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4节(2/2)
谭啸点了点头遂加快了脚步远远见亭中似置有酒菜晏星寒正陪着白雀翁朱蚕和剑芒大师及一个高大的红衣道人在亭边谈着话。
谭啸远远道:“有劳东翁久候晚生来迟了!”
晏星寒这才现他来了哈哈大笑道:“谭相公才来呀!快快!快来!”
谭啸加快足步行抵亭边对着晏星寒及剑芒、朱蚕等弯腰一揖道:“晚生谭啸给各位请安。”
白雀翁嘻笑道:“啊哟!谭相公不要客气不敢当!不敢当!快清起来吧!”
谭啸含笑上了亭子此时司琴尚侍立一边晏星寒忽然怔了一下咳了声道:“司琴这里没事你可以退下去了我们可能要在这里呆上一夜呢!”
司琴弯腰道了声“是”转身离去。晏星寒回头对谭啸一笑道:“相公请稍候容老夫把门关上以免别的人贸然而入破坏了雅兴。”
谭啸微笑欠身道:“东翁请自便。”
晏星寒遂自去谭啸这时才看清了那红衣上人的真面目不由含笑欠身道:“这位道长法号是……”
红衣上人声如洪钟似地大笑了一声:
“谭相公贫道姓裘名海粟道号红衣上人对于谭相公大名已是久仰了!”
他慢慢走过来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谭啸又哈哈笑了几声:
“相公画得一手好丹青贫道真是拜服不尽故此才请求晏老哥务必邀请相公一见。”
谭啸见这道人说话时一双眸子闪闪生威再衬上他那半截铁塔似的伟岸身材看来真有些怕人。当时淡然哂道:“道长夸赞了其实晚生只是随意涂鸦哪里有什么深奥功夫?倒令道长见笑了!”
红衣上人目光迟迟地在这少年身上转着暗暗惊赞着这少年好一副丰神秀质!不由一时默默地呆住了。剑芒大师走近一步微微叹息道:“适才听晏老友谈起原来少施主身世甚为悲惨贫尼不胜悲感!贫尼佛门中人还要奉劝一句:凡事自有天定不可人力强为之。相公你以贫尼之言为意么?”
谭啸不由脸色一红他目光很快地在三人脸上扫了一转并未看出什么不妥之处才黯然地苦笑了笑:
“大师有所不知灭祖之仇不共戴天晚生只要有三分气在此仇务必雪报的。大师晚生谢谢你的好意相劝了!”
剑芒大师不由面色一沉目光很快地在朱、裘二人身上转了一转朱蚕面上微微带出了一丝冷笑可是这丝冷笑很快就消失了。
他抖了一下长仅及膝的短袄嘻嘻一笑道:“相公乃文质彬彬之人想报仇谈何容易?”
谭啸冷笑了一声全身热血为之沸腾面对着这三个杀祖大仇家他实在很难再保持镇定了。他脸色极为难看地苦笑道:“今日为晏老先生暖寿晚生家门不幸还是不提的好否则……”
他觉得全身打了一个冷战忽然身后冷笑了一声:
“谭相公你也太会藏拙了!”
谭啸不由吃了一惊猛一转身不知何时晏星寒已进得亭中。只见他此刻脸色极为难看一双瞳子更是凶光毕现一扫他素日神色。
谭啸一时尚不明他言中之意窘笑道:“东翁何出此言?”
晏星寒上前几步呵呵大笑了两声:
“谭相公!俗话说光棍眼中揉不进沙子老弟你装得虽像可是到头来仍露了马脚!”
谭啸不由打了一个冷战手中画笔落地他装着不经意地弯腰把笔拾了起来。这一霎时他似乎已预感到一种大难来临的前兆!
“谭相公!你的仇人现在可都在你的眼前了你还不下手对付么?”
谭啸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笑道:“东翁何必开玩笑这玩笑开得太大了……”
晏星寒哼了一声:
“是的!谭相公你这个玩笑未免开得太大了……”
说到此这老人头上青筋毕现猛地厉喝了声:
“说实话罗化是你什么人?”
红衣上人裘海粟嘿嘿一笑道:“老哥哥这还用得着问么?”
