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刘嫣之死（1/2）

秦思咬牙切齿，心头恨得发狂，此刻他已经丝毫感觉不到江小楼美貌魅力，只觉得眼前这个女子无比可恨，他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

秦思越是生气，江小楼笑越是温柔，慢慢地道：“还有，别忘了把江家大宅地契也一起送来。若是晚了，我可就不能保证接下来到底会发生什么事了。”

秦思冷哼一声，将那匣子重重摔地上，转身离去。

小蝶把匣子捡起来，拍拍上面灰尘，有些担心道：“小姐，您这样与秦府公然交恶，只怕他们会伺机报复。”

江小楼淡淡一笑：“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躲是躲不掉，没有直面一切勇气，今天我不会站这里。”

御史府

刘夫人一听说自己女儿被衙役带走，顿时大惊失色，直闯入书房，一把抓住了刘御史手臂，急声问道：“告诉我，嫣儿怎么了？”

刘御史望着自己妻子，叹了口气：“她被京兆尹带走了，如今关京兆狱。”

刘夫人脑子里嗡一声，瞬间眼前一黑：“凭什么？！”

刘御史一屁股坐椅子上，怒气冲冲地道：“凭什么？就凭她烧了人家四十五家店铺，只为了泄私愤！这样一个女儿，简直是败坏家风，丢了我颜面！”

刘夫人脸色丕变：“到了什么时候，你还只想着自己颜面，她好好一个女儿家就这么被关进那种不见天日地方，你还不想想法子赶紧把她救出来！”

刘御史冷哼一声道：“事情刚揭出来，我就已经派人给京兆尹送了一箱金银珠宝，附带一张五千两银票。可人家愣是没敢收，这其中意味，你可明白了吗？”

刘夫人眼睛陡然燃烧起来：“我不明白，他是嫌钱少吗？如果是这样，我马上想方设法去筹多钱，务必要把女儿救出来！”

回答她是刘御史沉默，那冷寂袭上心头，只剩下空落落茫然。刘夫人心头扑通扑通急跳，耳朵里嗡嗡作响，心里着急，眼泪落下：“你怎么不说话，说啊！”

刘御史沉重地摇了摇头：“只怕你再多钱，也没办法把嫣儿从牢里放出来。”

刘夫人不敢置信：“你身为御史，朝中重臣，难道连这一点小事也摆不平吗？”

刘御史难得满面颓然：“杨阁老一本奏章奏到了陛下那里，陛下龙颜大怒。秦思也过于薄情了些，见到没有转寰余地，毫不犹豫就和嫣儿断绝了夫妻关系，听说还当场写下了休书！太子原本受了我请托想要为刘嫣说情，还未开口反被陛下斥责了一顿……如今这事情已经是回天乏术了！？”

刘夫人涕泪横流，却又突然想起一件事：“你不管，我这就进宫去找丽嫔，让她想法子救救她妹妹！”

刘御史一把将她拉住：“你这是干什么？三个子女已经折损两个，难道你要连后这点指望都一起搭里头？”

连丽嫔都不能插手？！刘夫人满面煞白：“真这么严重？”

刘御史困难地摇了摇头：“事情不被杨阁老捅出去，我和太子压一压，还有转寰余地。但如今早已捅到陛下跟前，又是探郎家眷，你想想看，朝中会引起多大震动？那是四十五家商铺，牵连很广，引起了众怒，你叫我该怎么救她！”

刘夫人一把拉住他袖子，满脸哀求：“这我不管，你一定要想法子救救女儿！”

刘御史瞪着她：“我都说了会力，你放开我，我还有重要事情要办！”

刘夫人扯着他手臂摇晃：“力，什么叫力？我就知道你压根不乎嫣儿，你还有那些庶出贱人养，我有什么……”

