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15——16)(1/2)
第十五回
睡暖床辗转难眠顶严寒雪夜戏水
除夕,张重天一家吃年夜饭,为儿女婚事出现分歧,弄得不欢而散。两老两小各人躺在自己的床铺上想着各人的心事。两间矮房子像装满了火药那样,一触即会爆炸。
北风呼啸着,雪花普天盖地飘舞。皑皑的大地,一片皆白。风如小刀子那样锋利,刮在脸上一定生痛。村边暴吼的县江变成了长长的冰带,洪郎潭水面晶莹闪亮,似镜子般耀眼。张重天家里人早早钻入被窝。大路小道上也没有一个人影,几只冻得发抖的麻雀在张重天门前雪地上蹦来跳去,叽啁觅食。它们一会儿飞向天边,一会儿又落在大雪覆盖的破草房檐下。
长汀子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想起自己转世在奉化“妙林十八村”,义父张重天把他养大chéng rén,点水之恩,理当涌泉相报。父母出于好心,要他成家立业,与妹妹张芸芸成亲,如若不与张芸芸结婚,也要逼他与豆腐嫂的表妹完婚。两老一锤定音,丝毫没有旋转余地,实在令他难以忍受。他不能违背佛规。兄妹仓促结婚,不是让天下人笑话吗?事情还没办,豆腐嫂的嘴里已说出“自产自销”的讽凉话。如果听父母之言,办了婚事,自然少一场风波。可他不是一般凡夫俗子,早已脱离尘世。佛家弟子不许结婚,他不想成婚。如何让父母满意,而又不成亲呢?他辗转翻侧,彻夜难寐,想不出两全其美之计。在这进退两难之时,他想用非常人之举,告诉亲朋好友以及村里人。不是他有意违抗父母之命,而是他不能象一般男子那样婚配。他刻指一算,今夜三更时分,是他遁入佛门之时。于是,便悄悄起床,穿好衣服,脚着草鞋,背起师父赠送的那只布袋,悄悄走出家门。
那张重天夫妇俩与儿子斗了几句嘴后,回到房间,躺在床上也没睡着。老两口你一言我一语,边交谈边叹息命苦,埋怨儿子不听话。张重天坐起来,吸着老烟,呛得窦氏不停咳嗽,弄得隔壁女儿张芸芸也睁着眼睛盯着天花板出神。
张重天磕罢烟灰,叹口气道:“唉,你说咋办,动动脑子呀!”
“好啦,别想东愁西了,睡吧,睡吧,我能想出什么?要我说,车到山前必有路,船到桥门自会直。时辰一到,叫他俩拜过天地,小夫妻双双入洞房,过了花烛之夜,管他东南西北。”
“要是他不告而别呢,要是他顶着不拜天地呢,要是他自寻短见呢,要是他出手与与咱们打架呢?”
“哎呀,那有这么多‘要是’?他不拜天地就不拜好了,怕芸芸嫁不出去?我芸芸比豆腐嫂表妹强多了。我才不想那么多。你呀,不想想,这人呢,就这么着,你越想,rì子越无法过了,不想它,天天也就凑乎着打发过去。我说你呀,身上的病就是想出来的,不要想它,听天由命,就算咱俩当年没养他,白辛苦一场好了。”
张重天道:“不是他相不中芸芸,更不是心中有豆腐嫂表妹。我发现他有点不近女sè,见到女子,避得远远的,十分怕羞。要是别的男人,到了十八岁,看到漂亮女人,都知道看几眼,他与别人不同,见了女人,矮三分似的,不是脸红怕羞,就是避得远远的。他呀,来得怪不怪?说不定去得也奇怪。”窦氏不同中意丈夫的想法,反驳道:
“你呀,都大把年纪了,这点理都不懂,那个孩童不怕羞的?十八岁怎么啦?我到你家里,洞房那夜,你不也不敢跟我说句话吗?”
