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又无题(1/2)
秋初最头前的两场雨来的突然去的突兀带着一种莫名其妙的味道似乎第一场雨只是为了欢迎陈萍萍的归来第二场雨是为了送陈萍萍离去。当皇宫前法场上的一切结束之后的秋雨就这样停了下来天上的乌云被吹拂开来露出极高极淡极清远的天空除了街巷里和青砖里的雨水湿意一切回复了寻常。
京都的百姓们今天看着如此令人震惊的一幕却没有人敢议论什么沉默地顺着各处街口散开宫门前的那些官员们面面相觑竟是不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什么好陛下已经回宫小公爷抱着老院长的尸身离开这漫地流着的雨水也没有汇成一个主意让他们好生惘然。
千年奔袭赶回京都一路上范闲与五百黑骑已经违逆了无数条庆律和监察院院规更何况他突入京都时随手刺死了那么多朝廷官员再加上当着陛下的面大闹法场依理论这怎么也是无法宽恕的大罪然而陛下没有开口话谁能治范闲的罪谁敢治范闲的罪呢?
便在此时胡大学士从皇宫城头上走了下来诸多官员纷纷向他行礼今日这位大学士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看着木台上被秋雨冲洗的极淡的那些血痕眉尖忽然抽搐了一下回头望去只见似乎在瞬间苍老了十几岁的前任学士舒芜沿着城脚落寞地离开没有与这些人打一个招呼。
胡大学士的心头微黯却知道自己不能被这种情绪所控制贺大人已经进宫了自己必须在这里把后事收拢清楚。他的目光缓缓地在六部三寺三院的官员脸上扫了一眼平静说道:“大刑已毕。开城门一应如常。”
皇宫前的这些官员们听到这句话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他们一直惶恐于接下来应该怎样处理小范大人的事情。但看眼下至少在短时间内皇帝陛下还能控制住自己地愤怒而不会把这样危险的工作交给下面的臣子们处理。
胡大学士没有在意这些大臣地反应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六部三寺三院里没有看到监察院地人这很正常因为监察院八大处的主办此时都被关在大狱之中。而那位小言大人似乎早就悄悄地离开了。
不止监察院被里外配合控制住了胡大学士的眉心闪过一丝沉重之色他知道皇宫里也有人被控制住了比如今天清晨最后冒死向陛下进谏求情的宁才人和靖王爷此时都被软禁在皇宫之中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而且范家小姐昨天夜里替陛下疗伤之后似乎也一直没有出来。想到这些事情想到如今还在监察院之外驻守的万名庆国精锐部队。胡大学士的心头寒意大作知道自己必须马上找到范闲对这位有实力、有胆量与皇宫硬抗的小公爷说一些什么。
正午的阳光炽烈地照耀在京都外地那条流晶河上河水清冷。只是略暖了暖并没有升起什么快活的雾来。河水对面是一座遗世独立的雅院灰白墙青黄竹寒意逼人。瓦片上的水被晒成一片一片的湿痕。却多了些时光倒转的暑意。
便在这初秋闷暑意中一辆黑色的马车从流晶河畔那条竹轿上疾驶而过。稳稳地停在了别院的门口。
这间别院正是叶轻眉当年地居所长公主的死地范闲曾经对河数拜的地方。自叶家事变后便被皇室收入内库产业之中成为了一间别院只是这么多年来皇帝陛下极少来此而且也没有哪位娘娘皇子敢不长眼地要求来此暂居所以竟是一直空了二十余年只是三年前长公主筹谋京都事变时不知出以何种情绪考虑在此暂居了数日。
正因为此间别院幽静少人来而且因为这间别院所承载的历史阴寒味道让所有人都有些敬而远之的冲动所以内廷对于这里地照看并不如何用心严苛只有四名皇室护卫常驻于此。
看着这辆黑色马车无视别院外的皇家印记这样直接地冲了过来这几句护卫面生异色走上前去却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黑色马车后面涌过来的一群人用弩箭制住缴械被缚。
一名监察院官员走上前去沉默地将车帘拉开。
脚步声微响浑身雨水满脸苍白的范闲抱着陈萍萍的尸身从马车上走了下来身上地雨水顺着他地贴身黑衣与怀中老人身上那件监察院官员往下滴着出嗒嗒的声音。
太平别院地门开了范闲没有看这些部属一眼肃然地走了进去咯吱一声大门在他的身后紧接着被关闭那些监察院的官员马上分别散开控制住了这道竹桥头所有的要害位置警惕地注视着四周。
过了一会儿时间只听得一阵急促中带着丝杂乱的蹄声响起数百名疲惫不堪的黑色骑兵顺着流晶河那边的官道驶了过来。
紧接着又是一阵如雷般的马蹄声在更远一些的地方停了下来不知道是京都守备师还是禁军的部队。
最后是一辆黑色的马车驶了过来就停在了竹桥的对面马车上走下来一位满脸冰霜的官员正是言冰云。他没有过桥只是静静地看着桥那头别院门口的监察院官员。
那些跟随范闲来到太平别院的监察院官员除了几名散布于京都中的启年小组成员之外大部分都是一处的官员。言冰云如今在宫中的帮助下暂时控制住了监察院方正阴森建筑的形势却无法将监察院八大处全部控制尤其是一处。
