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高岸子(1/2)
这地方,假如你夜间坐车行驶到到那里,恍如入了梦:
一个旧牌坊上,昏然三个字:天宫镇。
入坊上了万圣街,过天宫庙、老君堂、蟠桃园、天马场等门口。有意思的是:还路过一条“天河”,这河穿街而过,一座古老的“鹊桥”架于河上,连接大河南北。
离天宫镇三里多,靠天河有个名叫高岸子的村庄,三十几家人、百十来号人,用一口井。
高性,《离骚》云:“帝高阳之苗裔兮,”中华正族之一。
随近天马场,芳草萋萋,传说很久以前,驰骋着华夏闻名的响马,有个名叫高伯乐的先祖,世居高岸子,以相马为生,他独具慧眼能识千里马,唐韩愈因之撰文发出“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的千古感叹。
但高岸子人现在以种地为生,而不是靠畜牧。
高岸子那口井,也叫“善水井”,覆一大鳖盖。
井与盖的故事,高岸子家喻户晓,传说:
曾经在高岸子前天河里,有人逮了一只渤海来的大鳖,这鳖托梦捕者,把它杀了鳖甲做井盖,捕者觉得这鳖徒子奇怪,哪有自己找死的?
且有点仁义,欲第二天放生,它却自己死了。
那一年高岸子遭天灾,天河水快旱竭了,渤海龙王遣两神鳝,疏通海与井底下潜流相连,此后井水甘甜了,清凉如镜,早晨打水的乡亲,身披霞帷,朝下一窥,运气好的,或许碰见神鳝潜游交嬉,那可是要发大财的。
这口甜水井就在秋子宅前,向南半里就是河了,但岸下几家人洗刷在河里,饮水却要到这口井。其实,天河水也不错。
高岸子谚:“不喝善水不结德,”岸边人担着水桶跋涉而来,肩挑满通水沉重而去,一路洒下些水,自誉“积善水”;踩出的路,叫做“善行路”。
秋子宅前井边的路,如鳝行一样,向东向西向南奔游而去,秋子家是在幸运的裙裾上,不用肩挑水桶远道而来,只需手提一木水桶------像她哥哥早晨可是要提两桶水的。
而这天凌晨,她哥提的水却是苦的,熬的高粱稀粥秋子和爹娘喝不下去,秋子就再提个水桶,再去打一桶水,就听到南岸的后生张小手在一棵老杨下喊:“秋妹,这水忒难喝,会不会有人放药?”
“不会吧,”秋子说,“谁恁坏?”现在,她见到张小手总有一泓热流滋过心窝窝,禁不住脸红心慌,她想:他最在乎她,万一真有人下药,除了家人,他最先应该提醒的就是她了。
西宅高阳子爷爷也挑着一对矮水桶来了,绳钩与桶环碰出响,路边榆树上一群麻雀“蓬”地飞了。
到了跟前,秋子说:“阳子爷爷,劳心苦力的,自来担水,这水苦涩粘牙,早起我哥打了两桶,熬粥恁苦,我再打一桶看看。”
秋子揭了大鳖盖,朝阳子爷爷笑了笑,抓住井吊桶一晃,口朝下,绳一放,只听“轰”的一声,那桶一口吃饱水、喘口气,秋子捧住架在树杈间木棍头的大石块,翘起来。
阳子爷爷帮了把,这水就被提溜上来。
看着穿花布单衫的秋子,额上汗晶晶,她俊目秀貌,灵慧机敏,稚气地倔着两丫角,阳子爷爷笑道:
“秋子丫头啊,真懂事,你蓝月奶奶这两天总夸你呢,说你帮她送了一担水。。。。”
那天,阳子爷爷出去放骡吃草,蓝奶奶担两桶过来挑水,秋子帮她送到家,蓝奶奶叫秋子吃刚打下的蜜枣子。
又说:“丫头,你大了,俺给你介绍个婆家?”
秋子脸潮红了,她吃一口蜜枣子说:“蓝奶奶,谢谢你给我哥做了媒,等我哥娶了嫂子再说吧。”
想到这里,阳子爷爷又品了一下秋子,笑道:“你哥恁早去老碱地割麦子,你烧早饭,吃了也去?叫小手帮衬着割?”
秋子说:“阳子爷爷,我上午去集上卖木瓜,怀德哥也上镇做木活,我们同路,我赶午回来,要给哥送饭;我家麦地碱草多,不用怀德哥帮衬了.。”
秋子知道阳子爷爷曾经目睹自己和怀德哥一起斗草输赢,那时未过门的丫头是不准和小伙一起玩耍的。
但秋子老爹高天也算高粱花子脑瓜儿,怀德来找,也并不犟牛叫驴般拦在门外。
怀德手小人不小,清瘦些,一杆嫩高粱,他巧手灵敏,编的高粱澓子结实耐用,放到沟河捕鱼,能逮住老奸巨猾的大鲶鱼。
小手编的高粱杆菜篮子,环绕些红头绳,握着舒服。
今个儿虽不是七月七日,但秋子相约怀德哥上天宫镇,携手上鹊桥,这可是老少爷们少见的事,想到这里,秋子竟差点忘了井水苦了,要帮阳子爷爷打水。
见秋子神不守舍的样子,阳子爷爷料她有心事,一瞥刚打上来的混水,脸上皱纹里盛的阳光消失了。
“秋丫头,井出苦水,预兆不好哇。”
秋子点了一下水花花,放在嘴里一吮,还是苦的。
朝阳已上远处的青帮子林,烂鸡蛋黄似的流淌着,闷热的天气,没一丝风,秋子仿佛听到了旱地里蝗虫的放屁。
她甩了一下吊桶绳,踢了一下木水桶,喊了声“娘”,告诉她水还是苦的,屋里没回音。
秋子看着就差东边未砌的四合土坯房,恍然觉得生硬死板,不对劲儿,烂泥掺麦草的土坎拉顶,随时要塌下来似的,那样沉重。
秋子倒了苦水,提了空桶回到正堂东隔壁灶间,把桶撂倒水缸边,收拾桌上碗筷,把苦粥端出去喂鸡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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