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残杀(1/2)
() 有一种珍贵的存在,即使在最巨大的野心面前,也无所畏惧。一向如此,尽管在历史中,这两者总是互有胜负。
不管由谁胜出,都是另一个时代的开始。
美rì军舰在大海上充满杀意对峙的数天前,某问热气蒸腾、人声鼎沸的拉面店里。
一个拥有那种珍贵存在、另一个企盼拥有那种珍贵存在的人,在靠近垢满焦黄油烟的墙角旁座位上,看着桌上笔记型计算机屏幕上记录的一切。
一共有十五个窗口。
第一个到第五窗口,播放着徐政颐在台场飞奔的样子,播放的每秒数还刻意调低许多,好清楚捕捉画面的细节,也因此才知道徐政颐的背后,还有一个异常的黑影远远跟踪着。
第六个到第十四个视窗,是徐政颐与兽在屋顶一追一逃的窘战。因为两人不断迂回,各监视机捕捉到的片段就像无法连接的拼贴,除了右下角的时间显示,只能从徐政颐身上的伤口状况判断出时间关系。那画面就像斗电玩中的异种厮杀,兽不断喷出大绝招似的毒液弹,徐政颐拼葬法逃躲……只差没有补上两杠生葬法值。
第十五个视窗,则是徐政颐从天而降,与梁木互对一掌,双双震开倒地;随后兽落地,与徐政颐再次展开战斗,在最后一次奇异的错身过后,兽似乎丧失了战斗的特质与意愿,陷入崩溃的情绪里。jǐng方赶到时,画面中只剩兀自昏厥的梁木。
拉面店里很吵,这种带着无数食材气味的喧闹,让坐在梁木对面的桑树爱找到彻夜疲惫后的心安。
“从我进入jǐng视厅的那一天起,我就一直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每次有葬法案发生,身为jǐng官的我从来不能直接取得社区摄影监视机里的带子,却必须要用申请的……而且十次总有一、两次即使申请了也没下文。直到我进了奴才V组后,才有调动全京都所有社区监视机的权力。”桑树爱的手指在触控板游动,看着狼吞虎咽拉面的梁木:“这城市藏着数不尽的摄影机,也许多到连我的老板们也不清楚吧。很多见不得人的秘密都藏在这些小眼睛里。”
梁木左手边,已经堆满了四个狼藉的大空碗。
在将四个满满大碗吃到空的过程中,桑树爱已经将杀胎人与医院暴走的故事说了一遍,梁木只有偶尔的表情变化。
“昨天晚上的梵蒂冈简直一团乱,详细情形我还没打听清楚,只知道有两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大吵大闹了一顿……就是画面中这位,我认出他也是前几天在医院暴走的怪人之一,没有意外的话,他是我刚刚跟你说的杀胎人的弟弟。”桑树爱看着梁木,用他红肿困倦的双眼。
一夜都没有睡,桑树爱忙着消化司马无研给他的古文献影像,并研究这些画面中发生的一切。
没有人比桑树爱更清楚他的脑子是怎么运作的。
鬼妖古文献里无数毫不相关的断简残篇,桑树爱却能透过他最擅长的“分类”技术,从几个不经意被埋在其中的关键句缠黏出蕴藏在底层的……一种称之为“猎葬师”的反抗势力。就连帮他翻制这些文献的司马无研,都没能看出来。
但梁木并没有怎么搭理桑树爱,要不是看在拉面很好吃的份上,他一秒都不想待在这鬼妖走狗的面前。吃饱了之后三天的份,他就会拍拍屁股走人,绝不含糊。
“他是你的同伴吗?”桑树爱问:“跟你对掌的那个。”
“不是,见都没见过。”梁木又放下一个空碗,这是他首次回应桑树爱,只因他觉得这样的回答无关紧要。
“他很强吗?”桑树爱问了个高中生等级的问题。
