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一道闪电(2/2)
管郎中年过半百,络腮胡子花白,黑黝黝的脸上,皱纹似干溪枯沟排列,老气横秋。
这天管郎中不是在家“坐诊”,但坐立不安、焦心似焚,他儿媳妇翠花难产,接生婆过来叫过几次,让他想想办法,告诉他,预先就煎好的中药不顶用。
他知道,那是顺气补血的中药,不能治难产。使难产变顺产的药天王爷还没造出来。那时西药仅去痛片之类,不能解决根本问题。
儿媳妇痛苦的哭喊,如根根飞驰来到芒针,没头没脑刺得他心痛。凡是遇到难产,他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人家死去。
正常胎儿在宫里是头朝下,而难产儿是逆产,是脚朝下。谁家媳妇难产,谁家照例叫他去,他也照例开些顺气止血的药,接生就无能为力了,干瞪眼踩天踏地也白搭。
张小手还未进门,就在院子里喊:“救命啊,管先生。”那方人客气呼郎中叫先生,管郎中看见张小手,如溺水者抓住了一根稻草,“是啊--是啊,快进来,老天爷网开一面,命中注定我管某不能绝后---”
张小手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秋子哥被兵匪杀了,秋子爹气得吐血不止,再慢些去救,恐怕也要死,你管先生救救他吧。”
管先生立刻明白张小手来意,叫他稍安勿躁,我有老爷车,稍后就到。这时候听到儿媳房里叫喊;“管先生,翠花快没气啦!”
管先生朝前跨两步,一把捉住小手,死活拉扯他去儿媳内室,并且泪水汪汪说:“小手,求你了,救救我儿媳妇,救救我孙子,我就一个儿媳妇--”说着就要跪下,小手立即扶住说:“先生不要这样---”
进入西厢房灶间,管先生叫出接生婆,“快让他去接生,他手小,交给你了,我也要救人。”不管三七二十一,推小手进内室,接生婆犹豫了一下,且再没别人,就这样了。
进内室,张小手惊恐异常,牙齿磕磕响,见床下一个大红莲花盆半盆水,床上女人叉开两条腿,接生婆说;
“官人(那地区对陌生人的尊称),你手小,伸进那个金水洞,握住孩子双脚,旋转半下,慢慢---慢慢掏出来---你就结下了天大的阴德。”
张小手似在梦中,模模糊糊,昏头昏脑,一切看不清,一切又都像存在,就像喝醉了酒,眼看什么都在颤动。
接生婆又说:“你是童子鸡,别怕,女人都是那个样,救人一命,胜过造庙修桥。”
那里,被一方红布遮掩着,他看不清无法下手。
这里,只有接生婆和翠花娘,接生婆不说,别人不会知道。
看来,事到临头,不做不行,还有秋子一家等着他。
她臀部搁在床上,两腿叉开各斜放在长凳上,小手不敢看,看那个地方十分羞愧,仿佛莫大的罪恶,一个男人只能看自己妻子的那个,看别人的那个,那是犯罪。
他整个身子颤栗几乎要瘫下来。
“快点,官人,伸出手去,再迟她就没命啦!”那是个人人要经过的金水洞,现在流出血和羊水,他看去十分恐怖。
她仅剩微弱的呼吸,一手捏住凤凰红绸被面,一手抓搔着后砖墙,蚊帐已经被挠破了,墙上蚊帐上血迹斑斑。
接生婆抓住他手在红盆里洗了一下,抓住往那里拽,小手尽量不正视,在进去捉住婴儿腿的瞬间,一道雷电闪过他的脑壳,一种人类的良知和伟大在他心中升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