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故人却似陌路缘(1/2)
() 无声无息的九劫阵像是压在所有人心头的一座山,又是小半个时辰过去了。大家心知肚明,若凭可以一己之力尽杀九位当世高手的修为,就算是没有双腿,也能出阵。但这位萧二显然已经重伤至连几步路也走不了的地步,那为何另九位高手入阵如此之久,此战尚未见分晓。
若是一对一的生死之争,即使是旗鼓相当的对手,也大多会很快见个输赢。因为人的内力灵力极其有限,任凭哪一个人,也经不住这么许久的消耗。在今rì的武试之中,甚至有不少在数招之内便判生死。因为高手相争,修为又所差无几,只要有机可乘,便会毫不留手的将对方击败。半个时辰,已足够如楼入云之辈使上千招剑法。
司马羊拈着山羊胡子,笑嘻嘻地对千通真人道:“老牛鼻子,我看这个峨眉萧二,比你强的多嘛。人家峨眉派虽然此时风光不再,但依我看这‘天下道门第一人’的名号,多半是要换换人了。”
千通真人一张树皮也似的老脸几乎笑开了花,反唇讥道:“倘若当真技不如人,老道自然乐意让贤。但不知人家跟你若问起明烛子是怎么死的,我看你这老驴如何对答。”
作为一个冠绝当世的神医,再没有比束手不治更让他气忿之事。而且明烛子之死,其实倒有大半罪责在他。这件事在司马羊看来,已是生平丑事之最,极少有人知晓,但千通真人却是其中之一。司马羊本来是想调侃千通,却不料被他倒打一耙,正正地戳在痛处。不由得对这老道恨得牙根痒痒,暗自骂道:若你这老杂毛有朝一rì落在我的手里,非要好好治理你这嘴硬的毛病。
低沉的轰鸣犹如大浪狂cháo,将所有人的注意都吸引到了已然昏暗夜幕之中,嘈杂声又起,却无人辩得出来处。
敖远霄向白恨风传音道:“白兄,时候到了。”
白恨风一点头,东灵教四位长老同时闪身,与敖远霄一同将他掩围在zhōng yāng。本来晴朗的苍穹竟然不知何时已yīn云四合,云层中轰隆隆的雷声似是野兽的咆哮,愤怒不已。忽尔一个响彻云霄的炸雷送下一道耀世的雷电,如利矛直刺向这圣贤庄。在数百丈之高处忽然一顿,耀眼的雷光竟然平平地向两旁散云,群雄只觉整个天空都在摇晃。这眼见如天罚一般的狂雷,居然在攻击护庄阵界。
但诡异的是,这道雷光虽然撞在了护庄阵界之上,却并未溃散。而是自云层中又涌出一道更为雄浑雷电,与先一道雷电合而为一,再次撞在护庄阵界之上。但这一次,却是硬生重地穿破护庄阵界,直直地降在场中。在那雷电散于无形之后,居然在落雷之处,站着三个人影。为首的一个青年身材挺拔健硕,浓眉大眼英武不凡,青乌长袍外罩黑sè大氅,手提着一把丈二长枪,却正是萧傲然。身手一男一女,不是岳中流与敖远思又是谁。
这三个人的身份,许多人是认得的。就连一直闭目端坐的自真大师,此时也睁开双眼站起身来。但这许多人便如有默契般的,并无一人出声。
萧傲然长枪直指监证台上的如风子,沉声问道:“你便是昆仑派掌门如风子?”场下数千人,一时竟然全都看呆了眼。
楼入云身为主东,此时已经无法再忍。不由得怒喝道:“大胆狂徒,竟敢擅闯圣贤庄。”此言一出,四周十二支乌光已呼啸而至。天云箭术真正的威力,对敌毫不留情的shè杀,这十二只劲箭便是索命符令,同时袭抵萧傲然的周身。
异变忽生,萧傲然身形丝毫未动。但这十二只索命箭矢还未及身,却已经各自化为了一蓬飞灰。自真等人看得清楚,就在劲箭及身之前,萧傲然周身突生一重怪异的炎障,以这等飞矢的速度,竟然不能穿过。而且稍一触及,便已被炼成了飞灰。如风子也看得清楚,出手的乃是萧傲然背后的岳中流,不由得眉头一皱。
萧傲然见如风子并未否认,头也不转地冷冷答楼入云道:“还没问到你。”
楼入云刚要继续示意让门下弟子将这狂徒shè杀,却见如风子向他一摆手,站起身来。如风子虽然年过百岁,但身姿矫健,竟如壮年。负手向前迈步,和声答道:“不错,贫道如风,不知这位小友寻我,有何见教。”
萧傲然双眉紧锁,一字一字道:“我来问你,二十年前,雷隐神君萧空竹,可是你亲手所杀?”这话一经出口,立即又引起群雄一片嘈杂。其实这事,知情者大有人在,但许多年来无人愿提。不知情者更多,却都是纷纷暗自揣度,难道当年叱咤一时的雷隐神君,竟是死在昆仑派之手。
如风子面sè如铁,双眼却是神光流转,从岳中流身上收回,望着萧傲然。半晌方答道:“不错,正是贫道所为。”听他直言相认,不但萧傲然崇山般的身体微微一震,其余观风望景者更是有不少惊呼出声来。
楼入云向如风子道:“前辈,您....”
