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朝思暮见假成真(1/2)
() 白裳静坐在劫石之前的阵眼之上,呼吸着阵中稀薄的灵气,渐觉有些烦躁。心念到处,一阵清凉自神剑之柄传来,重又稳了稳心神。眼见阵心处的那位萧前辈衣衫碎裂,头颈低垂。身上血迹已然干涸,一动不动,气机全无,看上去与死人无二,不由得又是一阵难过。可是身后阵门却并未自行打开,便说明萧前辈尚未断气。有心想要出劫相助,又怕引动阵劫,连累了一侧的莫倾语,终究未敢妄动。
而且已有人数次提议九劫同生,发动劫雷,结果了此人,都被她拒绝。一晃小半个时辰过去,已有数人更加不耐烦了。守在天劫之处的,是华山派长老楚未觉。以阵法传讯道:“白姑娘,楚某看得出来,峨眉萧道兄与你颇有渊源。不过此阵之中,可并非循情念旧之地。适才你先后拒绝察吐哈巫王与碧英夫人的倡议,已经仁至义尽,圆了你二人的恩义。萧道兄的身体近半个时辰未曾动弹,此刻大概已游离于生死之际,只不过是靠着峨眉神功与浓厚的根元,勉强吊着一丝生机罢了,想必此时也是苦不堪言。我等再耗下去,已无益处。倒不如早早了结此战,也好让萧道兄早些超脱。不知你意下如何?”
白裳眼中泪光莹莹,望向莫倾语。莫倾语却是平静地看着她,向她缓缓点了点头。白裳本来便是个时常没有主见之人,见师姐也是这等态度,眼中之泪也愈加不忍,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她对面的慕容非却是喝骂道:“你们这群老不死的,倒都是急xìng子。你们xìng急我不管,把这么一位娇滴滴的小美人生生逼得落泪,本公子可不答应。小妹妹,你别怕他们,哥哥为你做主。”这慕容非的年纪,其实未必大过白裳,不过他油嘴滑舌惯了,这哥哥妹妹说来甚为顺口。此刻他拄着脸腮躺在阵眼之上,一身懒散,连宝剑也扔在身后,只是笑嘻嘻地凝神望着对面的两个美貌女子。
他如此一说,白裳与莫倾语自是不愿理会的。而其余人等碍于慕容家的名头,倒也未曾出语顶撞。倒是白裳右手阵眼中的南暮楼睁开了眼,叹道:“虽然楚前辈所言极为有理,但白姑娘心地善良,不愿趁人之危。我等也不该迫她再三,还是再稍等片刻吧。”南暮楼此言乍听是谁都不偏向,但态度却已明朗。他既认为楚未觉有理,又不愿迫白裳太甚,但其耐心,也不过只剩下‘片刻’而已。
慕容非颇感不屑,正要出言讥讽。却听到白裳的声音纤弱的传来:“不必等了,就依诸位前辈。”不禁一怔,但随即突然之间竟见阵中的萧苍然手臂动了一下。连忙喝道:“且慢。”
其余等人也都注意到了萧苍然的异动。只见他左臂之上倾刻间出现了不少怪异的黑sè画纹,口中似是长吁了一口气,竟吐出了一股漆黑之气,不由得尽皆疑惑。
萧苍然一面将气息调匀,元神之伤已然尽复,一面将灵气再次充盈七魄,感受着身体与元神中传来的这股极为强大的力量,嘴角露出一丝无人看见的诡异笑容。只见自己的面具正掉在面前,伸出右手抓起,罩在脸上,心念一转,已然变了一幅容貌。然后坐直身躯,看了看身上破碎的上衣,又伸手摸了摸肩背的伤口,然后把仅余的两袖烂衣撕下,丢在地上。
他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动作,却是让阵中其余九人尽皆惊骇。因为他动作虽然极为缓慢,却竟在身动之后,留下了轻微的残像,让人几乎看不清楚。正面能看清他面目的白裳等几人,皆是大惊,他怎么..变成了这幅模样。更让人心惊的,却是他的双眼,那双漆黑的眼瞳之中,闪烁着一种让人心神不宁的光芒。
