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回 龙入沧海鸟入林(1/2)
砰!一扇石门被踢开来山洞里异常黑暗伸手不见五指。空气阴森散漫着草木湿腐霉烂的气昧。
不容多说简昆仑已被推了进来。
接着那个人也进来石头门随即又沉重地关上。一开一关山壁震动劈劈剥剥掉落下很多小石头子儿。
简昆仑倚墙而坐只觉着伤处好生疼痛忙即动手在伤口处附近自点了穴道止住流血。血却已淌了不少半边衣服都打湿了。
感觉着那人就在他身子前面坐下来。
眼前黑得紧即使你习有夜视的功力却也无能施展。简昆仑极力地四下观察仍是一无所窥。
耳边上所能听见的只是隐约传过来的淙淙流水声。仅仅凭着这一点点线索简昆仑即猜测知眼前所置身处为一临江石岸或为峭壁石岸。壁间有洞便自藏身里面。
两个人的心思是一致的很长的一段时间谁也没有说一句话。
似乎有那么隐约而零落的几声脚步打洞前践踏过去空气随即又归于沉寂。
又过了一会儿简昆仑才自叹了口气说道“是二先生么?”
那人哼了一声。
啪嗒!一股火焰随着对方举起的右手熊熊燃烧着。
顿时山洞里的一切无所遁形地陈现眼前。
简昆仑二先生对面相观。
“我已经猜出来是你!”简昆仑说“除了你谁也没有这一身本事。”
一面说站起来深深向着对方打了一躬二先生却只是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向对方看着表情木讷显然他心不在焉脑子里却在想另外一件事。
难能的是这一霎是属于他的清醒时刻。
“你不能再回去了!”二先生讷讷地说。
“当然!”简昆仑望着他微微一笑。
“这一次是真的!”二先生说“时美娇那个丫头太厉害他们要杀死你!”
简昆仑看着他微微一笑。简而易解的事实他却像是才明白过来。
“你走……吧!”二先生颇似伤感地垂下了头。火折子在手里熊熊燃烧一股黑烟上熏洞顶。
“我……有一样东西送给你……”他的手在身上一阵摸索之后摸出了一个四方形的蓝布小包信手丢过来简昆仑伸手接住看看不大不小掂掂不轻不重四四方方不知是个什么东西。
“好好收着……”二先生露出一嘴白牙笑着“我这几十年的心血都在这里了……很乱、很杂……但是我知道你能看得懂……”
简昆仑已经知道是什么了心里着实感动差一点连眼泪都淌了出来。却只是看着他微微地点了一下头什么话也没有说。
“我答应要教给你的金鳝行波身法也在里面……还有很多的……”二先生仰起头来边想边说“本来我想收个徒弟……嘻嘻……后来就遇见了你……”
“你仍然还有机会……”简昆仑说。
“太晚了……”
二先生露出白牙又笑了。
简昆仑忽然心里一动:“你打算怎么样?不如跟我一起走吧!”
二先生向后缩了一下摇摇头说:“我不能走……我不走了……”
忽然他身子欺前一只手搭向简昆仑肩上晃动的火光里那一双深邃的眼睛无限向往却又无限依恋……即使在火光的映衬里那张脸依然是惨白不着一丝儿血色那么近的彼此对看着。近到简昆仑可以清楚地数出他眼角的鱼尾纹路那星星的两鬓白……包括这张脸在内其实这一切都是陌生的。总共也没有见过几次面何至于竟然炽出如此浓烈的感性正是人性中至贵至洁的情操这高贵的品质久已沉沦在无限贪婪的人欲里不期然竟然会在柳二先生这神智不正常的人身上现真正弥足珍贵感人至深。
“我们就在这里分手吧……小朋友再见了!”
重重地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二先生霍地闪身退开。
便在这一霎他手里的火折子亦为之自行熄灭。
日客斋命相馆的伙计巧儿刚刚打下了帘子有人叱了声。“慢着!”
一乘小轿踏过对面木桥喀吱吱摇颤着已来到眼前。
压轿的汉子面生虬髯虽似年过五旬看上去虎背熊腰十分武勇那一声喝叱更是气足声宏乍听下直把巧儿吓了一跳。
小轿朴实无华一色的蓝布罩顶就连前面的幔子也是同一色泽。
自从崇祯皇帝吊死那年起城内百姓便流行穿白着蓝大户人家也不例外。直到平西王入主五华山宫之后碍于时势才不再有人这样装饰了。眼前这轿子也就看来格外碍眼。
其实何止轿子就连抬轿的两个小厮压轿的那个虬髯汉子俱也是一身蓝布短衣衫。
时当炎夏骄阳如火西面的老日头虽说已经下去多时了这会子却仍是燠热得紧沿河的两列柳树因是青翠欲滴垂下来的细细柳丝压根儿连动也不曾动一下蝉声嗤嗤该是最无聊、单调的一种韵律了。
巧儿只是望着轿子愣。早就该撂下帘子打烊歇着了偏说是有贵人登门说得活龙活现连时辰都点出来了看看西时将尽不早不晚真的就冒出了这么一位。
“难道说这就是所谓的贵人了?”