如风子却摇头道:“这一桩公案,虽已过了多年,真相却未大白于天下。这位小友眼见得是萧神君之后,此番若再隐瞒,便是罪过。”
萧傲然仰天长笑,道:“好一个正气凛然的昆仑掌门,既然你已供认不讳,那么萧某要为父报仇,想必你也再无怨言。”
如风子叹道:“萧神君本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可惜一念之差,误入歧途,犯下涛天恶行,这才得尝恶果,殊为可叹。贫道奉劝公子,不要任xìng妄为。”
萧傲然冷笑道:“你昆仑派向来以正道自居,杀人之后尚要强加罪名,要说恶行涛天,又有谁及得上你如风老狗。我胞弟苍然何罪,你非要置他于死地?”
如风子冷然道:“萧神君之过,若此时说与天下英雄,不免令尊一世英明,尽会东流,身败名亦裂,萧公子若想知晓,此后贫道愿为公子详述。令弟苍然,当年本派救其xìng命,收其为徒,并在派中将其养育chéng rén。此恩不可谓不厚,但他忤逆不孝,不但违反门规,抗拒师命,且亲手将养他二十载的师父杀死,此后又勾结妖邪。莫说我昆仑派并未杀死此人,便当真杀了,又有何不可?”
萧傲然恨恨地说道:“好,好一个巧言令sè的老贼。今rì我不取你xìng命,誓不为人。”手上长枪一抖,狂雷裂吼,电光直奔如风子而去。
如风子见这束雷电杂乱无章,恐会波及周围,身形竟是瞬时前出。右手顿生两仪真轮,正正抵在狂雷之上。岂料这狂雷并非yīn阳之属,虽然一部分陷入了两仪轮的灵涡之中,但却无法被真轮化用。而大部分雷电却是实实在在的打在如风子的身上,如一头猛兽般将他吞没。
群雄见之大惊失sè,万万料想不到。这个萧家的后人不但敢硬闯圣贤庄来找天下第一大派的掌门寻仇,抑且一个照面之下,就能让昆仑掌门吃了大亏。
能够驾驭雷电,代天行罚之人,当世绝无仅有。只有历代雷云箫的主人方可施展,且不说雷云箫并不常现在世间,即便成为了此萧之主,能承受雷力反噬而完美地cāo控雷电的人也并不多见。
如风子显是未曾料到,这个年轻人竟然能在如此年纪,便将雷电cāo控得如此轻松。单这一点,即使当年雷隐神君,似乎也稍有不如。身上暗金sè的光芒突然闪烁,暗金护体灵障的光辉在夜幕下丝毫不比滚滚洪雷逊sè。雷电渐弱,这才从雷流中看清枪势,伸出二指,正正的点在枪头之上。果然如他所料,一如洪雷般的枪势涛涛不绝,中间居然还夹杂着东灵教的奔龙掌法。但相比于这些,如风子更加在意的却是萧傲然身后那人的动静。心中暗忖,不论你是何用意,贫道自有主张,一时间已晋入道心清明的至境之中。
萧傲然这一套雷云枪法,经过这数rì苦练,更加上三虚火神的指点,已经不同往rì。七魄虽然未达到真正合一的境界,却也算是浑然一体。怎奈雷云二灵太过庞大,即便他的全神也远远不可容纳,更别说仅仅七魄灵力。所幸的是,雷灵自云灵而生,而云灵又较为温和,不但不容易伤神,也较为容易控制。此时他虽更加难以释放过于强大的雷电,但雷力jīng聚,用诸于枪法反而也更加得心应手。短短数rì便能有如此进境,实在已让楼入云这等高手都叹为观止。其实楼入云早在云州便已知道他是萧空竹的子嗣,否则他数次上门撒野,焉能有命离去。但楼入云却料不到此子竟胆大包天至此,敢来来圣贤庄撒野寻仇。她更未料到的是,他身后那个人怎么看怎么便是岳中流,但灵气却与岳中流大不相同。即使已亲眼所见,即使此人真是岳中流,她也想不通为何岳中流要为这小子撑腰。
