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交错的命运之线（2/2）
“那个……我承认，一开始将你卷入这场是非之中的确是对你有些不公平。可是……可是，有因就有果啊！你和库洛洛之间存在着联系，所以你才会来到这里代替他活下去……要怪你也应该怪他的啊！……再说了，我不是说了给你选择的机会了吗？回去的机会……只要你选择回去，就可以回到自己原有的命运之中。只不过……是失去了这场游戏的参与资格而已。”
说到这里，命运的脸上头一次显现出与她那一贯的天真并不相符的淡淡的轻蔑表情——那是一种不屑，神灵所特有的对于万物的高高在上的轻蔑。
“我告诉你，库洛洛。你的前任和命运玩了一场游戏，作为奖励，我们给他选择棋子的权利；而你，作为他所选择的游戏参与者，有权选择是否参与这场游戏。就像你所说的，结果是既定的。而我们想要看到的，不过是游戏的过程而已。因为看顾命运很无聊啊！所以我们也得有些娱乐是不是？
当然，作为对不知情的你的补偿，你有拒绝参与游戏的权力，相对的，作为对你参与游戏的奖励，你可以去争取一下自己想要的命运。因为你的命运之线并不在即定的轨道里，所以我暂时还没有决定你的命运。……事情的真相就是如此，我这么说，你满意么？”命运的语气随着叙述而愈来愈冰冷，到最后，竟与先前那段记忆里所听到的声音重合了起来。
而且……是他的错觉么？对面的命运的眼眸，不知在何时变成了暗金sè——冰冷的、仿佛无机质的机械般无神的金sè。
他挑了挑眉，不知可否地点了点头。
“啊……无所谓啊！反正我也不过是想要得到一个正面的回答而已……说起来，神都是像你这样善变的么？在瞬间彻底地变化了xìng格？”他侧过头去并不看对面的女神的表情，仿佛是不经意的自言自语，但是他知道，对方已经听进去了。
微微一楞，莫伊莱随即邪邪地低笑起来——
“哦……没错，我是很善变的呢！所以，快点告诉我你的决定吧，不然恐怕连选择的机会都没了呢……”邪恶的、低沉的笑声，却透露了隐隐的不悦，仿佛是在提醒着他两者身份的差别，更是在催促着他作出决定。
略略歪过头，他面无表情地看向她，眼神清澈而又坚定。
“呵呵，你早就知道了不是么？我会作出什么样的选择……”冷冽的、带着浓重嘲讽意味的声音在虚空之中回荡着。
“在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之后，我还能回到原来的那个我吗？……白sè啊，是最纯洁的颜sè，也是一旦染上了其他颜sè就再也无法恢复的颜sè。……我的灵魂，早已烙下了罪恶的印记了，就算抹去了记忆，我还能做回那个单纯的霂吗？”
说出来或许惹人发笑，他早已记不清名为霂的那个少女的事情了。
那些刺激的、充满了死亡与暴力烙印的血sè经历的分量太过浓厚沉重，迅速地将原本的那些苍白无力的回忆掩盖起来。……结果，霂在这具身体的记忆中，只遗留下了一抹白sè的身影——
纤细的、虚幻的……飘摇不定，如同幻月一般的印象。
“……这样的我，在你眼中就好像是斗兽场中的野兽，只不过是在做着困兽犹斗的挣扎而已……就好像被蛛网捕捉的飞蛾……对，我也早就已是一只困在网中的蜘蛛了……被束缚的蜘蛛……”
幻影蜘蛛，游走在黑暗之中的生物，他们并不只是单纯的结网，而是观察、思考，然后再作出结论，在猎物必经之路上织起蛛网，随后静静地等待猎物的落网。
而他，既是蜘蛛的一员，也是被蜘蛛捕获的猎物之一。
半年不到的生命对他来说并不算什么。在经历了五年多的充满了血腥与刺激的生活之后，恐怕没有什么人能够再回到那种平淡安逸的生活中了吧？
幸福美满的家庭也好，悠长健康的生命也罢……这些都不是他最想要的。
就好像团员们所说的那样——“团长的个xìng是喜新厌旧的”。
他并非没有yù望，事实上，他有很多很多的yù望。然而这些yù望通常并不怎么持久——追根究底，他总是能够达成自己的yù望，得到自己想要的。
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我们也可以将这句话反过来理解：得到的一定不是最好的。
虽然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对每个人都成立，但至少在旅团团长身上是得到了应证的。
