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0 帮，还是不帮？（1/2）

() 雪国，宫殿，大厅。

我依偎在诺巨大的龙躯旁，感受着从它身上传来的一丝丝温暖，同时顶着哭得红红的双眼无力地看着一旁的翊——这头让我又爱又恨的小火龙此刻正安静地坐在大厅的副座上，盯着天花板上的那盏璀璨夺目的吊灯一言不发。

诺的大爪子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我的脑袋，不断地向我传递着温暖的愉悦。很久没有谁对我做出如此亲昵的动作了。即便是我的父母，也早已因为我的长大而不再像从前那般呵护我。在这个兵荒马乱的世界里，不是谁在任何时候都有机会体验被呵护的感觉的。现在的我能够重新当一回宝宝，实在是非常幸福的事。我真希望事情就这么发展下去，不去想着怎么破除剩下的封印，不去想着怎么消灭拦路的怪兽，不去想着怎么逃脱多洛恩的魔爪，不去想着究竟要不要为龙族贡献自己的灵魂……我只需要想着什么时候玩耍什么时候睡觉就足够了。可是我很清楚，这个平凡的考拉式愿望已经完全是奢望了。

我终究还是长大了，并且被拉进了这个巨大的漩涡，因而不得不去考虑这些关乎生死的事。而且现在我还陷入了非常可怕的困境中，进退两难，哪里还有机会过考拉的生活……

痛痛快快地毁掉了诺一大半的宫殿，然后又痛痛快快地享受了诺像对宝宝一样的无微不至的呵护，最后在痛痛快快地大哭一场之后，我就要面临抉择了。

是为了暂时远离痛苦放弃使命打道回府，还是冒着永远承受着灵魂痛苦的巨大风险去和宿命抗争，再无第三条选择。

没有谁质疑诺的预感，就连一直声称不知情的翊最后也承认仑当初和它提到过这一点，它也能感受到仑在这点上只是用一个“听天由命”敷衍了事，但翊并没有放在心上。因为那时候的翊还不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所以才对我的安危爱理不理的。而当它后来发现我的真实身份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了。我已经接受了使命，并且也接受了仑的一次洗礼，在我的封印被揭开一个小角的那一刻，这个潘多拉魔盒就再也关不上了。

本来翊是打算一直等到最后才告诉我这个秘密的。因为如果让我知道了这个使命恐怖的内幕，那么一切努力就都付诸东流了。可人算不如天算，贡献灵魂的最终结局还是让我知道了。

我没法对翊狠下心来。或许我可以和其它生命反目成仇，但对翊却做不到。我甚至没法表现出一丝责怪，只因为我和翊之间已经是生死与共。说到底，其实这事和翊无关，完全就是我咎由自取。要是我不去碰那个该死的魔盒，那么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是事已至此，再谈及这些，就有点事后诸葛的味道了。即便是这个世界，也没有后悔药出售。

大厅安静得可怕。我从来没有想过事情会变得像现在这个样子。我能看得出俩龙的心情同样好不到哪去。诺是在为我的未来而感到担忧，而翊则是在龙族和我之间犹豫着。但俩龙同样都在等待着最后的结果——而这个结果，完全就是由我来决定。

放弃？在此之前我也想过很多次，甚至还险些真的做了。但我一直对自己说，一旦放弃，那么之前所做的一切的努力都前功尽弃了。或许龙族真的就再没有复兴的希望，最后泯灭在历史长河之中。而在不久之后，我将堕入轮回的漩涡，忘掉前世的一切，在永无止境的梦境中度过一次又一次平凡而虚无的人生，不必承受jīng神的煎熬。但一个曾经辉煌的种族就会因为我一个人的原因而被从这个世界上抹去。

我无论如何也不希望龙族就这么葬送在我手上。那就继续前进吧！但无论成功与否，贡献灵魂似乎都是一件几乎无法逃避的现实。虽然那一天来得很遥远，但终有一天还是会到来的。到那时，如无意外，我将会被困在地狱深处，永不翻身。

我之所以反应如此强烈，是因为我能大概地猜想到这个贡献灵魂的代价应该比凌迟还要可怕。我一直没有对任何龙说过，在我的记忆碎片里，有一段关于我被凯杀死前后的记载。虽然因为记忆损坏得太严重，脑海中的影像都是模糊不清的，但是我能大概听到在死前众兽对自己的判决。

……

“直接杀……不，绝对……可是……不能……放过它！”

“……太便宜它了……”