谭啸心中不由大吃一惊后退了两步。可是白雀翁朱蚕那矮小的身子却如一只怪鸟似的腾身而起正落在了谭啸身后丈许以外。
谭啸往左跑了两步红衣上人比他更快地飘出亭外哈哈大笑道:“谭相公当年我们手下留情今夜却不会再留情了!”
谭啸倏地转身那素衣的剑芒老尼正自双手合十面对而立口中讷讷道:“少施主今夜就是你解脱的日子不必再妄想逃跑。”
谭啸面色一阵惨白口中“哦”了一声一直退到一根亭柱旁边喃喃道:“你……你们原来都知道了?”
晏星寒狰狞地笑了一声进退了一步:
“这么说你承认了?”
谭啸心中暗暗叫道:“此番休矣……”他挺了一下腰朗声道:“不错我正是十八年前被你们逼死的那个铜冠叟的孙子!晏星寒你们要怎么样?”
天马行空面色一沉嘿嘿冷笑道:“你承认了?很好!小子!你胆子太大了我不得不佩服你的深谋远算可是小伙子!你仍还是落在了我们手中今夜你必须死了!”
他又逼进了一步阴森森地笑道:“听到没有?像你爷爷当初一样的死。小伙子你有这个种么?”
谭啸只觉得由脊椎骨间向外丝丝直冒冷气面对着这四个大敌他一时失去了主张。可是他那好强的嘴有力的膝盖绝不会允许他向敌人屈膝求饶。
这一霎时他作了一个明智的考虑知道自己只有死命一拼了。如能侥幸逃出晏宅或许这条命尚能保全否则简直是不堪设想了。
想到此他冷笑了一声:
“我还不想死晏星寒你们以众凌孤岂不可耻?”
天马行空厉声叱道:“小子!你休想再逞诡计就算是以众欺寡以大压小今夜你要想逃得活命是难比登天!”
他说完这句话身形向前一伏轻轻地一抄已来到了谭啸身前双掌向外一递用翻天掌势照着谭啸“心坎”、“肺腑”两处大穴上打去。
谭啸容得他双掌指尖已堪堪逼近身前口中冷哼道:“晏老贼休得欺人太甚谭啸并不怕你!”
他口中这么说着右腕一抬用南海一鸥桂春明亲传的分翅手向外一分中、食、拇三指如鸡啄似的直向晏星寒“曲尺”穴上拿去。
晏星寒心中一惊向后一拂双袖闲云野鹤似地飘出丈许以外。所谓行家一伸手就知有没有谭啸只一递招四老都不禁暗吃了一惊。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二次腾身。蓦地一边闪出了剑芒大师她轻叱道:“且慢!”
晏星寒陡然在空中一折腰轻飘飘落了下来奇道:“大师有何吩咐?”
剑芒大师身形一晃已来到了谭啸身旁口中念着佛号:“阿弥陀佛!相公如能将令师之名道出我等或可网开一面不一定致相公于死命如何?”
这老尼说着一双凤目精光四射地注定着谭啸面上冷若冰霜。谭啸面色苍白地后退了一步苦笑道:“老尼姑你想错了谭啸并非怕死贪生之辈卖师求生恕不为之。”
他一边说着一边慢慢往后退着陡然长啸了一声拔身而起直向梅林丛中纵去。可是他身形方一落下一边的白雀翁朱蚕已如同蝙蝠似地窜了过来这矮老头子冷叱了一声:
“你还想跑?”
随着他翩翩的身势向下一飘正好够上了部位。白雀翁在同道之中素以心黑手辣著称此刻更不会再手下留情一出手即是最狠毒的分心掌斜兜着直向谭啸心窝上打来。
谭啸身处在这么些个高手之间自问实难幸免可是要他俯待毙却是万万不能。白雀翁掌到他不得不抖擞起精神小心应付当下双臂交叉着向外一分用“进身逼虎退”的绝招一屈左膝十字叉手已临朱蚕两助之下。
朱蚕怪笑了声:
“你还真敢递爪子?”
