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辈行藏君岂知(4)(2/2)
“我知道啊江湖有江湖的规矩。”圣香理所当然地点头“我没说没有啊。”
你……毕秋寒几乎给他气死不知要怎么接口只得当做没听见不理他。
“江湖规矩肯定也说打断别人讲话不礼貌。”圣香还唠唠叨叨地说下去。
“你还不是一样打断我说话。”毕秋寒忍无可忍圣香不检点反省他自己的错还要指责他打断他说话简直黑白颠倒莫名其妙!
“好了好了秋寒。”宛郁月旦微笑着道“以后圣香说什么就是什么。”
“是。”毕秋寒悚然一惊刚才肯定让人看笑话了和圣香争辩简直是天底下最无益的事。
这位蓝衫少年是什么人?毕秋寒竟对他如此恭敬。古阴风并没有生气只是阴恻恻地道:“我收到消息说今日死人坝招了几个高手要掀我白鱼寨的场子既然知道了总不能等着人上门踢馆先下手为强罢了。看来消息失实咱们都给人耍了。”
南歌哈哈一笑“幸好没什么大碍伤了古兄几个兄弟好歹也没闹出人命。”
古阴风看了南歌一眼冷冷地对易山青道:“你交的好兄弟!”
易山青尴尬“老大南老弟的武功一向高强……”
“我没生气。”古阴风冷冷地道又看了毕秋寒一眼“阁下是‘七贤蝶梦’之人称第一贤的毕秋寒?”
毕秋寒点头。他出道十年江湖中人把他和几位品德武功出众的少年英雄并称“七贤蝶梦”七贤之间却未必有什么交情。
“忒娃儿气了。”古阴风不留情面阴恻恻地道眼睛眨也不眨好一副骷髅模样“娃儿你是谁?”他看着宛郁月旦“我看这船上娃儿你算一个人物。”
宛郁月旦一直坐在船舱里没有出来这时也依然闲适闻言微微眨了眨眼睛“我姓宛郁。”
“还有——”古阴风的目光本欲投向方才坐在船头的圣香却突地现他已经人影不见。
不仅是古阴风连南歌毕秋寒都没现圣香什么时候不见了。
“他洗澡去了。”宛郁月旦依然很识人心耐心地解释“他说刚才跳下河弄得一身脏刚才匆匆忙忙换了衣服却没有洗澡现在洗澡去了。”说着的时候他脸带微笑仿佛十分愉快。
“等一下他要拿什么洗澡?”翁老六上船之后一直懊恼自己竟被人调虎离山此刻突然脱口问“难道……”
宛郁月旦又点了点头“他用船底烧开的那些水。”
翁老六满脸沮丧毕秋寒诧然问:“怎么?”
“那是闷炉子的水。”翁老六哭笑不得。原来船上的炉灶一贯少用要起用来做饭就必须将炉火预热起来等到炉灶大锅都热了才能做饭。圣香把闷炉子的热水拿去洗澡晚上做饭的时候炉灶早已凉了要重新烧热岂非要等到天亮?这下子晚上不必吃饭了。这道理除了圣香和宛郁月旦只怕船上人人都懂闻言面面相觑只是暗自好笑。本来圣香撒网捉人聪明了得白鱼寨的人对他还有几分捉摸不定现在除了一肚子好笑早已忘了他刚才的丰功伟绩。
“不如晚上各位到白鱼寨一宿?”易山青满肚子想拉着南歌去喝酒何况误会既然揭开双方已是朋友。
毕秋寒沉吟了一阵刚想拒绝已听到南歌朗声大笑“今夜和易大哥不醉不归!”
“南老弟还是豪气干云不过事隔十年大哥的酒量可是一日千里……”那边两人已经亲热成一团浑然忘了船上还有别人。
毕秋寒和翁老六面面相觑只得苦笑南歌已先答应了人家却是拒绝不得了。
这一船的怪人。毕秋寒开始担心他们如此下去只怕半年也到不了君山。如果有人一邀请南歌就答应一有热闹圣香就想搅和不管别人说什么宛郁月旦都说好那让这三个人单独走路只怕一辈子也到不了洞庭。
夜里白鱼寨里做了几个汉水方有的土特产菜肴弄了两坛酒。
宛郁月旦看起来最年幼最是纤弱秀气却最能喝酒。一连数十杯下来连毕秋寒和南歌都酒酣耳热只有他还是那样令人舒服的神气不要说醉意连一点酒气都没有。
原本以为圣香对喝酒应该最有兴趣那少爷却称他不喜欢喝酒端了两个菜到江边寨头看大白鱼去了。
酒菜吃了八成古阴风的黄脸也微微起了红“这次的消息是惯走汉水的盐枭范农儿露给我们的。农儿对我们白鱼寨一向毕恭毕敬这回大概是受人逼迫否则我不信他敢。”说着古阴风举杯一饮而尽。
显然古阴风对被人挑拨和毕秋寒这边动手的事很是恼怒易山青看起来比较豁达事情过去了他便不介意笑道:“却让我和南老弟重逢农儿也算有功大哥不必和他计较了。”
“计较不计较要看他自己听话不听话。”古阴风冷哼了一声“他当我白鱼寨当真是只任人宰割的大白鱼不成?”
毕秋寒轻咳了一声“古寨主已经找人去找范农儿?”