范闲当年独一处何等强硬风光一处的官员们都把范闲当成是祖宗看待今日皇宫前那一场大戏落幕。当范闲抱着陈萍萍的尸身离开宫前广场后不久一处的官员便驾着黑色地马车接应到了他。
言冰云眯着眼睛看着桥那头的同僚们。对于范闲在院内。尤其是在一处内所拥有的崇高威信并不感到异样。他只是觉得奇怪陛下也派了人盯着一处消息并不畅通范闲刚刚回到京都这些一处地官员怎么知道地?而且还如此巧合地接应到了他这实在有些令人想不通。
言冰云并不知道范府里面那位年轻的女主人在陈萍萍行刺皇帝消息传出来后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反应。她提前就已经为自己的夫君做好了准备一直暗中与一处保持着联系当范闲单骑闯法场时一处的人就已经开始动了起来。
而至于那几百名疲惫不堪却依然不容人轻视的黑骑则是领了范闲事先的命令定好了在太平别院集合。范闲入京之前想的清楚不论自己能不能救回老跛子大概自己这些人。总是需要在太平别院见面。
言冰云站在桥头沉默许久整肃了一下自己湿漉漉地官服一个人向着桥上走去吱吱声音不停响着他终于走到了桥的那头。在一处官员密探们警惕仇视不屑的目光行了一礼沉声说道:“四处言冰云求见院长。”
范闲不知道言冰云此时已经出现在太平别院之外但他能想能肯定有人要来见自己要来劝说自己。他甚至能够准确地了解到。自己从京都里一步一步走出来。不知道有多少人跟在自己的身后不知道有多少庆国的精锐部队。此时正集结在太平别院的外面等着劝说的成功……或是不成功这都是那位皇帝老子的意旨吧?
但他没有考虑这些也懒得考虑这些他只是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体内很空虚那些往常充沛如山水地真气似乎在先前那声哭嚎里都吐了出去胸里的浊气吐了出去真气也吐了出去剩下的只有空虚。
范闲觉得自己的脚步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沉重自己的身体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虚弱自己怀里那个老人明明很轻可是怎么越来越沉重?重地自己快要抱不住了。
微湿的络搭在额头上他抱着陈萍萍行过草坪行过那枝树行过那方围成的小湖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墙上有他轻轻地摘了一朵瑟缩开放着的小黄。
然后他伸手在墙一角里轻轻摁动了一下只听得咯吱几声响动地面上缓缓出现了一个洞口有石阶往下探去并不太远此时天上地阳光完全可以映射到下方干爽地石板。
太平别院里有密室想必对于当年那些老人来说并不是秘密就连当年年纪还小的长公主也曾经在别院里找到了一个。当年叶家事变之后皇帝应该也来别院查探过箱子地下落只是他没有找到加上对这个院子一直有些异样的情绪所以一直没有再来过。
而对于范闲来说这个密道很熟悉因为很多年前打开那个箱子后五竹叔便曾经带着他来到太平别院沿着这个通道下去找到了那把烧火棍最需要的子弹。
一步步地往下走似乎要走入幽冥其实也只不过是个离地约三丈的密室室内干爽干净没有别的什么陈设宝物只是有几个椅子还有几副棺木。
范闲单手搭在棺木一缘微微用力将棺盖掀开然后小心翼翼地将怀中老人瘦弱的身体放进去取了一个小瓷枕很小心地垫在了他的后脑看了看棺木内的丝绸范闲微微偏了偏头没有替他盖上。
陈萍萍双目紧闭**的身体上只盖着范闲脱下来的那件监察院官服范闲站在棺木旁边静静地看着他瘦削的两颊深陷的眼窝忽然觉得这身全黑的衣裳比那些华美的丝绸更适合一些。
那件全黑的衣裳是监察院官服从范闲身上脱下来的自然是监察院院长的制式在范闲看来陈萍萍此生难以言断。但想必对方是喜欢以监察院院长地身份死去。
范闲就这样静静地站在棺木旁边看着沉睡中的陈萍萍想着先前在法场上在秋雨中。这老人似乎就是在自己的怀里渐渐睡去。睡去之前他紧紧握着自己地手应该不会害怕吧?
看着那张苍老而苍白地脸范闲忽然想起了很多事情很小的时候这位喜欢用羊毛毯子搭在膝上的老人让费介老师来教自己让自己学会在这险恶的世界上保护自己的能力让自己从很小的时候便熟悉监察院里的所有条例架构。大概从自己生下来的那一天开始老人就已经想好了要将他最视若珍宝地监察院留给自己。
范闲想到了自己第一次看见陈萍萍时的场景那是在监察院那间阴暗的房间里明明两个人是第一次见面可是自己看着轮椅上的那个老跛子却像是看见了一个许久没有见到的长辈一股天然而生的亲近就那样盈绕在二人的心间。那一日范闲低下头去。轻轻地抱了一下瘦弱的陈萍萍贴了贴脸就如今日抱了一抱贴了贴脸。
在浅池畔观鱼论天下轻弄小。在陈园里两辆轮椅追逐而舞大概再也不可能重现了吧?不能再想了范闲紧紧地闭上了眼旋即睁开眼低身将手中拈着地那朵瑟缩小黄。轻轻地拈在了陈萍萍的鬓间白中。
沉默了许久。范闲没有再多说什么将棺木的上盖合上。从旁边拾起备好的大钉对准了棺盖的边缝然后运功于掌一记劈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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