这小老人确实有一身惊人的功夫只见他一举双手双足轻轻跳起复往下一挥两腕整个身子已由谭啸头上掠了过去。足尖一落地刷地一个疾转已到了谭啸身后。这老儿狞笑了一声:
“打!”
双掌齐出用“小天星”掌力向外一抖!他这种落身、拧腰、抖掌、现力几乎是一气呵成尤其厉害的是快如疾雷奔电绝不容你稍缓须臾。
谭啸只觉后心一阵冷双方掌中劲大已侵衫而入他怎会不知厉害?
当时猛地向前一跄身形向前一伏拧身现腿“秋风扫落叶”!这一腿挟着强烈的劲风直向朱蚕双腿上扫去!谭啸五岁随南海一鸥桂春明习技十五年的浸淫苦练可说是已登武功堂奥举手投足之间满是真实功夫。这一腿实有扫断三根柏木桩的功力老智如朱蚕者岂能有不识之理?
他不由冷笑了一声向外一翻错出六尺正好躲开了谭啸一腿他回头冷笑道:“晏胡子别看着啦早一点拾掇了他算了!”
晏星寒应了一声“好”由旁边陡然拔起。可是谭啸自知远非四人敌手时刻转着逃走的念头。晏星寒身方拔起他即用“八步赶蝉”的轻功绝技嗖!嗖!嗖!三个起落已逼向了梅园右。正在打量眼前地势忽听左侧一人朗笑道:“你死了心吧!”
跟着红影一闪一条高大的身影正由第七杆灯笼梢上猛扑而下现出裘海粟长满虬须的一张丑恶面目。
这道人更是手狠心毒。只见他大袖向外一甩以袖沿斜扫谭啸面门此举意在投石问路谭啸方一闪身裘海粟第二式“金风送爽”斜着左掌直劈而下。
谭啸虽有一身惊人功夫可是面临这四个强敌也不禁有些惊慌失措。
红衣上人铁袖拂面他方自闪开却料不到他第二式来得如此迅疾一时惊叱道:“你敢!”
他猛然转身合掌向左一拧可是究竟还是慢了些。裘海粟如刃的指尖已经扫在了他的肋边只听见“嘶啦”一声一件缎质的直掇被撕开了尺许长的一条口子。
谭啸口中“哦”了一声蹒跚出去五六步以外裘海粟五指的长指甲已在他左胸肋处划了五道半寸深的血槽。一时鲜血淋淋痛彻心肺。谭啸忍着痛一哈腰又纵出三丈以外可是眼前一条人影飞星殒石似地落了下来谭啸还没有看清来人是谁这人已用“乾元问心掌”猛力向外一推口中叱了声:
“去!”
鲜血淋淋的谭啸自问今夜是跑不脱了面临着这四个强敌他又如何能闯出重围?
他奋力纵起身子当空又落下一人这人的“乾元问心掌”挟着十成功力直向他前心逼来谭啸咬着牙向左一旋对方掌势走空。来人是银皓的晏星寒这老儿此刻正在盛怒之下眉皆立他满以为以自己四人对付谭啸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却想不到对方武技绝高几次三番地逃出掌下一时恼羞成怒誓必手毙谭啸而后已。
此时掌势走空他冷笑了一声挫身勾足以“海底灯”之式右足尖直点对方“生死窍”。谭啸此刻全身是血双目已红竟忘了逃命见对方如此心狠手辣誓必杀己而后快不由厉吼了一声:
“老儿!我与你们拼了!”
他向后一坐想用“老子坐洞”之式来避开晏星寒来势可是身形方一后坐只觉得背后一股劲风劈到。谭啸倏地向外一滚可是仍为这阵尖锐的风力扫着肩头而过。
顿时左肩头如同火焚似的热烫他此刻真是狼狈透了强忍着全身伤痛一个“鲤鱼打挺”由地上窜了起来。头上方巾也在滚动时掉在了地上乍看起来真是如同鬼魅似的。他再也不敢恋战了知道自己和四人比起来差得太远了这条命葬送得太没有意义了。
可是进逼的四老岂能容他脱逃?谭啸未及腾身眼前灰衣一闪那个唯一没有动过手的老尼姑忽然现身而出。
她面上没带出什么表情身形一落双掌合十向外一推谭啸忽觉迎面一股极大劲力几乎令自己为之窒息由不住呛得连声咳了起来整个身子一连向后退了三四步。当时双臂一交叉用“十字手”反向外一崩直奔剑芒双腕。
剑芒大师身形疾转并二指向谭啸“气海穴”上就戳!谭啸怎敢与她恋战见老尼点穴手到凹腹吸胸把肚腹吸进了半尺就势一拧腰用“野鹤窜云”的身法倏地拔了起来。
可是他这种举动早在剑芒大师意料之中他这里方自腾起陡闻大师一声低叱道:“下来!”
