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回 牡丹芙蓉领密令,人海茫茫寻潘四(1/2)
() 牡丹、芙蓉休息了一夜,这是她们半个月来睡得最香甜、最安稳的一夜。第二天一早,二位姑娘就早早起身,这是她们近二十年来练功养成的习惯,不能贪睡、嗜睡,否则,就要受到其父李兆受的谩骂、毒打,因为李兆受始终坚持这样的观点:好孩子不打不成器,特别是练功之人,更是必须要求严格,尽力摔打,否则难成大业。“玉不琢,不成器”么,古训如此,人们都是如此遵循行事。
吃罢早饭后,刘铭传、唐殿魁将二位姑娘叫到身边,紧闭房门,将他们的旨意向二位姑娘宣明。直到此时,牡丹、芙蓉方才恍然大悟,原来唐殿魁对她们所说的重要使命,竟然是叫她们去做jiān细呀。她们心中暗暗埋怨自己的父亲,将自己的女儿推上了这样一条yīn暗道路,她们想打退堂鼓,一走了之,但一想到自己的父亲早已在官府的控制之中,他随时都会有生命之忧,也就只好委屈听命了。
还是唐殿魁先开口说话,他说道:“我知道你们心中并非十分情愿,而是被逼无奈。说实在话,我与刘将军也不想叫你们赴汤蹈火,去干与两位千金身份不相符的事情,但此事关系到朝廷生死存亡,捻贼必须铲除,任柱、赖文光都必须死,朝廷屡派大军清剿,但收效甚微,不得已才想出此计。任柱是个既狡猾又凶残的捻军匪首,派战将进入捻军,恐被其识破,因此就只有烦劳二位姑娘了。”
牡丹姑娘说:“朝廷的千军万马多次围剿,结果都无济于事,我与妹妹只是两个单弱女子,我们又没生出三头六臂,仅凭我们这点毛脚功夫,怎么会是任柱和赖文光的对手呢?”
刘铭传接话说道:“牡丹姑娘不要妄自菲薄,看不起自己,更不要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又不是让你们上战场与任柱厮杀,也无需让你们进入捻军内部,只要你们设法找到一个人,许以美sè重金、高官厚禄,你们的使命就算完成了,下一步的计划,就靠那人去完成了,你们两姐妹也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听到刘铭传话中有“许以美sè”之语,这不就是让我们用姿sè去勾引人家么,二位姑娘不禁羞涩顿生,脸颊羞得绯红。芙蓉插话道:“刘将军,我们姐妹可还都是未出阁的大姑娘,让我们两个良家女子去干这种下三滥的事情,这不是委屈我们、糟蹋我们吗?恐怕本姑娘难得从命!”
刘铭传依仗自己是三军统领,掌握清军兵权,而且终rì杀人,根本没有把这两个黄毛丫头放在眼中。现在一听芙蓉竟敢当面反对自己,对自己的暗算计划表示异议,不禁胸中火起,十分震怒。不由分说,他仓亮亮一下拔出佩剑,想要吓虎一下这两位处世不深的姑娘。谁知,他不但高抬了自己,更是小看了牡丹、芙蓉,刘铭传刚将佩剑拔出剑鞘,只见芙蓉脚跟轻轻一点地面,一个鲤鱼打挺,早将自己的利剑指向刘铭传的脖颈了。牡丹姑娘稳坐一旁,不动声sè,只顾自己在一旁讪笑呢。
唐殿魁赶紧起身打圆场,说道:“刘将军,都是自己人,何必动刀动剑的?自己人先就打起来了,这不叫人笑话吗?芙蓉姑娘,你赶快消消气,赶快消消气!”
芙蓉将手中宝剑收起,一个鹞子翻身,早已坐回到原来的座位。嘴里还不依不饶:“要不是考虑我们的父亲,本姑娘今rì保证叫你刘铭传死无葬身之地!”
牡丹也说道:“刘铭传,刘大将军!这种缺德带冒烟的馊主意,只有你们这些缺德的人才会想得出来!还是那句话,我们两姐妹是在迫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进入你们所设下的圈套。我们只答应你们,找到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向他转达完你们的旨意,就算完成了任务,之后谁也不欠谁的,我们走自己的独木桥,你们走你们的阳关道,互不拖欠,互不打扰,就此便可一刀两断,不再有任何瓜葛!”
刘铭传不再说什么,只是坐在一边生闷气。他心中在想:“原以为她们只是两个黄毛丫头,一哄二蒙三骗四吓唬,她们就会老老实实的就范了。没想到她们竟是茅厕中的石头,又臭又硬,而且心中还十分有主见。可怕!可怕!从今往后,还是少去招惹她们为好!”
