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请造反一次(1/2)
做人应该要多记恩义少记仇的。
在月下什么事情都可以生。
尤其是在美丽的月光下。
铁手以他无形罡气把李镜花聚合月华之芒的精气反掷在黄麻丛中。
哄的一声黄火乍起转成蓝焰先是烧了一片然后是焦了一大片。
在月下苦泪乡后逶逦的山道上那个背拖一屋一牛一斑鸠的披人突然仰望天就瞥见那一抹蓝锭似的烟火他张大了口却极小声的吐了一句:
“是‘小相公’的‘残痕桃花镜’。”
在月下越色镇的竹林边那头戴火红僧帽**背膊的人忽然停止在竹上刻经猛抬头一道蓝火冲上了天他手把铜销古刀噫了一声:
“是铁游夏的‘一以贯之神功’。”
大车店的禾火已熄。
只剩焦风刮来的秆烬和余烟。
舞已不再跳了。
马在栏里低鸣。
夜幕低垂原本的狂欢都成静息。
蓝光一如无声的电像月亮不甘寂寞的在无尽苍穹处亮了一亮予人凄凉而静止的感觉。
他在房里与女子下棋。
他背着窗口。
他没有回头看窗外。
他只见跟他对奕的女子脸上蓝了一蓝。
——分明的是:朱色的唇在那一刹间紫意了起来。
他“哦”了一声原要下那一着子的手便顿在半空沉吟道:“铁手和李镜花都先我们而上泪眼山了。”
跟着他便下了那一着子道:“不过没有用的她已经先去了‘七分半楼’。”
然后他用一双虎目深情的注视对奕女子的手:“小千你的手指真漂亮。”他轻柔万般的执着女子的手。
小千靥上浮起浓艳。
“小唐姊姊的手才漂亮哩。”小千娇羞里仍自抑不住悦色“主人刚才说的就是小唐姊姊吗?”
燕赵忽然沉下了脸:“你千万不能叫她做小唐姊姊叫她小唐知道吗?否则会有杀身之祸的。”
女子轻声呼痛:“你握痛我的手了。”
燕赵只沉声问:“你听到了没有?”
小干明眸里孕含了泪光委屈的点头服从但问:“……可是为什么呢?”
燕赵沉重的道:“她是个永远也不肯老永远也不能老永远也不可以老的女子。叫她姊姊就是说她年纪比你大。”
女子点着头泪也失去了平衡溜滴下颊颔去了。
说着长叹这才放了手。
然后离开奕盘负手看月。
月色皎洁像在煎苦药汁般的夜穹里的一颗糖凝住了许多愁。
(唐仇唐仇。)
(你是个不会老的女子。)
(你是个不能老的女子。)
(你是个不老的女子。)
就在燕赵负手望月有些痴了之际在泪眼山下铁手看着月华下的李镜花也有点痴了。
他在离京之前曾得到从诸葛先生所提供的最新资料:
李镜花女绰号“小相公”擅使“吞吐桃花掌”中掌者伤处如花开;身怀法宝“残痕桃花镜”。
她一直苦恋着一个人那就是李国花。
李国花绰号“大相公”苦练“开谢血花劲”着掌者伤处如开绽血花;并练成“燕盟”绝技:“麻雀神指”。
据说李国花也一直痴恋着李镜花但不知为何他们俩人却一直未得结合。
原本李镜花是梁癫教出来的弟子而李国花是蔡狂的弟子两人是恰好姓“李”但份属“花”字辈。早年两人尚未分别加入鹰、燕二盟之前曾联袂闯荡江湖过两人行侠仗义、好勇斗狠好作“相公”打扮所以人称李国花为“大相公”他爱男扮女妆;李镜花则喜反串男妆人称“小相公”。
后来二人生趑趄各投入“鹰盟”、“燕盟”。
李国花很快的就升为“燕盟”三大祭酒之一与余国情、宋国旗并列。
李镜花也在“鹰盟”中迅升至“三祭酒”之一与司徒黍、欧阳线并称。
这情形一直维持到“久必见亭”的血案之前。
惊怖大将军野心勃勃先后灭了豹盟、鸽盟、龙虎会、多老会、采花帮生癣帮岌岌可危难图振作;凌落石对鹰、燕、鹤三盟是志在必得而且指明要取“金梅瓶”诸多恐吓、挑衅制造事端。
“燕盟”盟主凤姑情知以一己之力对抗不了“大连盟”的侵略所以她马上作了三个措施:
一她跟“鹤盟”长孙光明和“青花会”社怒福紧密的结合在一起以为尾呼应壮大实力
二她准备把“金梅瓶”赠予大将军。没有了这口贝使大将军的进侵少了口宝而且也如了他的意或许可以暂作卵存。
三她派得力亲信李国花到“大连盟”去为大将军效命与此同时梁取我已逃离了“燕盟”听说也加入了与大将军敌对的集团风姑顺此叫李国花监视“斩妖甘八”梁取我的去向。
凤姑原与梁取我另有一番爱恨暂此不表。但第三项计划才开始实行便生了一连串的“意外”使凤姑只好加强第一项断然取消第二项了。
原来“大相公”李国花追踪梁取我到了“久必见亭”进入拐子何家后他便回到“将军府”向“一楼一”的燕盟总部飞鸽传书同时他也现梁取我和阿里妈妈真的是两情相悦、缠绵缱绻他想起自己和李镜花的痴恋苦情更不忍心拆散好鸳鸯便如实向凤姑相报。
不料李国花一走李镜花暗里跟踪个郎见他老是在“久必见亭”勾留不去便疑心他对徐娘半老的阿里妈妈或是小家碧玉的猫猫姑娘有什么图谋所以还留在当地观察。
这一来就撞上了屠晚执行大将军的决杀令。
她见屠晚连猫猫也要杀侠气一生便给“大出血”屠晚觉了。
屠晚以“问号之椎”伤了她。
她也回了屠晚一朵血花落荒而逃。
这一战使大将军必须要杀李镜花灭口。
李国花人在“朝天山庄”得悉此事因怕李镜花迟早要落在大将军手里于是提出“将功赎罪”之法他冒充李镜花负伤向上太师求医布好了局以图引出“大连盟”、“天朝门”和“朝天山庄”里的卧底。
他以为自己这样做一可以使大将军放过了李镜花二可使凌惊怖不再怀疑“燕盟”的忠诚。所以他纵然再委屈、不愿也只好为虎作伥助纣为虐一次。
谁知弄巧反拙从中杀出了个大笑姑婆。
大笑姑婆用反间计在李国花擒住“卧底”追命之际重创了他使“大相公”错以为:这是大将军布局要杀他并借他来得罪四大名捕使诸葛先生派系跟“燕盟”结下深仇。
李国花负伤逃逸回到“一楼一”报告风姑:凤姑一听玉颜大怒。她本来就一向不值“大连盟”所为委曲求全也只为一时之计而今既是这样凌惊怖已显狼子野心便不再虚与委蛇立即秣马厉兵准备跟“大连盟”的人决一死战。
李国花这一逃却使李镜花要为他设法补救李镜花生怕大将军会一怒之下歼灭燕盟格杀李国花她便向大将军求情并言明只要大将军不杀“大相公”她目睹“久必见亭”屠晚行凶一事便决不对外人言。
大将军却要她再答允一事:她得里应外合灭掉“鹰盟”。
李镜花对“鹰盟”的感觉跟李国花对“燕盟”的感情是完全不一样的。
“燕盟”的凤姑一手把李国花栽培出来李国花也一向很崇拜凤姑必要时他是不惜舍身以报的。
李国花对凤姑的这般情深义重使李镜花错疑他是喜欢这个女人了。
李镜花在“鹰盟”则不一样。张猛禽玩弄她同僚司徒黍、欧阳线则跟她不断斗争、互相排挤彼此之间井无深厚感情反而有很深的恨意。
有时候她确切的为“鹰盟”做了大事立了大功但大家更嫉妒她把她压下去;反而她只奉承了几句做了些华而不实的事却得到迁升。
她对“鹰盟”并无深情更谈不上义气所以她更不了解李国花对“燕盟”那种婆婆妈妈的长情。
她答应大将军应合卧底狙杀“鹰盟”盟主张猛禽。
由于她的合作使大将军不仅一气铲平“鹰盟”还杀了“内奸”大笑姑婆花珍代。大将军任命李镜花为“新鹰盟”的“代盟主”(他自己当然就是“总盟主”了);李镜花第一件事当然就是重新整顿“鹰盟”起用一些饱受欺压但有真材实学的同僚。
不过大将军似乎并没有履行他的诺言。
“大连盟”对“燕”、“鹤”二盟侵占之心已磨拳擦掌急不及待天下皆知了。
——既是这样铁手便自猜想:敢情大将军已动进攻李镜花得悉旧情未了急来通知李国花好生准备吧?