这老尼左手一抄尼衣下摆整个身子如弹丸似的倏地弹起正好赶在谭啸背后。她口中冷笑了一声双臂一抖十指已合在了谭啸后胯两面大骨之上。
谭啸打了一个冷战向外用力一挣可是老尼已把内力贯足双掌向外一抖喝声:
“去吧!孽障!”
谭啸不由自主随着她双掌抖势直飞出了丈许以外“噗”一声元宝似地摔了出去一时双腿骨阵阵奇痛几欲折断。
可是到了此时他也顾不得这一双腿了双掌用力一按地面身形再次腾起。他头上束可全都散开了黑长的头散在两肩看来真和厉鬼差不多。他用全力挣扎着向外一纵眼前是一块极高的假山石谭啸正想纵身上石那要命的晏星寒却在这时倏起倏落飞纵了过来。
他口中厉叱道:
“谭啸你还不纳命来么?”
随着他这种口音双掌已按在了谭啸后背之上当下心一狠掌心向外用力只听见谭啸一声惨叫整个人直腾出了七尺以外。
他身子向下一落“噗”一声趴倒在地可是这年轻人竟能再次跃起来他用沙哑的喉咙道:“好!晏星寒……”
“哧”一声一口鲜血由他口中血箭似地喷了出来他知道自己已受了致命的内伤只要再喷出第二口血这条命可就算完了。
谭啸铁青着脸一阵踉跄他忽然哭叫着:“爷爷啊!这个仇孙儿给你报不成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猛然用出全身之力直向那块大假山石上撞了过去。
他这种举动不禁令左右暗侍的四老全都一惊就连谭啸自己也想不到他身子已整个快撞上石头的一刹那由石后倏地伸出一只胳膊巧妙地拉着他一只手向外一扯。
谭啸整个身子都跌了出去他因用力过猛身上又有致命重伤顿时双目一黑人事不省……
也不知什么时候他苏醒了过来只觉得自己全身似为一人横托着向前疾驰。自己全身百骸俱酸尤其是气息奄奄随着这人轻快的脚步几乎呼吸也感到困难了他挣扎了一下。
那人似觉他醒了低头流泪道:“大哥……千万不要出声我是小真我救你出去。”
她说着热热的泪都滴在了谭啸的脸上谭啸惊怔得打了一个寒颤可是现在他连说话的力量也没有了。
眼前情势似在一个漆黑密林之中真可说伸手不见五指谭啸感觉到头和脚擦磨着枝叶而晏小真足下更是出喳喳枯叶的声音。
他忽然想到自己临去梅园之时晏小真所交待自己的话原来其中竟含有深意自己真个糊涂;如果早想起来何至于落得如此模样。此时虽蒙她救出要想活命只怕是无望了。
这么想着不禁悲从中来落下了几滴泪尤其是他感到口渴得唇舌欲裂满嘴腥苦禁不住干呕了几声。
晏小真又俯下身来贴着他耳边小声道:“大哥!千万不要出声我爹爹及他们都在后面呢要是让他们现了我们我二人都得死!”
她头上的秀在谭啸沾满了血汗的脸上拂动着一张樱唇更是几乎贴在了谭啸的脸上可是这些腻情谭啸此刻是无法消受了。
果然晏小真身后不远有树枝折断及践踏枯叶的声音晏星寒愤怒地叱道:
“朋友!你报个万儿你与我们为敌对你是没有好处的!”
白雀翁更是尖声骂道:“***你小子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不打听打听我们是干什么的!”