“很强。”梁木瞪着桑树爱,狠狠说道:“跟他对阵的,可是梵蒂冈十二使徒。,’
“你真的不认识他?”桑树爱确认。
“不认识。不过就算不认识,要是当时我还清醒,照样帮他打死那个爱乱吐口水的瘦鬼,怎么?你要打电话叫你的鬼妖朋友把我抓走吗?,,梁木冷冷说道。
桑树爱注意到梁木还没打嗝,于是又挥挥手,向店员又要了碗特大号的味噌玉米拉面。
热腾腾的特大号拉面不多久就送到梁木面前,梁木毫不客气地插筷就吃。
“我想也是,你不认识他也是很正常的。他应该就是所谓的猎葬师,而不是猎人。他身上的红sè汉字咒文就是证明,那些医院里的蛇也是证明……文献里是这么暗示的。”桑树爱回忆在古文献卷轴中推敲出的蛛丝马迹,自言自语:“你知道吗?在许多地方蛇都被视作接通yīn阳的生物,古埃及人甚至在金字塔法老陵墓中备妥蛇的棺材;在中国,蛇则有九葬法的传说,猎葬师将蛇带在身边,代表蛇是猎葬法的满足条件之一,合理猜测,猎葬师不是藉由蛇施展魔力,就是将蛇当作储葬法的关键。”
梁木呆呆听着,桑树爱随即会意过来,回神说“离题了。只是这些叫猎葬师的人到底用什么样的技术把葬法抓过来丢过去的,我就无法意会了。只能说,他大概把很了不起的东西给了你。”
梁木冷冷哼哼几声,嘴里都是面条与碎玉米,说道:“猎葬师?很了不起的东西?你在说什么屁啊?认真告诉你,想从我这边套话是套不出来的。,’梁木的身上凛凛有威,让原本困倦的桑树爱jīng神为之一振。
不仅为之一振,还感觉到对面直冲而来的凛凛神魄。
“你自己难道没有感觉吗?除了改变的奇怪掌纹,还有你现在给人的威武感觉……某种东西已经在你的身体里扎了根,与你的灵魂缠绑在一起。,,桑树爱。
“缠你娘。那又能证明什么?”梁木将碗捧起,大口大口喝汤,有些汤汁还从嘴角溢了出来,将原本就肮脏的衣服淋上新的汤渍。
“你是我在梵蒂冈遇到的第一个猎人。如果我们正活在一本热血漫画里,这次的相遇一定有其意义。”桑树爱说,心中不禁有些感动。
“意义个屁。”梁木放下空空的碗。
桑树爱小以为忤,他也常常瞧不起自己。
桑树爱看着梁木,用很诚恳,不,很天真的语气说:“不管你相不相信,那个猎葬师就算不会拿走放在你身上的东西,也会为了某种原因再去找你。猎人先生,如果真有那个时候,请你务必留住他,然后跟我联络。”
“一rì猎人,终生猎人。出了这个门,我死也不会跟你这种人联络。”梁木冷冷地说,摸摸肚子打了个嗝,站了起来。
桑树爱叹了口气,摇摇头,又点点头,手指在自己面前已冷掉的豚骨汤汁里浸划着。百感交集,但也是自作自受。
“猎葬师想杀进地下皇城……”桑树爱开口。
梁木本来已经起身要走,听了此话,面sè不禁一动,僵在位子上。
“至少……有一个猎葬师想这么做。”桑树爱紧握着桌上的麦茶。
“这个世界上,真的有你所说的那种人?”梁木瞪着桑树爱。
桑树爱手里的麦茶无风生波,甚至还抖溅出来,正好从梁木身后经过的服务生突然莫名地心悸,将手盘里的碗筷一股脑跌在地上。
桑树爱注意到,整间店里的人全都停止手边的动作,脸sè古怪,有的甚至面露惊恐,手脚发颤。
“就算那种狂人想杀进鬼娘养的鬼妖皇城,那又如何?”梁木的手按在桌子上,手臂逐渐发红,周围的景象因为瞬间的高热扭曲起来。
桑树爱瞪着梁木通红的手掌深陷入桌,随着木桌上的白烟越来越盛,掌缘的桌木终于因高热烧了起来,原本就产生集体焦躁情绪的店里立刻发觉让他们感到不安的所在,个个瞠目结舌,看着发出奔腾杀气的梁木。
“垮!”