想要的、喜欢的……去抢夺来就好了。
一开始，或许还是因为想要，后来就变成挑战、享受得到的过程。他无法想像这样的自己在回到霂那少女的身份的时候会如何……即使记忆可以清除，灵魂的贪婪却是无法剔除的。那样一种无底洞的yù望……很难想象那个纯白的少女将会变成何等模样的怪物。
贪婪的饕餮、饥饿的饕餮……
当饕餮没有食物的时候它该怎么办？
或许会食尽自身吧！
所以，结论是——
“……让我回去吧！回到蜘蛛们的中间……”他平静地回答道，望向命运的那双黝黑的眼睛里有着令人心惊的淡定——那是已经接受了命运并准备去执行它、把握它的坚定。
所以说，从一开始，结论就很明确了。
不管是二选一还是三选一，他的答案始终是唯一的。
不会因为问题而改变，他只选择握在自己手中的那个命运。
他向来都对自己的选择认真负责，没有经过谨慎思考不会轻易给出答案。
所以他所作出的选择通常都是他想要的。
自始至终，他都是忠实于自己的yù望活着的。
他只是想任xìng地活着，只是如此而已。
所以，哪怕只有半年的生命，他也是义无反顾。
“哼哼……果然如此么？”很不雅地朝天翻了翻白眼，莫伊莱的冷笑里清晰地传递着“我就知道是这样”的讯息，她举起双手，从手掌中凝结出一股闪着银光的丝线。
纤细、白皙的手指灵巧地在光滑的丝线间穿梭着，不一会儿就结出了美丽的图案。
莫伊莱的手很巧，在短短的片刻之间，她就变换了好几种复杂的花结。
这场景若是摆在以往，他也许会安静地看着，……甚至还可能会带着点赞叹的心情去欣赏一下这期间的优雅的美——然而今天，此时此刻，他却并没有这份闲情。
微皱起眉，他注视着命运的眼神里带上了不耐烦的神sè，紧抿的双唇泄漏出他极度不悦的心情。
然而，他所表露出的恼怒情绪也仅止于此。
在旁人的眼中，他带着些许不悦的脸庞却显得更加帅气，那双乌黑大眼中流露的不悦也只是为他妆添了几分生气而已。
……以上，自然只是表象而已。
啧！这个该死的女人又在玩哪出戏了？
事实上，以相当优雅的动作双手抱肩的黑发青年心中此时正用他所知道的全部语言全部词汇问候着命运的上下十八代——别说神灵没有祖宗，至少继承命运血脉的莫伊莱绝对有着祖先。
他相当肯定对面那玩绳结玩得不亦乐乎的不良神明是在拿他作为消遣——而且显然是将他焦急却又无奈的表情作为愉悦身心的玩物。摆明了就是吃准他敢怒不敢言的心理，所以，针对这样的情况，他所能做的也只有一样——克制心情，让命运知难而退。
果然，再度变换了几个花样之后，莫伊莱叹了口气，有些意兴阑珊地垂下了手臂，脸上露出无趣的表情。
“哎呀呀，你果然是个无趣的人哪！”撇撇嘴，她将丝线举到了库洛洛的面前。
“呐，拿去吧！这是你在那边的命运之线，有了这个，你在这里就能够多活个几年了。”看着库洛洛伸出手，她忽然又将手缩了回去。
“不过……我也不是白给你的哦！”面对库洛洛疑惑的眼神，她的脸上露出了一丝jiān笑。
“我这个人最讲究公平的了！我还给你因为禁术失去的生命，相对的，你也要把自己的念力给我做为回报。”说话之间，她的手飞快地在他心口拂过，快得令他来不及防备。
“你……做了什么？”他皱了皱眉，直觉对方没干好事。
“没什么，只是封印了你的念力。”面对他苛责的眼神，莫伊莱丝毫没有愧疚感地挥了挥手。
“……我并没有答应这个交易。”他平静地指出这个事实，看到的却是对面的无良女神毫无愧sè的自得表情。
“呵呵，反正你也一定会答应的不是么？而且……这封印只是暂时的啦！只要你找到方法就可以解开的。……好啦！我拿你的念力来抵你透支的生命力，已经相当地宽容了不是么？毕竟，失去的念力可以再练回来，而逝去的生命却是不可能再回来的，不是么？”
“……”对此，他保持沉默，但是眼神显然并不十分赞同她的看法。
看他一副还有话说的样子，莫伊莱的眼微微眯起，不悦的气息从身体中缓缓泄露出来。
“好了好了，别再摆出一幅晚娘面孔啦！要知道，命运可是向来不和人交易的哪！难得有可以改变命运的机会还不抓住……我可没某人那么好心给你几次选择……”
于是他继续保持沉默，微微敛下的浓密睫毛挡住了女神试探的视线。
在利诱之后就是威逼了么？……哼哼，神灵就是有任xìng的权利啊！……不过，他也不会就这么罢休的，既然以前的库洛洛可以找到与神交易的秘术，那显然说明神灵并不是要不可及的存在。