晏小真一言不快步向前潜行着这条路她因有见于先所以记得很熟。七转八转之后已把身后的父亲等人拉下了一段距离。
眼前现出了月光惊魂未定的晏小真可丝毫不敢怠停她仍然托抱着谭啸亡命似地转过了一条小河河边老槐树上拴着一匹黑马。
她气喘吁吁地把谭啸抱上了马鞍还没有死的谭啸内心明白现在自己已经承这个姑娘救了出来;今后就是自己挣扎生死的时候了。
他双手扣紧马缰终于说出了几个字:
“姑娘……谢谢你……”
晏小真趴在他腿上哭道:“大哥我只能救你到此了否则父亲回去见我不在我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大哥!你伤很重千万不要说话肃州你也不能呆了快离开……愈远愈好。也许天可怜你还能保全你一条命……大哥!你快走吧!”
她一面说话一面回头看看神色至为仓惶。谭啸在马背上只觉得天昏地暗摇摇欲坠可是小真的话每一句他都听进去了。
他咬紧牙关热泪由脸上一滴滴和着血滴下来他只能用点头来表示他的决心来表示他的感激。
“快走吧……大哥!今后也许我们还能见面。大哥!我本来有很多话要问你的可是现在来不及了马鞍子里有我放的钱还有你的几套衣服……”
这时谭啸只觉得肺部被压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眼前金星乱冒恍惚之中听着晏小真断肠般的声音。忽然晏小真抡掌在马股上击了一下那匹黑马遂拔开四蹄朝着眼前一片空旷的荒野飞逝而去。
马鞍上的谭啸在这匹马才一起足之时差一点翻身跌下可是生命之力常是那么的奇特;而垂死前一个人更有人的求生之力那是不可理喻和不可思议的。谭啸竟能扑抱着马颈一任那匹骏马在无边的大块水草地上拚命地驰骋。
这匹黑马想是也知道背上的主人是在作生命的挣扎足下丝毫也不敢迟缓一径向有人居住的附近部族驰去。
黑夜之中天上有星月映着祁连山的背脊像条大鱼似的;还有万里长城伸缩的蛇影这中国历史上最伟大的建筑物到了此处已是终点了。
可是这些谭啸已没有能力去欣赏了。
他只是喘息着伏在马背上两膝紧紧地扣紧马腹。因此马蹄践踏而起的水珠弄了他一身一脸他张开嘴让那些水珠溅射到口腔里否则他真会渴死了!
也不知什么时候地上的水没有了他的手触着马颈觉得全是热热的汗。
可是那匹疾驰的马仍是如箭一般地飞驰着。慢慢这匹马慢下来了同时他耳边似听到有乱哄哄的人声可是可怜的谭啸已经连抬起头的力量都没有了。
他听到身侧有人怪声叫着可是那是自己听不懂的话并且另有马匹由后面追来。
马终于停下来了他最后的感觉是那匹马鼻子“噗噜噜”地打着喷嚏人声喧叫之中他知道自己总算遇着人了。
心情一松血复上冲随着“骨碌”一声他由马背上翻了下来。
一个头上缠着白布长着络缌胡子的人拨开他的眼他只说出一个字:
“水……”
然后他便什么事情都不知道了。
和煦的阳光由祁连山的边沿穿过来照射在这十户哈萨克游牧民族团聚的部落里。
清晨有牛马羊的乱嚣嚣的叫声暖湿的风夹着浓厚的水草气息还有牛马粪便的味道。在一张半吊着的绳网软榻之上谭啸终于苏醒了过来。
他已经昏迷了整整一夜现在他喉中出低低的呻吟之声他仍然要求道:“水……水……”
一个高大的、披着黑熊皮袄的老人走过来低下头和蔼地笑道:
“你醒过来了!很好!很好……”
谭啸点头苦笑道:“老先生你是……我是在……”
老人手中有一支长长的旱烟杆他龇牙笑了用很生硬的汉语道:“小朋友!你大概是被仇人所伤吧?伤很重有死的危险;不过我女儿救了你她说你就是她认识的那个姓谭的汉人……”
老人用黑壮的手摸了一下脸上的胡子:
“现在你可以放心休养你的伤我们会给你医治……”
在他说话时谭啸鼻中嗅到了一阵极为强烈的牲口粪便的味道;而且身上湿热热的十分难受。他低头一看才现自己上身早已脱光了整个上身全为一种黑糊糊的东西所包住那浓厚的粪便之味就是由这种东西上出来的。
他不禁皱了皱眉想动一下身子可是稍微一动五内俱感痛楚难忍他不由又微微呻吟了一声。老人忙走上前来皱眉道:“怎么!还痛么?”
