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2/2)
他竟敢在虚滚不实的小小木球上施出了内家的重掌力这种“小天星”掌力在这老儿掌上出来可真是足以惊人。
铜冠叟此刻处身形势可说是险到了万分。另一面剑芒大师的排云袖也同时逼到都是疾如奔雷飞电、刻不容缓的事。到了这时他也顾不得许多了一咬牙用“闪电手”斜着直向白雀翁助上猛插了下去。
他安心要与他同归于尽!白雀翁哪能不知道他这一手的厉害当时长啸了一声腾身而起。
室内动手可不比旷野虽然这祠堂内地势宽大屋顶也很高可是要想任意施展身手却是万难的。
白雀翁身形这一腾起背脊已将贴近屋檩可是铜冠叟心中恨透了他此时见他身子腾起一声不哼地也腾身而起在空中突掌力直向白雀翁身上击去。
忽然一声:“打!”
铜冠叟身在空中万万想不到室内较技居然还有施用暗器的;可是他却没有时间去恼恨只听见“哧哧”两声尖锐的劲风由足下飞来。
那是两枚“五芒珠”一左一右直奔自己两胯上飞来铜冠叟厉叱声:
“去!”
他那偌大的躯体在空中霍然一折一双云履已把这一对五芒珠点飞一边。
在他身体左下方红衣上人正以“犀牛望月”之势随着口中的冷叱之声再次飞起了五点红星。五粒“五芒珠”呈梅花状直向钢冠叟五处大穴上打来。
铜冠叟身形正迅下坠这五粒五芒珠几乎把他全身都罩住;同时他还得顾全落脚的木球否则一脚踏空就得认败服输。
在这干钧一之间他狂啸了一声一双大袖霍地向两下一分把数十年浸淫练就的真炁内力自袖中挥出。
只听得当空一阵叮咚之声如同狂风吹絮一般那五粒“五芒珠”已如石沉大海。
而他已下坠的身子就如戏波的海鸥似的点在了一枚木球之上足踝一拧整个身子转了个圈儿。这身轻功就连天马行空晏星寒也不禁暗自折服。
铜冠叟死中逃生也禁不住出了一身冷汗同时探掌由囊内摸出了一掌金钱镖。他的金钱镖不过就是当时“万历通宝”的制钱而已。只是这种中有方孔的青铜制钱边缘都加过一番功夫磨制过十分锋利。
铜冠叟金钱镖在手目光斜乜看清了红衣上人庞大的身子正在木球阵上星丸似地跳掷着看样子像是在熟悉门路。
罗化胸有成竹口中呵呵大笑道:
“木球锁云阵果然名不虚传只是暗器手法未见高明裘道长太以藏拙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身形却直向一边的晏星寒飞扑过去用“贯穴手”直击晏星寒的“肺腑穴”。晏星寒忙向外一翻腕子!可是铜冠叟并不是真心打他只是一个虚着而已晏星寒方一回避铜冠叟却向后一甩手腕子口中冷叱了声:
“接着!”
只听见铮然一声一片金光就像一窝蜂似的直向那边阵上的红衣上人全身罩去!这种“倒撒金钱”的绝招在铜冠叟施来是如此得意。红衣上人裘海粟惊觉之下这十数枚铜钱已夹着一片哨声罩向了他的全身他不禁脸色猝然一变。
急迫之下双袖向外一卷一片叮叮之声虽为他避开了正面可是左胯上却一阵疾病!裘海粟面色一阵青口中“吭”了一声那庞大的身子在木球上一阵疾抖眼看着就要翻下阵来。
看到这种情形那余下三人都不由惊得面无人色。因为只要他足尖一沾地那就注定了四人败北的命运。万分危急之下三人几乎同时动作。
剑芒大师是一掌“沙门七宝珠”晏星寒是“五云石”直逼铜冠叟;为防止他下毒手白雀翁在万分急迫之下踢过了一枚木球。
这木球如电也似地滑过红衣上人足前!裘海粟于万分危急之下向前一跄正好站在了那飞驰来的木球之上总算没有踏空。可是他于惊痛之下已吓得面无人色鲜血浸透了他整个一条裤管。这时他总算转过了一口气一连换了两步才算把身子站稳。他由不住桀桀怪笑了一声再看那铜冠叟此刻却是险到了万分!
