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内侍上前搀起封荣杜铭溪立刻紧紧跟在一侧一手虚扶封荣手肘簇拥着扶他出去。
窗外风清云淡离了宫阁三千芙蕖濯波娉婷碧水之幽连天也净了三分。
窗内日色明晃晃地悬在眸子里耀得香墨与杜子溪眼前一瞬间恍如黑夜沉沉几欲盲目其余的人都恍惚失了面目。
眼看她们与封荣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大皆想伸过手努力去抓但都未动丝毫。
仆婢新宠中终是无计可消除。
一船寿宴纵然心思各异还是觥筹交错衣香喧哗欢声不止。舱内的二十四叠青丝瑞草云鹤锦屏之后早有乐师一曲接着一曲的吹奏。到了傍晚曲犹未歇止。
这样的宴乐总要到了午夜李太后才能尽兴。
杜子溪仿佛倦极了起身对李太后道:“请母后见谅不能陪您尽兴了。”
李太后并不介意仍满面春风的笑说:“知道你身子单薄禁不住早早歇息去吧。”
想了一想又对香墨道:“你代我送皇后下船。”
香墨含笑起身一福就随着杜子溪离去。
刚上了岸就有宫婢上前附耳对丽女官说了些什么。丽女官面色一变来至杜子溪面前跪奏道:“娘娘魏淑媛安然无事的回了康慈宫。”
夜风拂动柳叶冷冷宫婢手执犹如硕大明珠的宫灯满天星子之下映得杜子溪上的赤金翟凤薄红嫣然她的神色却是一如既往的凝淡。沉默了半晌方说:“有些饿了。”
丽女官愣了片刻才慌忙反应过来答道:“奴婢这就她们去准备!”
“别备在坤泰宫了一准儿是好几百样的摆上来看着都饱了!”杜子溪有意伸出手轻轻搭在香墨执扇的肘上低声道:“咱们就近找一个地方吧。”
顷、瑞、宗、英、宪五帝均以奢华腐糜著称6续于御苑新建亭台馆阁历经五代的御苑已占地极广离玉湖最近的是名为“日水熔金”的一处水榭是宪帝为一名穆燕宠妃所筑。
穆燕盛产香料为解宠妃的思乡之情据传“日水熔金”的墙泥里的满添了薄荷、沉水、**和蜜腊真假未必可知但一进了屋子莫名的香味就久久萦绕鼻息。
水榭外一条长廊宛如一条玛瑙红的带子漂浮缠绕入澄碧翡蓝的玉湖之中廊口一带几近无形的澄碧轻绡帘子已都卷起满廊下点着几十盏花式檐灯琉璃灯罩的边沿上镶满穆燕的蓝玛瑙与蔷薇石七彩通明。
因为穆燕妃盛宠时急病而死“日水熔金”就总带了一层晦气很少有人敢跨入此地。香墨也是第一次进不想景致如此流丽惑人眼光环顾四面湖影灯色、飘摇光焰仿佛连心神都被攫了去不一语。
杜子溪也不在意淡淡一笑。转身落座时却对穆燕人惯用的玉石椅轻轻皱眉道:“到底是晚秋夜里总有些凉了。”
丽女官忙在椅上铺了剪毛貂裘杜子溪才闲闲坐定下来又微笑对香墨说:“刚才我见你也没吃什么想必也饿了吧?”
香墨这才转身扬唇一笑仍不开口。
饭前杜子溪按例要先更衣换了常衣又有宫婢打水抹汗重新上妆。
研磨细细的珍珠粉指尖触上去恍如丝绢润腻冰凉连匣子皆是百年的金丝楠木价胜黄金。用上好的敬尧纯棉帕子沾起却不是后晕胭脂而是把胭脂膏研开混在珍珠粉里抹匀在面上。
饶是加了这一抹血色杜子溪那孤薄的身姿在硕大如月的铜镜前仿佛水中倒影一触即碎。
香墨好半晌不言不语杜子溪终于忍不住说道:“太后她老人家还真是提防的滴水不露这样也能保住魏淑媛腹中的胎儿。”
见她已经开了话香墨叹了一声才道:“娘娘今日太急躁了些。”
“你知道这个‘日水溶金’的故事吗?都道当日宪帝爷盛宠燕妃到了今日已无人记得这穆燕妃宠冠一时何等风光。所有人都说穆燕妃急病而死又有几个记得她死时已有了八个月的身孕。我还告诉你就是因为她死了才保住你妹妹的荣宠不衰。”
杜子溪的声音如一阵风掠过耳畔。
香墨反手抱住自己肩膊用力再用力。
十年光阴她远在漠北长日漫漫里无数次想过自己的妹妹和婉温柔极美的模样全无尘垢。那是被困在牢笼内的她唯一能掬住的一捧阳光。如今就这么被猝不及防的撕裂痛彻心扉。
往事流光逐影好似在杜子溪的眼睫上沾了一层雾万事皆模糊成了一团眼眨了数眨才轰然而过。她方轻笑一声凉凉地说:“你若是还不懂那我就把话说的再明白些。我若再不急孩子就要落生了!你妹妹是不是人家的爪牙你心里清楚!她的手上不干净我的手上不干净你的手上到了今时今日还想干净?”
香墨泪流不出来胸臆绞痛。开腔说话唇瑟瑟战抖声气却出奇的冷定:“生下来又如何?先帝五子活下来的有几个?魏淑媛能一辈子都呆在太后那里?皇宫里的阴气重小孩子命不硬些是挨不过的。”
杜子溪这才柔软了神色重重一叹低声说:“跪了小半个时辰都不掉若是个男孩命也委实够硬了。人家都说命硬的孩子福气大的很。”
“这些事就用不着您担心了我自会解决。”
香墨伫立许久如石化一般的姿态。杜子溪只看见她无声轻笑神色极尽欢欣她声音愈低眼中愈亮:“不过……我以为皇后娘娘您会担心另外的事情呢?”
窗外夜色幽暗五色檐灯映着窗棂越显华丽。半掩窗下一株雪球菊花开得雪山一般。而杜子溪的脸色犹盛雪色却又掩不住那抹妖异潮红。
两人久久对视沉默无语。
陡地丽女官道:“娘娘夫人小食准备好了。”
杜子溪愣了一下慢慢缓过了面色。
玉石案几上是银制的小暖锅来盛着大半锅的鸡汤几个浅浅的小碟子里面盛着已去掉皮骨薄如纸的鱼片。
待到杜子溪落座侍候在一旁的宫婢才把鱼片下入锅中。
杜子溪亲自夹了一块到香墨的碟子中道:“尝尝吧秋天里吃菊花鱼片锅最滋补了。”
鱼片在鸡汤里烫熟后的滋味本来已是够鲜的了再加上菊花所透出来的那股清香分外可口。
可香墨并没有胃口勉强尝了一口就笑了一笑说:“不知是什么菊花真清香。”
杜子溪抬头微微一笑。
一边丽女官已呈上一个柳叶掐牙的竹篮篮子里沥净的是一株菊花每一瓣都是由浅至深的紫色春深似海的娇艳正是“丹凤朝阳”。
香墨定定望着最终目光转了回来。
而杜子溪实实盯住她一瞬不瞬。
桌上的烛灼红烈烈终是引了一只蛾子钻进了窗纱急急扑打在琉璃描花灯罩上簌簌作响。
香墨垂下视线看着铺陈在玉石桌上的织金桌巾那样猩艳的红色仿佛一团血脉脉而动不知何时轰然扑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