所以他马上就说:“小相公你别动手我并无恶意也不是来抓你的。”
李镜花看了看铁手壮硕颀长的身影宛若玉树临风心里马上跟李国花比了比。
——这些年来她为了要淡忘掉李国花只要一见到像样的男人就要拿他来比要把他给比下去自己便可名正言顺的忘了那没有心肝的男人!
可是不比还好比了才知道他好比了更忘不了他。
——就算比了有比他更好的她也只对他好只认他好所以就更深情的怀恨他。
眼前月下这说话泱泱气派的汉子就比李国花雄豪大方得多了。
这名捕的风度令她心动。
可是这又算什么呢?只是李国花能让她痴。
痴心。
——心痴。
“你下流偷听人家说心事!”所以她冷晒道:“你没有恶意?身为名捕要上来毁掉“七分半楼”吧、不然半夜三更的当小偷不成?!”
——我下流?
铁手心里苦笑。
——倒是真的他是准备盗走金梅瓶一可省事省力二可不必与一众绿林好汉直接冲突三可达成任务助老三老四。
他脸上也只有苦笑。
“我是来助燕盟鹤盟和青花会的朋友对付大将军的——听说你现在已投靠了大连盟却为何还向七分半楼的人告密?”
李镜花一甩微垂的前冷傲的道:“这是江湖事你管得着?这是我的事为何要告诉你?”
铁手摊一摊无奈的道:“你说的有理。你可以不说咱们就各上各的山吧。”
李镜花想起刚才若不是铁手明人不作暗事道明身份在先自己几乎就什么都说了顿觉得也太咄咄迫人一些了于是忙道:“你要上山?”
铁手笑道:“不上山来这里看月色喂蚊子抓蝎子啃石头?”
“你上山就正好;”李镜花唇角终于有了一些儿笑意。那是少女的小喜噘着唇儿一丝丝却易牵动青年人的轻怜蜜意中年人的似醉情怀。“正好替我办些事儿。”
铁手好笑起来了抱着臂问:“我为什么要替你办事?”
李镜花恼火起来跺足道:“你办是不办?”
铁手道:“你且说来听听。”
李镜花又化恚为嗔笑道:“你潜进七分半楼——反正你都要潜进去的嘛——李国花就守在“七分半楼”里你告诉他我来了现在就在山脚下“久久饭店”等他——你告诉他他一定要来不能不来就算他当是造反一次也得要来见我。他要是在明天入夜之前还不来就叫人来替我收尸吧。”
最后几句她狠狠的说说得眼圈儿都红了。
铁手沉吟道:“唔——”
李镜花急道:“哪我都告诉你了你要是不替我传话我就——”
铁手故意问:“你就怎么?”
李镜花全力装出一副心狠手辣的样子:“杀了你!”
“哦?”铁手慢条斯理的说:“——本来我还考虑要答应你的但你这么凶我便不答应。”
李镜花气得噘起了唇气得打了个寒噤:“你——”
铁手口里虽硬但其实也乐得做个顺水人情成全这小俩口子就因为李镜花把话说得太呛他故意逗逗她的。
他不知李镜花娇横惯了她的师父梁癫从来只教武功不教做人认为“每个人做好自己就是做好人”所以李镜花武功好人漂亮年纪又轻成功时她当作自己应份的失败时她认为自己命蹇因而稍不中意即要她的小姐脾气;换作别人在“鹰盟”里已算受到倚重了可是她却只觉得自己受尽排斥故而受大将军挑唆而倒戈应合。
她这下要铁手为她传话对她而言已够“忍气吞声”了而今竟遭铁手“拒绝”简直气得颤。
她气白了唇颤声道:“我……我杀了你——”
铁手没想到她会那么生气正转念间李镜花已扑了过来。
她扑来的姿势像一只猫。
出手却像一头老虎。
她五指箕张疾抓铁手的脸。
铁手一看心头也有点气:怎么出手恁地歹毒?