刘御史终于恼怒起来，脸色铁青：“为了这件事我跑了多少次衙门，了多少银子，全都落瞎处！你府里，什么事也不知道，那些铺子后面牵涉了多少人家、多少利益，关系错综复杂，多吓死你！钱财损失只怕就要赔得倾家荡产，明确告诉你，赔我是赔不起，嫣儿犯了错，她自己承担吧！”

刘夫人眼泪飞溅：“世上怎能有你这样狠心父亲！”

“放开手！”

“我不放！”

“放开！”刘御史终于一把挣脱了她，头也不回地走了。刘夫人陷入绝望，蹲地上掩面大哭起来。

晌午，一顶轿子博古斋门前停下，掌柜正指挥着人忙里忙外收拾，当他看见这顶华丽轿子，不由心生疑惑，主动解释道：“小店刚刚遭遇不幸，暂时不对外营业，要是想要买古董，还是去别处吧！”

轿前年轻婢女走上来，递上两块碎银，满脸笑容道：“这位先生，我们不是来买古董，我家夫人要找这家铺子主人。”

掌柜看着眼前人微微一愣，他这铺子待了许久，阅人无数，这婢女身上穿着碧青色上等丝绸，想是大户人家上等丫头，便不敢怠慢道：“请夫人稍等片刻，我先进去禀报我家小姐，若是她肯见，再请夫人进去。”

婢女十分有礼地道：“是，我们就外面等候，请先生先行通报。”

掌柜满腹狐疑进去，不一会儿便取得了江小楼首肯，出来向那婢女道：“请你家夫人进去说话。”

当刘夫人走进房间时候，便瞧见一位年轻女子正坐桌子前喝茶，明媚眼瞳，乌黑鬓发，一张脸孔令人惊艳，她咬咬牙，上前道：“江小姐，还记得故人吗？”

江小楼慢悠悠地抬眸，像是刚刚瞧见刘夫人，微笑道：“原来是御史夫人，突然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要事？”

从前秦家时候，刘夫人每次到访，都要吩咐江小楼出来端茶倒水，颐指气使态度令人生厌，她常挂嘴上便是贱婢两字，生怕别人不知道江小楼秦家已经沦为奴婢。有一次，她甚至将滚烫茶水泼江小楼身上，还教唆着刘嫣把她当成贱婢一样发卖出去，心思不可谓不狭隘毒辣。

见到江小楼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刘夫人心头涌起愤懑，但她强行压住，故意和颜悦色道：“今天来访，当然是有重要事要和江小姐你商量。”说着她拍了拍手，身边婢女立刻将一个珠宝箱轻轻放到了茶几上，她望着江小楼道：“这是我多年积蓄，请你笑纳。”

江小楼一双明亮眼睛匣子上扫了一下，微微一笑：“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刘夫人脸上堆起笑容：“这些钱是用于赔偿小姐十五间铺子损失，我知道你铺子损失大，大半都烧毁了，但是这些银子足够你把这些店铺重修缮、装修一。我要求很简单，只要你大人大量，放我女儿一马，去京兆尹衙门撤销控诉。”

如今四十五家铺子持有人，都有厚厚状纸京兆尹案台上放着。

眼前刘夫人好似一只长着獠牙猛兽，心中早已恨不得把江小楼撕烂，却还要掩住獠牙，露出虚伪笑容。

江小楼笑意浅浅，优雅而自若：“原来刘夫人是为了这件事而来。”

刘夫人心头一跳：“我知道，一切都是嫣儿不对！她为人十分好妒，性子又被我宠坏了，但她也是因为一时糊涂，这回她也受到惩罚了！一个从小娇生惯养女儿家，被关进暗无天日监牢，不知道受到多大惊吓！若你想要给她一个教训，也已经够了，请你收手吧！”

江小楼剪剪秋水明眸含着笑意：“刘夫人这话说好奇怪，放火事是秦少夫人命人所为，一切责任自然由她承担，与我又有什么干系？怎么你不去怪她，反而来求我这个苦主，不是本末倒置么。”