萧苍然站起身来,**矫健的身姿显露无遗。缓缓打量四周,似乎在寻找什么。转过身来,望着一根劫石。狞笑道:“生不由己么?可笑。”左臂上的一道黑纹化做乌光,倏地飞出,在他右手凝成了一把乌黑的长剑。萧苍然提着长剑,一步踏出,身后竟现出了一道数十个残像。已踏入了生劫之中。
劫石上生不由己四个大字蓦然现出,一阵似乎让人看得见的庞大压力轰然将他身后的残像尽数压碎,化成了无数碎片,浮散在阵劫之中。萧苍然眼放晶芒,天剑一扫,倾刻间在周身划出数十道黑sè的弧光。每道弧光似乎都将周身的光影一分为二,景像诡异无比。
生劫阵眼上站立着一个龙钟老态的妇人,正是隐月涧碧英夫人。碧英夫人怔怔的望着这道虚幻般的身影飘飞而来,直入阵劫。眼神先是一阵惊呆,随之而来的却是一阵怒火,苍老的面容之上,两行泪水已然流了下来。
若论天份,叶天离实算得上是世间人杰,足以与各名门大派的开宗祖师相媲美。他一生从未向任何人拜师学艺,一身修为全凭自悟自创。其毅力之强,心思之巧,胆量之大在同辈之中,皆无人能与之比肩。
就好比这‘幻踪流影步’来说,虽然只是碎境残梦诀与噬念天魔印的入门功夫的雏形。但其jīng巧奥妙之处,便已远胜名门之法。这步法虽无碎境残梦诀那般巨大的威力,但却极易施展,并且更加致用。其法乃是挪光取影,多呈身像,其妙处在于直接运用真虚之灵,身影虽是虚幻,但气息与灵动均与真身无二,几同实质,即便是瞎子,也无法仅凭听觉辨别。而其最中匪夷所思之处,是将真身之光影彻底掩去,藏身于幻身之影中,更加令人防不胜防。如此步法练到功深之处,就连一般的灵觉也难以辩明虚实。
阵劫一发,威压无穷。但萧苍然已经修炼成了碎境残梦诀的基本,虽然幻身在阵劫中大多被压碎。但只要真身功诀尚在,幻身便会随灵动而生。单只调用天剑神念,对抗阵劫,显然是有所不敌。所以他一口气发动天罡三十六把神剑的神念,对抗阵劫的威压,倾刻间将自己护持得安如泰山。而且碎境残梦诀与这阵劫所生的幻觉颇有异曲同工之妙,此时萧苍然虽未达‘碎境残梦’的至高境界,但第一重‘借境成梦’心法却也已练得有板有眼。
阵劫中纷杂而成的幻像还未临近天罡众剑护持的神念之圈,便已与这一部庞大的神念相交,无数幻觉在圈外碎裂,隐隐传来无数凄号怒喝之声。萧苍然心中暗道,这姓叶的功法果然非同寻常,这阵劫中的幻术竟然连近身都不能,有如实质般的被天罡神念击溃。
但他眼前的碧英夫人,却已是怒不可遏的望着他。咬牙切齿道:“叶天离,你居然还未死。”
萧苍然所用的,正是叶天离的面孔。不过这可不是他自愿的,而是叶天离逼迫的。叶天离一见这个阵法,就知道此阵与鸿歌子的关系定然极大。若不能借这小子之手将这鸟阵破了,他焉能心安?但是这小子占了他天大的便宜,既要学他的功法,又不肯拜他为师。叶天离只觉这亏可是吃得太大了。后来发现他竟然有这样一个面具,便以剑诀印法换得了这个条件。
“小子,以后施展叶某的功法,必须变换叶某的脸面。”这条件对萧苍然来说实在是无所谓,简单之极。但此刻见了碧英夫人的神sè,却隐隐觉得不妙。但既然他此时已是叶天离,也就只好将错就错了。
回想起叶天离的神情,因而冷笑道:“想不到本座的名讳,居然还有人记得。”本来想问问这老婆子何许人也,却知道叶天离才没这个习惯,只好硬生重忍住。
碧英夫人手柱一顿,一片碧光闪烁,周身chūn藤飞长,竟然极快生出一片青碧草木之界,将她护住。此外虽然阵劫在不断的将草木撕碎,但这一片青藤木界亦在不断地生长。
碧英夫人依旧没有出手,却怒极而笑。直笑得一张老脸之上,皱纹不断颤抖。道:“叶天离,你还记得文碧君这个名字么?”
