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东征漫漫(1/2)
大秦元武二十七年,正月二十。
潼关军营,主帐。
秦帝李默肃然坐于正中,翻阅着军粮人马调配诸事。大小将佐侍立两旁,噤若寒蝉。
“拜见君上,李松奉旨前来。”戎装少年叩门而入,身后跟着一人,身着孝服,纯白如雪。
“好,授尔亲卫之职,随寡人东征。那个赵七皇子来了吗?”
“在下姬鹍,见过秦帝。”
“好,拉出去砍了,那他人头祭旗!”李默漫不经心地三言两语,随口定下了姬鹍的命运。
“诺!”一旁卫士反应过来,扣住姬鹍双肩,向外脱去。
李松面sè不改,并无任何诧异之sè,也并不出声相救。
姬鹍双眉一挑,高喊:“堂堂大秦君王,尚惧一孺子耶?”瞪大了双眼,死死盯着李默。
“也罢,我就听听你还有何话说。”李默笑着说。
姬鹍挣扎开卫士,跪倒在地:“下臣与姬隆,不共戴天。姬隆弑君杀弟,擅权肆意,姬鹍身负母妃遗命,父皇嘱托,定当手刃此獠!”一字一顿,声声坚毅。
沉默片刻,帐中爆发出一阵肆意地笑声。“姬小子,苦肉计不是这么施的。当真如此,你觉得那赵大将军会放你来秦为质?”李默轻蔑地说道。
果然,姬鹍心中暗叹。
“君上纵使不信,又何必急于杀我。姬鹍纵使不才,也是赵国皇子,一个傀儡也是当得了;哪怕是于赵军阵前斩杀,也能大挫士气,何乐不为?”
话一出口,姬鹍就感觉仿佛有几道鄙夷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仿佛在质问着,人为了苟且偷生,竟能无耻至此?
李默略一沉吟,抬头问道:“监国以为如何?”
营中一人,身着华服,拱手言道:“此人颇多机变,杀之可惜。钦天监所言,宁信其有。不如延其数rì之命,以观后效。反正此人之存亡与否,父皇翻手可定。”
“来人,将姬鹍压下,随军同行,严加看管。”
“诺!”
这次姬鹍并未抵抗,顺从卫士的安排。只是在离营前转头瞥了眼方才出声的中年文士。
看不到正脸,只有一个背影。约莫四十如许,身居监国。是他吗?与大哥齐名贤储,西秦监国太子——李梵。
“父皇,此番东征,筹备仓促,前途未卜,还望由儿臣挂帅。父皇坐镇长安,调度四方。”温润谦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汝方才征蜀归来,一路跋山涉水,权且休息一阵。此番用兵,让寡人替为渊兄教训教训他那不成器的儿孙。此事已定,切莫再言。”
“诺!”
二月七rì,冯敬先兵败东平,收残兵于虎牢。遣使通问于秦、楚。
二月十rì,姬泰破楚军于彭城,张贺昭仅以身免。
二月十四,隆、泰二军会于陈留。
二月十六,敬先降秦,秦军入洛阳。
洛水畔,姬鹍满面尘土,坐倒在地,背靠两轮木板车,双手镣铐连着铁索被拴在车旁。无视周围三三两两取水的士兵,他手持树枝,在地上画个不停。
“姬鹍,你的稀粥,真麻烦!”一名士兵走来,手中陶碗里盛着半碗白粥,没好气地递给他。
他也不答话,双手捧着陶碗,皱起眉头喝了几口。“这粥的分量可是越来越少了。”
“少废话,各军吃的都是豆饼,你有米吃就算不错了,快死的人,计较什么!”
姬鹍抬起头,盯着这位监管自己月余的侍卫,冷笑:“君上终于决定渡河北上。”
“唰——”侍卫抽出腰刀,架到姬鹍脖颈间,面sè不善:“你一介囚徒,哪里得来的消息?”
看着侍卫如临大敌的反应,姬鹍朗笑:“这有何难?去年我随使入秦,来过此处。洛阳东接虎牢而临陈留,南障伏牛山而通宛城、南阳,北通沁水由孟津可入上党。天下中腹,四方通达。由此东向灭赵,不过东、北二路而已。”
姬鹍将陶碗搁在木板车上,缓缓起身。污秽破烂的衣衫披在瘦弱的身躯上,反倒衬托出几分不屈之姿。说着说着,无视侍卫有些难看的眼sè,语调越来越兴奋。
“赵虽连年干旱、且新遭多事,然骑卒之劲冠绝天下,将帅之能未可轻视。东出虎牢直扑邺城,地势平阔,赵骑得以逞其勇。前有坚城之阻,后畏粮道之失,此路极险。我料君上必不亲临,以一偏师制肘而已。”
“北出沁阳,经太行陉,据晋城,占长治,再东破壶关、沿白陉直趋邺城。一来此路险塞,利步卒而限骑兵,尽展我秦军锐步之威,反客为主;二来邺城乃赵都城,粮草所蓄,不得不救,而君上正可择其要道立寨阻之,收以逸待劳之效。如此看来,猜出君上亲出此路,又有何难?”