唐殿魁又开口说道:“二位姑娘都是生于豪门的大家闺秀,也是大清朝的忠实子民,二位还是以大局为重吧。我与刘将军想出此一计策,也是迫于无奈呀。”他偷眼望了一下牡丹、芙蓉,见她们都十分平静,接着说道:“要你们找的这个人,可能你们也早有耳闻。此人姓潘名四,原先是苗沛霖手下的一名营官,苗沛霖被朝廷诛灭以后,他便带领自己的乡兵投奔到任柱麾下,现在蓝旗捻军中继续与朝廷作对,此人是现今唯一个能够被我们利用瓦解的对象,事关重大,望二位姑娘设法寻找,一旦你们晤面,就将刘将军的意图向其转达,之后,我们就再也不打扰你们了,从此两清,一刀两断,互不拖欠。事情就这么简单,不知二位姑娘听清楚了没有?”
牡丹、芙蓉微微一点头,表示已经心领神会。当夜无话,第二天一早,牡丹、芙蓉即打点行装,骑马上路。临走之前,唐殿魁又特意嘱咐她们道:“二位姑娘,为使你们少走弯路,我可以告诉你们,任柱、赖文光的蓝旗捻军,现在就在麻城一带活动,至于具体位置,因为他们总是居无定所,飘忽不定,我也无法给你们一个确切的回答,这就要靠你们姐妹两人,自主处置,灵活掌握了。”
牡丹、芙蓉姑娘听完后,也未再表示任何异议,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说,即快马加鞭,飞奔而去。他们此一去,是喜是忧,是福是祸,在刘铭传与唐殿魁看来,这些都是雾里看花,有影无形,还是缠绕在他们脑子中的未知数。
刘铭传刚一回到屋内,便有马弁来报:“禀报刘将军得知,据探马来报,任柱、赖文光已来到黄陂,捻军已经攻下滠口,官军正以炮船进行抵御,但是,任柱、赖文光又突然调头向孝感奔去,不知他们又意yù何为?”
万马疾驰,千军飘忽而至,任柱、赖文光带领十几万捻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一个孝感城围了个铁桶相似。孝感县令吴大训闻jǐng后,赶忙吩咐团丁将城门紧紧关闭。
但是任柱突然又挥师西进,向云梦县城发起了进攻。知县文湛指挥团练守城,清军提督姜玉顺军镇守北关,乡绅难民纷纷走进城内来避难,一时城中便乱作一团。任柱又指挥捻军,自胡金店渡河进攻应城去了,清军忙于应对,闻风丧胆,不战自溃,纷纷夺路逃命,清军长江埠巡检兵丁们慌不择路,自己掉入滚滚长江激流中,淹毙而亡者数以百计。
应城被捻军攻克,官绅混入难民中一同出逃,人流直奔西河曾家埠,因为河水太浅,渡舟被搁浅,捻军又跟踪而至,官绅们乱作一团,他们只顾各自逃命,结果又有二百多人掉入江水之中,通通被水淹死,这也是他们咎由自取。
捻军随即麾众渡宋河,大军直逼京山。京山城头上连声炮击,捻军暂时停止进军,麾众折返东南,猛攻天门,立时攻克。天门城陷,使曾国荃大受打击,吃惊不小。
先是,巡抚曾国荃亲率谭仁芳、姜玉顺等在麻城、罗田迎击任柱捻军,任柱故意示以破绽,却暗地里飘忽疾驰,一昼夜行军二三百里,清军追赶不上,皆成尾追之势,任柱得以迅速摆脱官军追击,抢占先机,乘天门守军无备,所以天门即被攻克。
清军提督郭松林追抵至安陆,转战于石牌、臼口之间,遭受捻军伏击,中枪落马,身受重伤,援军又未及时到达,全军被捻军击溃,几乎丧命。郭松林之妻杨氏亦是清廷的忠实信徒和捍卫者,她在汉口捐资助饷,帮助丈夫招集散亡军兵,郭松林军才得以重振军风。郭松林伤愈归队,此军仍归他统领。
郭松林统领新建之军,继续追击任柱蓝旗捻军至天门皂市,任柱对赖文光说道:“官军紧随我军之后,步步紧逼,早已疲惫不堪,我军若乘此猛击,定获全胜矣!”赖文光说:“我完全同意任旗主的决定。”
