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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面埋伏(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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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实说我行衰运已衰惯了好运我已行不惯所以就算是衰运我也一样能做事、奋斗、活下去。

他们遇上了埋伏。

英雄但怕病来磨。

——好汉呢?

好汉最怕是埋伏!

他们到了“紫竹坑”一带乱竹杂草横生那竹的形状非但不觉清雅而且还生着痴皮像斑剥的蛇出腥味很难看这种怪竹多长得像木瓜树般矮但也有突出的数株高大如乔木。

地上湿漉青苔和赤苔上之间粘着湿土从山涧溢出来的急湍打从上面滑过但都未成溪只是一条条、一道道密布如臂腿大小粗细的水沟一不留神就会踩入沟洞里拔足不易或不小心绊倒跌个落水狗。

走到这里谢子咏突然觉得心绪不宁。

他连忙拔了几根爻草一面走一面卜算。

陈笑向没耐心今晚他不幸拈阉结果只分到只鸡屁股正是越吃越饿这儿又湿又脏向来好干净的他更是心头火起催促道:“还不快走留在后头当心鬼抓了你。”

谢子咏一看卦像大吃七八惊忙跑到前面去。

陈笑啐骂道:“忽前忽后死而无后!”

谢子咏心慌意乱:“你别骂这个!我占的卦是泥足深陷九死一生走后面恐怕难落个全尸一一”

话未说完至少有三百五十件暗器打向他还有“天机”诸子。

这是遭暗算的刹那。

张三爸立即警觉。

他出急啸。

他身边的七名高手都立定阵势。

两个在前两在左右一护后一掠阵把中枢主阵的张三爸围拢着同时也匡护了张一女。

这些暗器来势极快。

这暗算也来得极突兀。

但“天机”八人的阵势也几乎是在暗算埋伏动的同一刹间完成。

其中一名掠阵的人是正在担惊受怕中的谢子咏。

三百五十多件暗器有三百四十多件已落在地上、树里、草丛中。

其中有十多已击着命中。

三百四十多件暗器中有三百另四件是谢子咏一个人拨落的。

用他的手上一支判官笔。

因为是由他掠阵。

他虽然害怕但他是“天机”成员他决不逃避。

他要护着大家。

所以他着的暗器也最多。

最少有七件。

——像这种暗器和放射这种暗器者的腕力只要捱上一至二件普通人早已回天乏术了。

谢子咏不是普通人。

但他也是人。

再厉害的人也只是人。

人就是人。

谢子咏重伤。

伤重。

他哼都没有哼一声。

仍然掠阵。

掠阵的意思就是打前锋。

这时敌人已潮水般拥了上来。

谢子咏就迎了上去。

以他的笔。

他的笔如虎尾。

横扫千军

当者披靡。

他一下子至少杀倒了二十名敌人。

可是要把他杀倒的敌人又来了六十名。

每一名敌人都是江湖上已扬名立万的好手。为那名左手拿九十七斤重的“石火黄金杵”右手使的是鹅毛般轻的“孔雀翎”一柔一刚不但声势夺人也气态慑人。

谢子咏决支持不住了这时候他就瞥见在最高的一棵竹树的竹叶的竹梢的竹尖上月光映着一道金色的刀光:

刀刀刀刀刀刀刀

斩了下来。为的那名大敌登时身异处。余众亦为之震住一时不敢立攻。

来的是先上跃而一扑而下出刀猛斩的郑重重和他的“大马金万”。

同样的押阵和抵挡左右攻势的“天机”子弟也各在奋战中大有斩获。

交手只不过片刻敌方已丧生三十九人。但“天机”除张一女外无一不受伤挂彩。

他们毕竟在对方的突袭中已退守到比较有利的地方。

他们仍在苦守。

——最大的成就感是:他们还护着张三爸安然无恙。

随而陈笑出一声惊叫。

张三爸五指紧捏着一条蠕动的虫。

红黑二色相间的虫。

那张条虫原是在他脚上的。

它已螫了他一口。

他抓住了它。

张三爸的眉心冲起了一道赤红。

他恨恨地道:

“巴比虫。”

擒贼先擒王射人先射马。

真正的暗器和真正的暗算是在这儿。

——这一条虫。

它螫了张三爸一下。

张三爸是他们的“龙头”。

——龙头中伏其他龙尾龙爪龙骨龙筋再强再劲又有何用?毕竟蛇无头不行龙也一样!