谭啸露出感激的微笑:
“谢谢你老人家这么说老先生是依梨华姑娘的尊翁了?依姑娘她……”
老人哈哈笑了几声用力吹了一口烟管把灰烬吹了出来一面点着头道:“不错……不错……要不是她我是不愿管这种闲事的……你看!”
他用烟管指了一下屋角那里放着两个大盆盆中全是污秽的粪便另有一个大炭火盆燃着熊熊的烈火怪不得这室内丝毫不冷呢!老人说:
“这盆子里是马和骆驼的粪便另外有一种祁连山出产的刺草。我们把刺草烧成灰然后混合两种粪便糊在你身上要一个时辰换一次……”
说着他笑了两声:
“这种活是很讨厌的我已经守了你一整夜了!”
谭啸不由感动得热泪浸枕在这无情边地竟会幸遇着这么好的父女不用说自己的命又是绝处逢生了。他感激地点头讷讷道:“谢谢老伯……依姑娘呢?”
他的脸在说完这句话后微微红了一下。老人叹了一声:
“我倒不怎么累要谢你应该谢她……唉!她骑着马上了祁连山来回一夜去给你割刺草两只手全被刺扎破了……今天天一亮她又骑着马去了。”
哦!谭啸惊愧地吁了一口气那大方、天真、直率姑娘的脸盘不觉浮上了他的眼帘。他真有说不出的愧疚想起来自己这一条命竟是被两个姑娘所救活的。
听着老人的话他一时反倒不知要说什么了所谓“大恩不言谢”这恩惠太大了自己一辈子也报答不了。口头谢又算什么呢?
想着他不禁微弱地对着老人点了点头正要说话老人已含笑摇着手道:“相公你不可说话你受了很重的内伤要静养。你可以放心这是我们祖传下来的方法对于内伤很有效你只要小心静养一定会好的!”
谭啸不禁感激涕零只好遵言慢慢闭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实在忍不住口中的干渴又睁开了眼睛见依梨华的父亲正坐在火盆旁边抽着烟一面烤着火他轻轻道:“老……伯……我要水!”
老人站起来叹了一声道:“本来是不能给你水喝的不过我看你实在渴得厉害这么吧你少来一点吧!”
他说着由身后拿下来一个水囊走到谭啸床前谭啸张开了嘴半天才觉得有一种甜甜的微带膻味的汁液滴在他的嘴里。只滴了十几滴老人就放下皮囊含笑道:“够了!够了!不能再多了!”
谭啸不便再求只好点了点头又重新闭上了眼睛。
这时窗外一个女孩子的声音在唤着:
“拔荡!拔荡!”
老人站起来挤着眼睛笑道:“她回来了。”
说着转身而出。
谭啸用振奋渴望的目光向门外搜索着。果然那个可爱的姑娘——依梨华出现在室内。
她穿着草绿色的大裙子脸色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似的这么冷的天她的鬓和眉梢却沁着一粒粒晶莹的水珠那可能是雾也可能是汗珠。
从她起伏的胸膛里可知她跑了很多路她飞快地跑到床边像小鸟似地跳着:
“哦!哥哥你醒了……你醒了!”
谭啸不再为她这亲密的称呼而惊奇了他兴奋地看着这个救自己活命的姑娘讷讷道:“谢谢姑娘!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姑娘!我不知如何来感谢你!”
依梨华收敛了脸颊上的笑窝微微嘟了一下小嘴伸出一只白雪似的嫩手轻轻地按在他唇上;然后杏目半转嗔笑着说:
“不要说这些话我不要你谢我知道么?”
