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十一)(2/2)
许振卿见问有些奇怪:“信是我收的,一直在我身边带着,没人拿过。怎么了?”
林希声松一口气,伸手在额头抹了把虚汗:“没事,没事,那就好,那就好。”自己好友是什么样的人,他自然清楚,现在许振卿安然无恙站在面前,自然不曾私拆过这封信件,便安心接着往下看。
“……王家那些人的事,我已经交待好阿满,他爹手段好,和五城兵马司巡城御史那里交情不错。姓路的也被温公子关照过,等你醒了,事情都已办妥,你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什么都不知道吧。出了这样的事,不管官府能不能顺利结案,我是不能再在钱府呆下去了。阿满这孩子虽然胡闹,但是本性不坏,我这个师傅不称职,没能好好教他,你要是觉得他孺子可教,就帮个忙,指点一下这小子罢。……
看到这里,林希声暗中苦笑,总算知道自己身上须臾针之毒,是谁所解的了。刘岱宗信里提到的“关照”,必定是指路树森被温静侯下了药,这就难怪绿柳庄庄主也要帮着圆谎,难怪事情会完全变了个样。可是温静侯这么做,究竟有何目的?如若只为隐瞒温世贤一事,大可不必费这许多手脚。
“……温公子说,原本枣林中的事情被我看见,是要杀我灭口的。可他身边又正好缺一个力大皮粗,能扛包负重的跟班,看我还算老实,就权且收下当做长工。还有,那事情你也看到了,温公子交代,如若你多嘴说出去,他就送包哑药给你,好好的大音希声变成大音无声,那就不太好玩了。本来那个孩子,他想乘你晕倒了带回家,给他两个女儿做伴。不过你抱得那么紧,恐怕要把手臂掰断了才行,他懒得花那力气,也就算了。他还说,我身上延庆楼的案子,如你还想计较,可以到温家找他要人,或者叫捕快去温家要人也行。就怕那些公差没这个胆。至于你有没有,他就不知道了。哈哈!哈哈!”
刘岱宗肚里墨水不多,信极其浅白,最后那四个哈哈,估计因为有人在上头罩着,不用操心日后自己找他麻烦,心中快活,写得端底龙飞凤舞,酣畅淋漓。短短一封信,林希声看得啼笑皆非,读完之后,反而心中颇感为难。这趟争斗,他和刘岱宗两人也算同生共死,并肩作战过,如还在“延庆楼”一事上咬着不放,自己恐怕也会过意不去;可若不追究,那些被错杀的无辜妇孺岂非白白丧命?他左思右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虽然目前暂无结论,心里倒是打定了一个主意,不管追不追究,于情于理,自己总要去岭南温家一趟。
“这信上说了什么?”袁有道见他发呆不免好奇,凑过来正想看信,信笺上忽然冒起一团火苗。林希声吓了一跳,忙将着火的纸张一丢,许振卿急急跑到桌旁去拿茶壶,想要把火浇熄,然而却迟了。那信纸上似乎涂有某种药物,自燃之后烧得极快,还没等掉落地面,就已俱成灰烬。
袁有道盯着空中慢慢飘落的纸灰两眼发直,嘴里喃喃道:“他奶奶的,这是什么玩意……”
想到岭南温家千奇百怪的药物,林希声自然知道这又是那位温家少主在信纸上搞的鬼。既能让纸张在信封里不会燃烧,又把毁信的时机算得这么准,温静侯此人的用药本领,实在是出神入化,匪夷所思。他回想信中内容,大致能推断出,事后温静侯必是对王家众人尸体做了手脚,又编好一套说辞逼刘路二人背熟。至于他为何不带走峻儿,只怕不是因为偷懒的缘故。当时自己中毒昏迷,身上已全无力气,哪还能把那孩子抱得多紧?兴许是他性子高傲,不愿乘人之危强人所难?林希声想到这里,心中对那位温家少主的评价,不免又提高了几分。
他看信期间,许振卿在一旁始终沉默,此时忽然眉头一皱,像是想起了什么:“潮音,你问峻儿可有异常,我倒是想到一件事。”
林希声忙问:“什么事?”
“就是三天前,你和钱府戴师傅约好到枣林儿比武那日。中午的时候,大家原以为峻儿照旧去象房,其实他去了钱彪钱大人府上。听钱府的管家说,他和钱家少爷外出整整一个下午,直到天黑了,才同钱满回到府中,还因为玩得太疯累得睡着,差点在别人家里留宿过夜。”许振卿长叹一声,“我心想,峻儿这些天里受你指导,人已开朗许多,难得交个朋友,即便是钱大人家的,也总比孑然一身要强,心里反替他开心。现在一想,这的确很是反常。”
林希声顿时愣住,急急追问道:“你是说,峻儿是自己回的家?不是和我一起回来的?”
“你是被戴师傅背回来的。”许振卿被问得满头雾水,“峻儿又没跟你去枣林儿,怎会和你一起回来?”
袁有道跟着点了点头:“姓林的,你是不是因为中毒,所以脑子变糊涂了?”
林希声大张着嘴目瞪口呆,好半晌不能明白事情始末究竟如何,心想只有等少年回来,才能问个清楚了。
冯婶做饭菜的动作果然很快,没多久就端了既美味又滋补的莲藕绿豆粥和鸡汤来。林希声早就饥肠辘辘,也不客气,在冯婶的服侍下满满吃了一碗。他原打算等少年回家后当面好好询问,可倚床坐了片刻,便怏怏打起瞌睡来。许振卿见了担心,劝他睡下却又不肯,只好拿抱枕垫在他后背,让他斜躺在床上等人。林希声毕竟苏醒不久,精神体力皆都不济,强撑了一会儿,终掌不住沉沉睡去。
这一睡便是整整一夜,次日林希声醒来,已经日上三竿。他记得自己睡着前是背靠抱枕斜躺的,醒来时人已被放平,也不知是冯叔冯婶伺候的,还是那孩子回来服侍他睡好的。少年的床铺收拾得齐整,叫来冯婶一问,这孩子早就去象房了。自己就算有心想要追去,奈何伤势未愈,体力未复以至行动不便,只得打消念头,坐在家里枯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