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17——18回)(1/2)
第二章契此毅然遁空门
腾腾自在无所为,闲闲究竟出家儿;
若睹目前真大道,不见纤毫也大奇。
第十七回
超脱凡尘投佛地剃度黑发起风波
太阳从云层里钻出,天气开始转晴,皑皑的白雪渐渐溶化。村道上淤积着许多雪水,冷风仍然拼命地刮着,人们筒着双手,在背风的墙边晒太阳,有躲在家里烤火、玩牌什么的。村外小道上不见人影。只有长汀村中间那个活动场地旁边传来几个老人谈论的笑声。
长汀村民住宅中间有块场地,是村里人聚集的地方,场周围有几家小摊店,除一家卖豆腐外,还有小酒店、南货店和裁缝等店面。场院紧倚山边,冬天背风,可晒太阳;夏天荫凉,便于避暑;是村民们坐谈的好去处。村民喜欢在此走动。因此,稍有风吹草动,或流言蜚语,这里先传开。村里发生大小诸事,先在这里传播。上了年纪的人,那些闲着无事、打发光yīn的人喜欢坐在场边听些消息,找点谈笑内容。小孩们也喜欢在场上玩耍。村里公众事业,大多在这里商定,村民红白喜事也在此cāo办。尤其旱天取龙祈雨,龙亭便搭在场中心。所以,这里成了村民们相互交流和传递消息的中心。那天,张重天含着烟筒,筒着双手与几个老人蹲在场角侃着。
张重天怎么知道儿子的心思呢?正当他与老人们谈着山海经,咧着嘴,露着黄中带黑的门牙笑得开心时,他的儿子长汀子肩背布袋,避开村中最热闹的场地,绕过洪郎潭,顺着河堤,朝封山寺走去。他头戴一顶箬帽,上身穿件窦氏纺织的灰粗布衣衫,脚着草鞋,走在冰雪才融化的烂泥道上,约摸走一华里路程,突然想起自己与姆妈刚在封山寺烧香回来,寺里方丈与他阿爸和姆妈都相当熟悉,如果前去投奔,势必被发现追回。于是,他转个弯,直奔殿宇雄伟、僧尼成群的资福寺,即岳林寺。他知道岳林寺是奉化最大寺院之一,前去投奔,家里人知道也无际于事。寺里僧房多,人口杂,万不得已时,不管躲藏在那个僧房,怎么也找不到他。况且他又在寺里干过,劈柴、耕田、插秧等粗活。别说方丈闲旷禅师认识他,他还与一些小弥陀混得滚瓜烂熟,不知多少次在一起吃过素斋。他曾向方丈提起出家之事,方丈也曾暗示过他,若遁入佛门,愿意收他为徒。他觉得到岳林寺出家是最好的去处,谁也别想找到他,找到他等于大海捞针。想到此,长汀子从西转东,朝前走去,两脚生风,飞身过独木桥。走过独木桥,他与阿爸与姆妈抬猪出售的情境记忆犹新,他朝着桥下那块大石头瞧了一眼,心里一阵惊悸。当年,过独木桥,自己险些跌死,一家人为他吃了这么多的苦,弄得阿爸的身骨都垮了。他的心里仿佛有些隐隐作痛。而今,过独木桥,凶吉如何呢?他在独木桥上来回走了两次。他咬下牙,从桥上走过,直奔岳林寺寺院。
岳林寺建于南朝梁大同二年,即公元536年,称“资福寺”。至唐代,宰相李绅给寺院题写匾额,名为“崇福寺”,唐宣宗大中二年,即公元848年,寺址迁到县江之东,才更名“岳林寺”。寺院建筑高大,佛殿恢宏,佛像巍峨,香火鼎盛,僧人众多,在江南颇享盛名。那天,方丈闲旷禅师正好与僧徒一起清扫积雪。见长汀子风风火火从大门冲入,当即放下扫把,双手合十,对着长汀子笑道:“阿弥陀佛,如此寒冷天气,施主来此何事?”