她俯下身子吹气如兰地道。谭啸微微点了点头事实上他也不能开口了因为嘴还被对方冰冷的玉指按着呢!
依梨华松开了手回头笑着对她父亲说了几句什么那老人含笑拿着烟袋出去了。
这房间的格式很怪谭啸已观察很久了还是没弄清楚它的屋顶是圆形而突出的可是室内却是方形的。由半支的窗户望出去对面有一排排的房子全是老羊皮连缀成的房顶也是尖椎形的于是谭啸猜想自己这房子一定也是那样。那是典型游牧民族的羊皮帐篷很易拆建迁移十分方便。
依梨华搬过来一张小凳子放置在他床边轻轻一推那绳网编就的吊床这张床遂轻轻地摇荡了起来她笑着问:
“舒服不舒服?”
谭啸微笑望着她那是深情的微笑。依梨华含情脉脉地望着他轻轻叹了一声:
“昨天晚上可把我吓坏了。你的马跑在对面回族部落停下了那些人也不管你死活还想抢你的马。正好我骑马回来天呀!一看原来是你我也顾不得他们笑话连马带人给拉回家了。”
她脸色红红地问:
“你是怎么了?我看你全身是血当时吓得哭了。拔荡出来我就给他说了幸亏他老人家过去给人家医过病说不要紧就用这个土法子给你治我连忙上祁连山给你去找刺草。”
谭啸仔细听着不禁眼圈红了直想掉泪可是他不愿在女孩子面前哭苦笑道:“姑娘谢谢你……”
依梨华小嘴一噘:
“瞧!又来了!”
她低下头拉长了声音娇声道:“以后不许再说什么谢不谢了好不好?只要你伤能好我就开心了。”
谭啸微笑着看看她她那长长的睫毛深如大海似的一双眸子亭亭如玉树耸立的身材一切都显示着女性真挚的美。
谭啸微微叹息了一声:
“姑娘!我的事一言难尽等我伤好了以后再慢慢地告诉你。”
依梨华扭了一下身子妩媚地笑道:“不要紧你慢慢地告诉我好了。”
然后她蛾眉一挑杏眼泛威:
“我一定替你报仇这个人好狠的心!”
谭啸苦笑了笑没有说话他怕说出来之后依梨华真的去了那可是飞蛾扑火自寻死路。
依梨华又笑了笑道:“你的马我已经拴在我们的槽上衣服和银子我都给你收起来了还有一张画!”
谭啸怔了一下微弱地道:“什……么画?”
依梨华笑着跑到一边在一张桌子上找了半天找出了一个卷着的纸卷。谭啸不禁面上一热依梨华笑着打了开来。
“看!是画的梅花真美!”
谭啸正想叫她收好却见她低头细细看着画上的字口中念着:
“春雪不解情梅残心亦残!”
谭啸闭上眼轻叹了一声。依梨华不解其意地皱眉道:“大哥!这是什么意思?”
谭啸讷讷道:“没有什么……意思……”
依梨华终于现了题在下款的名字她脸色倏地一阵苍白:
“晏小真敬赠。哦……大哥!这是晏小真送给你的?是她画的?”
她的手有些抖。谭啸张开了眸子和颜悦色地轻喘道:“姑娘晏小真是好人你不应该恨她……我这条命还是她救的呢!”
依梨华后退了一步颤抖道:“怎么会呢?”
谭啸苦笑道:“姑娘你坐下我本来想过几天再告诉你现在看来是非现在告诉你不可了……”
依梨华走过来轻轻拉着他一只手秀眉半颦地苦笑道:“啊!不!你身体要紧我不问就是了。”
谭啸微笑道:“没有关系我慢慢说你听着就是了。”
依梨华坐下来皱着秀眉道:“那你小声一点我听得见。”
于是谭啸慢慢地一字一泪地叙说了一遍经过只听得依梨华目瞪口呆。后来听到他如何为晏星寒诱至梅园四人如何围击以至谭啸身负重伤依梨华不禁咬着下唇热泪一滴滴淌了下来。
谭啸也忍不住伤心气愤闭目休息了一会儿才又继续说下去也就是晏小真如何救自己的经过。依梨华听完后半天不语。
谭啸叹息了一声道:“姑娘你现在应该明白了?”