于是,由任柱亲率步军,李冰率马军,在徐家集村外列阵,以待清军。赖文光则率领另一支马步二军,择机袭击官军后路。布置甫定,郭松林即带清军深入伏击圈内。于是,只见捻军旌旗蔽野,枪炮齐施,马军在前,步军继进,将清军围在垓心。清军死伤累累,血流成河,江水亦为之变为赤sè。清军将领曹仁美等苦战良久,仍然无法冲出重围。正在这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清军彭毓橘、熊登武两军先后驰至,这才救了曹仁美一命。任柱等亦不恋战,麾军向西,向安陆方向去了。
此一战役,清军损兵折将,有五百余人被捻军杀死,捻军死伤亦有一百多人。任柱并不以占领城市为目的,而是为了袭官夺署,夺取仓廪中的粮秣物资,来补充捻军的急需。因此,当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之后,便从天门撤军。清军乘势进入天门,还美其名曰“天门被克复”。安陆知府同勋、钟祥县知县孙福海、京山县知县陈祖心,以有限的团丁守城,终rì忐忑不安,期盼援军早一点到来,度rì如年,如坐针毡。
这时,清军分作三路,继续追赶任柱。一rì,军抵永湰河,准备迎敌。只见任柱以村结队,旌旗密布,军阵排列整齐,一看便知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清军不禁望而生畏。时至rì暮,清军不敢贸然进攻,只好偃旗息鼓,鸣金收兵,等待翌rì天光再战。
第二rì,天刚放亮,捻军骑兵即疾驰而来。郭松林慌忙迎战,全军竞出,清军部将杨绍勋陷入捻军包围阵中,提督张定魁拨马驰救,但为时已晚,只见杨绍勋被众多捻军乱枪刺中,大叫一声,落马而死。彭毓橘率马队来援,捻军不再恋战,只见尊王赖文光坐在马上,将一面小红旗在空一挥,众捻军即刻休战,有秩序的撤离战场,不一会,刚刚还是杀声震天、尘土飞扬的战场,竟很快恢复了平静,不见了捻军一兵一卒,也不知他们又藏身何处去了。
第二天上午,彭毓橘收复败兵,进抵庐家寨,择机再次向捻军发动进攻。彭毓橘自带军兵袭攻三江口,捻军锐不可当,杀出一条血路,一路西向,樊城、襄阳闻讯后大为震动。提督伍维寿带马队从间道冲出,其意是为了截断游家集捻军必经之路,双方发生激战,由于清军把住隘口,用强大的炮火进行拦击,捻军一时无法突过,双方处于焦灼状态。捻军首领张百川身先士卒,奋起冲击,结果中炮殒命,捻军不得不折返臼口,待机而动。
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候,有人奋勇,有人退缩,倒戈投降清军的事情经常发生,捻军一个小首领戴胜常经不住生死考验,在危难之际,向清将彭毓橘倒戈投降。并且给彭毓橘出谋划策。他对彭毓橘说:“连rì苦战,任柱等人肯定十分疲惫,如果清军能乘夜偷袭,管保旗开得胜,将任柱一鼓荡平!”
于是,彭毓橘采纳戴胜常之计,夜袭捻军军营,果然取得胜利。第二天,又有捻军小头目陈槐邦举白旗来降,彭毓橘大喜。捻军拔营走罗家集,由马队断后,徐徐而去。
郭松林早已伤愈,带领清军驰骋沙场。郭松林统军追逐捻军,但屡屡受到捻军jīng锐狙击,行进十分困难。一rì,正当郭松林打马前进之际,忽然旌旗蔽野,竹枪如林,他早已被捻军围困于垓心,不必多说,又是一场恶战。捻军个个英勇无比,虽然屡有死伤,但进攻之势一阵比一阵强烈,将一个郭松林几乎累得吐血,最后实在无力招架,身上被捅了六、七个窟窿,血流不止,左足又被捻军用刀砍伤,一条腿几乎断掉,亏得夜幕降临,到了深夜三更,几乎断气的郭松林,才好不容易破围而出。虽然捡回了一条小命,但全军已是元气大伤,士气大挫,早已是溃不成军了。总兵张凤鸣、副将钟光斗、游击杨爵发等都被捻军杀死,捻军士气高涨,全军士气大振。
回到军营,尊王赖文光对任柱说道:“郭松林身负重伤,几乎丧命,这等于我们斩断了清廷的一只翅膀;今后,我们面前的劲敌主要是彭毓橘此贼,必yù铲除而后快!”
任柱说:尊王此话极是!清妖不会安分守己,他们必然重新集结力量,以更加疯狂的进攻来攻击我们,我们必须照会各部,百倍jǐng惕,随时准备予以痛击!”