刘夫人实忍不住，拔高音量道：“江小楼，我知道这件事情一定和你有关，说不准嫣儿是中了你设计！好，当年事算是我们不对，但早已时过境迁，你现不是好好吗？为什么不能放过嫣儿，你也算积积阴德！”

江家已经家破人亡，大哥身亡，她也是伤痕累累，现刘夫人居然说她好好，这种好，可真是叫人不寒而栗。

江小楼端着茶杯手骤然抽紧，微微敛目：“刘夫人，这些话你大可以向京兆尹说，把这阴德让给他吧！”

刘夫人一下子怒了，厉声道：“若是他答应，我又何必要求到你跟前来！”

江小楼笑容如同浅浅阳光：“秦少夫人一共烧了四十五间店铺，其中十五家是属于我，但我这个人很好说话，之前秦家已经给了一部分补偿，只是远远不够。如果刘夫人肯赔偿我所有店铺损失三倍，我就同意撤销状子，放秦少夫人一马。”

刘夫人大怒道：“三倍？你真是狮子大开口！你是要刘家倾家荡产吗？”

江小楼叹了口气：“刘夫人，你是名门贵妇，自然不知道开铺子艰辛。这铺子一样一样都要我亲自动手，不知道耗费了多少心血。铺子烧成这样，若是此时我不将价码提高一些，将来换个地方开铺子，生意未必有从前那样好。我这也是人之常情，希望刘夫人见谅。”

听见对方娓娓动听声音，如同刀割一般凌厉，刘夫人脸上忽青忽白，她竭全力也不过勉强凑出这些钱，因为四十五家店铺，唯一与刘嫣有仇是江小楼，所以她唯一办法就是求对方高抬贵手。但江小楼一开口就是铺子价值三倍，这样一笔巨款，她如何能够筹集？按照大周律例，若是当事人撤销控诉，并且接受合理赔偿，那么纵火者便可以轻判，若是做不出赔偿，当事人状子又坚持不肯撤销，那纵火主谋少也是流放罪名。刘嫣这样弱质女流，从小又是金枝玉叶一般养大，流放生活只怕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刘夫人越想越是不安，只能又软下声音哀求道：“江小姐，过去是我们错了，但这一切都是已经过去事，你大哥也不能死而复生，乳娘也不会再活过来！就算你要嫣儿偿命又能如何，这些银钱我全部给你，你还要什么？只要我能做到，我全都答应你！放过刘嫣吧。”

江小楼一动不动，面带微笑，瓷白面孔无比静谧。

从前江小楼，信奉江承天以德报怨教育，面对困苦态度是逆来顺受。别人欺负她，她要忍，被打碎牙齿也要往肚子里吞，反而对误解她人回报善意，用爱心去感化他，用胸怀去感动他。可事实上，只有当她走投无路、陷入绝境才明白，作恶人希望受害者以德报怨，只有以德报怨蠢人，才会老老实实地服从他们指令。未婚夫抛弃，要以德报怨；被逼为奴，要以德报怨；任人欺凌，要以德报怨；卖入青楼，要以德报怨；毒打濒死，还是要以德报怨！那些人想一切办法迫害她、杀戮她，转过头来当他们自己被逼入绝境时候，却要求她手下留情。

哈哈，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江小楼淡淡地道：“刘夫人为什么认为我会原谅她呢？”

刘夫人急切地望着她，眼睛放光：“因为你那么善良，从前连大声说话都不会，你怎么会那么狠心？看看我吧，我是一个可怜母亲，我今天特地求你，求求你，原谅嫣儿好不好？”

因为她善良，所以就得原谅刘嫣？

这些人，一次次把她隐忍当懦弱，把她退让当做理所当然，把她善良当做可以肆意践踏借口。她退让之下，他们一次次迫害她，变本加厉。

郦雪凝被人伤害，但她不愿意以暴制暴，因为她不想自己沦落到和那些人一样丑陋地步。可江小楼却认为，雪凝站得地方太高了，她把自己当成了救世主。明明都是一样人，被伤害了会悲伤、会流泪、会流血、会死人，为什么不能愤怒，为什么不能报复？只要做错，就应该得到惩罚，无限忍让只会让这些人以为一切都是可以被原谅，这个世界会变得加肆无忌惮。恶狼咬人，就应当拔光它牙齿，打断它四肢，让它不敢咬为止！因为善良本性，让对方暴行越演越烈，越来越多无辜人受到伤害，这是什么道理？！