依梨华怔怔地低着头半天才抬起头来对着他甜甜地一笑道:“我真气晏小真她爹爹这么坏她为什么这么好?大哥从今天起我不再恨她了以后就是她再打我我也不还手。要不是她救你大哥你真的……”
谭啸觉得一只手还在她软玉似的手中十分滑腻只是她那只手微微有些抖不由惊道:“姑娘你怎么了?”
依梨华先是一笑可是终于一头趴在床边呜呜哭了起来。谭啸不禁急出了一身汗他喉中出沙哑的喘息之声这声音使这可爱的哈萨克姑娘吓得不敢哭了。
她抬起头来泪珠儿尚还吊在睫毛上呢!她娇哼道:“我没有事你不要难受!”
谭啸苦笑道:“姑娘你为什么哭莫非我……”
依梨华抹了一下眼泪。
“我是怕……怕你以后只想着晏小真而忘了我。大哥那时候我怎么办呢?”
谭啸忍不住为这姑娘的真情逗笑了。
“你还笑……”
“姑娘我笑你真是小孩子……”
谭啸长叹了一声目光之中闪着泪痕:
“姑娘予我恩同再造我怎么会如此忘恩负义?姑娘你太轻视我了!”
依梨华扭了一下娇躯半嘟着小嘴娇哼道:“晏小真对你也有救命之恩呀!”
谭啸流泪道:“可是她父亲是我的大仇人这个仇我早晚是要报的!”
依梨华怔了一下道:“那怎么办呢?”
谭啸苦笑了一下:
“所以我和晏小真的父亲还是敌对的他们也一定不会放过我!”
他说着前胸不停地起伏着显然为未来的冤孽而激动着上天把如此矛盾、有悖情理的一项任务交给他去完成那实在是痛心的事。
依梨华看着他着急道:“大哥你不要难受了你的伤还没好呢!唉!都怪我我不该问你这些的。”
谭啸摇头道:“这不关你的事……姑娘!你父亲说我身上的伤要紧么?我真想快一点好我要报仇。”
依梨华轻轻握住他的手小声安慰道:“拔荡说你心肺受了伤另外还有好几处外伤流血太多最少要半个月才能走动;要半年之后才能完全复原。”
谭啸不由吓得呆住了!依梨华见他如此不由娇笑道:“半年也很快这半年我天天陪着你早晨我们上祁连山看日出傍晚我们到沙漠上去骑马你的身子很快就好了。”
谭啸不由望着她的脸微微笑了……
“姑娘……你……真的……”
依梨华耸了一下鼻子忽然帘子揭开了:
“这位相公该换药了时间到了!”
依梨华的父亲含笑走进来。
依梨华站起来半笑道:“没办法你得忍着痛要受一点罪。”
谭啸望着依梨华的父亲感激地点着头这老人走到墙边调制着这种奇特的药。
依梨华用手把谭啸身上已经干了的药块揭下来。
谭啸立刻感到松快了不少他笑道:“这种药真灵我已经觉得比昨天好多了。”
依梨华的父亲听见这话回头哈哈地笑道:“很好!再有三四天大概你就可以下地了。”
然后他又对女儿咭哩咕噜说了几句依梨华过来扶着谭啸坐起来微笑道:“拔荡说叫你不要嫌臭。”
她说着“噗”地一笑用手在鼻子上扇了扇。谭啸苦笑道:“为了救命臭有什么办法唉!倒是老伯为了我……”
依梨华笑道:“不要说这些好不好?再说我要生气了……”
老人提着一个木桶走过来笑了两声就开始换药他用一块木板由桶里挖出黑烂膻臭的药一块块抹在谭啸白皙的胸脯上。
那浓厚的味道使谭啸由不住咳了起来依梨华忙用一把扇子在他脸前轻轻扇着自己也皱着鼻子。忽然一阵乱嚣之声由他们附近传过来老人皱了皱眉比了个手势依梨华轻轻扶着谭啸躺下。老人放好了桶揭开帘子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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