原来罗化金钱镖虽伤了裘海粟可是左右夹击的沙门七宝珠和五云石这两种暗器在两个名家手中出都具有极大威力一任铜冠叟有再大本事在这本球阵上要想同时避开这两种暗器却是万难了。
铜冠叟猛地一点足尖身子腾起一双大袖如云帚似的在天空一阵疾扫一阵叮咚之声连响室内就像是下了一阵大雨似的雨点般暗器全数落地。
可是那飞坠而下的罗化这一霎时却也是面如土色足尖一点木球明显地摇晃了一下他知道自己已受了伤再要和四人对手那可是万万不敌了。
一时间他忽然狂笑了一声道:“罢了!”
他口中这么说着猛然奋力地把身子腾起;可是并非是向四人攻击。他那轻飘飘的身子如一只大蝙蝠似的伸缩之间已落在了供桌之上。回过身子一抱双拳朗声道:“罗某甘拜下风老朋友请住手吧!”
这时四人俱是一足点在木球之上除了那红衣上人裘海粟略带勉强形态之外其余三人无不精神抖擞八只眸子一齐逼视着他。
天马行空晏星寒双手抱拳嘿嘿一笑道:“胜负未分罗大侠何故中途而退莫非认为我等不堪承教么?”
罗化惨笑了一声:
“我已甘拜下风晏老师尚要如何?”
晏星寒双臂一振跟着也飘下阵来哈哈一笑道:“这么说来我等是胜之不武了?”
剑芒大师、白雀翁和红衣上人也相继飘身而下这—阵比武显然他们已以胜者自居了。
这一刹那铜冠叟罗化脸色十分难看他对四人长揖了一下慨然道:“胜负既分罗化死而无憾只是……”
说到这里他忽然顿住了一双眸子在那供桌上的小儿身上转着目光之中甚是依恋。
剑芒大师凄然叹道:“施主请放心这孩子我们一定不伤他一毫一。”
铜冠叟在她说话之时一只手在那孩子头上轻轻抚摸着此刻闻言陡然抬起了头正色道:“大师乃沙门有道之人出家人不打诳语老夫自无怀疑之理只是……”
他说着苦笑了笑目光却在其他三人身上一转那天马行空晏星寒呵呵一笑道:“罗大侠莫非对我三人尚有怀疑么?”
罗化苦笑道:
“老夫只此相求否则死不瞑目。”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偏过头来向白雀翁、红衣上人道:“二位兄台之意如何?”
白雀翁唔了一声慢慢点头道:“我们可以答应他。”
晏星寒笑了笑转向红衣上人:
“道兄之意呢?”
红衣上人用那双布满了血丝的眼睛狠狠地向铜冠叟瞟了一眼耸了一下肩膀:
“我没有什么别的意见!”
晏星寒搓了搓手展眉一笑:
“那么我本人也接受了罗大侠你可以放心了吧?”
铜冠叟惨然一笑道:“多谢老朋友我罗化死而无怨了!”
他说着竟自黯然神变回头在那微微呆的孩子肩上轻轻拍了两下:
“好孩子你可听见了他们是不会杀你的他们亲口答应爷爷的孩子!爷爷去了!”
他这种声音竟使那位原来与他有血海深仇的剑芒师太也不禁为之恻然心动口中连连嗟叹着: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这老尼口中这么念着一双寿眉遂自耷下双眸也慢慢下垂她几乎不忍再看下去了。
铜冠叟说完这几句话后退了一步目放异光正色道:“老夫死后尸身请就近葬埋……至于这孩子……”
他看了那小孩一眼:
“唉!就任他自生自灭吧!”
剑芒大师竟流下了两行泪来她正想开口却为身侧的红衣上人拉了一下一时不明所以看了他一眼。裘海粟微微摇了摇头剑芒大师不由得把到口的话忍住了。
铜冠叟说完了这句话忽然叹息一声只见他猛出右掌照着自己天灵盖上用力一击一时脑浆四溢死于非命。
剑芒大师等四人目睹此状都不禁神色一变再看铜冠叟天顶全碎脑浆四溅;可是他的整个身子却仍是直直地靠墙立着并未倒下。
剑芒大师不由唏嘘道:“唉!他死得好惨!”
晏星寒也是连连叹息不已而白雀翁却是低头不语。红衣上人慢慢走过去以二指在铜冠叟脉门上按了一会儿冷冷一笑道:“他死了!”
白雀翁倏地一跃上了供台低头细细看着罗化遗留下的那个孩子。
这孩子以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视着他的祖父他并没有哭也没有一些伤心之态。
白雀翁不由用手去摸他的头。可是他的手方一伸就听剑芒大师一声清叱道:“住手!”