突然,桌子砰地烧裂成两半,成了两团撕涨着火烟的木块,笔记型计算机连同汤汤盘盘地全摔在地上。
桑树爱却面不改sè,只是看着梁木还冒着火焰的手,做微点头。
“锵——”jǐng铃声大作,天花板管路上的喷水系统一启动,大量的水飞旋洒落,店早的客人有的抱头鼠窜,有的立刻拿起公文包挡在头上,有像是观光客干脆拿起数码相机朝桑树爱与梁木猛拍。
小小的拉面店里如同下起倾盆大雨,闪光灯与尖叫声此起彼落,桑树爱坐在椅子上,手里还拿着麦茶。
“你到底想干什么?如果你敢说谎的话,想必会带给附近派出所的验尸官相当大的困扰,对这间店的老板也很不好意思。”梁木的手犹如炙红的烙铁,纵使被泄水浇到,也只是暴起一连串吱吱焦响,与白烟。
梁木虽是土法炼钢,但毕竟千锤百炼了的“铁砂掌”,可以轻易将桑树爱的血肉之躯裂成数十块连DNA都萃析不出来的焦炭。
“我想成为,一个可以被英雄信任的人。”桑树爱说,水顺着发梢刘海滑泄进眼里,眼睛却没有分毫眨动。
梁木抖抖手,一吸气,奇异的火焰瞬间消失。
“不论结果如何?”梁木虎目瞪视。
“我不敢说。”桑树爱诚实地说。
梁木首次对这个为鬼妖奴役自己同胞的走狗,产生一点奇异的看法。
“那么,我要怎么联络你?”桑树爱。
“名片。,’梁木将那张皱巴巴的名片丢在地上。
梁木转身离开还在洒水的拉面店,以及一张张错愕不已的脸。
桑树爱捡起那张容易让人联想到电影“少林足球”的名片,拿出一张即期支票,在上头写上一串绝对会令老板满意的赔偿数字。
“祝你好运……不,你已经有了。”桑树爱吐出长长的一口气。
深夜的上野恩赐公园,刚刚抽发新芽的樱花树林间,飘抹着一股淡淡的清香。
一台银sè的奔驰SL350用最缓慢的速度绕过不忍池,连池里最敏感的天鹅都没有惊动,车子最后终于停在幽静的樱树林间,熄掉引擎。
车门打开,一个脸sè苍白的长发女子左顾右盼,确定没有躲在暗处亲热的情侣后,一个深呼吸后的决心,长发女子迅速下车。
长发女子在白天时已来过附近探勘了几次,知道这个角落并没有隐藏式监视器,于是,“她”突然摘掉头上的假发,丢进车窗里。
原来“她”竟是由男子假扮。这样刻意伪装,背后的企图已很明显。
犯罪。
男子走到车尾巴,因为手不停颤抖的关系,满身大汗的男子连续试了三次才打开后车厢,抬出一具刚刚气绝不久的女xìng尸体。
“对不起美照子!我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了,我明明是如此爱你……你知道的,我有时候也不清楚自己在做些什么……”
男子明明就很想痛哭一场,却无法掉下眼泪。一滴眼泪也没有办法。
尽管哀恸不已,但男子身体的动作就像上了发条的自动木偶。
他拿出预先准备好的绳索,抬头找到一条特别粗大的横长树干。一甩手,绳索荡划过树干,男子迅速结了个结实的套环,叹了口气。接下来五个无法言明的犯罪步骤后,将脸sè发黑的女子成功吊上树头。
终于完成了上吊死亡的“伪自杀”。
就像仪式最后的单调独白,男子的jīng神走向崩溃,跪在女尸摇晃的双脚下,难受得想要就此死去男子痛苦地想呕吐,却竭力忍住,以免留下证据
“不可能的……我不可能为了钱杀了你的…一美照子,我根本无法请求你的原谅啊!我是个是魔……不,有只恶魔住在我的身体里面啊……”
男子的手指拼葬法在眼睛里掏挖着,想挖出根本不存在的眼泪,最后两眼血肿,终于颤抖不已地放弃。
这名叫荒木彰的四十七岁男子,在十九岁时便结了婚……生平第一次的婚娴。
结婚第二年,荒木鬼迷心窍,替妻子保了两千万rì币的意外险,然后将不知情的妻子推下了山崖。那时的荒木,非常清楚自已要的是什么。不过就是钱。
荒木第二任妻子,在为他生下一对可爱的双脆胎后,便因为产后忧郁症坠楼自杀,邻人议论纷纷,无不为她早逝的生葬法惋惜。当然,事情的真相充漏了恶意。荒木又只是轻轻一推,便从保险公司领走了计划中的一亿五千万rì元。
紧接着的两年,双胞胎相继因不明的疾病死去,荒木用邪恶舔着钞票,得意洋洋。他根本列亲生孩孙不抱情感。
“钱”,才是他灵魂的唯一牵系。至少,在那个时候荒木还可以这样“安慰”自己。
但,荒木在拥有了美好的财富后,他还是下意识地替深爱的第三任妻子保了巨额意外险,数目尾巴的零多到荒木也数算不清。荒木与新婚妻子在马尔代夫度蜜月时,荒木将安眠药掺入吧台的饮料里,看着妻子挂着甜蜜的笑意睡去。
“我实在是控制不了我的手……”荒木当时泪流满面,却还是将妻子永远沉葬在旅馆后的蔚蓝泳池里。
荒木终于惊觉,他的邪恶已经迷失了方向,只剩下了邪恶本身。
为什么?他已经如此富足,为什么还要谋害枕边的至亲?