“巴比虫”是一个人的名字也是虫的名字。

巴比虫是“九分半阁”的阁主。“九分半”是指他做事和出手的方法他行事若无九分半的把握便不会轻易出手所以他出手几乎无有不胜;他出招也每施九分半之力剩下半分力自守他一向认为:如果出手只使一半力气便难以取胜若全力以赴又恐难以自守所以他每出手只以“九分半之力”足以取胜也不忘自保。

巴比虫养了一批死士和一种虫。这种虫很阴毒会听咒语行动。他与人对敌时放出毒虫这些虫有的爬的、有的飞的有的钻入士中又钻出脚底有的弹上树梢又弹落头顶螫着了便得毒攻心三孔溢血(左眼、左鼻、和左耳)而死。他手上的死士多为他效命而他却为朝廷那一般残民以虐的豺狼效命毕竟蔡京、王黼他们是大官大将有些事确有些不便下手这使得请巴比虫这种人代劳也自然会有巴比虫这种人来争相代劳。

此际巴比虫埋伏“天机”他叫所有的部下动暗器攻袭但他的“巴比虫”却在神不知、鬼不觉中逼近龙头张三爸终于咬着了爸爹一口。

一口那就够了。

——主敌已中毒。

余敌不足畏。

他立即下令:全力攻杀!

他们且战且逃。

蔡老择立即为张三爸剜毒疗伤。

梁小悲背着张三爸就逃。

陈笑和何大愤向前杀出一条血路。

谢于咏与郑重重殿后押阵。

黑夜里人影晃错白刃闪动都是敌人。

陈笑和何大愤已杀红了眼。

他们两人一起冲锋一并冲杀但杀势和冲势都不一样。

何大愤大开大杀。

他用的是:

一口针。

他也是“下三滥”何家的后裔。

“下三滥”何家出身于市井市井之徒抄起菜刀、扫帚、垃圾、粪便无不成兵器。只要方便、就手、能对付人那就是对武器。

妇女常常刺绣做女红。

所以针线都成为一个绝学。

何家尊主“何必有我”的师妹何是好创了一套“暴风骤雨狂绣法”何大愤却学了七成。

他是男的却爱做女红喜欢针织。

别人笑他他说:“男人既可以当厨子为啥不能擅刺绣!”

他的绣法更加大开大阖经得张三爸指点更推陈出新别树一格能有大成。

而且如长江大河一气直下。

他的针很细。

很尖。

很利。

在黑夜突围中那一根针几乎看不见。

但他看得见就算看不见也听得见:“到处都是敌人。”

他以“乱云密绣法”、“大江东去法”、“长河落日法”、“大漠孤烟法”、“急雨空山法”飞针疾刺。

敌人捂眼倒地哀号不已。

其时却有亮光。

有亮的地方他不敢刺。

因为他知道那是陈笑的“诱敌之法”。

有亮光的地方是陈笑祭起的灯笼。

至少有十三盏灯笼。

在黑夜里有光亮起的地方就是有人在那儿。

所以敌人都往亮的地方攻去。

——但他们忘了世上有一种火也是亮的但有那种“火”的地方却没有人火是悬空浮游的。

那种“火’就叫“鬼火”。

当敌人攻击了个空但却给陈笑瞥了个分明。

他那时才出袭。

他的武器是“大力金刚杵”。

他的金刚杵只要沾着人的尾指就足以把对方震得重伤十九级呕血卅七口!

所以他用他的灯笼何大愤以他的细针一起冲出重围、一齐杀出埋伏。

“天机”组织的人极为悍强。有一种人是宁死都不投降的;另有一种人拼命都不认命的;还有一种人是拼命都不放弃的张三爸训练出来的高手无疑都是这种人。

如果敌人多上五倍“天机”一定冲得开去。

可惜敌人是五十倍之多!

也就是说是一个人力敌五十人。

五十名高手。

何况他们暗算在先且预先布好埋伏使他们每走一步都要踏上三五道陷阱。

更且张三爸本来已负了伤的身子一上来又中了毒。

剧毒。

张三爸下令:“你们别管我分头突围。”

他们听到这命令的反应是一致的:

不管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违抗“爸爹”的命令。

违抗命令不管是好意的还是恶意的都会有后果的。

他们终于冲杀到“七蠢碑”。

这组织号称“天机”的确是机变过人:他们乍然遇上突袭在瞬殁刹亡的生死一已一齐且一致的决定全力往“七蠢碑”冲杀过去。

他们不四散而逃。

更没有分头狼窜。

他们仍乱中不慌齐心一致。

他们要在败中求胜以攻为守。

他们并没有崩溃。

反而他们遇挫不折的意志所以击毁了包围和埋伏。

陈笑负伤。

何大愤负伤。

他们都以一种“他日计算伤疤时比一比当日突围时谁勇奋些”的豪慨冲。

因为这种精神力量连死都当作“死罢了没啥了不起”的勇决所以他们终于冲开了一条血路。

到了七蠢碑。

七蠢碑是昔年武术大师韦青青青为他所认为的:历史上七个蠢人立的七座碑。

这七座碑恰好立在天崭一线天的隙口成一弧型待他们攻入此处就可以此为屏障反击来敌。碑屏之后还有一处古刹早已年久失修成了一片废墟。古刹后有一羊肠小径可通往蝈蝈村一带。

终于给他们杀入“七蠢碑”。

殿后的谢子咏已伤重是“大马金刀”郑重重一面斩杀逃兵一面扶持着他。

他们一面力战还要等张三爸安全杀出血路他们才跟退。

他们一面退敌一面还在交谈:

“你杀了几个?”

“二十八。”

“我卅三。”

“你受伤了?”

“废话谁不受伤。”

“不过我这伤……”

“有什么了不起死就死。”

“对死就死……”

“好险我替你挡了那一下你要小心些。”

“喂留神又来了!”

“嘿八师兄你——!?”

郑重重这时才现他挽扶的谢子咏已然命殁。

他狂嚎。

他下刀更重。

步若奔马。

是以他成功地截退追兵退入七蠢碑。

到了碑前他才能歇一口气悲喊:“爸爹八师兄他已

突然七蠢碑闪出七道人影。

有一道人影奇快无比竟还浑身闪着异光此人手执十九尺九寸长刀一刀斫着了郑重重。

另外六人则急攻张三爸。

梁小悲狂吼一声震住六人手中飞耙一下子已锄倒三人。

剩下三人也给蔡老择接了过去。

可是那满身异彩的人一刀杀了郑重重已揉扑向张三爸这人全身闪着异彩身上竟似挂满了七彩的星星使他看来诡异无比而他的狞笑亦更是诡异无比:“相好的我来了!”

话说当儿一记九环三尖八角棱已飞袭张三爸。

张三爸双目一瞪暴喝道:

“巴比虫你趁人之危!”

这时九环三尖八角棱已然劈面攻到!

张三爸突然出指。

(巴比虫大吃一惊!)

张三爸的指法很奇特。

(巴比虫埋伏在七蠢碑已久准备一击即杀张三爸。)

张三爸是以拇指戳出。

(张三爸不是中了毒的吗?他不是给“巴比虫”咬着的么?怎么这么快便回复了战力!)

张三爸的拇指是夹藏在掌心的中指与无名指间突露出一小节便以那一截指劲出击的以致乍看去以为他在出拳而不是在出指。

(张三爸竟还能施“封神指”!)

巴比虫此惊非同小可!

但他已来不及撤招。

他只有硬着头皮强攻。

棱长十一尺七分三。

——张三爸就算能戳得着他也先得给三尖八角九环棱穿出十一尺七分三。

(那时张三爸还有命吗?)

(没有命的人还能杀人吗?)

所以巴比虫决定硬拼。

但他忽略了一个人。

蔡老择。

他然然冲前双手扣住九环梭。

巴比虫不怕。

——九环棱是扣不住的。

他又疏忽了一件事。

蔡老择的外号。

一一“小解鬼手”蔡老择。

蔡老择是“黑面蔡家”的后裔。

——“黑面蔡家”擅于打造兵器。

武林中人的趁手兵器莫不是蔡家打镌的而且也以蔡家打造的兵器为荣。

蔡老择本来就擅于镌造兵器。

他更能分解兵器。

——一个人既然精于建构某事物由他来解构此事物也理应不难。

经张三爸的因“材”施教蔡老择能在片刻间接好一把三驳五瓦枪但也能在顷刻间拆掉一支七头三节棍。

是以三尖八角九环棱才攻到他已立即将之拆除。

就在巴比虫现自己手上几乎是“空无一物”之时张三爸已一指捺在他额上。

巴比虫大叫一声翻身腾空疾退全身异光几暗而灭。

他按着额与另三名高手不敢恋战急退出七蠢碑。

他着了张三爸一指。

——那是“封神指”中极犀利的一击:“点就点”。

但他居然还能保住性命。

因为张三爸那一指也只能挥四成功力。

张三爸遭“巴比虫”螫伤毒气攻心但他在撤退入七蠢碑的短短时间里已用绝世内力逼出了三成的毒加上蔡老择的及时吮毒敷药又压下了三成的毒。

所以张三爸才能出手。

一出手就伤退巴比虫。

——如果他未曾负伤在先巴比虫就断断不可能逃得出七蠢碑。

巴比虫伤逃。

攻势立止。

“天机”苦守七蠢碑。

“天机”立即整点人数:

剩下的是“大口飞耙”梁小悲“小解鬼手”蔡老择“灯火金刚”陈笑“一气成河”何大愤“玉萧仙子”张一女。

还有毒未尽除的张三爸。

这就是冲杀的代价。

外面的重重埋伏似乎也在重新调配、整合中。

暴风雨前的沉闷。

杀气的宁静。

杀意的雨密布天地间。

外面竟行雷闪电下起大雨来了。

余下的毒力张三爸再也逼不出来的。

因为他伤心。

——竟遭受埋伏对方以过五十倍以上的战力来暗算自己以致又折损了两名门人。

这一路上已伤亡了许多门徒了几乎每一个人张三爸的记忆里都有一大段不能忘怀的往事可是一个个在身边死亡一个个地在世上消失现在剩下的几个人都亲如一家人结义不能叙其情师徒不能述其爱但好不容易千山万水渡难脱险地来到这儿却又再失了郑重重和谢子咏两人张三爸心中的难受真是堪似吞下九尖箭镞比毒的煎熬还折腾难受。

因为郑、谢之死使他生起了“既然他们也死了我也不活了”之心没有了斗志内力就不能凝聚“巴比虫”的毒力也就一时逼不出来了。

斗志本来就比武功更重要。一个人武功再好只要没有斗志还是非败不可的但若一人武功并不十分好但斗志高昂那仍有胜机。

梁小悲和蔡老择一个立即掩护张三爸进入古刹另一个则在隘道前古碑后埋伏谁要攻进来都过不了他们这一关。

但两人对退、守之间有争持。

梁认为:“根本不要固守七蠢碑趁敌人布署未定马上放弃据点抄小径进入蝈蝈村尽快脱困为上。”

张一女和蔡老择反对:

“不能退因为爸爹毒未清除不便移动;咱们人数已够少了万一又遭受暗算埋伏恐怕已不堪折损了。”

蔡主张:“死守七蠢碑。我们在冀州还有小炭头那一批人只要我们放出讯号很快便会有援军来救。固守可稳急退难保。”

梁小悲和张一女都不赞同:

“不可久守此处一是粮食可虞;二是我们都受了伤不耐久耗;三是敌方的援军必比我们的人先到那时就只有捱打的份了。”

张三爸忽道:“我决意要反攻。趁他们主帅受创阵脚刚乱我杀回去不守反扑不退而进杀他们个措手不及同时为谢老八和郑十一雪此深仇。”

大家都甚为赞同。

除了张三爸之外大家都很年轻。

——其实作为一个武林领袖而言张三爸才不过四十一岁也极年轻。

年轻人比较敢:

敢拚、敢斗、敢死。

蔡老择比较审慎:“爸爹毒力未消还是他留守这儿主持指挥由我们冲杀便好。”

梁小悲却较心野:“我们不止冲回紫竹坑还分头二批冲向蝈蝈村万一有一批人不幸还有另一生路。”

这时外面忽然传来劝降的话:

“张三爸你和你门人还是降了我们的‘神骑营’官兵全包围了这里你们是逃不了的了。你们知机的马上投降我保你个官儿当当。”

张三爸跌足叹道:“吴公也来了命也。”

“是他吗?”蔡老择狐疑地说“说不定只是巴比虫在虚张声势。”

张三爸摇道:“他这一路来埋伏了我们不少次阻杀了我们不少人我认得出他的声音。他来了外面就不止十面埋伏了。”

梁小悲却激起豪情胜概来:“好死就死点就点吴公来也正好一并杀了是一双管他十一面埋伏!爸爹我们几时冲出去?”

他原来是粤南“太平门”梁家的子弟一旦心怀剧烈之际便说了粤话。

“天机”组织的过人之处便是收容了不少各帮各派各家各门的子弟其长而修其短大家都能齐心协力众志成城为“天机”效命效力无悔无怨。

“不对不是我们是我。”张三爸语音坚决如铁鸣“你们全往后撤逃向蝈蝈村;我一个人去攻紫竹坑声东击西暗渡陈仓你们一定能逃得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们没听说吗?他们要的是我只是我还要给我个官衔当当呢!你们毋庸陪着一起送命!”