轿帘子揭开来由里面迈出了个素衣无华的女道士来头上戴着道冠却悬着方面纱尽管是宽袍大袖却掩不住她美好的身子尤其是露出来的半截颈项着了些汗渍越加色如软玉真个我见犹怜。
纤纤素手上戴着个滴溜绿的翡翠戒指却拿着个拂尘这般妆饰的女道士却是少见莫怪乎巧儿的一双眼睛都看直了。
只当是什么王孙公子巨商显宦人物不过是一个蒙脸遮面的女道士这等角色也当得上贵人的称呼?
“你们是……”
“来算命的!”虬髯汉子直着双眼睛问说“宫老头在不在?”
相士宫无官人称洗心子又名洗心老人精擅子平之术远近驰名。在此滇境称得上一块响亮招牌。
道装女子已将进门谛听下停住脚步却向那虬髯汉子微微嗔道:“怎么说话的?不懂规矩!”
虬髯汉子忙自退后一步改口称呼道:“宫老先生在么?”巧儿这才转过念来一连应了两声:“在……在……老先生已恭候多时了……”
一面说忙即高高打起了湘帘。
虬髯汉子却是奇道:“恭候多时?他怎么知道我们要来?”
巧儿嘻嘻笑道:“这……不稀奇老先生凡事先知他老人家不但算出了你们要来连来的时辰都已经算出来了。喏不正是西时么!”
才说到此里面传来声音道:“巧儿你又多话了贵客当前岂能失礼?还不把贵客请进来么?”
马儿聆听之下应了一声向着当前二人弯下腰来道了声:“请…”
道装女子回身向侍从的虬髯大汉说:“你就在外面等着不用进来了……”
一口吴依软语吐字清晰听着极是悦耳只觉着慰贴舒服。
宫老人已举步出迎向着道装女子抱拳微揖道:“贵客请。”相继进入。
四面垂帘光彩适中。
至此道装女子不再多虑乃将脸上一方面纱向两下分起连同着一顶道冠一并摘了下来。
洗心老人缓缓抬起头来职业性地向着面前女子细细打量过去。宫样蛾眉郁郁秋水樱口瑶鼻直是无一不美。青丝细柔肤白如脂堪称国色天香。
“久闻老先生通达知命早就有心前来求教只因为观中事忙耽搁到今天才来拜见请老先生指教……”吐字清脆音色可人一口苏白着了些时下流行的京韵说来珠滚玉盘好听得紧。
洗心子唔了一声含笑说:“太客气了……请教贵庚……”
“带来了……”
说时那女子已自袖内取出了个花笺小碟递了过去。
老人接过来打开看看唔了一声连连点头即据其年、月、日、时排出了四柱八字。
他非但精擅子平举凡奇门、铁板相关神术亦有深究当下运动五指但听得算盘珠子一阵乱响已自算妥一切。
“请问夫人要问些什么?”
“我?”女子摇摇头“老先生你别这么称呼我我不过是一个女道士……”
洗心子嘿嘿有声地笑了:“什么道观供奉得起?”鼻子里哼了一声却把一双细长眸子落向面前排好的四柱随即又向对方逼视过去“请恕老夫直言无讳论及八字命相尊客有一品夫人之尊正气官星加二德护身分明坐紫朝阁赫赫赫……即使一品夫人犹有不及……天马腾渡水拱雷门嗳呀!这是有通天闹海之能了……嗳呀呀……莫非老夫眼睛拙了?”
几句话说得面前女子面色绯红她却是脸上丝毫不见喜悦。反倒似为之触动伤怀一时泪涌双瞳莹莹欲坠。
“老先生……这些都是……过去的事了……”
“非……也非也……”洗心子一面察看着面前命局“运在庚申干支双透十年大运飞紫流红这是有帝王后妃之荣只是……”
“老先生你说吧……”
“夫人生性忒仁厚了……”
“这话怎么说呢!”那女子用方丝帕小心地揩了一下眼角的泪悲楚中强自做出了一丝微笑脸上薄施脂粉眉上黛绿新姿即使出入三清却也放不下现有的荣华富贵丽质天生更难自弃看在通达知命者眼里诚然感慨良多。
“老夫直说夫人海涵!”
“原是要你直说的……你说吧!”
洗心子点头道了个好字吟哦着说:“既有二德又见三贵不清不纯这就浊了些……”
抬起头盯着面前绝色佳人他直言无讳道:“女子见贵妙在其一夫人却多见了两个俱在年上这是说明了夫人早年……”
“我早年命是很苦的!”