萧苍然哪有闲情与她答话,幻身天剑一抖,剑气化做一道虚光直奔碧英夫人而去。冷冷道:“让开阵门,我饶你一命。”
碧英夫人手杖一挥,一束枝藤如利刃般刺出,正迎在虚光之上。这道虚光竟似如泥牛入海,再无声息。但这片枝藤随即便极快地被阵劫之力摧得纷纷枯萎成飞灰。但这飞灰隐隐不断变sè,萧苍然心念一转,身影倏然后退。
碧英夫人冷笑道:“四百多年前之事,你自然是不会记得了,可是我却rìrì夜夜记得。”
萧苍然剑上乌光大作,径奔这一片碧光缭绕的木界。碧英夫人左手中的碧玉镯一抖,已从腕上飞出。一环青光散开,萧苍然那道乌黑的剑芒刹时便被碾碎,连幻身也尽数被震得粉碎。一连退出数丈,方才再凝成幻身。只觉胸中气血翻涌,诧异非常,怎地这老婆子这般厉害。碧英夫人见连连得手,心下极为得意,沙哑的嗓音哈哈大笑。
碧英夫人道:“这铁木镯是你当年亲手炼成,滋味还不错吧。现在你想起我是谁没有?”
萧苍然一声冷哼道:“雕虫小技。”手中天剑已化成了片黑气,竟隐隐与这阵劫相融。萧苍然闷喝一声,这片黑气如一个大浪般扑向青藤木界。
碧英夫人以木杖极快地划出数行符文,飞散于木界之中。只与这黑气甫一接触,便更加繁茂,似是自生抗力般,不但让黑气尽数无功,还自行扩散了不少。随即笑道:“连天魔印也未曾种下,就想吞噬我的神念,你是不是老糊涂了。”
萧苍然心下大惊,怎地这老妇对叶天离的功法知道的这般详尽。他初学这两种神功,虽然面上不屑,但心底却是对叶天离钦佩之极。这等以真为宿,以虚成幻的妙法,实已将真虚灵气运用到了极致。不但丝毫没有抵触,更如鱼得水。岂料这神秘老妇居然抬手之间,便将这两种神功尽数克制,实是不可思议。萧苍然退回原处,体内灵气在七魄飞转,但却没有再次出手,只是神sè凝重地看着这个老妇人。
碧英夫人咯咯笑道:“看来你是有点印象了。那么你再看看这个。”话毕拔下发上木簪,碧绿之光于簪上爆闪开来,转眼已成耀白。萧苍然连忙扭头,待光芒稍弱方才转过来。
却见碧光之中,缓缓现出一个美艳不可方物的女子来。这女子长发垂肩,衣袍虽显太过肥大,却依然难掩那窈窕身姿。眉如新月,眸似秋水,白晰圆润的面庞下,皓齿红唇,尽显风情。
萧苍然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女子对他似乎有种莫名的吸引力。至于为什么,他说不清,但却知道肯定与叶天离脱不了干系。想要以神念问询叶天离,却想起他传授功诀后,便已闭神沉睡。其实这种感觉只不过是叶天离神念中的烙印,叶天离将自己连带天罡地煞两部的神念散给了萧苍然,这种烙印也就一并溶入了萧苍然的神念。不过萧苍然更想不到的是,这个女子在叶天离神念中的烙印,便是叶天离创下噬念天魔印的根源。
碧英夫人见他发呆,悠然道:“看来你这副刚刚夺灵来的身躯,还不足以乘载当年的剑魔啊。”