是时,郭松林军吃败仗的讯息,早有人骑快马飞报李鸿章得知。总兵周盛波、张树珊军驻随州;河南巡抚李鹤年派总兵宋庆驰抵枣阳;浙江提督鲍超率霆军抵达樊城,又对任柱形成包围之势。任柱得知清军云集,深知捻军身处困境,不能轻易脱离包围圈,只好游击于京山、安陆之间,仍然俟机打击清军。
由于活动地区狭小,最大的困难是粮食极度缺乏,你想,任柱所部也有十余万人马,每天的粮秣消耗就是个大数字,食尽野菜食树皮,这些东西吃光之后,甚至出现过抢食死人尸体的情况,任柱蓝旗捻军处于极度困难之中。
越是困难,越是有人承受不住这种令人无法忍受的考验。一直跟随尊王赖文光的太平军前德王唐rì荣,暗暗勾结清军,擅自接受清军提出的条款,准备向清zhèng fǔ投降。清军副将谭仁芳准其投降,并给手书,暗约杀任柱时间。但是事有不巧,不料谭仁芳手书为赖文光所得,任柱及时将唐rì荣诛杀,这才及时避免了一场内部哄变事件的发生。
原来,因处境困难,屡屡发生投降清军事件的发生,这不得不引起任柱、赖文光的jǐng觉。他们也在各军之中布置了“暗窥”,暗暗监视不良人员的一举一动,这才有了谭仁芳手书被赖文光截获的事情发生。
任柱对赖文光说:“清妖从外部打不垮、击不垮我们,必然要从我们内部寻找他们的代理人,梦想不费吹灰之力,就一举将我们荡平,这虽然是他们的痴心妄想,但我们也不可大意麻痹,给他们以可乘之机。今后,必须加强内部整饬,以静心忧和内患。”
赖文光说道:“仍然遵循以往的惯例,打仗的事你多关心,肃清内部隐患的事由我掌管,这样,便可作到防患于未然,高枕而无忧了。”
未几,彭毓橘又在徐家河,熊登武在两河口,多次向任柱蓝旗捻军发动攻击,双方互有胜败,也互有死伤。清军将领姜玉顺领兵进军董家埠,偷袭捻军营垒;刘维桢自陡沟埠进攻,与捻军发生激战,各军伤亡数百人。任柱西出义堂,军走巡智司,周盛波用巨炮轰击,任柱带领蓝旗捻军,巧妙地和敌人周旋,多次躲过周盛波的攻击。
任柱率领蓝旗捻军向西北激进,到达湖北安陆境内的王家湾,适与清军张树珊军相遇。真是狭路相逢勇者胜,任柱带领捻军拼死冲杀,将张树珊军打得溃不成军,清军落荒而逃。张树珊进退穷窘,几次组织反攻,但都无济于事,一次又一次被捻军击溃,遂指挥步军与捻军死斗。张树珊血战有时,仍然无法打退捻军的进攻。他对天长叹曰:“捻军死不退却,天不佑我,奈何,奈何!”
捻军且战且走,到达杨家河地方。此时天已昏黑,突然,捻军突出马军从张树珊背后袭来,张树珊被围,身体多处受伤,从马上坠落,众捻军一拥向前,乱枪从多处向张树珊刺来,张树珊忽然一跃而起,从捻军手中夺过一槊枪,猛然刺向自己的头颅,此一举动,倒使周围的捻军吓了一跳,纷纷后退。此时任柱手执双锤,飞马而至,众捻军躲闪一旁,只见任旗主举起鉄锤,猛地向张树珊击去,张树珊立即毙命,向另一个世界去报到去了。可怜一员猛将,就这样了结了自己的一生。
张树珊被任柱杀死的噩耗,很快便传到武汉张树珊妻子杨氏的耳中,她悲痛yù绝,大声哭泣,不停呼喊着丈夫的字:“我的海柯呀,你的音容笑貌,铿锵有声,仿佛还在面前,但是,你已经为国捐躯,乘鹤西去,你太狠心了,为什么不带我一同前往,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鬼蜮世界里,我好不凄惨!你才四十一岁呀,就这样狠心丢下我一个人,只顾你一人去享清福,你又何其自私!”杨氏啼哭不止,几次昏厥,皆被家人按摩捶胸,抢救苏醒过来。其凄惨景象,无法描述。
张树珊,原籍合肥人,其兄张树声,同在家乡办团练起家,后被李鸿章看中,擢为乡练千总,后经不断扩充,即是淮军的前身。张树珊死后,清廷为其修建专祠,谥勇号,最后加赠太子少保称号。这些都是题外之话,无需多说。
在此次战役中,清军副将刘登朝、郭有容、都司马寿文、黄瀚均,同知李辉龄等皆被蓝旗捻军杀死,这无疑是对清廷的一个重大打击。据说张树珊此人治军严格,jīng明能战,一生不离鞍马,转战江、浙、皖、豫、鲁、冀诸省,为清朝立下赫赫战功,迭克名都大郡,他所领导的淮军,在淮军中人数最少,然而临阵勇猛,他极会驾驭部众,将士皆乐为所用,也实为清军中不可多得之将才也。张树珊战卒之rì,诸军怆恸,这在清军中也是极为少见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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