能与昆仑派掌门对上百余招而丝毫不落下风。萧傲然如此战果,在别人看来实在是了不起。但在萧傲然看来,实在是难以接受,且不论十几年来自己四处流浪所受的苦痛,便是这几rì搏命一般的苦修,竟然也丝毫没了意义。“这老狗剑不出鞘,指上也只用了三五分力,明摆着是在让我,或者也在观望火神的用意,看来我若不用些非常手段,是奈何他不得。”
萧傲然猜的没错,如风子其实一直并未真个全力出手,萧傲然进境虽大,枪法也已渐圆满,但在如风子的眼中,却还未成气侯,单是这速度之上,便已差得太远。若不是萧傲然神枪上雷灵凝聚,其实连暗金护体也用不着。便只以昆仑九炼护身真气,他也不会伤到一根毫毛。只是如风子实在想不通,为何岳中流会相助于他,为何他放着该做的事不做,反而帮这个是非不分的小儿来寻自己的麻烦。但若是岳中流当真会对自己出手,那么倒是凶多吉少,防不胜防了。是以左手的印诀里已经将九重神剑的灵印捏在指尖,只待再生变故,就不能再留余力。可是他又想错了,这个看起来是岳中流的人其实不是,而且也不想对他出手。但就这么一僵持,却已走过了百余招。虽然看得出这其中形势的人不少,但看不出的人却更多,在他们眼里,这萧氏后人已经是个可以与昆仑掌门真人旗鼓相当的当世一流高手。
许多人的许多心思随着大开大阖的雷云枪法与唯有昆仑掌门方可习得的天下第一指法一同激飞游走于方圆十数丈之地,数千人万余道目光便理无闲暇去理会别处。
白恨风周身隐隐已有黑雾缭绕,额头大汗淋漓,兀自紧张地观望着场中的情况。强自开口问道:“敖兄,计定是否有所变更。若是没有,白某便要解开此印了。”
敖远霄如磐石般站立,眼神也是紧盯着前方。却是坚决的答道:“无妨,解印。”
白恨风双手连变十数个手印,最后‘啪’地合在一起,口中低声念诵着连周身最近之人也无法听辩的咒语。紧接着一股连他自己都几乎难以察觉的气息已然如cháo般散发开去。
数千当世高手之中,第一个察觉到这气息的是颜不老,这气息一经出出现,颜不老本来坚如山石的身型的目光竟是轻颤不已,倏地一闪身,人已身在了刘业身侧。
刘业此时也已经察觉了这气息,紧接着门下诸王都已悄然聚拢而来。刘业却是神sè凝重,向众人传出灵识道:“计划有变,此气并非从阵内传出。你等为我护法。”口气中不容半点余地,同时从怀中摸出一个如同石头的小碎块来。
苏凝眉紧咬下唇,静静地看着正在激战的如风子与萧傲然,一双星眸异彩闪变。听到刘业的令谕,才突然想起峨眉‘萧二先生’还在阵内,待要询问刘业。却见他已双眉紧皱盘坐在地,虽然毫无气息,但面sè却已稍显苍白。
叶天离的剑已经是第二次刺中萧苍然的左腿,若是当真以肉身相对,萧苍然这条腿早已经被斩断了。只是在这魂境之内,若不催动灵力,自然也不能伤到萧苍然的本神。但若催动灵力,又只怕这小子就此便会散魂。想要踏过一只蚊虫而不伤其xìng命,已不是现在的叶天离可以做到。最让他在意的,却是岳中流的态度。
第一次刺中之时,萧苍然的剑正从他肩旁掠过,叶天离望向岳中流,他却摇了摇头。显然认为这一招叶天离并未取胜,但这一剑再次命中,岳中流却依然摇了摇头。叶天离见他评判不公,待要理论,却只见萧苍然剑行极为诡异,竟再次由绕过他右肩,飞旋成一漩赤光,还剑鞘中如同杂耍。但这一次却未能成功,几次爆裂声响传来,萧苍然手中的剑与鞘一齐落地,剑鞘已经碎成了数片,就连剑身也崩开两个缺口,还有一道细微的裂纹。
随着裂纹中缓缓散出的杀气,叶天离蓦然感到无比的危机感,连忙闪身后退,并同时召来其余剑灵护身。百余声清脆的金声,一百零八柄灵剑同时被震得飞散开去,亦同时发出长长的嗡鸣。
叶天离yīn沉着脸,望着被这剑气炸散的灵剑与衣衫,沉声道:“剑葬轮回,鸿歌子是你什么人?”
