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回 大旱之年逢大饥,难民无活谋生机(2/2)
为了显示自己知识的渊博,他也引用老子的话来装点门面。朱来青说:“老子曰:‘善者不辨,辩者不善。’即是说美善的言谈则不巧辩,巧辩的言谈则不美善。虽然我还不是心甘情愿,但冲着老子他老人家的教诲,为报二位的不杀之恩,我朱来青今天就做一回‘善者不辨’的好人!”
张洛行、龚德将朱来青释放回城,临走时又叮嘱一番:“朱团总是否忠于信诺,我们给你一天的时间,如果明rì你无回音,我们便发动捻军攻城,到那时,恐怕死的就不是你朱团总一个人了!”
朱来青拱手一揖,认真说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人因信而存,无信即亡。论语中子路曰:‘言必信,行必果”’,‘然后始信前所闻者’么!“
朱来青一连说出一连串的“信”字,然后翻身上马,打马如飞,回萧县城去了。张、龚一般人望着朱来青渐渐远去的背影,无可奈何的摇了摇头。
龚德对张宗禹、张宗志、张宗道等人说道:“朱来青是个毫无同情心的豪绅,我们不可过于信赖于他,之所以不开杀戒,是想为我们捻军树立一个范例,这的确是一个冒险行为,未来的结果无非有两种可能:一是朱来青确实信守承诺,将我们开列的东西按时送过来;另一种可能,就是朱来青带领官军和乡团来攻打我们。宗禹啊,你可要吩咐众捻军弟兄,做好应战的准备,加强护卫,可不能只顾睡觉哇!要随时做好朱来青来犯的准备才是!”
捻军处处做好了准备,一夜就这样平静的过去了。次rì,rì头西斜,突见萧城方向尘土飞扬,马嘶人喧,从城内涌出一帮人马,渐渐向捻军营区走近。张宗禹弟兄几个各带人马,做好了迎战的的准备。城中人马逐渐走近,众人看去,只见朱来青骑马在前,身后是几十辆骡车、马车、驴车,并没有官军和乡团跟随,众人这才放下心来。
朱来青来到张洛行、龚德面前,翻身下马,走到张、龚面前,有些得意的说道:“二位,我朱某够朋友,没有食言吧!”
张洛行连连说道:“有诚信!够诚心!如果都像朱团总这样,咱们还用得着对垒厮杀吗?”
朱来青说道:“此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从今往后,我不希望与你们再打任何交道,我这句话也希望你们记牢!”
龚德笑吟吟的答话道:“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我看做朋友总归比做敌人要好,朱团总不这样看么?”
朱来青只是闷头指挥他的人卸车,再不讲一句话。临了,不无怨气地说道:“这张字条,我命人重抄了一张,这一张是原件,现在交还给二位,请二位按单验货,看有没有什么差池?”
张宗禹没好气的说道:“朱先生,我们这可不是在做生意,这些都是你亲口答应的条件,难道你要反悔不成?”
朱来青也捎带不满的说道:“信言不美,美言不信。仅此而已。”
此时,一个管事的人来向朱来青禀报道:“朱老爷,车子已经全部卸完,您老还有什么吩咐?”
朱来青一挥手:“大功告成,走人!”