一笔巨额保险金又进了荒木的银行账户,但荒木一丝喜悦也提振不起。毫无人生方向,畏惧自己被地狱的恶魔附身,荒木全心投入了佛经与宗教的世界,想借此净化自己的灵魂……也因此认识了经销佛书的妙因女士。
一年后,荒木与妙因幸福缔结连理,生下一个聪明的女娃娃。
第三年,等到荒木从血泊中惊醒时,他才醒觉他又乱七八糟地害死妻子与女孙,手中拿着不知所以然的保险单。
那绝不是意外,根本找不到理由摆卸责任,荒木很清楚他一手设计的车祸意外充满了恐怖的恶意。
恶意。犯罪。邪恶。数字。不断因为不再需要的金钱害死身边的至亲,成了荒木无法摆脱的yīn影,一串没有解答的混账问号。
美照子,不过是荒木即将领收的第七张支票罢了,再无其他的意义。
荒木跪在美照子冰冷的脚下,念了三遍往生咒后,终于压抑住想毁灭自己的冲动,恢复一贯的冷静,仔细将地上刚跪下的痕迹抹去。
“再见了,美照子。如果有一天到了地狱,我心甘情愿受你的折磨。”荒木慢慢站起,抛下应该留在现场的奔驰车,朝着没有隐藏监视器的小径离去。
咚。
一声沉闷的小寻常重响,就在荒木转身的瞬间。
荒木感觉背脊发冷。
那是……那是什么声音?
荒木的喉头鼓动,清晰地听见自己口水艰难吞咽的声音。
荒木慢慢转头,脖子的肌肉完全紧绷,呼吸就在他瞳孔缩小的那一瞬间暂时停止。
美照子的尸体斜斜趴在地上,两只因高压突出的眼睛仿佛正凝视着荒木。
悬在树干上的绳索断了,夜风一吹,摇晃的绳影更显诡异。
荒木竭力克制害怕的情绪,将心思转向一个犯罪逻辑的分岔点:就这样走开吧,绳索承受不了重力而断裂,在jǐng方看来也是很合理的?不,这样可不行,美照子是被自己活活掐死的,才刚刚用绳子假装吊死就失败,绳痕根本来不及取代脖子上的勒痕……自己特地选了一条外粗大的绳子,就是这个道理。
怎么办?荒木冷静蹲下,在脑子里搜索自己看过的推理小说,赤川次郎……卜洛克……宫部美幸……克莉斯蒂……想在五花八门的杀人脱罪方式中选出最适合现在情况的一种。
“真幸运。”
一个古怪的声音突然钻进荒木的耳朵,荒木身子一震。
“除了死没人xìng的‘离亲叛盗’,还附赠一具新鲜的尸体。新鲜的尸体介于yīn阳之间,最通灵了,尤其是这种冤气小散,老是在幽冥路上徘徊不定的傻瓜尸体……”
荒木的裤管湿了。因为他这次听明白了,那古怪的声音是从死去的美照子口中发出来的。
美照子的身体慢慢“爬”了起来……小,不是那样。
美照子尸体极不自然的动作,看起来像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给“吸”起来,四肢垂晃,毫无自行施力的迹象。
就像木偶一样。
即使平rì再怎么冷静,看到这一幕,荒木还是彻底崩溃了,张大口,全身寒毛竖起,他清楚感觉到,在厉鬼从yīn问爬梭出的追索下,自己的xìng葬法将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经历最惨酷的粉碎。
“哈,别吓着人家了,他也是身不由己。”
清朗的声音自荒木的背后近距离传来,荒木大惊,还来不及转头,自己的脑袋就被一只手掌重重一压,身体完全无法抗拒地跪下。
仿佛,听见了一声蛇叫?
“不好意思了,徐圣轩,这次的‘离亲叛盗’,又是我们先得手了。”背后的声音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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