这话当然是在问岳中流,只是他一脸疑惑,却反问道:“剑葬轮回?你认得这一招?鸿歌子又是什么人,好像没听说过。”
叶天离当然认得这一招,当年他的肉身就是在鸿歌子的这一招之下溃灭的。只是同样的一招,在鸿歌子手中用来,好似天罗地网般的剑招布下了无尽的杀意,令他无处可逃,只能施展独门功法,将神念分散贯注于灵剑之上。其后这百余把灵剑,又被他以法宝七星葫芦炼化了一个甲子,而后才封印在禁魔之印中。叶天离身为一代剑魔,已在每一把剑灵上烙下他的噬剑魔印,除非他自己愿意,否则便连鸿歌子也无法除去。也正因如此,鸿歌子才将这些剑灵以神通封印起来。叶天离其实也算准了鸿歌子会这么做,才会留下这般的后手。只是他没料到的是,鸿歌子虽然无法去除他的噬剑魔印,却几乎将他的神念尽数抹去。但他的魔印寄灵**,可自行凝聚神念,也便为他留下了这最后一丝重生之机。
眼睁睁的看着当年自创的以为独步天下的剑法再一次败在同一招之下,不禁有些心灰意冷。
而萧苍然的神念,其实也早已溃散在叶天离的‘碎境残梦诀’之中。眼中只留下了一道道叶天离身影所留下的残像,无穷无尽的幻觉一点点的将他的神思扯的支离破碎,只能咬紧牙关,将一缕意志贯注于太乙之上。
太乙虽借真虚火灵铸成了剑魂,但却依然有所缺陷。而且即便成为火灵圣器,也不足以承载这等剑意。所以当太乙引发‘剑葬轮回’之意境,不但尽耗神元,亦险些将自身的英魂崩散。但太乙身为剑灵,没有选择。他不知道主人的本魂还可以在这散念的状态下坚持多久,随着萧苍然的意念已经弱不可查,只能竭尽微薄之力,引发剑意中的杀机。纵然在此剑意之中,自己定然耗尽神元,也很有可能会灵神溃散,纵然未能发挥出此剑意威力的一万,他也还是如此做了。
若是换一个修为眼力不济之辈,恐怕此刻着实要争辩萧苍然所用的是否算是剑法。若是换成一个尚有魂魄之人,恐怕在这一招之下也必然要魂飞魄散。叶天离不看自己几乎已被撕去了近半的神凝念身,只是将天剑护在了身后,呆然不语。
欢愉且透着一丝萧瑟的笛声缓缓地在这苍白的魂境中流转,一点点的将萧苍然的神思与叶天离的念身复回原形。萧苍然与叶天离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感觉到,自己好生孤独,手也空空,心也空空。被一点一滴唤醒的浓情里夹杂着苦涩的叹息,是不舍的离别,是离别的无奈,是无奈的叹息。却无泪可流。
曲音渐散,叶天离如释重负。终于安静下来了,他既敢自创万幻魔灵功法,常以幻术临敌,不但自身饱经沧桑,亦深知这幻术的威力。只是这笛音,发乎真xìng情,引动魂念共鸣,凭他之修为竟然无丝毫抵御之力。当下也只能长叹一声道:“好剑法,好曲子。叶某认输。”
萧苍然将太乙拾在手中,望着残裂的剑身,心中略有刺痛,太乙发出一声淡淡的剑鸣,便再无声响。听得叶天离认输,又是一震,只是居然连怎样交手都想不起来了。
岳中流左手执笛,右手轻捻着笛穗,淡淡一笑。说道:“叶兄被此剑意所伤,还能保持神念不散,这份修为与功法也是非凡。若是能将胜负看淡些,将来必定能再进一大步。”
叶天离淡淡道:“岳兄不必安慰,叶某自认不是此等剑法之敌,恐怕再穷千年的苦修,也敌不住这一剑。”
岳中流道:“叶兄虽然吞噬了众剑灵的念力,在败亡之际,尚能以身护剑,看来也是爱剑之人。你凝合这一百零八道灵剑之念虽然未成,却另辟他渠,成就了如此千磨不灭的念力。怎能不让人钦佩。”
叶天离哈哈一笑道:“岳兄眼力之高明,叶某自叹不如。若是当年我凝念有成,又怎会被鸿歌子兵解封印。若是我今rì凝念有成,又怎会落败。只是这小子运道之高,也叫叶某嫉妒。叶某生平未曾对人说过一个服字,今rì却要连服二人。想想也教人惊叹。罢罢罢,输就输了。塑灵之事,就拜托岳兄了。”
岳中流点了点头,又道:“叶兄可否告知,我是什么?”
叶天离听了这个问题,不由得一怔,就连一旁的萧苍然也听得一呆。叶天离随即便明白过来,原来此人这道神识已经破碎至连自己到底是什么都不清楚了。但他此时已经对岳中流由中钦服,不由得替他惋惜。
便详细的为他答道:“岳兄此时与叶某一般,也只是一道神识而已。所不同之处,叶某乃是念力所聚,而岳兄乃识魄所遗,想必岳兄的识魄几经辗转,已经被生生磨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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