说完,翻身上马,挥动马鞭,扬尘而去。众车夫紧随其后,也赶上自己的骡车、马车、驴车,一溜烟飞奔回萧县城去了。
待朱来青一般人走过之后,张洛行命令张宗禹等人认真盘点货物,并一一记录在案,然后装上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车辆,浩浩荡荡的赶奔涡阳县雉河集老营去了。货物清单写得清楚:粮食三千担(主要是玉米和小麦),钱二百千,其他还有布匹、衣物、鞋袜等等。这是张洛行起事以来收获最丰富的一次,也是唯一未开杀戒的一次。众捻军无不为此欢欣雀跃。
虽然取得胜利,但张洛行他们却仍然在清军和乡团的威胁之中,不能有丝毫麻痹大意。因此,张洛行指示,连夜从萧县撤军,穿越龙河与相山,经口子集、临涣集和石弓山,返回到了雉河集张老家。
张洛行活捉朱来青,向其索要钱物的事情,很快便传到浍河南岸一个名叫蒋师堂的人的耳中。蒋师堂是当地一个豪绅,有一身好武功,素怀义勇之心,爱管闲事,经常莫名其妙的为人打抱不平,有人赞许,也有人反对,甚至有人对他的行为嗤之以鼻。因为此人并非是见义勇为,为朋友两肋插刀,而更多的意图为了表现自己,为自己谋取不义之才,向人们炫耀自己的能耐和本事。
对张洛行一般人的做法,蒋师堂认为是大逆不道,有悖清朝的伦理。一天,他约集几个好友,其中就有乡勇会首张璜等人,鼓动他们说:“**哈赤先祖带领清军进关,建立了大清帝国,到我等一代人头上,已逾210余年,我们的先辈曾沐浴过康乾盛世的阳光雨露,恩泽惠及于后世,可是有人却反噬其祖,举旗造反,这不是忘恩负义又是什么?因此,我们不能坐视不管,必须发兵讨伐,以彰显我等对朝廷的一片赤诚忠心!”于是,蒋师堂与张璜便组织起乡勇三百余人,各带刀枪棍棒,甚至农具等物,兵发涡阳县雉河集,要与张洛行决一雌雄。
张洛行的捻军也不是吃素的,张洛行在各地乡勇民团甚至在清军中都布置有暗窥和眼线,因此,不管在什么地方,一有风吹草动,便会有人骑快马迅速给张洛行通风报信。因此,就在蒋师堂与张璜正在策划向张洛行发动进攻的时候,早有一个小兵卒以探亲访友为名,骑快马到达雉河集,向张洛行透漏了风声。张洛行遂调集在雉河集的所有捻军,总计有三万余名,埋伏在涡河岸边,张网以待,只等蒋师堂这条大鱼上钩了。
蒋师堂自以为势力强大,打败张洛行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一路高歌嘹亮,士气高昂,众乡兵大呼小叫,人人亢奋,好像他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参加庙会似得。殊不知死神正在他们面前招手呢。
蒋师堂的乡兵一路前行,未遇到任何抵抗,甚至连一个捻军的影子也未见到,便浩浩荡荡进入了雉河集。雉河集大街上见不到一个人影,商铺店面大部都在营业,对蒋师堂乡兵的到来并不感到奇怪,做生意的仍在做生意,开饭店的扔在炒菜做饭,根本没有呈现出一丝就要打仗的气氛。
时值七月天气,空气十分燥热,天上没有一丝云彩,好像连老天爷也在与蒋师堂作对似的。乡兵们折腾大半天了,又加上行路的劳累,一个个无jīng打采,东倒西歪,有的蹲在屋檐下,有的躺在树荫下,盘腿打坐,闭目养神,好不自在。可是他们万万没有想到,死神正向他们一步步走来。
正在乡兵们昏昏yù睡的时候,忽听一声炮响,霎时间喊杀声四起,身着红sè、黄sè、黑sè服装的捻军士兵,犹如决堤的洪水,手拿各种兵器,呐喊着,摇晃着,从不同方向向蒋师堂的乡兵们冲杀过来,似风卷残云,像洪水涤荡,万箭齐发,势不可挡,不到一个时辰,三百多名乡兵就死得死,伤得伤,没死的全部缴械投降,做了俘虏。只见雉河集大街上,尸横街巷,血流成河,处处显露出一派战争的凄惨景象。张宗禹等人在打扫战场时,唯独不见了蒋师堂与张璜的踪影。龚德心细,向一家店铺打听,一个女招待说:“就在你们互相厮杀的时候,我见有两个官样摸样的人,骑着马从一条胡同向村外逃走了。”
龚德急得一拍大腿,说道:“真乃智者千虑,也必有一失。疏忽了!疏忽了!”转身对张洛行说:“消灭千军,主将未获,也算不得全胜。总旗主,怎么办?”
