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十方修罗鬼众(1/2)
() 叶天离为人狂傲,xìng子偏激,所修又非光明正道。虽然其天资奇高,才具非常,一身修为就连岳中流也颇为称道,但他之所修想要上窥神之境界,却是极难。要达至神之境界,所需的已经不仅仅是灵力修为,更需要对这天地极深的明悟。这种明悟,非自在之本心而不可得,玄之又玄。而叶天离一生,太过执迷,凡事先见为主,任xìng妄行,早已偏离了自然之道。
他一生杀戮极重,到头来落得粉身碎骨,就连元神也受七封之炼,生生磨灭,可谓是不得善终。可即使如此,其实也未曾让他重出封印后的执念有丝毫减弱。但所幸的是,他遇见了岳中流,在岳中流言传身教中,终于得来了这一生最大的造化。观瞻神明、得见神通、乃至享遇神恩,皆在他心神中深种,使他这一代天纵之才,不至泯灭且有机会迈入那步神之途。
所以当他见到萧苍然使出岳中流所传下的剑法,就已经知道这个小子的命数绝不简单。若在往常,叶天离会毫不犹豫地在重生之rì,此人失去利用价值之时,将他诛杀。即便此刻自己遗存在他魂境中的灵华,他也有法取回。但叶天离明白,得到岳中流真传的,却是萧苍然。无论是报恩也好,顺应天运也罢,这个人不但不能死在他的手中,他还要极力维护。所以他才软硬兼施地为萧苍然传下一身功法,将打算留给自己的保命神通也一并给了他。虽然每颗封灵珠的灵力只能维持半个时辰,但依叶天离的手段,已鲜有摆不平的对手。即便真个遭遇大敌或者高深的阵法,要逃命也是绰绰有余。
涤心净神,化茧重生。叶天离虽不知道当他醒来时会是何等模样,但这时的心境,却是至静至灵,不知不觉间已有半只脚踏入了神之境界。但他唯一没料到的是,他的这场造化,却给萧苍然带来了巨大的危机。叶天离的绝大部神念,本来大部就已经舍给了萧苍然。而元神中根深蒂固的杂念妄念,也在净神之际不断地化出元神,流入萧苍然的魂境,由萧苍然照单全收。
譬如这突如其来的野心,于萧苍然来说就不是个明智的决定,也并非他本来的天xìng。
“三知菩萨顿悟之前,夜走歧途,遇一钓叟。时暗几不能见,然叟挥洒自如。三知拜问,叟答,鱼之在水犹吾之在舟,钩上寻食犹夜渡之钓,虽夜暗昧,水应风,以己度鱼,因而能见。三知菩萨以其近乎法,一观俱见,直指真如。这才传法与后世弟子,此法以己证人,以神照神,悉数自知,无有遗漏,一称‘观鱼禅’,一称‘无漏法眼’。”自真第一席话,几乎是自言自语,但字字句句都如暮鼓晨钟般,似yù将萧苍然惊醒。这一席话一字不漏地在他心中打转,竟似要冲破他的心神,破口而出般,玄之又玄。
良久,萧苍然双眼jīng光一闪,答道:“原来大师早便视我为望饵之鱼,此时我即已上钩,大师为何还要与我多废口舌。”自萧苍然早先第一次与自真的目光交集,便有这种感觉,似乎自己的所有一切,自真都一目了然。那时还以为是错觉,只感觉到自真修为高深,现在才知道早已着了道。只怕真像叶天离所说,像‘他’这种魔头,正道中人若有机会绝不会容许他的存在,恐怕步步杀机。
正要伺机动手,自真却笑道:“非也,老僧破门规为小施主讲述‘无漏法眼’之由来方才是饵。而小施主开口答我,才算得是上钩。今rì施主以小小代价,化解了一场惊天杀孽,老僧怎会与施主对敌。我见施主意念杂乱,却仍能持得本心清明,实在难得。只是施主这借元之法,断难长久,收功之时,必会对元神有所伤害,贫僧特为告知施主而来。”
萧苍然听他这般一说,才知道上了当。且不论这老和尚什么法眼真假,就这只言片语的一试,也足以使他知道自己是谁。但自真既无敌意,萧苍然也便缓了一口气。只是自己的秘密,恐怕已被这老僧尽皆看穿,杀之灭口的想法在脑中一闪而过,便立即被他否定。先不说是否真能如愿战胜,他心中隐隐异常断定的相信自真绝对会为他严守秘密。
所以答道:“大师修为通神,又何必为我动这小小心术。”
自真微笑道:“无漏法眼虽有此能,但比之施主的乾坤灵觉却相差甚远,一旦施展,必会伤及施主。自真自习得此法,只以此作为佛法之参证,却并未向人施展过。所以才出此下策,还望施主莫要介怀。”