……

画面剧烈地颤抖着，声音遥远得像从天边响起。我想那是因为我当时已经虚弱不堪，仅仅是凭借着意志坚持下来，为了听到自己最后的结局。

就在声音逐渐小到几乎听不见的时候，突然有一句非常不和谐的话被当时的我捕捉到了。

“……把它杀死……困在魔界……深渊……狱！……痛不yù生……桀桀！”

顿时，声音停止了，而画面却是清晰了一瞬间。就是这句话，把全场各种高谈阔论都一概压下。而原本心如止水的我则是被这一句话震惊了。我甚至能感受到自己当时有多么的绝望。

传说中，有一个比暗界更黑暗的地方，那是一切邪恶的源头。即使是远古龙族关于这个地方的记载也不是很多。但是，魔界的一个“著名景点”在当时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通过另一个时间段的记忆，我知道那个“景点”正是让一切生灵无比恐惧的魔界地牢——深渊烈狱。

在场的每一个生物都知道并且能够不费吹灰之力地到达魔界——只要是有猎物上门，魔界之主都是无任欢迎的。然而即使如此，敢于前往烈狱的生灵在此之前却是一个都没有。无他，只是没有哪个生物敢于承受烈狱带来的针对灵魂的摧残，而那个所谓从烈狱中逃出来的散布烈狱之恐怖的“幸存者”十有仈jiǔ都是魔界之主jīng心自编自导自演的一场戏。甚至行刑时，众兽都是无比的团结，一起去一起回，在没有离开魔界之主的势力范围之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从烈狱回来之后的众兽仿佛刚刚从鬼门关里绕了一圈回来，个个都只剩下半条命。

我不敢和其它龙谈及这个地方，因此就凭那些残破的记忆，我对烈狱的详细情况也知之甚少。按照我记忆中的定义，那是一个让灵魂承受最极端痛苦的地方——而**，即使是最强悍的龙躯在那里也将会很快地化为灰灰。至于灵魂，一旦被囚禁在深渊烈狱里，不到湮灭的那一刻痛苦就不会停止。而对于灵魂不灭的我来说，一旦我的灵魂真的被困在那里，可想而知……

可最让我感到绝望的是，在场的众兽竟然没有一个反对的声音，甚至连凯也无奈地看着我。在那一刻，我的心就死了。谁都知道，那意味着什么。

所以接下来的行刑整个过程我都是麻木的。在**失去了生命支持功能之后，我的灵魂就如同判决书里所说的，从**遁出的那一刻就立刻被众兽早就准备好的封印大阵打上一层一层的封印，直到整个意识流都失去了活力。整整十二层的封印，让我的灵魂连侵入低级生物的躯体都做不到。为了杜绝后患，我的**和灵魂都被送到了炼狱，在众兽离开后没过多久我的**便在烈狱的摧残下消失了，灵魂完全暴露在炼狱之中，随之而来的便是漫长而痛苦的地牢之苦。这便是我对整个判决的所有可读记忆，也是我目前乃至两世最黑暗的心理yīn影。

再接下来的确还有些许的零星记忆，但我是无论如何都不敢再去回忆在烈狱里的恐怖时光了。其实早在突破第九层封印之后我就觉醒了这些记忆，但却从来都不敢去接触和那段恐怖时光有关的部分。然而，诺的话很自然地激起了我对这件事的回忆。当我眼前不由自主地闪过自己在烈狱中无助挣扎的场景时，立刻就控制不住心情而暴走了。

我不记得自己究竟是怎么逃离烈狱的，在那之后的记忆都是一片空白，然后便是我这一世小时候的记忆了。但是根据诺所说的话，我非常确信，这一次贡献灵魂，我无疑是会被再一次丢到烈狱里的。最重要的是，这一次一旦我进去了，可能永远都没法出来了！一想到这里，我就浑身发抖。当然，我的表现都被看着我的诺尽收眼底。

“……”

我终于无法开口。在俩龙好奇的目光下，我跳下诺的冰封王座，向着塔楼跑去。

塔楼本是宫殿群里最高的建筑物，虽然在两天前化为了废墟，但是在魔法的协助下很快又修复完毕。即使现在塔楼尚未完全硬化，承受一个小孩子的体重却还是绰绰有余的。

我回到了楼顶，来到俩龙之前坐着的围栏之上，俯视着不远处的雪国城镇，看着那群没有感情的亡灵在大街上来来往往。仿佛每一个亡灵都是一台机械，永远地重复着一个单调的动作。我知道，它们绝对没有一丝痛苦。

但，那是我想要的生活吗？

“……”