古阴风又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南歌却不理他们谈论这次的事情他微微酒醺弹剑而歌:“如此男儿可是疏狂才大兴浓。看曹瞒事业雀台夜月建封气概燕子春风。叱咤生雷肝肠似石才到樽前都不同。人世间只婵娟一剑磨尽英雄。”
别人或许还不能了解他的凄楚他本是俊朗郎君潇洒男儿原本人生如锦前程非梦却大意受制于女子十年……等到十年之后终于挣脱受人摆布的日子人却也老了、变了再不可能是当年的自己了。如果圣香在的话或者还能懂得他的悲哀那一句“人世间只婵娟一剑磨尽英雄”南歌当真是长歌当哭唱出来的。他本来脱略行迹一段唱毕他自潸然泪下举杯自吟旁若无人。
他这一唱一哭却让旁人都是一呆面面相觑不知他是怎么回事。
“为问杜鹃抵死催归汝胡不归?”宛郁月旦以指甲轻弹酒杯漫声跟着他唱“似辽东白鹤尚寻华表海中玄鸟犹记乌衣。吴蜀非遥羽毛自好合趁东风飞向西。何为者却身羁荒树血洒芳枝。”
他这一唱毕秋寒和古阴风都皱眉头不知道这两个人到底在唱些什么只见宛郁月旦一唱南歌放声大哭以泪洗剑。
“秋寒好歹你也比老头子多念了几年书你们家……你们家少爷唱了些什么让他哭成这样?”翁老六全然莫名其妙。
毕秋寒摇摇头他对于诗词歌赋全然一窍不通根本不知道宛郁月旦唱了些什么。
“他说……”易山青眼眶湿润深吸一口气一杯酒一口咽下轻声说“杜鹃啊杜鹃拼命催你回家你为什么不回家?就是辽东白鹤、海中玄鸟都还牵挂家乡吴蜀那个地方不远你的羽毛也很漂亮正该趁着东风飞向西你为什么要栖息在荒山树流血在树枝上?”他的声音哽咽了一下陡然大笑起来“十年前、十年前我和南老弟初出师门满腔傲气自以为没有立下一番事业怎能回家。家里虽然好但是没有离过家的孩子又怎么懂……怎么懂……”他和南歌是好友性子本就有些相似如此喃喃自语他也早已痴了“为什么要身羁荒树血洒芳枝……我怎么知道怎么知道?”
毕秋寒和古阴风的眉头皱得更深对于这等狂士行径他们全然不能理解就算听懂了宛郁月旦在唱杜鹃也不明白有什么可哭之处。
宛郁月旦弹指停了一停继续唱道:“兴亡常事休悲算人世荣华都几时?看锦江好在卧龙已矣玉山无恙跃马何之。不解自宽徒然相劝我辈行藏君岂知。闽山路待封侯事了归去非迟。”
他一唱完原本哭得忘形的南歌骤地喝了一声彩拍案喝道:“好一句‘我辈行藏君岂知’!”他满脸泪痕却朗声大笑“为此一句南某人敬你三杯!”他真的自斟自饮连饮三杯。
宛郁月旦人看起来柔弱喝酒却不比别人慢。南歌喝完三杯他也陪了三杯微笑道:“来日方长男儿未死岂能盖棺?”
“说得好!”易山青喃喃自语“男儿未死岂能盖棺!南老弟你我虽然十年潦倒但毕竟还有下个十年、下下个十年!哭什么?喝酒!”
毕秋寒看着一桌紊乱忍不住心下摇头。南歌和易山青是狂士性情若没有宛郁月旦这么一唱当真不知道要醉酒大哭到什么时候才是!他不禁开始庆幸这一次有宫主随行宛郁月旦虽然年幼但他做的一向是最恰当的事。这就是为什么他能驯服碧落宫数百高手武功再高也抵不上明理二字。
“报寨主。”外头进来一个瘦小的男子在古阴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古阴风骤起眉头哼了一声让那男子下去。
“范农儿说了是谁要他假传消息了?”毕秋寒问。
古阴风冷冷地道:“他死了。”
“死了?”翁老六低声问“灭口?”
“不示威。”古阴风阴恻恻地道“人家留了封信下来说人是祭血会杀的。”
李陵宴居然如此猖狂!毕秋寒变色“信上还说了什么?”
“说南歌身为南碧碧的亲生儿子若不报父仇不愿加入祭血会妄生为人祭血会要替天行道要他性命。”古阴风冷冷地说“还有祭血会知道你们君山大会要和李陵宴作对到时候他们也会参加君山洞庭之会要昭告天下什么才是道义真理。”
也就是说若南歌“不愿加入”祭血会也就是南歌不脱离他们立刻加入祭血会这一路上他们都要遭人追杀了?毕秋寒陡然感到责任重大不禁重重地吁了口气“南兄……”
南歌脸上泪痕未干却已经笑了“不必问我南某最恨遭人胁迫。”他轻描淡写地说接着加了一句:“若有人又要拿性命要挟恕南某早已听到耳朵生茧充耳不闻了。”
“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说话的人声音很柔和这句最自负的话却让最温柔年幼的人先说了随即宛郁月旦轻轻一笑浑不把祭血会的示威当做一回事。
这位十八岁的少年为何能让毕秋寒对他毕恭毕敬易山青和古阴风开始有些了解了。如此如珠玉含晕敛而不的才华气质非常人能够理解。
说到此处晚饭也吃到尽兴。毕秋寒和古阴风寒暄了几句跟着站起身来准备告辞回船。南歌已经先走出门去了宛郁月旦扶着墙壁走了几步南歌又回来带他出门。
出了白鱼寨便是江边。
船在江边月色清寒寂静。
几个人拱手作别毕秋寒几人缓步走到江边船影遥遥船上宛若无人寂然无声。
一个人影抱膝坐在船头望着江里的月一动不动。
那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