蔡老择、陈笑、何大愤、张一女、梁小悲无一不立时抗议。

“这是命令。谁抗命谁就立逐出‘天机’!”

张三爸决然道。

“你们走!立即走!”他不留一丝转圜余地地道“滚!我等你们全滚了才能放手一搏!”

众人不知所措。

张三爸下令:“从现在起我数到三谁不走的谁就是‘天机’叛徒我立即劈了他。”

他不要人陪着。

他要一个人反攻。

他所恃的不是斗志不是勇气而是死志还有浩气。

他以坚定无比无比坚决的声音开始数:

“——……”

谁都看得出来他已下令生死不改九死无悔。

“二……”

一众弟子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

“——三!”

蔡老择和梁小悲相视一眼忽一齐跪地冬冬冬叩了三个响头。

“爸爹保重。”

“爸爹珍重。”

然后相继行了出去不舍依依。

他们既这样做了陈笑与何大愤也不能再选择了。

他们也向张三爸跪拜起身时已泪流满脸不舍之情洋溢于色。

张一女哭道:“爹我是你的女儿不是你的门人你可以杀了我但我无须遵从门规我决不走……”

张三爸缓缓闭上了双目。

泪珠更挂到他的颊上。

四十一岁但像已历了四百一十年的沧桑的他面颊上的皱纹似经常翻的书面。

他的四大战友(不管是徒弟或同门)正离他而去。

这却正是他所要的。

逐走他们他才可以安安心心地去死。

或者去拼死。

然而他的小女儿却不肯离去。

死也不肯走。

“你去……”他涩声道“去送一送他们……”

张一女含泪点头。

待女儿走出庙门他就开始设法静下来:既然要拼死冲杀就至少把体内的毒力再逼出一些以俾多杀数敌也好。

一一只要自己缠战愈久他们就愈有机会逃逸。

可是他一时也无法静下心来。

所以在体内的毒力更逼不出来。

——他刚才是失去了逼出毒力的意志现在是有了斗志但心已乱一个人只要心乱便不成事。

这时女儿回来了全身都湿透了。

她居然用荷叶装了一勺子水。

檐前水滴。

另外还有一块肉。

烧鸡腿。

“陈笑刚才为你留了一块肉你吃了吧待会还要拼杀呢。”张一女说“何大愤临走的时候还掬了一叶清水给你送鸡肉。”

张三爸着手接过了。

他知道这不只是肉不只是水。

而是情。

还有义。

外面有点嚣喧。

“大军来了外面坑口的伏兵似要重新调度;”张一女宁谧地说“吴公像调集了不少兵马来。”

张三爸却觉在月光之下他这个熟悉的小女儿更宁静得有点陌生像一座玉砌观音。

“他们走了吧……?”

“走了。”

“大概也走到蝈蝈村了吧……”

“快了。”

“我也该出手了不然就不能跟他们应合了。”

“爹先把水喝了肉吃了。”

“这时候……谁还吃得下——”

“您一定得吃下去。”

“你等我一出手立刻就走赶上他们知道吗?”

“我不走。”

“你不必跟我一道死。”

“别逼我走。”

“你同情我?”

“爹不需要人同情。”

“你真要同情我你就得跟他们一样立刻给我走得远远地少分我心别拖累我。我只有你一个女儿!日后‘天机’复兴得要全靠你了。”

“不‘天机’是爹独创的‘天机’成也爹爹毁也爹爹所以爹不能死我不走大家也不走……事实上他们也不会走。”

“什么!?”

“他们没有走。”张一女闲闲地说。

“他们是听你的命令离开了古刹但已冲杀入紫竹坑刚才的骚动就是他们杀入重围的声音。他们要我告诉您:您得趁这时机走!”语音仍意态甚谧平静地道。

张三爸巍巍地站了起来。

“你们……竟不听我的话……”

张一女却比他还坚决:“就那么一次。现在他们身陷重围大概已正开始牺牲了您再加入也无用——您还是逃吧。”

张三爸痛心疾地道:“他们为我舍命我岂能独活!?”

说罢一脚踢开庙门正要冲到雨里敌里去。

忽听一人朗声道:“出生共死谁也共同进退谁也没有独活!”

“轰”的一声瓦顶碎开一人落了下来落在古刹内七座残缺不全的神像旁而他右手上还扣着一人这给扣着的人手上又扣着一人而这给扣着的人手上又另扣着一人如此他右手总共扣着四个人而左手只扣住一人连他自己一共六个人从破瓦处落到殿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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