长汀子当即朝方丈跪伏道:“师父,我愿割断六根,投入佛门,修行念佛,弘法布道,万望师父收我为徒。”闲旷禅师扶起长汀子道:
“投靠佛寺,非我不收,只因你六根未断,缘情未绝,收下你多有不便,倘若你家父母前来寻找,叫我如何回话?回去吧,赶紧回去。佛门净土,超脱凡尘,修行十分清苦,施主,你承受不了呀。”
“师父,不瞒你说,我出家之意早有。修行之苦,我不怕。终然受尽千般苦,但求修炼出真果。收下我吧,师父,你难道忘了吗?我曾向你表过此意,你不也说愿意收我为弟子吗?”
方丈心里很清楚长汀子的身世,知道他家住在离寺院五里来路的长汀村,是张重天从水里把他抱走养大。张重天夫妻俩含辛茹苦,将他拉扯chéng rén,容易吗?一个小年轻,正支撑门面的时候,突然遁入佛门,老两口即使笃信神佛,但唯一的儿子出走,利刀剌心哪!他捋着长长的胡子,抖动着善眉,笑道:“长汀子,你出家修行,自然是好,我看你能修炼真果。但你双亲年大体弱,你把两位老人交托给何人?”
“我出家,他们当然不允许。但我家小妹聪明能干,可供养父母。师父,我如出弦之箭,难以回收,万望师父收留我吧。”
方丈见长汀子出家如此决意,便答道:“也罢,我收你为徒,即刻落发剃度,身归佛门,修行成佛,赐名‘契此’吧。”说后,示意小弥陀端来一盆热水,他亲自给长汀子洗头,吩咐他坐在一张长条凳上。然后,双手合十,念了三声“阿弥陀佛”,手拿剃刀,在长汀子头顶晃动,边剃边问长汀子痛不痛?长汀子回道:
“痛下出家心,今生不回头。师父,大胆剃吧。”
长汀子头顶缀缀黑发顺着方丈手里的剃刀飘落下来,一直挂着笑脸的长汀子一声长叹,飘落下两点冷泪,他连忙抬手擦去。这个动作,被方丈看个明白。笑问道:
“契此,人间没有后悔药。契此呀,从今往后,你要禅坐在佛龛面前了此生,你不觉得可惜?”
“师父,放心吧,契此此生脱离凡尘,皈依佛门就是!”
正当方丈给长汀子剃头发时,张芸芸急匆匆找到张重天,大声哭喊:“阿爸,哥哥不在家,姆妈与他从封山寺烧香回来,叫他先回家。不知跑到哪里去了,你看见他吗?”张重天见女儿这么焦急,知道儿子出事,连忙从身边一位老汉嘴里拔回烟筒,跟着张芸芸往家里跑,父女俩边跑边说着:
“小鬼头,刚才还在家,跑哪里去了呢?”
张芸芸哭丧着脸道:“我在豆腐摊里坐了一会,回家就不见他了。”
张重天心里比什么都急,但他装作挺镇定的样子,看起来安慰女儿,而更主要的在安定他自己恐慌的心,说道:
“别急,又不是小孩,能跑哪里去呢?哎,他的布袋没拿走吧?”心里一急,滑倒路上,幸亏张芸芸跑在后边将他扶起,但他的身子跌得混身烂泥,全然不顾,仍急着往家跑。
“你与姆妈说,要我把他的布袋藏起来,我已藏在家里呢。”
“这就好,这就好呀,只要布袋在,说明根还在,根在,他就跑不走了,飞也飞不到那里去。”
父女俩跑进家门,窦氏正招待来家作客的弟弟,两人说着长汀子的事。张重天以为儿子有着落,心里宽了许多,便问妻子道:“哎,长汀子呢,知道他去哪里吗?
“把他养大了,连声招呼都不打,说走就走。”窦氏没好气地说。
“别急,他知书识理,能丢下你们一走了之?我说芸芸,你没听说他要走吧?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舅舅发问。
“他说我骗他,向我要布袋。他还说,不把布袋还给他,与我断绝兄妹之情。我以为他说着玩的。噢,想起来了,我出门,他一人坐在房间里念佛。”
舅舅抬起头,转向张芸芸道:“这就你的不对了,应当把布袋还给他,一个袋子嘛,藏它做啥呢?”