就在我犹豫不决的时候，脑海中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放弃吧，雷，即使你贡献了你的灵魂，就真的能逆转历史cháo流吗？最重要的是，难道你强大到一点都不害怕深渊烈狱了么？”

多洛恩既然能够侵入我的灵魂空间，像读取记忆和思想这种事自然也是小菜一碟了。

“够了，别烦我！”我毫不留情地阻止了多洛恩的诱降，“我怎么做是我的事！不就是想要我忘掉一切成为你的坐骑么？做梦！”

死缠烂打并不是多洛恩的作风。它十分了解雷，无论是过去还是现在都是我行我素的主。如果它再继续sāo扰下去，也不会取得什么实质xìng的进展，反而还会让收服工作更为麻烦。但它在重新隐匿之前，不忘丢下一句让我深思的话：“记住，龙永远都是邪恶的代名词……”

“邪恶……”我喃喃自语着，心中百感交集。

我之前还真是傻得可爱，竟然把仑当成可亲可敬的长辈一样看待。没想到在它眼里，我竟然只是一颗足以扭转局势的棋子罢了……或许即使是在翊的眼里，我充其量也只是一个稍微重要一点的，能满足它的愿望的工具而已吧……然而，诺，这头神秘莫测的银龙，我却始终无法猜透它的心思。虽然在这一刻，我还没有从它身上感受到丝毫敌意，但我能隐隐感觉到，这头生活在黑暗中的银龙并没有它表面看起来的那么人畜无害。

龙，真的都是邪恶的吗？

不。我对自己说。

蜀黍，那头粗线条的狂野主义的黑龙，在当初我离开龙岛的时候，还有它是把注意力放在我身上的。在此之后的几次通讯中，我都能感受到蜀黍对我并没有太多的心机，甚至还能和我一起暗中调侃那头半死不活的老家伙。仅仅就这一点而言，我就觉得哪怕龙真的是邪恶的，至少还有蜀黍这个例外。

想到蜀黍，我很自然地把手伸进口袋里，掏出里面的通讯球，准备向蜀黍大倒苦水。说来也有很长时间没有和蜀黍联系过了吧！它或许连我突破第九层封印的事情都不知道呢。

通讯球在我扔了一个小火球上去之后，立刻散发出黑sè的光芒。可没想到，透过通讯球，我看到几乎每一次都在线的蜀黍这一次却意外地在沉睡中。

我的心的确像是被锤子砸了一下。难道连蜀黍也……？不，或许这只是巧合吧！龙肯定会有睡觉的时候，而且它似乎还没有机会知道雪国里发生的事情。不管怎么说，我就是不愿意相信自己是一颗棋子的事实。

就在我揣摩着龙们的心思的时候，又是一个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不能……我不能抛弃龙族！”我的老朋友——心声，在时隔一月之后又出现了，“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必须保全龙族！既然已经痛过一次，也不在乎继续痛下去……”

“啊——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近乎抓狂，在楼顶上大吼大叫起来。心声几乎无处不在，一刻不停地在敦促我坚持下去，可是另一边对众龙的各种猜测让我怀疑为它们付出这么多究竟值不值得。

老如啊！椰子啊！巴哈姆特啊！我到底该怎么做啊……

“按照你心中所想的去做吧。没有谁能够威胁你，控制你。因为你是雷，曾经屹立在黑暗巅峰的王者。”

我被一只爪子抓了起来，随后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王者……？”我哭丧着脸说道，“我不过是一个普通人罢了……你看我现在这样，哪有一点王者的样子？”

诺俯下身，伸出舌头在我脸上舔了一下。

“恶……诺，你干嘛啊！这样很不卫生的好不好！”我赶紧把脸上湿答答的龙涎擦掉。

“没错，你现在当然只是一个普通人。但你却不知道，从你身上表现出来的，却不是普通人的味道。”

我突然想起龙的一个习xìng。为了要补偿rì渐衰退的触觉，已经养成了遇到感兴趣的东西就用舌头品尝品尝的不良嗜好。但诺很明显不是对我的身体感兴趣。

“你仅仅是舔了舔我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人的味道？”我还在努力地擦掉脸上早已擦干的液体——不过是装模作样罢了。

诺抓住我挥舞着的手，正视着我的双眼：“瞧瞧，你所认识的人类之中，有谁能像你一样敢于正视龙，甚至还把龙打伤的？”

“那……那只不过是我受到蜀黍的影响而已吧？”我支支吾吾地用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回应道。