她猛地腾上了供台厉声道:“你想做什么?你……”
白雀翁嘻嘻一笑道:“大师不要惊慌我不会杀他的。”
他说着微微一笑飘身下了供台。剑芒大师脸色不禁一红她长叹了一声道:“武林中人一诺千金铜冠叟既已慷慨就义我等也算大仇得报;如再要加害这无辜的孩子实在是太说不过去了。”
这时旁边的红衣上人忽然冷笑道:“大师也未免太菩萨心肠了俗语云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这孩子今夜不除来日必为我等大害到时候再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剑芒大师慈眉一挑道:“不行!这孩子你们无论如何也不能加害。”
她回过脸来看着红衣上人苦笑道:“裘道兄你方才亲口说的话莫非此刻又要变卦了么?”
红衣上人裘海粟脸色极为难看地笑了笑道:“大师你不要意气用事这事情我们可以平心静气地论一论……”
他咬了一声迈动了一下那条伤腿目光注视着供桌上的孩子尴尬地一笑喃喃道:“你们看这孩子剑眉出颊鼻梁通天分明是一极有骨血志气之人。此子不除日后定必后患无穷。”
剑芒大师冷笑了一声道:“不行!这事情没有商讨的余地。”
红衣上人倏地面色一变可是随即又哈哈一笑松下脸色道:“大师你要想到逼死铜冠叟的是我四人并不是你一个人咧!”
剑芒大师寒着脸点头道:“我当然知道可是武林中人最重信义我们既亲口答应了铜冠叟此刻如再反悔实小人作风。裘道兄谅你也不屑为之吧!”
红衣上人裘海粟连连低声笑着可是他那一双红的眼睛至始至终未离开那个孩子。白雀翁在一边背着双手徐徐走着此时停下了脚步尖着嗓子道:“其实裘老哥这话也没说错……”
他动了一下眉毛继续道:“这孩子根骨质禀无一不是上品你们看他祖父死了他连一滴泪都不流这岂是一般孩子所能有的现象么?”
晏星寒呵呵一笑:
“他只不过是个仅比婴儿大一些的孩子罢了!老兄你也未免把他说得太可怕了。”
裘海粟不禁怒容满面道:“怎么!晏兄你也如此说你们太感情用事了。”
晏星寒双手紧紧地扭着出格格的骨节之声他点了点头:
“你们两个见解固是不差可是这种有损声誉的事我们不能为。”
他皱了一下眉道:“我们宁可养虎为患也不能叫天下人耻笑。”
剑芒大师抚掌赞叹道:“晏兄之见与贫尼一样这事情万不可为!”
白雀翁挑动了一下两撇老鼠眉毛嘻嘻一笑道:“可是眼前只有你我四人知道啊!”
剑芒大师叹息道:“唉唉!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裘海粟一面用布条缠裹着自己的伤腿一面冷笑道:“如果就这么放这孩子走我以为断断使不得。”
剑芒大师面色一沉:
“那么道兄之意若何?”
裘海粟脸色红紫不定吞吞吐吐道:“贫道以为还是除去得好。”
剑芒大师冷笑了一声正要出言晏星寒目视眼前形态大有一触即之虞连忙摆了摆手道:“两位不必为此争论其实这也并不是一个不能解决的问题我们何不折衷一下……”
剑芒大师和红衣上人目光一齐转视向他。白雀翁以手搔头龇牙笑道:“这还有折衷的办法么?”
晏星寒并不理他却含笑问红衣上人道:“道见所顾虑的无非是愁此子将来长大学成绝技与我四人为敌是也不是?”
裘海粟寒脸答道:“自然是如此了。”
晏星寒干笑了笑:
“这就好办了!如果说这孩子将来只是一个普通人并不会武功这问题不就可以解决了么?”
白雀翁低低笑道:“废话……”
晏星寒冷眼看了他一眼。对于他说的话很不欣赏不悦地道:“这怎是废话?我下文还没说呢!”
裘海粟重重叹息道:“唉!唉!你们两个又抬上了!晏兄你有何高见快快说吧!天可快亮了。”
晏星寒冷笑了一声:
“我的意思是保全这孩子的性命可是使他至老也只是一个普通的人。他既没有武功又能奈你我何?”
裘海粟点了点头却又翻了一下眼皮道:“晏兄怎可有此保证呢?”
