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算学（1/2）

其实徐循赏赐下来之前,已经见过了三宝太监进贡好东西——起码,是见过了它单子。

三宝太监下西洋,是极大盛事，徐循听说头回下西洋时候，上码头去看热闹人，都被挤下去淹死了好几个。也因此，虽然徐循就住雨台,三宝太监也是从京城出发，但她根本就没赶上这场热闹。那时候，她也还小呢。

第二次出发时候，还是从京城走，徐先生和赵举人结伴去了一次,回来都说场面非常盛大,那个船比见过所有东西都大，就是人也真多。赵举人带上两个管家去，到了那里，管家被挤散了，倒是两个先生还没失散。等船走了，港口寻了半天也只找到一个管家，另一个居然就这样再不见人了。抛下孤儿寡母，没了营生好生凄惨，还是徐师母给主持了再嫁，方才不至于流离失所。等到几年以后，那管家才回来，却道自家是被人流裹了上船，后来下船不及，只好海船上足足做了有两年苦工，好吃住全包，倒是攒下一点钱来。海外也试着拿货回国来卖，颇为挣了一些家事，倒闹得原来那个娘子，又抛了夫回来和他一起过。雨台一带，做了好久谈资。

再之后几次出海，船就不从京城走了，只是每次回来，雨台这里货郎都会相应地多卖一些西洋物事，也不时有听一些传说一般故事，譬如某人砸锅卖铁随船下西洋做生意，回来后三两年间就成了巨富等等。徐循家里又不是做生意，听听也就罢了，三宝太监下西洋，对徐循来说也就是这些意义了。倒是进宫了以后，提起这下西洋，大家都挺兴奋——这三宝太监是为了朝廷，为了天家下西洋，你说都走得那么远了，能不带点好东西回来吗？

皇爷也只是一个人而已，得了好东西，他还能不分着赏给亲人啊？对各地藩王，要显示天家恩宠，对三个亲儿子生那许许多多亲孙子，要显示皇爷大度，对后宫妃嫔那还用说吗？皇爷女人，当然得享用好供奉了。三宝太监带回来各式珍玩，皇爷可能也就是看了看单子，然后大笔一挥，就交给宗人府、司宝监和张娘娘来分了。

徐循陪着太子妃、太孙妃和张才人进宫请安时候，张娘娘刚得了单子，那和几个尚宫计算份额呢。太子妃一进门，便笑着说，“是我来得不巧了。”

张娘娘没有叫走，也没有叫起，大家当然都只能按部就班地给她请安。连张才人都不带有什么特权，张娘娘也没放下单子，而是带着笑意说，“什么不巧啊，我可不明白了。”

三个长辈都是性格稳重，倒是徐循还稍微活泼一点儿，她看太子妃有点不好接话，就主动笑着说，“这会儿过来，不显得像是和您讨赏来吗？”

张娘娘就移开眼神，扫了她们一眼，她唇角微微地向上一翘，说，“你们不过来，难道就不赏你们了？一家人，避讳这么多做什么，都做吧。正好也能帮着我打打算盘。”

一行人就只好依序就坐，徐循得了殊荣，被张娘娘叫到身边搂着，张娘娘把半边身子都靠她身上，一边听人报数，一边懒洋洋地拨算盘。

“各色宝石五十六匣，”尚宫局几个尚宫看单子，“上等五匣，一匣二十余枚。”

说着，便有人拿了五个匣子过来，张娘娘让太子妃等人都上来帮忙清点，后点出了，“一百二十三枚上等宝石。”

“中等四十匣，一匣三十余枚。”匣子都是一样，说是中等，是因为这个宝石大小肯定是比上等要小很多，相应也就没有上等那样珍贵少见了。“共一千二百三十六枚。”

“下等十一匣，一匣五十余枚，”尚宫掀开匣子看了看，摇头叹道，“都不甚可观，只配镶嵌做个扇坠儿、鞋顶儿罢了。”

张娘娘还是令人把它清点出来，一共是五百多枚下等宝石。然后还有千斤香料，千斤木材，以及数百匹鲜料子，数十斤功效各异补品。其实论大类也不太多，张娘娘也就是大略清点出来，一共是这许多物事罢了。她一边清点，一边和太子妃谈天，道，“听说这一次又带回麒麟了，真乃四海升平之兆。也不知会否又再大赦天下。”

几年前，三宝太监带回了异兽麒麟，令皇上龙心大悦，当年便大赦天下。这个徐循是知道，不过她肯定还没亲眼看过这珍贵瑞兽，这种东西，不是庶民可以随意想看就看。

也许是见到了徐循脸上渴望表情，张娘娘笑了，“你别这么看着我，我们也都没看过呢。那物事可大，牵不进内宫，带我们出城去看，皇爷又嫌麻烦。是以到现也就是听说而已，倒是他们从海外带回来一对小猫儿是养了内宫，现已经长得很大了，可凶，吃都是血食。你要是不怕脏，改日让人带你去看。”

徐循忙说，“不是瑞兽，那我就不要看了。”

众人都笑了起来，太孙妃说，“小循是怕血洒脏了衣服吧，其实也是没什么好看，我看过一次，两头猫吃老鼠，血淋淋，怪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