萧苍然叹道:“我今rì一出手便伤了两位道门前辈,rì后恐怕还要伤得更多,当真是乏善可陈,恐怕有负大师如此待抬爱。”
自真答道:“一切皆有因果,生死命中注定。二位道兄兵解,却换得许多生机,这便是善。施主于如风道兄有杀父之仇,今rì却仍能如此相安,这便是善。即便rì后相见,要将这段恩仇了却,此亦为善。”
萧苍然一愕,头皮发麻,想不到自真连此事亦知晓。定是刚才与大哥互传讯息之时,被他发觉。但听他说话,不禁一笑道:“大师将在下赞得这般高尚,就连在下也快要信以为真了。想不到在下要报仇,也算是善。”
自真又道:“向善之心,人皆有之。如风道兄当年伤及令尊,岂是情愿,此事多年来令他如梗在喉,偏又不能一吐为快,施主若为他了结了这番因果,岂不为善?”
萧苍然道:“照如此说,杀人者皆善,杀得越多岂不就越是好人了?”
自真笑答道:“非也。由何处来,向何处去。若为渡他人之苦,杀又如何?若为一己之私而行不义,斯大恶也。发乎善者,绝无恶报。为有恶向者能得善罢,此乃大功德也。”
萧苍然叹道:“大师是说,若我为报私仇而去杀如风师祖,便是恶果,若为了却他心障而杀之,便是善缘。”
自真打个揖首道:“阿弥陀佛,施主所言甚是,慧根极深,贫僧佩服。若能广结善缘,福泽必厚。”
萧苍然摇了摇头道:“只怕我做不到。”
萧苍然心中一阵不快,自刚才从大哥处得到此讯,心中便如翻江倒海一般的抑郁。多rì以来,他曾不止一次设想过这个可能。若教养了自己二十年的师门当真便是仇人,他该当如何自处。不禁又打记事开始,将这些年之事回忆一番。可是思来想去,最终也仍是‘血债血偿’这四个字而已。就在刚才,虽然混乱之中未下决心,也已与大哥约定了一同追杀此人。但是在他心中,却仍有一面不愿如此,否则自真便是舌绽莲花,焉能说得他心动。
自真却微笑问道:“何为我,何为惧?”这两句一出,萧苍然自真身上似乎立现出一种细微的变化,神识不由自主地去寻此问的答案。一时似乎yù醒过神来,旋即又陷了进去。
萧苍然细想了一时答道:“我身为人子,尽孝乃天之伦也。志在必得之处,如何能不患失。”
自真点点头道:“施主所言,莫不有理。但若这是答案,便如置身无间炼狱,沉沦不可自拔,永无出脱。”
自真声声如雷,直奏心神。萧苍然不知不觉间汗水淋漓,面sè苍白。萧苍然本是极为聪慧之人,早在昆仑熟记道经典论,也深知‘多求心自苦,广yù身不存’的道理。可是隐约却也知道,即便此刻无yù无求,也不能回答自真这看似简单的一问。
自真继续道:“施主虽已化解了此地惨事,但却也为自己埋下了祸根,恐怕施主还未能自知。”自真再一说话,紧接着又将他的神识轻轻拨转过来,令萧苍然长出了一口气。
本来他自以为这一行,不但未负师父明鹤之命,而且自己又得非常际遇,可说是一举数得。其实萧苍然执意要将天魔宗收归己用,便隐隐有与天下正道对立之意,为的就是当真与昆仑派翻脸之时,可以无有顾忌。但对于许多前因后果,却根本未做丝毫考虑。岂料弄巧成拙,且极难挽回。可是听自真此言,却是心中一凛。
自真叹息一声道:“施主既托剑魔之名,天下道门经此一役,无不自危。岂肯待施主rì后寻仇上门?纵然施主未必如此,又如何能让人相信。而且今rì之事,一者由刘业施主咎由自取,二来也是由东灵教与天妖宗联手设计,引他入瓮。这二门与天魔宗原本三分鼎足,但杀机已发,又怎会让天魔宗缓过气来。由此可见,施主此时已然身陷当世正邪之刃锋,两道皆yù除你而后快。即便你并非真个剑魔,却也已经难脱干系。”
萧苍然听了这话倒吸了一口冷气,额上再见汗珠。果然自己太过愚蠢,竟然不知不觉中已走到如此危险的田地,先前却还沾沾自喜。明鹤所忧的便是天下群邪一时倡乱,yù借岳中流之威名加以震慑。可萧苍然此时却是借了叶天离这个大魔头的威名,生生地将整个道宗门徒按进了仇敌之列。这些不算,若是再引出叶天离旧年仇怨,比如鸿歌一脉的传人,那更是雪上加霜。
自真接着又道:“若是老衲眼拙,认不得施主,此次回去必然拜请三知禅院十八罗汉出山灭魔。十八金身罗汉的修为禅法均远胜老僧,施主自认为,如此还有胜望么?”