张芸芸委屈道:“阿爸和姆妈嘱咐我的。”
舅舅道:“看来,事闹大了。快,快到周围佛寺找找,他可能出家。你们看,一不近女sè;二不喝酒、吃肉;三不想成家cāo办婚事;四不杀生。整天除了干活,就是点香念佛的男人,与和尚有啥两样?如今天下,不知有许多人出家修行念佛。糟糕,我猜十有仈jiǔ进空门了。”
窦氏想起什么似的,接过话头道:“是了,是了,怪不得我带他去封山禅寺点香,他说我以后做他的施主。”
舅舅一拍大腿道:“这就对了,出家了,准是出家了。可惜,实在太可惜呀!姐夫,快到寺院找找吧,一定在那里。”
张重天噙着老泪,拉女儿张芸芸一把,沮丧地摇着头道:“走,咱俩去找,找到他,看他对我有何话说?”
舅舅劝阻道:“姐夫,你找芸芸没啥用场,你们两人找不到他,就是找到他,也不可能把他劝回来?赶紧找几个年轻后生一起去,请他们帮帮忙。快走吧,要不我跟你们一起去。”
张重天双脚才迈出门槛,有个村民跑来告诉,说他亲眼看见长汀子背着布袋往岳林寺方向去了。
顿时,长汀村里象平静的水面砸下一块大石头,男女老幼都知道长汀子失踪的消息,他们议论纷纷,几百人像取龙祈雨那样出动。他们要把长汀子找回来。长汀子在他们的心目中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他们与他已紧紧连结在一起。村里谁家遇上什么事,都找长汀子商量,求他帮忙,他总是二话不说,有求必应。尤其那些缺小劳力的人家,每年大忙之际,少不了他帮忙,要是他这么走,往后找谁呢?他们不能离开他。有些人听说长汀子失踪,比张重天一家人还焦急。年轻的村民脱去身上老棉袄,手拿棍子,直扑岳林寺,喊着要讨回长汀子。
闲旷禅师给长汀子剃了头,正与他谈佛经。两人谈得十分投机,方丈夫的佛经,有不少地方还不如长汀子理解深刻。觉得他是最合意的一个弟子。连声说:“佛门有幸,佛门有幸呀!”
有个小弥陀急匆匆冲进方丈室,出口就喊:“师父,不好了,来人了,快,来人了哇!”
“什么事急成这样,快说,发生了什么事?”
“大门口赶来一批手拿锄头、铁耙、竹杠、棍子的人,他们喊着要长汀子。说不交出长汀子,砸烂寺院所有神像,烧掉殿宇。师父,你快去看看吧。”
闲旷师禅手拿一串长长的佛珠,身披一件崭新僧衣,脚穿长筒布鞋。边走边交代长汀子赶快躲藏起来。他在小弥陀的陪同下,走向大门口。一眼看见张重天与张芸芸带着大批村民冲进来。他连忙吩咐身边一个僧人去保护长汀子。自己带着几十个和尚守住大殿门口。寺里和尚也不是省油的灯,他们也手拿铁叉、扫把和杠棒,整队拦截村民。张重天冲到方丈面前,大声喊道:“你,你,你把我的儿子交出来,他在你寺里,你还我儿子,还我儿子呀!”大喊一声,差点眩晕过去,幸亏豆腐老板给他扶住,才没倒下来。
人们跟着喊:“交出长汀子!”
“不许拐骗长汀子出家!”
“不交长汀子,砸烂寺院!”
张芸芸披头散发,大声哭喊:“哥,哥哇,你在哪里?回家吧,跟我们回家吧,哥哇,你出来看看我们一眼吧……”
他舅舅见方丈微闭双眼念着“阿弥陀佛”,心里有些恼怒,大声喝道:“老秃贼,不交还我外甥,我跟你没完!乡亲们,冲进去找人,冲进去找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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