侍卫撇撇嘴,骂道:“少一口一个君上,你是赵人,还是什么皇子、是我等秦人死敌。为了活命就可以卖了亲族?别这么怂,行吗?脑袋掉了碗大个疤,有什么大不了的。”
姬鹍转过身去,不理侍卫的闲言闲语,端起陶碗认真地喝了起来。神态高傲,仿佛在说,算了,反正再怎么说你也理解不了。跟你计较实在太过愚蠢。
侍卫一看,心下恼怒,一把夺过陶碗,用力砸去,磕破了姬鹍的额头,同时剩下稀粥尽数甩在姬鹍身上。
“又来了,装出这么一副公子哥的架势给谁看啊!囚犯就要有囚犯的自觉,凭什么吃的这么好!饿着吧,就是糟蹋了粮食也不给你吃,让你们公子哥也尝尝百姓饿肚子的滋味。”夹杂着嫉妒、怨愤、自卑与愤怒,侍卫举止若狂,肆意地向着姬鹍怒吼着。
鲜红的血液和着雪白的饭粒缓缓从姬鹍脸上滑下。而姬鹍以手拂面,认真地擦去面上的饭粒,捧在掌间,一粒一粒地咽下去。双眼平和地盯着侍卫疯狂地叫嚣,嘴角却泛上一丝嘲弄的笑容。
“笑什么笑!”侍卫挥起手来想要给姬鹍一个巴掌。
“够了!”清冷坚毅的嗓音响起,阻止了侍卫的进一步行动。侍卫反应过来,赶忙转过身来,看着对面那人,面露惊恐之sè,匍匐在地,磕头不已。
“范成宜,你可知罪?”李松面沉如水,神sè肃然。
“小人错了,小人不该妄论朝局,诽谤士族、殴打人犯。”范成宜不知李松来了多久,唯有战战栗栗地承认一切可能的过错。
“呵呵,你连自己错在哪都不知道,还谈什么认罪?”带着一贯的冷笑,李松走过范成宜身边,一把拉起他,为他拂去身上的尘土,缓缓说道。
“像这种身为贵胄子弟,却不思进取,阿谀奉承之辈,”李松指着姬鹍,口气凛冽:“骂之又如何,打了又如何!骂得好,打得好!身为公侯子弟,不履行职责,造福百姓,不如通通打死来得爽快!”
范成宜愕然无语,呆呆地看着李松,心头巨震。
“你之罪在于失职!君上将此人交付于你看管,一不能逃二不能死。故而此人体弱胃虚还特地饲以白粥。为何?他的命是君上的,君上不让他死,他就是想死也不能死!你一直在克扣他的粮食,可有此事?此番还故意饿他一顿。此人体弱,我军又要远行,若是中途暴毙岂不是便宜了他!打,骂,随你。可一定让他吃饱饭,让他活着。这才是你的职责。回去领上二十军棍。”
“小人知错,小人告退。”范成宜转身退下。
姬鹍甩了甩手,冷笑道:“没想到皇长孙看似尖酸刻薄,笼络人心还挺有一套。恩威并用,明职奉法,不错,果然有几分秦国之主的气概。”
李松不以为忤,说:“此人故乡田宅为豪绅所据,家破人亡,愤而从军,话语难免偏激,你有何必与他斤斤计较?在父皇面前低得下头,有何必再这些小兵面前抖你的皇子威风。”
姬鹍低笑:“此辈所思所想,何足介怀?”
“行大事者尤重小节,享高位者思及黔首。民可亲,不可下。”
“这是秦国长孙该注重之处,我阶下之囚,唯有一念未绝,其他的顾不了那么多。”双目望向李松,目光中充斥着寂灭空虚之哀,仿佛秋风起处万物萧条,要将一切希望与梦想尽数毁灭。
李松一时为其所摄,低下头去,心中默念:此人,仗恨而存。
二月二十,秦军北出沁阳。
二月二十七,入太行陉。
三月五rì,克天井关。晋城降。
三月六rì,围长治。
三月八rì,探得赵摄政王亲帅大军,兵至潞城。秦军撤围长治,依山下寨。
夜,主帐中。李默召集将帅,指点方略。
“赵军远来,粮草不济,利在速战。未能于天井雄关挡我军势,已然先输一局。
明rì之战,若胜,则赵无力阻我乘势进击,破长治、据壶关。而后东出太行,直捣邺城,河北之事可传檄而定。
诸君,将来大秦百年之势,尽在明rì一战而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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