张洛行立即发令:“张喜、王宛儿听令!命你二人快骑战马,去追赶蒋师堂和张璜,务必要将他二人擒获!但要记住,最好是抓活的,非万不得已,不要伤及他们的xìng命!”
张喜、王宛儿接令后,双双拉过战马,策马飞奔而去。那蒋师堂、张璜都是年过四旬的人了,他们是抱着必胜的信心而来,却没有想到竟失败得如此之惨,连自己的xìng命也差一点丢掉,真是又懊恼又气愤,从雉河集逃出后,好不容易拣僻静小路,转弯抹角,才离开雉河集越来越远,一路慌不择路,只顾逃命。没想到两人却迷失了方向,连东南西北也分不清了,转悠了半天,竟又糊里糊涂的向雉河集方向返回来,也是冤家路窄,正好与策马追赶的张喜、王宛儿二人迎头相撞,蒋师堂竟然吓得一哆嗦,从马背上掉落到地上。心中暗道,我命休矣。
张璜刚想拨马逃走,王宛儿人急马快,一提白蹄快兔的缰绳,那马真听主人的话,四蹄腾空,如风驰电掣般,蹿跃到了张璜战马的前面,截住了张璜的去路,二人相距不到三丈远。张璜急中生智,未等王婉儿战马四蹄站稳,便迅速从囊中取出几支利镖,将手一扬,只见一道寒光一闪,直奔王婉儿脑门飞来。眼看飞镖就要击中王宛儿的顶门盖了,只见王宛儿一不躲、二不闪,用手中大刀轻轻一点,飞镖便掉落在了地上。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第四只飞镖也相继飞来,张璜一共打出八支飞镖,全被王宛儿击落在地。
张璜有些心虚,yù夺路而逃。王宛儿嘿嘿一笑,说道:“清妖的走狗!你已死到临头,还想从小爷的面前逃走不成?如若想活命,惟一的出路就是下马投降,小爷我可以在张总旗主和龚军师面前为你美言几句,说不定还能留你一条狗命。如若反抗,现在就叫你去见阎王!”
张璜是一个煮熟的鸭子嘴也硬的主儿,他对清朝主子的忠诚不亚于蒋师堂,抱定“大丈夫死而何惧?不是名扬千古,就是遗臭万年!我宁死也不向你们这些朝廷的反贼投降!”
想到此处,张璜jiān笑了几声,气急败坏的说道:“小兔崽子,说什么大话,吹什么牛皮?你就是在你娘的肚子里开始学武,谅你也不过二十余年,你爷今年四十有三,练武的时间比你的年龄还长,我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还多,你在你老爷面前班门弄斧,不是自己找死吗!”
说完,打马向前,直奔王宛儿猛扑过来。张璜手中使得是一杆红缨枪,王宛儿使得是一杆竹竿枪,二枪并举,战在了一起。几个回合下来,张璜不禁暗暗吃惊道:“原以为这小子rǔ臭未干,不会有多大的本事,没想到一杆竹竿枪被他使得出神入化,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又战了五六回合,张璜已是累得气喘吁吁,枪法混乱了。可是他用眼睛偷瞧,王宛儿毫无累意,手中的竹竿枪仍然一招快似一招,招招逼近,张璜心中开始害怕起来,心中想道:“看来我是活不过今天了。我命休矣!”
正在此时,王宛儿突然停下了手中的竹竿枪,勒住白腿快兔战马,对张璜嘲笑道:“不知好歹的家伙!你服不服?如果不服,我们接着再战;如果服气,就乖乖跟我去见张总旗主和龚军师,我可以为你美言,让他们饶你不死!何去何从,你速速作出决断吧!说不定小爷xìng子一急,便一枪结果了你这条狗命!”