洗心子原想说出身不正终是碍难出口对方颇有自知之明一句很苦的便包罗所有。
“是是……”洗心子缓缓说“支见双实登明呈艳说明了夫人有倾国倾城容颜。”随即吟道“色因倾国是登明金水域涵秀丽佳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
绝世妇人呆了一呆:“这是说……”
洗心子道:“恭喜夫人眼前团圆之庆尊夫妇历经百劫如今总算团圆了。”
女子听到这里不自禁地点了一下头。
“这话是不错的……”
她虽幼年出身不正但能歌善舞诗词歌赋背诵多了自有文采日后富贵了延有专人侍教琴棋书画无所不精。相士所说除却几个命相专用名词听来不解其它大都过耳能详其中“宝月修真非一度朱弦再续必重逢”句实已说明了她既往一嫁再嫁及今更能与前夫再逢的命运。
这个洗心子真正名不虚传几句话包罗万有已把她前半生一切遭遇:包括涵盖尽尽不能不令人由衷钦敬。
但是这却不是她此来的宗旨。
“老先生……我是来问……”
洗心子微微点了一下头表示他言犹未尽。
“夫人命中百刑过重一生求好、求善欲静不静求真不真目前问道过早还不是时候……且待……”
算盘珠子拨了几拨点点头道:“七年之后!七年后再问三清或禅或道皆可结个缘字!”
绝色妇人轻轻一叹:“这么久呀?”
“七年是要的!”相士抬眼细细审看着她的脸“如今夫星正旺这气势非比等闲岂是王者之尊!”
她却只是微微苦笑不已。
“如今是流星串位!”洗心子说“看来尊夫驾前不乏三妻六妾中有妒妇明顺暗逆怕与夫人不容天狗犯忌避之乃吉。”
“这是说要我搬出去住了?”
“搬出去一个独居的好!”
美妇人微微点了一下头随即站起来由丝帕里取出流金一锭置于桌上说了声:“谢谢。”转身欲出。
洗心子瞄着大锭金子说:“太多了。”
美妇人即将金锭取出终不好再行收回便放下来细细地说了句:“不多……我没有小的你就收下来吧……”
洗心子笑说:“受之有愧老夫叩谢夫人了……”
一面说待将大礼叩拜却为妇人一双细手托住:“老先生不要客气……不敢当……”
洗心子便不再多礼。
巧儿打起了帘子美妇人、洗心子双双步出。其时美妇人已穿戴如前一方面纱系于脸前不复再见其绝世姿容矣!
虬髯汉子打起轿帘美妇人迈起一只脚来……
洗心子一躬着地:“敢问夫人姓氏是……”
美妇人已将入座聆听之下慢吞吞的说了个陈字轿子随即抬起来。
在轿子里她又说:“那不是我的本姓我本姓是姓邢……”莲足轻轻在轿板上踏了两下轿子便转过来一径去了。
打量着那乘小轿穿过了眼前柳阴踏上了渡桥洗心子才似忽然想明白了。
“陈?邢……哦……”
一时面现稀奇频频地点着头慨叹不已。
巧儿在一边看着不解问说:“这个女道士是哪里来的?”
洗心子只是连连地摇头叹息说:“难得难得怪道如此姿色……”
巧儿皱着眉毛说:“这就是你老要等的贵人了?一个女道人有……”
“小子你哪里知道!”洗心子叹息一声说“你道她真的是观中一个女道人么?错了错了!”
“那又是……哪个?”
“嘿嘿……”
洗心子在一张椅子上坐下来仍自回味着方才情景。过了好一会子才看向愣的巧儿点头道:“我不说你怎么也不会知道这便是外面时有传说鼎鼎大名的平西王宠妃陈圆圆呀!”
“啊?”巧儿一下子张大了嘴“她……就是陈圆圆!”
“那还有错?”
洗心子长长地吁了口气频频点头:“我只道这人是脂粉堆里的一个俗物不过只是徒具姿色而已却是没有想到倒是一个颇识时务十分自爱之人可见凡事不能只凭臆测总要亲眼所见才是!难得、难得!”
巧儿却是不解道:“既然是陈圆圆却又怎么会变成了个女道士呢?”
“这你哪里知道?”
老头儿一只手捋着嘴下长长的胡须眯缝着两只眼睛道:“这陈圆圆虽然是个女流……可说是身系邦国安危年纪轻轻已是屡经大故李自成破京师吴三桂甘愿降清开门揖盗都与这个女人有关……一个弱女子哪里担得如此沉重包袱加以平西王后宫新宠之狐媚争宠不能见容心里的这个滋味也就可想而知不过是不是还有别情可就不得而知了……”
巧儿哼了一声说:“外面人都说她是个狐狸精是祸水要不是她那吴三桂还不会投降清朝害我们这些汉人都成了亡国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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