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31——32回)(2/2)
契此面对众僧人,开口大笑几声道:“众师弟,今rì,贫僧与你们分别,马上离开此地。在此期间,你们跟随贫僧吃尽了苦头,围海造田,共度饥荒,重建寺院,rì子好了,贫僧不能在此与你等共乐。贫僧走后,不要告诉任何香客。庄里庙产仍按以往数额上缴奉化岳林寺。贫僧离开,庄主由傻僧出任,你等要合力相助。天下人,自以为傻者不傻;自以为聪明者便是最大的傻瓜。”说后,荷杖挂袋离开。
傻僧领着全寺僧人和尚跪地送布袋和尚。从此,众僧人天天面向旗螺山朝拜,新庄主还四出化缘建造了一座新的殿宇,请匠人按旗螺山形雕塑一尊神像放在新造的殿宇里。并在神像身后写着“布袋和尚——真弥勒”字样。
契此虽然离开岳林庄,但他的形像永远留在旗螺山,留在岳林庄,留在当地人们心中。傻僧执掌新的庄主后,还把岳林庄作为弥勒道场。从此,岳林庄大肚和尚真弥勒佛化身的说法渐渐在民间流传。
第三十二回
肩负重任离故土身在旧地遇至亲
奉化岳林寺方丈早有扩展寺院之意,yù将岳林寺建成江南风靡一时乃至世代闻名的佛门圣地。他一面指派僧人四出化缘,广收钱粮。一面在钱多粮足之时,大兴土木,着手建造一堂、两厢、三殿、四阁的殿宇。经过几年筹划,万事齐备,只欠东风,这东风不是别的,便是缺少理想的木材。其实,奉化当地木材资源丰富,采伐方便,并非为难之事。但是,接纳建造殿宇工程的木神师父是鲁班,他对木头的数量和质量要求相当苛刻,要求木材粗大、毕直和多年生硬木。如果没有这样的木材,他就不动工。这就难住了寺院方丈,到哪里寻找这样的木材呢?闲旷禅师与云清禅师两位高僧思虑再三,准备派人去福建武夷山购买。闲旷禅师曾在那里化缘,看见满山冷岙到处是参天大树,世间少有。然而,建殿rì子临近,奉化又远离福建,在短短时间里要把大批木材购买、砍伐、运回,谈何容易!为此事,方丈的头皮发麻,始终想不出妙法,他左思右想,才想到召回契此,想听听他的高论。闲旷禅师曾几次去岳林庄,听说他的师弟契此不管遇到多大风险,不皱眉头,不长吁短叹,始终笑口常开,乐观泰然。他心里清楚,契此担任庄主后,这些与众不同的品行,令他叹服。尤其在重建岳林庄,出任岳林庄主过程式中,所收的田产基本供应了岳林寺僧人的吃穿。所以,派契此化缘木材是最理想人选。故将他从岳林庄急急召回。
布袋和尚回岳林寺,既是化缘木材所需,更是天意决定,他再在岳林庄长住,必将失露天机,不利于他rì后的弘法利生。他回来时,正遇天下大雪,奉化到处白雪皑皑,青翠着绿的锦屏山彻底改装。县江两岸银装素裹,街边小道白雪成堆。河堤旁边无人走动,倒是岳林寺钟鼓不停,僧人在点香念佛。布袋和尚光着头皮,挺着大肚,披着破旧的绵布袈裟,下穿补了又补的裤子,脚着草鞋,荷杖挂袋,混身散发着海澡气息。他踏着泥泞小路,抵达岳林寺院门前,不自觉地停住步子,双眼朝三里路外的长汀村眺望,看着白雪紧裹的村舍和田野,望见风雪中袅袅升腾的炊烟,心里沉淀淀的不是个味。那里,曾经生养他,有他难忘的阿爸和姆妈,为了养活他,赋予了许多心血,含辛茹苦把他拉扯大;那里,有他儿时朝夕相伴、擦额磨腮的妹妹张芸芸;那里,有他同耕共苦、朝夕相见的父老乡亲;有值得记忆、时时撞击着心肺的许多往事;契此平静的心怎么也难以平静。他想朝长汀村大声呼喊。然而,咽喉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他收回目光,控制自己,走进大门,朝方丈室走去。进门后,看见闲旷禅师微闭双目,双腿打坐,在轻声念佛。他不便打扰,悄悄出门。
“坐下,坐下,阿弥陀佛,你总算回来了。”方丈说后,站起端凳让坐。
布袋和尚听了方丈这么一句极普通的话,心中油然生发咸、酸、苦、辣各种滋味。他的双眼闪动着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该有的泪光。他瞧着方丈,见他长长的胡子、眉毛灰白,重枣形的额头爬满了岁月的皱褶;清癯的脸上留下了流光的黑斑;举止显示老态龙钟的行状;声音混浊、浓重而嘶哑。布袋和尚朝师父施礼道:
“师父喊弟子回来,有何见教?”
“坐下,听我说。寺里想扩建殿宇,资财筹划足够,只因木材一事,无法按期到场,唯恐眈搁工期。与寺里其它僧人商议,无人办理,思虑再三,更无良策,故找你商定,派谁出去化缘为好?”
“需多少木材?”
“数量不少,仅天王殿就要三人合抱的栋柱、横条36根,至于厢房、偏屋、僧房需木材不知其数。我为此事伤透脑筋,你有何办法?”
契此笑道:“师父,不必如此劳心,弟子替师父办理便了。”
方丈出口道:“阿弥陀佛,我佛有幸,到底契此能办世人难办之事。工期不足半年,弟子何时动身?”