张璜听到此处,真的将手中的红樱枪往地上一丢,向王宛儿表示,愿遵其命。王宛儿用自己的竹竿枪将张璜的红缨枪轻轻一挑,红缨枪便到了王宛儿手中。张璜垂头丧气,被王宛儿在身后看押着,向雉河集而去。
与此同时,张喜也早已将蒋师堂制服,二人看押着两个战俘,打马回程,一起赶往雉河集。
正在张喜和王宛儿押解着蒋师堂、张璜往回走,在路过一片茂密的树林的的时候,突然从树林中窜出一个人来,手持钢刀,挡住了二人的去路。
张喜、王宛儿停住战马,打眼望去,只见拦在路上的人身高足足有八尺开外,方头阔腮,满脸络腮胡须,一双像饿狼般的眼睛散shè出凶狠的目光,他身着破旧官服却没带官帽,样子奇特又狼狈,使人看了不禁要笑出声来。只听那人嘿嘿jiān笑一声,对张喜和王宛儿大声喝道:“我把你们两个不知死活、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老子在此已经等候你们多时了,今天你们要是能赢得了我手中这把片刀,我就放你们过去,否则的话,那就不是你们死,就是我亡了!”
王宛儿对张喜说道:“张喜哥,我们可能是遇见疯子了,看来今天你我是遇到麻烦了。面前这个人,咱们还不清楚他是什么来历,不过从他的口气可以听出,他肯定也不会是什么好鸟。你将蒋师堂和张璜看住了,我上前去和他搭话!”
于是,王宛儿一提马缰绳,打马向前,在离开拦路人两丈开外的地方停了下来,开口问道:“面前好汉,你我素不相识,前世无怨,今世无仇,你为何要拦住我们的去路,莫非你是为搭救蒋师堂和张璜而来的不成?可是我必须事先告诉你,你若是为搭救他们而来,我劝你趁早打消这个念头,否则一旦动起手来,我手中的这杆竹竿枪可就要翻脸无情了!”
不想面前的拦路人仰天哈哈大笑道:“rǔ臭小儿,你也太抬举你黄爷爷了,什么僵尸躺、张蝗,他们和我毫无关系,他们的死活都与我们毫不相干,何谈搭救之有?我正在树林中做着好梦,是你们惊扰了我,你们必须给我一个补偿,否则就别想从此通过!”
王宛儿笑着说道:“原来是如此!请问阁下尊姓大名,来自何方,yù要做甚?”
拦路人说道:“小子们,你们都给我仔细听清楚了:尊姓大名不敢当,在下贱姓黄,名鸣铎,字振宇,先祖乃山东省成武县人士,后被生活所迫,要饭乞讨到安徽省蒙城县落了户。因为家贫,不获卒读,弃书学shè,岁试入兵学。道光二十年时,英夷陷定海,我跟随寿chūn镇总兵王刚节公赴援,以功擢把总,历署亳州千总之职,权中营守备。后因亳州州官杨大业jiān污了我的小妹黄丽娟,我一气之下将狗州官杀死,因而被官府追杀,这才无家可归,四处流浪。不想今rì正在树林中休息,无意中被二位惊扰,你说,这不是冤家路窄,又是什么?”
王宛儿听了黄鸣铎的叙述之后,不禁觉得又是好气,又是好笑,因而说道:“我说黄鸣铎呀黄鸣铎!你真是好糊涂哇,你的妹妹黄丽娟是被朝廷的州官所害,和我们捻军有什么关系?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这笔账记在我们捻军的头上啊,你这不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吗?”
黄鸣铎听完王宛儿的话之后,十分后悔的拍着自己的脑门说道:“你看我这是怎么啦?怎么一睡就把脑袋给睡懵了呢?在先前的时候,咱们是仇敌,可是现在我也是朝廷的通缉犯了,地位发生了变化,你我该是朋友了。懊悔!懊悔!”
王宛儿对黄鸣铎说道:“我说黄壮士,你是继续挡在路上和我们作对呢,还是让开一条路让我们过去呢?”
黄鸣铎愧疚的说道:“我黄鸣铎一时鲁莽,差一点没做出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来。现在啥也别说了,我看我就跟你去吧,入了你们的伙,只要你们给我饭吃,我黄鸣铎就死心塌地的跟你们干了!”于是,众人便向雉河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