萧苍然只觉一阵轻松之感自元神而来,才明白自真一直以一种连自己灵觉都感应不到的禅法在紧锁着自己的元神,这一句话说过,再想想自真的修为与奇异的禅功,萧苍然才知道,若是与这老和尚没有认明他的正身,他萧某连带天魔一门已然成了死人,就连法事也算是做过了。如此不但有负明鹤恩师之托,就连家仇也休要再提。虽然知道自真已经不会再对自己出手,但心境却一沉到底,急躁得紧皱眉头,但偏是一点办法也没有。
只好说道:“大师既然降法点化,不知有何良策?”
自真点了点头道:“施主可知天下大变在即,天翻地覆就在眼前。”
自真见萧苍然茫然摇头,继续说道:“东灵教与天妖宗二十年来韬晦不动,从不与正道中人正面为敌,除东灵教与昆仑小有摩擦,大多数心神都放在打压其他邪宗,保留实力与地位。可是为何自今年起,连连发作,先有峨眉山,后有圣贤庄,凶焰涛天,yīn谋狠毒。”
萧苍然俯首受教道:“请大师讲解。”
自真叹道:“一山不容二虎,一世不容二主。千万年来,正邪之争从未停息。但有争斗未必乱世,而乱世却必有争斗。当今天下,南北对立,正是妖邪作乱之时。而道消魔长,亦给了他们作乱之机。据贫僧所知,不但东灵与天妖二门实力已极为强大。在他们的暗中扶持之下,昔rì被岳施主泯灭的数个穷凶极恶的邪门教派,也已又现世间。当rì峨眉派惨遭不测,出现了两件法宝,一是强开幽冥之门,被东灵教用以施展九幽冥王阵,依老僧所知,必是当年鬼皇宗的通幽宝鉴。第二件法宝,却是一件上古异宝,据传应为上古紫微神剑之匣,而这剑匣此前最后出现却是在太yīn教教主无道罗刹之手。而且当rì老衲未能及时对峨眉派援手,却是因为我佛门多年之前出的一个逆徒,此人法号广济,比之当代三知禅院主持无忧师兄尚且高了一辈,修为更是深不可测,老衲与本院四位护法穷追了他两rì有余,却还是被他轻易走脱,如今回想起来,显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
自真说着自失地一笑,又继续道:“封印剑魔者虽确是鸿歌真人,但当年鸿歌真人早就将此封印一分为二,那封印之器却应只有一半在此庄七封绝地之中,而另一半则由鸿歌真人随身不离,应早随仙踪而去。即便失落于世间,又焉能回落此阵?再者,刘业施主那血神咒识纵然极强,可是他又绝无解开暗神禁制的手段。偏巧此时,庄主他老人家离去的又突然。这般巧合得环环相扣,施主可觉得有何不妥?”
其实自真的话已经说的相当明白了,若是再换一个人,这老和尚也不用如此不厌其烦的解释。
萧苍然皱眉道:“大师的意思,这一切都有一只幕后之手在cāo纵?”
自真叹道:“峨眉派传承千载,集道门封印神通之jīng华,自是首当其冲。昆仑派力大根深,高手如云,若如风掌门能安然回归,一时也不会遇险。广寒派立派数千载,最为隐秘,其虚实鲜有人知,若有人想对其不轨,也需大大的斟酌。正道大派之中,只有南海一派最为力薄,所幸南掌门为人谨慎多智,不过....”