蜀黍的确改变了我对龙的看法，但早在还没离开地球之前，我就已经能够毫无压力地迎接小火龙老爸的嗔视了。

其实我也曾经有一段时间很好奇自己竟然对龙一点都不感冒。无论是从哪种除了卡通之外的其它任何渠道所了解到的关于龙的信息，都可以看出人们——哪怕是英勇无畏的屠龙者，甚至是龙骑士，都对这种神秘而强大的生物避之惟恐不及。然而，懦弱的我在第一次看到龙——也就是翊的原形的时候，除了一瞬间有那么一点惊讶之外，根本没有感受到任何恐惧。甚至乎，在硬抗仑的完全龙威的时候，我也只是感受到巨大的压力，却没有一丝胆怯可言。

“可就算是这样，我也不觉得自己有多么不普通。至少在这个抉择上，我就是一个彻底的普通人。”

换句话说，在这个抉择上，我会做出作为一个普通人的选择。

看到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我猛然发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但话一出口就像泼出去的水，再也收不回来了。

诺庞大的身躯明显颤抖了一下，但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是啊，这怪不得你，哪怕换做是我，我也不一定会贡献灵魂。那个代价无论你我都是难以承担的。你能做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大爪子继续在我的头上抚过，银龙并没有因为我的放弃而改变对我的态度。它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所以它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参与这场一发不可收拾的杯具。

“不，那只是我的想法。但拯救龙族的事，我必须去做！”

等，等一下！这……我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呃啊……！！！是，是该死的心声！

诺诧异地望着我，仿佛它刚刚听到的不是我的回答。可问题是，这本来就不是我想说的话，但却让我怎么解释啊！

“你决定了？”诺脸上的表情jīng彩得难以形容。

我正想着该怎么向银龙解释，但在此之前我已经下意识地点头了！当我回过神来之后，翊只是笑了笑，并未说话。而我却知道，这个永无出头之rì的地狱，我是下定的了……

天啊，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怎么会做出这么傻的选择！明知道前面就是十八层地狱，我还非得要往里面跳？！而且还仅仅是为了一个和自己毫不相干的龙族！

“主人……”

一阵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突然响起，把我吓了一大跳。

“有些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

我傻乎乎地环顾四周，却并没有发现任何陌生的生物。

嗯……等等？

我注意到诺放在地上的棍子似乎和往常有点不大一样，上面的魔法阵线条发出了诡异的绿sè光芒！

“主人还记得凯大人为什么要处死您吗？”那个奇怪的声音并非在空气中，而是直接在我的内心深处响起，仿佛不需要任何的传递介质。

我终于想起，这根奇怪的棍子可是大有乾坤的。不仅能随我心动，还能无视地心引力，能和我沟通也没什么值得惊讶的。说来，普通人要是遇到一根能够和自己的心灵直接对话的棍子，不被吓死也会丢掉半条命吧……可我就是一点也没有震惊。这是不是说，我在某些方面真的不是一个普通人呢？

看着那根散发着绿光的棍子，我自嘲地笑了笑。普通人……？一个正常的“普通人”是不可能被贡献灵魂这种可怕的事情所困扰的吧？

“大概……是我做了什么错事吧。三千多年前的事了，我怎么可能还会记得嘛！”我在心里答道。

嗯哼，三千多岁的“普通人”呵……

“主人正是为了龙族才这么做的。其实，主人本来可以不被抓住的，只是为了保护龙族，主人才去自投罗网。主人和我有心灵感应，所以即使主人没有说我也能感受到。”棍子在我话音刚落的时候就公布了答案。

“龙族？我去，怎么又是龙族！根据我对自己的了解，我的集体荣誉感几乎可以为零的，怎么可能会两次为了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干的种族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不禁为这个答案感到好笑，又或者说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好笑，“不仅是生命，连灵魂都搭上了！我想，即使我自己就是龙族的一分子，我也不会为了自己的种族死上两次不说，还要再继续承担灵魂上的永无止境的痛苦！”

“我知道主人现在是不会相信的，但总有一天主人能够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的。而且如果还有下次，主人依旧还是会这么做。”棍子此时仿佛一个诸葛亮在世，连未来的事情都能预料得如此信誓旦旦。如果说银龙的预言我还能算是相信的话，那么棍子的预言就被我选择xìng地忽视了。笑话，要是连根棍子说的预言都能灵验的话，那么算命的那些“知识分子”们就可以去光荣退休了。

但是，能使用心灵沟通的棍子，也不是一根普通的棍子吧……

“不管你究竟为什么能够和我心灵感应，总之，我不能保证最后自己能够心甘情愿地贡献灵魂，即使是龙神出面也不能改变我的态度，所以棍子你也不要对我抱太大的希望。”我看着棍子郑重其事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