘们都快乐起来,每天可以安然睡下笑着起来,天下间再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如果你真的还想学武功,那师傅教你,师傅可以把所有功夫就教给你。映月神功不算什么,师傅既然能写出这一本,就能写出第二本、第三本……只要你愿意,师傅就把毕生武学都教给你!但不要去涉足什么武林,不要再讲什么天下第一了,世间上的人都沉迷于争夺第一头衔的迷宫里,他们已经忘记了什么是仁义道德忘记了什么是人的生命!你在江湖里走,不会快乐的。”
师傅何时说过如此这般多话!
他只会欺负少艾,然后笑呵呵得满意于少艾无奈的怒气。
可其实,师傅的欺负并不是欺负,师傅的玩耍并不是玩耍,师傅的爱笑也并不是爱笑。师傅只是希望她能快乐,能幸福的笑。师傅不会抢夺别人的东西,不会为达到目的就随便伤害别人,然后还满口仁义道德的将自己捧上天。
——为师就是喜欢欺负你,怎么样?
师傅总是仰着头笑得奸诈,然后用手指弹她的小脑袋瓜。
喜欢欺负她的师傅是那样温柔,温柔到不愿教给她任何一招一式的武功。
“小猪猪,答应我,好吗?”
师傅的手,明明是那么冰冷,此刻却如灼热燃烧中的烈焰,温暖她的颈项,温暖她的背脊,而不畏这种温暖是在燃烧他自己的身体。
少艾突然想起十一岁那年的春节,她和爹去买鞋子。
本来是打算买平时她最喜欢的碎花小布鞋,但当她看到一双绣着凤凰的小红鞋后,眼睛就离不开了。
她见过类似的鞋,镇上的一大户人家中的小姑娘就穿过。红色的布鞋,踩在脚上,随着脚步移动,似凤凰飞舞,烙在她眼中,久久不离去。
小贩说得唾液横飞,什么这鞋子可是某某大户人家订做的,因为不合那小姐的脚大小,无奈下才拿出来,想贱价也卖了。
少艾盯着那双鞋,抬头看想爹,眼中全是期望。
爹还是一贯的温柔:“你自己决定。”
少艾试穿上那双鞋,看着那对凤凰也在自己脚上舞蹈,心里一片明亮。
可脚跟却隐隐透着不适感。
“合穿吗?”爹问。
她知道,如果这时候说出来,爹定然不会买了。她摇摇头,坚定地说:“合穿。”
少艾欢天喜地捧着那双鞋冲回家,那是她过得那么多个春节中乐的一次。她不会再穿那些每家女孩都一样的碎花蓝布鞋,她可以有一双和其他大姑娘一样的漂亮鞋子,让镇上其他女孩都羡慕不已。
第一次穿着鞋去书院回来,脚后跟全磨破皮,脚底的水泡痛得她两天下不了地。
爹没有说话,只是帮她上药。坐在床塌上,少艾哭得两眼肿。
那双漂亮的鞋子,只换来了一次的赞赏,就再没走出过家门。那一年,少艾是穿着旧布鞋渡过。
少艾当然知道,师傅并不是那双红凤鞋。
师傅就是师傅,不会是其他的什么。
可为何,一想到师傅双手上的热度,心里就那么痛苦,仿佛他不仅仅是师傅。
他是她心头最痛的那一点。
眼泪沾湿了睫毛,却没有淌下。师傅的温度,把眼泪蒸。
她想起华羽的笑声,那干脆利落,不带任何杂质的笑声,永远是她目光注视的方向。
她突然好像见华羽,从来没有过得那么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