他双臂上下一腾以“铁闸门”闩住了李镜花那一爪。
李镜花哼了一声像捱了一蹴的猫但她的右足却飞踹铁手胯下。
铁手浓眉一皱双交剪向下一闩又拦住了李镜花的攻势。
李镜花一阵摇幌。
铁手却未趁势反击。
但李镜花在身子似稳未稳之际双指已疾戳铁手双目。
铁手双臂“铁闸门”往上一删消解了李镜花的指劲。
李镜花只觉两指痛得麻差点没折了指骨。
但她仍出攻袭。
一记比一记狠。
铁手沉着应付。
——对上身的攻势他只用“铁闸门”便已消解。
——对下身的攻击他使“金较剪”化解。
李镜花使尽浑身解数都无法攻得进去反而双臂、两腕、十指给铁手内劲震得麻。
铁手却未反攻过一招。
李镜花脸色苍白。
她的身子又开始轻颤了恰似楼高孤身不胜寒。
这一回她不进反退。
退时手上已亮出一物。
一朵花。
一朵桃红色的花在月光下成了淡紫。
铁手神情凝肃道:“好一朵花。不过我们似无大恨深仇。”
他知道这是李镜花的绝门武器。
李镜花并没有马上出手。
她只用口骂:“你卑鄙!”
跺了跺足。
转身就走。
在月下她走的轻风像月魂不意留下的痕迹。
铁手这辈子到现在是第一次被人骂“卑鄙”。
——她大概心知就算“吞吐桃花掌”出手也未必制得住我吧?
铁手没料她竟说走就走——不说一声走也走了!
他本来是要为她带讯的。
他只是看她骄横才逗一逗她、气一气她罢了。
——看她走的时候气得那个样子说不定会自杀呢。
铁手决定不再气她了。
他要告诉她他会为她传讯的教她放心等着千万别想不开去。
可是他的轻功断没有内力那么好。
所以他一直要追到久久饭店才追上了情绪激荡中的李镜花。
久久饭店其实是一家饭店但也不只是一家饭店。
那同时也是整座村庄的名字。
其实一样事物只要出了名可能就会遮盖原来的名字。例如:有人本来叫容亮察但笔名叫甘容由于文名太响亮了所以人人都知道他叫甘容而忘了他本名;有的村子本叫堵子庄但堵子庄里曾有个阿甲太出名了所以就改名为阿甲庄于是人人知道阿甲不知堵子了。有的乡镇因为一棵又老又大的树干脆便叫做大树乡了。同样有栋庄院不见得藏宝贮玉的但因为收集了很多的书而人谓“书中自有黄金屋”故而就称作“黄金屋”了它里面其实不见得就有真金白银。有时候人们索性简称它为“金屋”外人不知以为这里面是拿来藏“娇”的殊不知只有好友和书或者只有一个老是上京只为看美丽女子倒影而不应考的一介寒生而已。
久久饭店也是因为它太出名了它卖的猪仔饼、鸭腿面还有云雪鞍(一种耐用而外观华贵但价钱并不昂贵的马鞍)驰名远近所以这小村庄干脆就改名为“久久饭店”了。
——幸好世上有些饭店是不卖饭的。(正如世间有些酒店是不沽酒的一样)这“久久饭店”毕竟还有饭可吃、有房出租、并且附近还有些美丽风景可逛。
——例如风火海、倒冲瀑、泪眼潭。
铁手当然不是来寻幽探胜的。
但他也不想李镜花一个想不开一时想不开出了意外。
于是他追上去。
偏偏是李镜花的轻功极快铁手追到久久饭店那一带才捎住了她。
可还是不敢接近她。
因为途人已渐渐多了起来。虽然时已近亥但因村里神诞赶集的赶集看戏的看戏比平时热闹多了。
铁手生怕给她大骂:“卑鄙”、“下流”这等字眼——那时可是水洗难清。
他掩藏着跟去只见李镜花仍咬着嘴儿秀颔仍轻颤像忍着什么劲衣上的胸脯起伏得像小鸡。
这时恰好经过三个庄稼汉。
三个人一见李镜花喝八成醉的眼都了亮咀里自然就不干不净起来:
“哗小娘子美得那样令哥儿痒你一个人走不怕狗?”