两人正嘀咕着,张芸芸竖起耳朵听见长汀子起床,走出门外。她窥视着他的背影,想把他喊住,见他已经走远,怕惊动父母,便偷偷跟了出来,紧盯在后边。她看见长汀子往洪郎潭方向走去。
长汀子没有发现他的妹妹盯在背后,便zì yóu自在地走近洪郎潭。他顶着风雪,站在潭边朝着深深的潭水发愣。然后,抬头看着遍地白雪。那茫茫天地,灰白蒙胧的世界,触动了他的心。他觉得此刻才真正zì yóu,毫无约束。顿时,双手合十,面对苍天默念:
“非圣非凡复若乎,不强分别圣情孤;
无价心珠本圆净,凡是异相妄空呼……”
念毕,他脱去身上所有衣衫和脚上的草鞋,放下布袋以及从空中掉下的那根禅杖,跳入冰水中。他钻入冰层,向洪郎潭中最深的地方游去。那里虽然也已结冰,但很薄,薄薄的冰面仍然有旋涡。长汀子顺着旋涡游动了几圈。不一会,身影消失在灰蒙蒙的水面。
张芸芸跟着长汀子,发现哥哥光着身子往潭水里跳,以为自寻短见,吓得身子颤动,双脚打滑,坐在雪地上起不来。她使劲朝着长汀子放衣服的地方爬去。抓到他的衣服、布袋、禅杖和草鞋,硬是站了起来,急着往家里跑,还没跑进门,脑袋“嗵”的一声撞在门框上……
洪郎潭是东海cháo水与奉化县江上游山水回拢危险处。两水混白相交,形成一条水线,一边是碧绿深潭,另一边是混黄污浊,潭深不见底。洪水急浪在潭里形成旋涡,潭中间人畜进不得,进入旋涡中,沉入水底,别再上来。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善水者被旋涡卷入。长汀人早有传说,说起此潭是东海龙王第九个儿子敖牙住地,水面经常现出龙影爪角,人听了无不毛骨凛然。因此,村人走到潭边,望而生畏。
只有长汀子与众不同,他在飞雪之夜,孤身一人跳入潭中,在冰水里翱游。他游啊游,直游得浑身躁热,游得zì yóu安闲,游得忘情忘形。从水底漂上水面,面朝着天际,仰视天空,分外舒畅,看到天空中诸佛飘缈而过,消闲自在。想到家事,他觉得十分可笑。他心不在焉地拨弄着冰块,一个水底钻,脑袋朝下,轻松地钻入水底。
话说水底龙宫里的敖牙坐在龙廷里,由龙女陪伴对酒当歌。忽然发现水面有人,在如此寒冷之夜,竟然有谁搅动他安静龙宫呢?心里有点生气。他信步走出龙宫,打量来人,不看则已,一看吓得连忙跪伏在地,哀求道:“小的该死,不知大佛来此,有失远迎,求弥勒大佛恕罪。”
长汀子连忙施礼道:“龙王圣地,不意前来,多有冒犯。当年,幸亏你将我送到此处转世,恩重如山,回兜率宫后,必然报应。今我六根将断,不久遁入佛门,故来此告之。我在长汀村,留下许多足迹,父老乡亲对我不薄。从今后,凡长汀和周边人在此洗涤,不可无故遭受劫难。切记,切记!”
敖牙点头称是,叩了几下头站起,将长汀子扶进龙廷。
长汀子看着龙廷金碧辉煌,别有一翻天地。十多个能歌善舞的靓丽女子正在吹箫练舞,琴瑟筝鼓声声入耳,见殿里摆着几桌酒宴,杯盘狼藉,边上堆放着串串金银珠宝和已霉烂掉的五谷。便笑问道:“你个小小的下榻之处,算不上什么龙宫,居然这般排场,看来你活得太自在消闲了,前世修来的好福份呀,请问,这些所贡之物来自何方?”
敖牙得意地回道:“取之于民,当方土地安时进贡。”
长汀子长叹道:“唉,你有所不知,民间金银珠宝和五谷,来之不易!不知要化多少心血和汗水才能换取,你等游手好闲,坐享其成,却无故挥霍浪费,天理何在?”
敖牙笑道:“大佛之言差矣,我化销这些五谷与银两,都是经过推算的,每年有规定数额,如果今年不化销,明年不会有这许多贡品。与其明年减少贡品,倒不如今年多挥霍一些,明年还可能增加数额,反正到时候当方土地会按规定进贡。”
长汀子听后,气得喝道:“转告土地老爷,不要再无止境搜刮民财。如有违令,罚二百铁杖,减去两百年修果!”说罢,离开龙廷。
敖牙不敢怠慢,连忙紧跟在后,送出水面。
张芸芸脑袋撞在门框上,惊醒了张重天夫妇俩。窦氏从床上下来开门,惊问道:“如此寒冷天气,不好好在家睡觉,起来大呼小嚷的,有啥事情?”
“姆妈,不好了,哥哥他,他跳进洪郎潭,沉到水底里去了。快去救救他,赶紧把他捞上来。不然,他不被淹死,也要活活冻死的。”
“这小子,你看看说出事真出事了,孽桩啊!”躺在床上的张重天慌了手脚,连忙坐起来。他没地方出气似的,指着女儿骂:
“你,你,你个不慌事的丫头,怎不早点说?”