萧苍然一怔,低声奇道:“夺灵?”随即便明白过来,原来这妇人已然认定自己是被叶天离必夺灵,这才有了诸多废话。如此一来甚好,话有此人之口而出,倒省去了不少麻烦。只是这妇人功法古怪,她周身的木界不但在自己两番出手下丝毫未损,并且在对抗阵劫之中,却更渐盛渐强。这倒让他大为吃惊,倚仗着叶天离强大的灵华所化的强大灵元与绝世奇功,他虽初学乍练,却也自觉足以纵横天下。怎知道居然甫一出手,就遇见了如此难缠之人。若是如此便把压箱底的本事用出来,要破那其余数劫只恐要多增变数,难上加难。
而碧英夫人虽然乍见之下,以为是叶天离重生。因为这等功法,除叶天离之外,再无第二人会使。以她对叶天离的了解,断然难以相信叶天离会收徒弟。但一经交手,又觉此人功力太弱,且xìng子也与她熟悉的叶天离稍有不同。若是有人对当年那叶天离如此说话,多半是未等说完便会身首异处了。但尽管如此,心中还是信了七成。所以便自己在为这事思考缘由,尽管她对叶天离恨之已极,却仍是对他甚为忌惮。不但敢贸然出手,还替他想通了此时的状况。出言试探之下,果然见他心神不定。想必是神魄未融,魂体不合,否则以他神念之强,焉会在临敌之际被这区区两句言语打动心神。
其实不是碧英夫人太过愚蠢,而是她实在太想见叶天离,也太想杀叶天离了。眼见这个嘴角发着冷笑的俊朗面孔,当年却令她痴迷不已。当年十七岁的自己绝不会料到,她会如此的去想这个男子。想他生,想他死,可是不论生死,到底是想得几yù癫狂。一个人若活上一百年,不足为奇,若是活上三百余年,却是需要难以想象的毅力。空虚的毫无乐趣的漫漫rì月,其实将她撑到现在的,大概也就是这份想念了。可是这个人,似乎不认识她了。
她既然‘印证’了自己的判断,心中的抑郁了如此之久的情绪,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发泄。以万象长生界复元自己的容貌,就是想让这个人想起自己,与杀他相比,这才是更重要的。
碧英夫人知道,自己的泪水又差一点涌了出来,再一次运功将泪水化去。嘴唇略有颤抖,却是柔声说道:“朝阳峰顶,千松林中,当年你为了争抢一块坐看rì出的石头,削去了一个少女的一尺长发。那年你整三十岁。”
听着她的话语,萧苍然的神念中突然有生出一幅画面,仿佛自己右手正执剑,搁在眼前这女子的肩头,左手却握住一缕秀发,正在嗅闻发上香气,前面一丝金红之sè,镶在了云海的彼处。
碧英夫人的眼中,似乎也正在回味那时的情景。尽管阵劫的威压一分分渐强,木界外层在诡异的压力之下,不断化为灰烬,又以更快的速度生长,但却是丝毫不能影响她的心神。
她继续说道:“你说那天的rì出很好,你很满意,所以你不杀我。将我本来及腰的长发削断了一尺,闻了又说我这俗人配不上这等熏香,一把扔在风里。我气得想撞死在你剑上,只可惜那时我武功低微,追不上你的剑。你却冷笑说,想寻死可以随便找块石头撞死,想上吊树也很多,回头还有现成的悬崖可跳,但你叶天离说不杀我,就不杀我。我就是那时,记住了你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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