“喂小姑娘嫁给丑叔我可好我一天疼八回疼你娘的。”
“嘿嘿你缝不缝裤?补不补锅?炒不炒菜?来我家当家的包准你十指儿净得雪儿不掉片……”
铁手心知要糟。
——这姑娘脾气这样还逗她!
——这大小姐气成这样还敢惹她哩!
果然李镜花就出了手。
劈劈啪啪。
三个庄稼汉捂住了脸手里腰畔背上的活儿全掉了一地。他们全不知怎么捱的全都捱上了。
李镜花刮了他们几个巴掌子叉着腰意犹未足等他们还手。
直至看着这三人都肿得猪头鱼脸的才意犹未尽的悻然道:“你们不会武功?”
三人都捂声答不出有的吞血有的吐牙有的给牙和血哽住了喉头。
李镜花嘿了一声又跺跺足道:“不会武功还学人家脏咀烂话的!”
说罢掉下一小瓶药就走。
铁手眼尖知道那是上好金创药。
——她并没有下杀手。
(大概是因为他们不谙武功之故吧?)
铁手倒有点意外。
——该给这大姑娘送送信儿的。
转眼李镜花窈窕的背影已入了村。
她仍挺着胸神情就像抓着的耗子给溜走的猫。
这时一个老太婆抠着拐杖经过。
一个小小孩扶着她。
那小孩像泥泞涂的人儿饿得己浑没了气力。
老婆婆伛偻着背儿像背了座山一对眼珠子全螺转着棕色的椰花看去不是瞎了八成也没两成能见光。
她们刚好挡着李镜花的前路。
——因为未能省觉后头有人所以一直把路挡着这猛道路窄直通轱辘窨子气忿未平的李镜花一直过不去。
她又全身轻颤了。
铁手心下一落忙长身抢近。
——他生怕这女子猝然出手这老婆子和小坭人可经不起风吹雨打。
李镜花又顿了顿足。
然后她便出了手——
——出手扶老婆婆还不顾泥污拖着小小孩就这样一直走到轱辘窨子那儿才回头。
铁手见老婆子不住的对李镜花哈腰、点头、说话——那大概都是谢她的话吧。
李镜花还掏出几块碎银给老婆子。老婆子不收。
惶恐。
她就塞给小孩。
小孩收了。
李镜花也就笑了。
——这一笑好美。
好俏。
连铁手心里都喝一声采。
——当然要为这姑娘送讯。
——不久李镜花走入“久久饭店”。
——这是家有名的饭店。
掌柜姓哈单名佛字外号“九九修罗斧神君”很长也是武林人物铁手一眼就望出来而在一眼没望之前也不忘了“久久饭店”之所以盛名不衰都是因为这哈佛掌柜字号够响、江湖招牌老之故。
只见李镜花走到柜台前扔下一锭银子:
“这三天的宿费您点着吧。”
哈佛立即哈着腰脸上笑容笑得像团只许笑不备哭相的佛。李镜花因是“鹰盟”高手常在附近走动管事哈佛是老江湖趟子自然识得。
“小相公光临此地蓬壁生辉账这回全记在咱这儿付银子便是瞧不起小店了。”
“不行”
“李侠女这是不赏面了我这叫毛子们薄备水酒为女侠洗尘。”
“不必。”
“这就是我姓哈的礼数不周招待不周江湖上的好汉侠士了。您名震天下来这儿就是这儿的光采去那里便是去那里的威风我这小小的地主之谊姑娘也不赏光——”
“不可以。你开店的每个江湖上混的你都奉酒送食住房子你赚个屁?都一样江湖混的平民百姓一样真金白银钱照付千万别坏了规矩。您老好意姑娘我这心领但招待客套我一概不收。”
说完就款款的上了楼。
留下哈掌柜在呆。
摇头。
“哎这年头小雌儿还比大胡子的硬朗绣花的要比打铁的还上道些……”
他见到铁手要住店由于不认识便没什么理会更没啥招呼。
对铁手而言如此最好。
由于他身份特别有些地方只要他肯去就一定会有特权还有特别优待。
可是他个性也特别。