江小楼不要做善良人，不要做道德高尚人。这样人，纵容了恶念，纵容了伤害。如今，她德已经用光了，连一点都没有剩下。没有同情心，没有怜悯心，她现就只是一块顽石，纵然有感情，也绝对不会浪费牲畜身上。

刘夫人见她始终无动于衷，心头把江小楼恨到了极点，几乎想要将她千刀万剐，心中默念着如果以后能够抓住她把柄，一定要报今日之耻辱，面上却加哀痛，不顾身份、扑通往地上一跪，泪珠滚滚：“求你大慈大悲，饶了嫣儿一命，我已经失去了儿子，不能再失去嫣儿了！”

江小楼双腿被刘夫人死死抱着，她慢慢垂下头，看着刘夫人，眼底涌动似乎是复杂悲悯，刘夫人心头一喜。

江小楼轻轻抬起手，一点、一点，将衣袖从刘夫人手中抽了出来，刘夫人眼睛慢慢瞪大了。

“流放路上，记得帮我向刘嫣说一句，珍重。”

刘夫人抑制不住眼底流露出愤怒火光：“你从头到尾都耍我？”

江小楼笑了：“刘夫人，你出了这条大街一直向南，走到底便可以见到金碧辉煌安王府。门口好好跪着，说不定安王殿下一高兴，就原谅你女儿了。”

刘夫人咬牙切齿，安王和皇帝素来感情不错，他为人又十分低调，寻常虽不与人起纷争，但骨子里却是十分傲慢，得罪了他后都没有什么好下场。这把火烧掉了他珍爱珠宝铺子，里面有一尊他请玉匠不眠不休雕刻三天三夜，只等太后娘娘寿辰就送上去玉佛。听说他早已发下誓来，一定要将这纵火者严惩不贷！

刘夫人早已知道这一点，才先来求江小楼，按照江小楼软性子，一定会原谅刘嫣。到时候她再亲自去太子府，求太子妃出面周旋，可她没有想到就连这一关她都过不去！捧着匣子，刘夫人充满怨恨看着江小楼道：“你不要以为这样就赢了，我绝对不会让你得逞！”

说完，她冷哼一声，捧着匣子急步离去。

江小楼看着她背影，冷冷一笑。郦雪凝从屏风之后走了出来，轻声道：“小楼，这一次能够搬倒刘嫣吗？”

江小楼神色平淡：“刘嫣错太离谱，她不应该为了对付我而把事情闹这么大，这一把火烧掉不光是店铺，还有安王颜面。她彻底激怒了安王殿下，秦思又得罪了杨阁老，双管齐下，你说人家怎么会轻易放过？”

郦雪凝默然想了片刻：“可我，却怕这仇恨越结越深。”

江小楼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事：“本来就是死仇，还怕什么？你以为我按兵不动，他们就会饶过我吗？”

这仇恨早已钻进灵魂，住进心脏，生根发芽，终其一生也如跗骨之蛆，不死不休。

郦雪凝担心人从始至终都是江小楼，她复仇是毁灭性，不把对方摧毁绝不罢手，但那些人势力太庞大，牵一发而动全身……她想了想，问道：“那王恒……你预备如何处置？”

江小楼微笑道：“总不会叫他丢了性命就是。”

郦雪凝叹了口气：“我相信你。”

这一天，茶馆里茶客络绎，坐无虚席，空气中弥漫着淡淡茶香，跑堂拎着茶壶奔来跑去，忙得不亦乐乎。热闹是临窗几张桌子，人们正热火朝天地议论着轰动京城失火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