同样，想要摧毁也并非不可能……
只是……还有一个问题……
……他始终想不明白的……需要解答……
蝶翼般的睫毛轻轻地扇动了几下，随即猛然睁开——
“……最后一个问题。”
迎上命运女神好奇的目光，他漆黑的眼中流露出对于答案的志在必得。
“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会选择我呢？”知道剧情的人有那么多，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是非他不可的么？特地从异世界找个灵魂过来……
之所以会提这个问题，并非是他有什么不甘，只是……
只是单纯的好奇……
……以及直觉的有问题的问题……
“想知道？”
闻言，莫伊莱的唇畔勾起了一抹冷艳的微笑，妩媚而又危险。
“你认为我会告诉你么？”幸灾乐祸的语气，再清楚不过地透露了一个讯息——
我•；不•；告•；诉•；你。
面对着满脸写着“我不告诉你，就不告诉你，你求我我也不会告诉你”的命运女神，饶是库洛洛也不禁满头黑线。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略有些无奈地耸了耸肩，示意他放弃这个问题。
反正这也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纯粹只是他个人的好奇心而已。
（修：……既然不是什么重要的问题为什么你的脸sè那么臭？
库：……你哪只眼睛看到我脸sè……臭？
修：（面对在自己四周游荡的密室游鱼干咽了一口口水）哈哈……没，没有，我看错了，哈哈……）
“没有其它问题了吧？”莫伊莱再一次地确认道，在看到库洛洛微微颔首之后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那么，开始了。”
将缠绕在手指间的丝线拉直，她竖起右手的食指，嘴里轻声地嘀咕了几句，就见那条丝线蓦然散发出阵阵涟漪般的光芒，如同蛇一般灵巧地爬上了那根手指。
“别动啊！”一边淡淡地说道，她一边将缠卷着丝线的食指缓缓地移向库洛洛的额际。
库洛洛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那根渐渐逼近的手指，神情专注得一如他偷窃念力之时。
他看着那纤细的手指点上他额头的正zhōng yāng，感觉到一种冰凉自一点爆发，沿着那枚十字纹章扩散开来，随即迅速地化为一阵火热，遍布四肢骨骸。
朦胧间，他感觉到那刺青上方传来一阵微痒的触感。睁开眼，他看到命运正用手指轻抚着那个刺青。
“记着，你额间的印记就是与我订立契约的证明。所以……”命运的嘴角泛起了一丝饱含深意的冷笑，收回手指摆在双唇之间作出了一个噤声的动作。
“如果你哪天后悔了，想要毁约的时候，只要把那枚印记消灭掉——
你就可以自约定之中解放了。”
宛如恶魔一般的低语，竟无端地让他起了一阵冷颤。
“你……”他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眼帘蓦地变得沉重起来。
恍惚之间，他感觉自己正在飞快地下坠，命运女神的脸渐渐变得遥不可及，不过隐约可见她最后的表情是那么诡异。
他努力地睁大眼，却依旧来不及确认，那笑容之中……是否带着一丝不怀好意？
……算了，已经没有关系了。
闭上眼，张开双臂，他放松地任自己陷入黑暗之中——
我……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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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附注：
注１．希腊神话里命运三女神叫莫伊莱（oｅrａｅ）。她们分别是：
克洛索(lotho)：拥有一架纺车，纺织生命线；
拉赫西斯(Lａhｅsis)：手持纺锥，安排命运的丝线；
阿特洛泊斯(ａtropos)：手持剪刀，负责切断生命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