“师父,我佛有言,办事不可急,不可慌,一急一慌没主张。化缘这许多木材,非一天之功,待弟子好生谋划才是。”
“也罢,此事交托与你,按时运回木材,不可贻误工期。”
契此本想打听父母和妹妹的境况,见云清和尚走进,连忙站起来,双手合拾道:“阿弥陀佛,师父,别来无恙?”
云清和尚难免流露出管理不善,天华寺遭受大火焚烧负疚之情。紧皱着眉头道:“托弟子之福,仰赖闲旷师兄之恩,还能自理常事。新近出外,云游四方,化缘才回。”
契此发现云清和尚老当益壮,人虽老态,但红光满脸,神采奕奕,看得出身体健康。他发现对方找老方丈有急事,心中yù言之事咽了回去。想起自己出家时两师父担了很大风险。如今再不该提不快之事,难免彼此伤怀。于是,朝两师父施了佛礼,告辞出门。
契此打定主意,要了解父母及妹妹近况。一则减少牵挂,让不宁之心得以安静;二则惦记亲人,并非六根未断,而是尽人子之孝道。于是,他朝奉化封山禅寺走去。
两寺相隔不足五里路程,契此走走停停,好长时间才到达山门。他的脸上挂着笑容,但心是苦涩的。当过木桥时,当年与父母抬猪出售,为救黄先生老母,自己跌入桥下,险些丧命之事记忆犹新。当走在羊肠小道上,曾经背姆妈到封山禅寺拜佛,母子俩边走边谈着佛经,这些,历历在目。
走进封山禅寺,住持看见契此,笑迎出来。两人相对而立,各人双手合十,默念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住持将契此让进房间,递上一杯自制茶水,笑道:“契此,多年不见,坐下,快坐下,喝口水吧。”
契此喝了一口,笑着称赞道:“好茶,真是好茶呀,比天台国清寺山茶还要清香,也有杭州灵隐寺龙井那样可口。师父,你独坐封山禅寺,坐享其福,何不让师弟享受一番?”
“区区小寺,有何道哉?不若岳林寺老方丈提携,贫僧早出外云游,落得消闲清静。”
“说得倒是!”
“师弟,听说你将出门远游,去武夷山化缘,有此事?”
“你怎知之?”
方丈扒在契此耳边,轻声道:“岳林寺大师兄对我已经谈起。哎,师弟,你家两老不幸患病离世,你可知之?”
“我的阿爸,姆妈谢世了?”
“正是!”
契此当即收起笑容,叹息道:“悲哉,悲哉!契此之罪过也!”当即禅坐于地,盘膝轻声默念:
“从来物理有循环,天道有慈信可攀。
不测风云知祸福,生死轮回降人间。
佛道虚空少情事,丢却六根亦维艰。
xìng空虚茫空自去,因果报应求我佛。”
正在这时,一位女香客在方丈门前张望,见契此席地而坐,冲了进来,大声喊道:“哥,哥呀,你让我好找哇……”
契此被这一声叫喊惊愣,睁开双眼,盯着来人,他不认识似的转过脸去,不予理睬。
香客不是别人,契此的妹妹张芸芸便是。当年张重天夫妻要长汀子与其妹妹张芸芸成婚。长汀子出家为僧躲避。张芸芸四出寻找,江南各大小寺院,几乎跑遍,唯独未曾到天华寺。后来,她死了心,在父母的再三催促下,嫁给本村一个张姓农夫。但她活着要见兄长一面之心不变。那天,她到封山禅寺还愿,无意中见到契此。正是喜从天降,她不管佛门清规戒律,不管布袋和尚怎么不理她,但她那双聪明伶利的双眼认出面前僧人,是她梦寐以求的哥哥,她拉住他的袈裟不放,想用泪水融化他冰冷之心。她没有吵闹,没有呼喊,没有任何怨言,更没有损坏布袋和尚的形象,她有的是泪水,双眼中的泪水象断线的珠子,不停往下掉。轻声道:
“哥,哥哇,你不知道,阿爸和姆妈为你去了,走时,喊着你的名字,阿爸是讨厌哭泣的,这你知道,可他走时,只说了一句话,就蹬腿而去,你知道他说什么吗?”
契此再也无法控制自己,他转过脸,噙着泪:“阿爸,他说什么?”
张芸芸哭得无法成声,断断续续道:“他……他……说,长汀子啊……你好狠心哇……”
契此揩干泪,推开张芸芸,冲到释迦牟尼金身佛像前,“扑嗵”一声跪下,默念道:“师父,弟子来到凡间,情结太深,容弟子一回吧。”说着站起,见哭成泪人一般的张芸芸紧跟在他身后,他转过身,拉住她的手,喊了声:“妹妹,你受苦了!哥对不起你呀。”
这么一说,激起了张芸芸心里更大的悲痛,又纷纷落下泪来。她不顾身边站着许多僧人和香客,抱住布袋和尚哭道:“哥,回家吧,跟我回家吧。”
契此推开对方道:“不,要我还俗,断然不能,你走,你赶紧走!”
张芸芸怕契此会飞走似的,拖住他不放。
契此被张芸芸弄得站不是,跑不脱。大声央求道:“妹妹,放开我,你放开我,哥跟你回家还不行吗?”
“你答应我了,你说话要算数!”
“阿弥陀佛,出家人以诚信为本。放心吧,我跟你走便是!”
张芸芸收住泪,拉着契此往山门外走。
契此看着已有身孕的妹妹,笑道:“妹妹,阿爸和姆妈指望香火不断,你尽孝了。你让阿爸和姆妈含笑九泉之下。”说罢,口中念念有词。
突然,张芸芸大声呼喊肚痛,契此当即取出银子,托咐边上两位香客,央求他们送张芸芸回家,他趁混乱之机,慌忙转身走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