萧苍然奇道:“不过什么?”
自真道:“南夫人乃是佛门居士,南海一派与我佛门过从颇密,此虽一利,却也有一弊。只要不逞强斗狠,放端心术,也应可无虞。最令人担忧的,却是神武门。”
萧苍然忽然想起,自己曾与神武门主祝子烈有过一面之缘,问道:“神武门又怎样?”
自真叹道:“神武门本是天下第一等的正派,自第一代神武门主赢虎以下,代代英雄正气,令人敬仰。可是唯独到了这一代,却一分为二,由一对亲生兄弟各执一半。各执一半也罢,却又各卫两朝,争杀不休。此门中人意志之坚,绝非言语可动,看来只能以一方覆灭了结。但老衲却深恐jiān邪之辈,在此中大作文章。”
萧苍然疑道:“在下曾在南域与祝门主一见,英雄正气之说,确实不虚。但他的修为,似乎不值得劳动大师如此忧心。而且他门中之争,外人又有什么文章可做?”
自真摇头道:“施主虽然少年得志,天资过人,想必修为进境之速,常人远不能及。但若说当世天资最高的两个人,恐怕就要数到祝家二位施主。神武门上一代门主霍轻裘,曾与岳中流施主放对三十刀,除折刀之外只被削却了半根小指,其修为可想而知。但在后来的让贤刀会之上,却生生被年方十八岁的祝家大公子祝子仁以刀气毙杀。祝子仁yù带领门徒改事北朝,却被亲弟祝子烈阻挠。并数其弑师逆族之罪,兄弟相残。二人各引门众激战一昼夜余,落得两败俱伤,可见他兄弟亦在伯仲之间。若非这二人及门下这些年皆奔忙于军中厮杀,自岳施主之后中原第一人恐怕早已有定论了。施主想正是因为当rì看不破其‘神武合一’的境界,才看不透他的修为。”萧苍然老脸一红,幸好有面具遮住。想想自己果然是见识浅薄,幸而自真并未在意,而是继续往下说。
自真合上双目,缓缓道:“邪门诡计,无所不用其极。施主可认得那把几乎将刘业施主斩杀的神剑?”
萧苍然摇头道:“那把剑确是诡异非常,面对之时,虽然那人并非在下对手。但在下依然有一种心惊胆颤,只觉命在须臾之感。”
自真叹道:“玄机就在此处。施主之感,加上贫僧之眼,已能断定那把剑定是大司命莫君临之‘无赦’神剑。也无怪乎以刘业施主血神之身,也难当其一剑之威。”
莫君临与无赦神剑的威名,萧苍然知道,那种种传说对他来说并不陌生,而且他也突然想到了不妥之处。
不由得问道:“难道此人竟不是大司命么?”
自真点点头道:“大司命有进无退,生杀在握。无赦剑一出,仙劫神殒。施主虽有剑魔灵元,依老僧看依旧非他之敌手。此人必然有假,可那持剑之人,眼见是东灵教部下。而据如风真人言,大司命月前才在昆仑现身,此刻或许身在广寒,但不论在哪,此剑焉能离身?老衲静坐许久,仍是想不通当世尚有何人能够办到。”
大司命莫君临的对手,举世皆知只有颠倒乾坤岳中流堪与匹敌,但岳中流此时神识全失又身在此处,自然不可能。莫君临既已当世无敌,那么自然不可能有人能从他手中将此剑夺来。即便是夺来,凭刚才那人的区区修为,也不可能让此剑认主。既然未曾认主,又怎能一剑几乎要了刘业的xìng命?自真大师想不通,原是应该。若不是莫君临有意......
萧苍然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但旋即又否定。若莫君临真与东灵教一道,亲自到此岂不一了百了?难道是中了东灵教的jiān计?
刚想到此处,自真叹道:“若看岳施主现在的情形,恐怕大司命也已落入了他人的计算之中了。一击不中,远扬千里,并就此引走楼大侠。借道宗之剑,灭天魔一门。杀岳施主未果,便即时退却,任施主与门下在天下正邪两道中消亡。步步为营,杀机四伏,而又不绝后手,如此心机,当真可畏可叹。”
萧苍然也是暗暗佩服,大呼厉害。点头道:“大师说的是东灵教主敖远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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