“阿爸,我,我,我也是……”
“老天哪,早知今rì,何必当初啊?”急得张重天怨声载道,他披着上衣,提把锄头,冲出门外,直扑洪郎潭,边跑边喊:“疯了,疯了,长汀子,你真疯了……”
窦氏颠着小脚,跟在丈夫后边,迈一步打一下滑,跌倒爬起,爬起又跌倒。幸亏有女儿搀抚,才走完这段漫漫雪路。
张重天老两口走到潭边,看见长汀子已上岸,坐在雪地里,双手抓着白雪在身上使劲擦着,拭得黑乎乎的身子发红,他边拭边笑道:“阿爸,姆妈,天这么冷,不在家睡觉,跑这做啥?”
“做啥,你不清楚,还要问吗?”这句话,张重天不是从嘴里说出来的,而是拼着老命从喉咙管里喊出的。
“儿啊,你这是何苦呢?快回家吧,往后别这样了。”窦氏擦着泪规劝。
“哥,我看你越来越不象话了,竟然连命都不要。”张芸芸气得身子打抖,慌忙将手里的衣服披在长汀子身上。
“反正睡不着,出来洗个澡。你们不知道吗,入冬以来,我忙得没好好洗个澡呢!”长汀子笑着辩解。
张重天道:“快回家,快快回家,别冻坏身体,不要以为家里今年收成好,赚了点钱,病了有钱治疗,那些钱是给你俩办大事的。”说得长汀子低下头,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
长汀子伸手拿衣服,不见了布袋,大声喊道:“谁拿走我袋子,快拿回来。”
张芸芸忙回道:“我怕被人拿跑。刚才把它送回家里了。你等着,我马上去拿来。”她急忙跑回家取袋子。路上,她悟出个道理,这个袋子好象是哥哥的命根子。他随时带在身边,始终不离开。对了,哥哥没有这个布袋,恐怕不会出什么怪事了。于是,她想方设法藏起这只袋子,想以此治服长汀子,让他俩顺顺当当完婚。她走一路,想一路,想了好久,才下了决心,一定要把这个该死的布袋处理掉。否则,这个家不会安宁。
张重天夫妻俩催儿子赶紧穿衣服,长汀子见妹妹去了这么久还没把他的布袋拿来,心里十分焦急,他不紧不慢地披着衣服。窦工走过去,要帮长汀子穿衣,长汀子笑道:“姆妈,我都十八了,还要给我穿衣服吗?”
“你十八岁了,不如八个月聪明。那时,要你笑会笑,叫你别哭,你不哭,多听话!现在,你不但不听话,还想气气我与你姆妈。长汀子,阿爸对你越来越不认识了。”
窦氏拉了丈夫一把,制止道:“好啦,还说这些做啥?儿啊,你也别瞒阿爸与姆妈了,是不是真想豆腐嫂表妹?”
长汀子没听见似的,他穿好衣服,光着脚板往家里走。走了几步,伸手扶着窦氏道:“姆妈,小心滑倒。”
三人走回家,迎面碰到张芸芸,长汀子大声问道:“哎,妹妹,我的布袋呢,拿来给我。”
张芸芸把布袋藏在身后道:“哥,我把你的布袋拿回家,记得放在桌上,刚才找遍了所有地方不知布袋到哪里去了,如何是好?”
“那咋行?去,去,快去找回来,你不把我的布袋找到,从今后,我不认你这个妹妹了,听见没有,快去呀!”
张芸芸气得将布袋一把掷在长汀子脸上,气嘟嘟道:“一个破布袋,啥了不起的,拿去!”
长汀子接过布袋,仔细看了一下,对张芸芸笑道:“嘿嘿,这还差不多。芸芸,你才是哥哥的好妹妹。”说后,扶着窦氏走进家。
第十六回
藏珍宝绞尽脑汁携布袋悄然离家
大雪飞舞中,张重天一家四人走回家。尽管张芸芸把布袋交给长汀子,但他从她的眼神里发现,妹妹要在他的布袋上做文章。他坐在凳子上,接过妹妹手里的拭巾,拭着脸上和身上的雪花,将拭巾递还张芸芸后,笑着念起来:
“人能私道道分明,无量清高称道情。
携锦菲登故国路,莫愁诸处不闻声……”
念毕,又笑出声,张重天以为长汀子已经疯颠,不便剌激他。只求他跟女儿太太平平结婚,便是上上大吉了。所以,他看见儿子这样疯颠的样子,仍然不予计较,却拍拍他的肩膀道:“好啦,你澡也洗过了,该歇息了。”
跟在后边的窦氏累得一屁股坐下,她断断续续吩咐女儿快去地里拔些大葱来,从灶头底下找些生姜,洗净切片,烧碗姜汤给儿子御寒。
“姆妈,天还没亮,地里大葱哪里看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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