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虔心慕道谁家子(1/2)
不求大道出迷途纵负贤才岂丈夫
百岁光阴石火烁一生身世水泡浮
——《悟真篇》
“恳请仙长收录小子暂列门墙则个!”
“阁下尘缘未了与仙道无缘。请回吧!”
“呜呜呜……”
“请大师收我为徒吧!”
“贫道与你无缘啊。”
“唉……”
“道长收俺当徒弟如何呀?”
“名额已满。”
“哦。”
“老头儿做俺师傅吧。”
“不行。过会儿你去杂货铺偷瞧老板女儿的时候帮我看看预约的檀香到货了没。”
“好。不过俺一看美女就很健忘的……”
“滚!”
以上就是少年张醒言这几年中与老道清河的日常对话。
张醒言是位十四五岁的少年眉目清秀两只眼睛乌黑溜溜一看就是活泼跳脱之辈。他自幼生长于庄户之家父母都是老实巴交的山民在鄱阳湖饶州城外的马蹄山下靠山吃山。
与其他农家穷苦子弟相比少年醒言也没什么特异。如果实在要说出什么不同来有一点倒是颇值一提:
张家虽然生活困苦但醒言父母仍借着一次机缘让他跟着饶州城季家私塾的季老先生习读诗书。他家贫苦纳不起银钱张氏夫妇只好勉力从自己口中挤出些口粮并时常送上些时令山珍野菜当作季老先生的束脩。
醒言这名字正是季家私塾这位季老学究所取。之前世上还没醒言这人只有张家狗蛋儿。在狗蛋儿七岁那年父亲老张头正巧在饶州城大姓家族季老太爷家打短工。虽然称作老张头但那时狗蛋儿他爹其实正当壮年但庄户人家没日没夜的劳作让他看起来比较显老因此大伙儿叫他老张头都叫得比较顺口。
话说这帮短工的老张头偶然听说季氏私塾的季老先生学问好人也和善于是便壮着胆子在季家车把式老孙头的引荐下找到塾中请老先生给自己儿子取个像样的大名。
听这位庄户人诚惶诚恐的求告慈眉善目的季老学究倒也没有拿架子只和颜悦色的问他对自己儿子名字有何要求。没想到老先生取名字还要征询自己意见老张头倒很是受宠若惊。于是得了这宝贵机会的狗蛋儿他爹便挠着头想了一会儿然后恭恭敬敬的答道:
“禀过季老相公俺庄户人常觉得日头下山快就盼着睡觉时间少一点这样干活日头就长一些就可以多翻几亩地了。除了这也希望俺儿子将来会说话些这样以后他在帮我卖山货土产时就不会被那些能说会道的欺负太狠……”
听了老张头这要求季老先生竟一时愣住没能像以往那样立马儿出口成章——“才思敏捷、倚马可待”这八字乃季老先生少年时其蒙师对他某篇习文的评语从此季学究便一直以此自负。看来温而文雅的老先生倒似不常听到像老张头这样的要求
见他静默站在下手的老张头老孙头二人大气都不敢出生怕干扰了季先生的思路。
老先生斟酌良久反复思忖想着既要考虑符合这庄户人的实在要求不能用“富”“贵”“清”“明”这些个虚词更不能用“莳”“荇”“葳”“蕤”那样艰深晦涩的难字读起来却还要让这些大字不识的庄户人琅琅上口确实不是件“倚马可待”的事儿。
经过一阵子颠来覆去的排列组合季老先生终于在鬓角出汗之前成功确定“醒”“言”二字!听他说出老张头顿时如获至宝立马给老先生献上马蹄山新摘枇杷一篮。小醒言也在他七岁那年完成了从狗蛋儿到张醒言的转变。
不识字的老张头又从取名字这件事得到启死活请求季老先生也让醒言旁听塾课好长点学问免得儿子长大后像他这样目不识丁连子女名字都整不明白。虽然庄户人缺钱少银但只要季老先生开恩收下小醒言以后逢着时节定当不吝孝敬上新鲜瓜果四季;虽然山货低贱但也可以给先生调调口味。
当时不知何故季老先生听老张头的朴实话儿一描述竟突然强烈感觉到家中鱼肉膏粱已经吃腻对醒言他爹许下的瓜果山珍颇为心动出乎意料的答应了老张头的请求。
虽说望族私塾收受这么一个贫户子弟似有些伤了斯文;但反正季老先生本就是季氏家族中德高望重的族老以他的才智声望自是没人敢出来质疑他这举动。
只是当时连老先生自己也没想到收醒言为弟子这事儿后来反倒成自己的一个奇遇让多少士林名士艳羡不已。当今后张醒言之名遍传四海之时季老先生便开始忘了他恩师当年的八字评语转而逢人只管夸赞他对张醒言的识人之明。即便在他年岁已高、健忘征兆日趋严重之时对他这得意弟子当年每一个趣闻轶事却是记得清晰无比!
更有甚者季老先生后来更把时人很少变更的表字从原本的“明常”改为“明言”;自此之后谁再叫他季明常他便跟谁急。此番更改表字老先生自是大有深意;这样老爷子每次清谈自我介绍时便可扯住对方讲述这个表字的来历。
再说少年醒言虽然入了私塾可以念上书了但毕竟他是穷苦人家子弟并不能像他那些富家同窗们那样整日介混迹于塾房之中又或斗鸡走犬无所事事。他还要趁着自己在饶州城里上塾课之机顺手替家中售卖瓜果雉兔之类的山产土货;中午和傍晚他还要到南市口的稻香楼酒楼当跑堂三文不值两文的给自己挣些零花钱以供塾课所用笔墨纸砚之类的文具。
至于本篇开始时醒言口中这位变换了四次名号的仙长大师道长老头儿正是当时名满天下的循州罗浮山上的道教宗门“上清宫”——在饶州负责采办鄱阳湖特产的道士道号“清河”。
清河道士年岁已然不小生就一副瘦骨。因了不常梳理的缘故他那疏疏几绺胡须日渐增长积年累月下来竟也颇具规模。随风飘动之际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之貌。
虽然清河老道年岁已大但还是干着这类似于杂役的差事。按醒言的理解这应是清河老道比较笨做不好上清宫的功课才被派来在这市间奔走。这一点上虽说几年来两人天天这样坚持不懈的拜师扯皮早已和混得不能再熟。但便似那恶龙的逆鳞只要醒言讥讽到老道这一点他便会一触而暴跳如雷一定要揪少年解释清楚:
我清河大师来这饶州城实是师门上清宫修道特讲究入世而罗浮山上实在没有比这更入世的职位了。所以当年能被委派到这饶州善缘处实在是历尽激烈争竞、压倒多少优秀同门、最后才争取到手!
为了让这调皮小子接受他说法此时清河老头一定会提到他当年可是上清宫天一藏经阁的高级道士后来只是为了修为更进一步才争取来这饶州城的。
虽然清河老道说这话时每每得意洋洋;但若是少年再大上几岁城府再深上几许便会现此时这老头儿的神色总不是那么自然。
不过虽说如果以貌取人的话清河难免要被归入老朽一流;但他头脑灵活人情世故通晓练达办起事来从不拘泥于出家人的身份——拿老道正义凛然的说法那便是他的“入世之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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