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野店（2/2）
虽然这种地方有间客店，让人觉得奇怪，但毕竟就县城眼皮子底下，不象是什么乱七八糟地方。周康一行人都松了口气，焦四还笑说：“居然是家野店，这老板是怎么想？荒山野岭，即便离城近，又有谁会来住？”
周康没应声，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看来路，又仔细瞧那同福客栈崭房舍，微微笑了一笑。
他们又是说话又是指手划脚，客店中人早已听见了动静，忙忙迎了出来：“客官请店里坐！小店是开，房舍家俱都是崭崭，干净不过了。随您是要打尖还是吃饭，小店包管让您宾至如归！”一边说，一边殷勤地要请周康等人进去。
周康却不忙，只打量了来人几眼，见那人二十来岁年纪，一身粗蓝布短褐，满脸是笑，瞧着就跟乡间寻常庄稼汉没啥区别，但浑身上下收拾得干干净净，听他说话调调，也知道是个机灵。周康便笑着问他：“你是这客店掌柜还是小二？怎么会这里开店呢？”
那人忙笑道：“小是掌柜，这不是……旁边河上建了桥，要往清河去客商从此可以从这边山道进县城了，不必再绕个大圈子，小就想，这里开家客店，兴许能挣两口饭吃呢？客官您请……”
“河上有桥？！”周康打断了他话，“桥何处？！”若是有桥，他这就进城去了，没必要住这山间野店。
“有桥，前头呢，不过是吊桥，这天都黑了，只怕走着不稳当，您若是不急着赶路，不如就小店歇一晚吧。这会子您即便到了城下，城门也早关了。”
周康皱了皱眉，丘大便上前啐道：“你少胡弄人！城门关了，难道城下没有人家？我们就算找户人家借宿，也比你这野店可靠！天一亮就能进城，还不耽误事儿！”
那掌柜却笑说：“您老误会了，从这边过河去清河县城，那是西城门，比不得正城门热闹，城外一大片都是荒地，哪有什么人家？即便有，也不过是几间破土房，瞧您家主人这样尊贵人，哪里看得上？我们小店有现成客房，还有热饭热菜，您要喜欢，还能洗上热水澡呢。等天一亮，就能过桥进城，一样不会耽误事儿！”
丘大犹豫了，回头看看周康：“老爷，要不……咱就先这里吃饭？叫人去桥边探查探查，若果真有风险，那就住一晚。”
周康缓缓点了点头，吩咐焦三：“请焦三爷走一趟吧。”
焦三忙应了，却拿眼睛看掌柜，掌柜机灵，忙说：“小给客官领路，几位客官请先往店里坐坐。”接着扬声叫唤：“来客了！烧热汤热水，上好酒好菜！”然后便自己哈腰躬地带着焦三往桥方向去了。
周康等三人进了客栈门，一个三四十岁同样身穿粗布短褐矮壮男子迎了出来，却是一脸老实巴交，似乎有些手足无措，只知道哈腰点头地赔笑：“客官……您、您请……”接着屋里又跑出来个半大小子，傻笑着说：“我们有……有热腾腾汤面，还有小菜，有肉，有鱼！”
周康见状，哑然失笑，丘大却有些瞧不上眼：“这店里就一个掌柜还算伶俐，怎么雇了这一群乡巴佬呢？傻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帮着牵马？！”
矮壮男子忙上前牵马，周康也不意，将马缰绳给了他，任由丘大嘱咐他喂马之事，便缓缓步入店内，见里头果然是崭崭，连桌椅都是打，散发出木头清香气。店面不大，只放了八套桌椅，俱是八仙桌配四条长凳，地上干干净净，四面墙上挂着成串红辣椒干、两套蓑衣，还摆着条案，供着财神爷和香炉。
店面东边是柜台，里头没人，但柜台边上却站着两个中年妇人，都穿着粗布衣裙，倒也不见补丁，头面双手也收拾得干干净净，只是一脸无措模样，看到客人进来，似乎连手都不知该怎么摆了。方才那半大小子飞地跑到其中一个妇人身边，愣愣地不再说话。
周康站了一会儿，才有一个妇人小小声说了句“客官请坐”，带着浓重北方口音。她说完就推了身边同伴一把，她同伴胆小，立时就要缩回去。她身后那道门可能是通往厨房，一个圆头圆脑手拿锅铲男人探头望出来，她们立刻就叫住他：“他张叔，你是干过客栈，……帮着招呼一下……”
那男人立刻就缩了头回去：“我只干过厨子，没做过小二，你们去啊！”
两个妇人急得不行，只能推那半大小子，可那小子除了傻笑，就是挠头，重复了一遍刚才话：“我们有热腾腾汤面，还有小菜，有肉，有鱼！”
周康看得有趣，便笑着等他下文，场面一时僵住了。忽然间，一只小手半大小子和妇人肩头各拍了一下，他们立刻就让开了道，一个十岁光景小姑娘从他们身后厨房走了出来。
这小姑娘穿着蓝布袄，下头是粗蓝布裤子，围着灰蓝布围裙，一头黑发梳成两条麻辫，垂脑后，辫梢绑着红头绳。虽然是乡下小姑娘打扮，倒也干净整洁。她长着鹅蛋脸，细弯眉，一双眼睛笑一笑，就弯成了月状，嘴角翘得十分讨喜，左颊还有一颗小小酒涡。
小姑娘走上前来，福了一福，笑说：“客官恕罪了，咱们店里伙计都是手，乍一见客官这副尊贵气派，怕唐突了您，都不敢说话了，还请您别见怪。不知您是要打尖还是住店？若是住店，后院有干净客房，上房四间，被铺都是，今儿白天才太阳底下晒过，住一晚上只要三十文钱；也有通铺，八文一晚，但想必您也看不上。若是要打尖儿，我们这儿有白米饭，小米粥，有自家晒干货，做酱菜，还有外头河里钓来鲜鱼，后头菜园里种瓜菜，鸡鸭肉管够，也有自家酿米酒。若您吃不惯，还有热汤面。我们店里马大婶，一手白案功夫是绝活，整个清河县城没有不知道！”
小姑娘态度大大方方，说一口流利官话，一点都不象是乡下人家养女孩儿。她不但说了许多客栈好处，手里还没闲着，拿了条白布巾擦了擦一张桌子，又搬开一条长凳请周康坐，然后回头看向两个妇人：“婶娘们，上热茶呀！”
两个妇人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从厨房里拎了壶茶出来，还有茶杯。茶具都是白底青寻常货色，但很干净，茶水一倒入杯中，就散发出浓郁茶香。周康举杯抿了一小口，觉得这茶居然不亚于平日喝惯好茶，心想自己一定是渴得厉害了。
小姑娘察颜观色，忙道：“这是山里生长野茶，我们专门请人炒了，专供店里贵客，虽说比不得外头上等好茶，但也是本地独有特产呢！您若到了县城里头，一说起山上野茶，包管人人都夸好。城里也有人卖这茶，但都比不得咱们店里香！”一边夸，还一边使眼色暗示两个妇人给站一旁焦四倒茶。
周康笑了笑，放下杯子，抬头看向小姑娘：“你这孩子倒有些意思，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犹豫了一下，便甜甜一笑：“我叫姜青云，这里人都管我叫青姐儿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