晏星寒哈哈一笑道:“大师请把这孩子抱过来。”
剑芒大师犹豫了一下把供桌上的孩子抱了过来皱眉道:“晏施主你要如何却不可伤他呢!”
晏星寒哂笑道:“大师放心我这办法包管皆大欢喜。”
他说着双手把孩子身上的一件外衣脱下来。那小孩仍是不哭不笑只睁着眼睛看着他。
这时白雀翁和红衣上人也都一齐偎了上来。
晏星寒把那衣服翻过来平铺在案桌上露出淡白绸子的衣服里子他伸出中指就口一咬顿时鲜血淋淋三人都不由怔了一下心中茫然。
只见他运指在那衣服里子上疾书道:
“任何人如授此子武技即是我四人公敌誓必诛其九族!
此告
天下同道人
晏星寒
裘海粟
剑芒
朱蚕”
天马行空晏星寒这么写完用口吮着指尖的血后退了几步。其他三人面带惊异地看着这件血衣都不禁欣慰地点着头。剑芒大师口宣佛号道:“无量佛!施主这么做真可说是安生慰死实在太妙了。”
白雀翁点头叹息不已。红衣上人哈哈大笑道:“好!就这么办!贫道倒要看看天下还有什么人敢与我们四人为敌?哈!好!好!太妙了。”
晏星寒在三人赞颂声中紧紧皱着眉他叹息了一声道:“道兄也不要太放心了须知道武林之中怪人甚多不过据小弟方才细细推想倒实在想不出还有何人能与我等一较长短……所以才敢如此托大三位如无异议我们就走吧!”
裘海粟呵呵笑道:“晏兄多虑了……固然江湖之中能人尚多可是胆敢与我四人为敌的恐怕还不多吧!”
此时剑芒大师已把衣服为那孩子穿上又把他抱到供案之上。这孩子想是困了双目一闭竟在供桌上睡着了。
剑芒大师轻轻叹了一声回过头来却见铜冠叟依然满身鲜血地背墙立着双目怒睁不闭她不由心中微动。对着铜冠叟尸身合掌叹道:“施主可安心闭目了我等去也。”
她的话刚落马上生了奇迹只见铜冠叟全身一阵抖动二目倏地一合跟着咕咚一声全身倒了下来。
四人目睹如此怪事都不由诧异叹息不已。晏星寒遂以一方绸巾盖在他脸上单手把尸身夹起频频苦笑道:“我们把他埋了吧!”
目视着这位武林耆宿的尸身四人心中都有一种说不出的悲哀。当下剑芒大师在前晏星寒居中裘、朱二人殿后朝祠堂外走去。
他们走出了祠堂天上仍还在下着蒙蒙的细雨地上满是泥泞所幸四人各有一身出类拔萃的武功他们在泥地上沾足行走却可以不留下一点足迹。这是“踏雪无痕”的绝技。
一个响雷结束了这连夜的苦雨;也暂时结束了这幕悲剧。不过它还有后边的余音呢!
祠堂的最里面也就在供案的后面有一间小小的房子原是搁置香火的地方。这时候那房子里却有了响动一个满面尘土、身材枯瘦的老酸丁打着呵欠走了出来。
他口里嘟嘟囔囔咭咭着:
“他娘的脚!几个兔崽子吵了整整一夜……”
他蹒跚着边走边扭着腰走到了供桌旁边注视着那个熟睡的孩子看着他圆圆的小脸掀开厚唇嘻嘻一笑:
“孩子!你爷爷是该死的……他杀的人太多了他就是不死在这四个老家伙的手里也会死在别人手里所以我没救他。倒是你……”
这老酸丁一个人喃喃自语道又用手搔了一下蓬乱的头:
“只是你!小子!你不能死你要活着要好好地活下去!”
他把孩子抱在了怀里像疯子一般的在房子里转着、扭着、哼着、走着!
他又把孩子衣服脱下来翻过来看了看笑得前俯后仰过了一会儿才又给他穿上。孩子给他弄醒了哭着闹着。他瞪着眼道:“娘拉个蛋!刚才你倒是乖得很在我酸丁跟前你就哭……怎么?嫌我穷!小没良心的!”
他虽然口里这么骂着却不厌其烦地哄着他慢慢地这孩子又睡着了。他用一条破布把孩子背在背上拖着一双破鞋离开了“岳家祠堂”。
无数的蝙蝠由窗子里飞进了祠堂野狗也夹着尾巴进来了。
这地方仍然和过去一样好似并没有生过什么事情……——
一鸣扫描雪儿校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