——这种地方他通常不肯去不愿意去:因为这样让你看到的人、事、物不见得就是真的而且那是不真实的。
他当捕快就是为了求“真”。
——“真”实的真。
他看见李镜花仍赌着气上楼他已在心里立定了主意:
他决意替她传话给李国花。
于是他跟了上去。
他要通知她。
让她等他等她那个他。
李镜花住的是丑字房但她把子、寅二间房子全都空租了下来。
她虽刁横但毕竟是惯走江湖的女子。
——左右皆是空房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既较易查觉也较可掩人耳目走避亦较方便。
铁手则入住未字房。
他故意选这号房子因与李镜花的房间遥对。
伙计见他衣着平凡也没道出来历以为只是江湖浪汉对他颇为冷淡他也毫不介怀。
他入了屋打开了窗子本想招呼一声说明自己会为她传讯一事。
不料窗一开“兵”的一声一个瓷壶砸在窗扇子上几乎没击着了他。
再看乒乒乓乓对窗的李镜花正气白了脸满房子摔东西。
俟房里事物摔了个八成脾气也作了七成她挨在桌沿靠着墙壁徐徐滑坐下来膝间还抱了只枕头胸脯呼息吸促如鸽抚着心口似很疼然后她的眼泪便一颗一颗地失足滑落在脸颊接着便开始哭了。
哭得自抑不住。
哭得十分凄怆。
哭得雨打梨花还边哭边骂:“冤家冤家我等你怨你爱你骂你杀了你你却冷我淡我忘我弃我憎我不理我你你你你你你……普天之下我就对你痴普天之下就你对我坏——”
说着一口咬住了枕像捂着声:“二十年来我对你这样你对我那样我好恨啊恨煞了恨不得杀了你!痴情总惹恨招悔我不怕痴我只怕你不瞅不睬不理不应不管我我只恨你去疯去癫去狂去浪去花心!”
铁手看得目瞪口呆。
——原来女人是这样骂情郎的!
他本想偷偷缩回窗里去但他想想还是不放心。
怕她想不开。
怕她自杀。
所以他硬着头皮招呼打半个语言说分明:“嗨你好我这是撞个凑巧你说的那件事儿其实我会——”
话未说完李镜花已尖叫着跳了起来戟指尖叫:
“你偷听——偷看人家!卑鄙!下流!无耻!贱格!”
一句像轰地一声在铁手脑门里开了花生了炸。他这辈子“居然”会跟这四个“形容辞”扯上关系倒是做恶梦也梦不到。就在他觉得新鲜也苦涩得哽不下去之际李镜花已一甩素手打出一朵花:
——血花!
桃色的血花。
铁手双掌一交平空推出以无形的劲气把“血花”漾漾的托住;他双手翻飞把内劲形成一个栲栳大的圈“血花”就小心翼翼的烘托在里边然后他再运劲一催把“血花”平平的隔窗“送”了回去。
他既不想毁掉“血花”。
也不欲“血花”把自己房间的事物砸得个唏花烂。
当然他更不愿意那朵“血花”就“开”在他的身上。所以他只有用这个方法把“血花”完壁归赵“送”了回去。
李镜花更气。
她气得在颤抖。
然后抚着心口。
铁手忽然怕了起来。
他怕把这个女子气死了。
——他听说过有一种体质荏弱的人气一气就会死的。
他可不想气死她。
他忙说:“我我我无心偷看姑娘我我我无意听姑娘说的话我我我只是要告诉姑娘我我我会替姑娘上山传话我我我一定把大相公叫来我我我——”
他一向镇定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动于色称著江湖而今却忙着分辩几乎咬着了舌头。
李镜花噗嗤一声。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