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龚德预言成现实,雨三满门遭诛杀(2/2)
有一句老话,叫做兵败如山倒,苗沛霖老巢即被清军荡平,分布于各地的喽啰便都失去核心,随之也都没有了战斗力,纷纷倒戈向清军投降。战报纷纷传进僧格林沁大营。苗金开在下蔡降,朱万隆在凤阳降;李万chūn在寿州降;苗长chūn、苗希年在怀远降;唯苗天庆、童维翰带领数千人,弃寿州窜往河南,与张宗禹所率捻军联合。但苗天庆、童维翰做惯了草头王,在军纪严明的张宗禹军营中,均无法忍受军纪对他们的约束,企图离张宗禹而去,再另立山头,被张宗禹及时发现。任柱对张宗禹说:“苗沛霖早与我军有隙,苗长chūn、苗希年亦非善类,如不早早铲除,我等势必被他们所害。”张宗雨听完后说:“鲁王说得对!此二人就交给你处理好了。”于是,任柱便将苗长chūn、苗希年斩杀,以绝后患。
一人造反,全家遭诛,这已成为清廷的惯例。苗沛霖全军覆灭以后,他的妻女老小也未能幸免,没有逃脱被杀头的命运。
将军陈国瑞对僧格林沁说道:“王爷,苗沛霖已死,他的妻女和九个小妾该如何处理呢?”其实他的言下之意很明显,无非想借此捞点残羹剩汤而已。
僧格林沁用深邃的目光望着陈国瑞,用威严的声音反问道:“以你陈将军的意思,该如何来处理她们呢?”
陈国瑞听不出僧格林沁话中所含机妙,未加深思熟虑就信口回答道:“苗妻已年过五旬,他的九个小妾还各自风华正茂,独具姿sè和风sāo,不说是倜傥绝伦,也是风流无人可比。尤其是苗沛霖的女儿苗金凤,正值二八年华,她jīng力旺盛,正是怀chūn季节,杀之实在可惜!不如……”
不想僧格林沁一听陈国瑞此言,立即龙颜大怒。他用手猛力一拍桌子,大声说道:“陈国瑞!陈庆云!你叫本王爷说你什么好呢?你从一个街头流浪汉,因为受到朝廷器重,才一步步爬上了将军的宝座,风雨飘摇几十载,早已是杀人无数,怎么在朝廷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如何又会生出菩萨心肠来了呢?凡是为官为将者,刀光剑影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身陷情意缠绵的温柔之乡,一旦堕入此门,定会将国家的利益抛至九霄云外,还谈何jīng忠报国?”
看来陈国瑞并不同意僧格林沁的论断,他极力辩解道:“王爷,您是否误解了庆云的说话?我的意思是说,千错万罪都在苗沛霖一人而已,背叛朝廷、杀人放火者,皆是苗沛霖一人所为,下官只是觉得,如果诛连他的眷属,好像有些于理不公,于心不忍。且人死无法复生,庆云只是如此一说而已。”
此时,僧格林沁的情绪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本王爷领兵打仗几十载,凡是对于朝廷的反叛者,从不心慈手软,此乃情势所迫也。陈将军你试想,无论是太平军也罢,捻贼也罢,即使是像苗沛霖这样的地方枭雄也好,他们如何会敢于与朝廷作对,说到底,还不都是因为他们对朝廷怀有二心而起而反叛吗?在本王爷看来,凡是反叛者,无论何人,事无巨细,一概诛而不赦!”
一直站在旁边沉默不语的富明阿,也突然插话说道:“虽说我不是一个贪恋美sè之人,可是要叫我把这几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间幽灵送上断头台,确实也深感惋惜。要知道,她们只不过是依附在苗沛霖腋下,吃喝享受而已,并无任何杀人的劣迹,如果将她们杀之,的确是有心有不忍哩。”
傅振邦也插嘴说道:“俗语说得好,冤有头,债有主。又说杀人者偿命,欠钱者还债。苗沛霖虽然罪大恶极,坏事做尽,所有罪恶,均应由他一个人来承担,还不致株连九族,诔及诸美姝也。”
僧格林沁听完诸将领的言论之后,无奈的摇了摇头,说道:“尔等均身为大清国将领,亦终rì叱咤疆场久矣,屠戮杀人是尔等的天职,何以到了面对苗沛霖妻妾娇女的时候,都变得菩萨心肠起来呢?纵观苗沛霖此人的一生,他最初以一介诸生身份由举办团练起家,仅凭他的巧言令sè和如簧的口舌,再加上他善于玩弄权术,由此便得到了某些地方大员的宠信,于是乎他便轻步直摇,数年之间便把军政大权拢于一身,飞黄直上,还被朝廷委以川北道的重任,但是苗沛霖竟对此嗤之以鼻,并未欣然接受,他怕他一旦离开了淮北这片土地,他yù做淮北土皇帝的yù望也就随之而覆灭了,于是他便加紧拉拢亲信,培植党羽,妄图一统安徽乃至中原之天下,在凤台县内,甚至连朝廷钦封的命官也成了摆设!他的狼子野心何其毒也!若不是本王爷奉朝旨前来镇压,苗沛霖不知还要猖狂多久哩。”
僧格林沁随着语速的加快,说话的声音也由平和而转为激动,及至到最后,他几乎又要龙颜大怒了。陈国瑞等人眼见僧王爷态度如此强硬,一时也想不起来再说什么好了,于是屋子内便出现了长久的沉默。
就在此时,突然从屋外传来了一个少女的哭喊之声。僧格林沁赶忙问弁兵道:“是何人在屋外哭泣吵闹?”
一个兵弁战战兢兢的回答道:“回王爷,哭泣吵闹者乃是苗沛霖的千金,苗金凤是也!”
僧格林沁问道:“苗沛霖的眷属不是都在房屋内羁押么,怎么会跑到我的营帐内来了呢?”
弁兵回答说:“回王爷,因为她们均属女眷,所以我等看管中就有些松懈和疏忽,未成想就让苗金凤给跑出来了。”
僧格林沁说道:“看起来尔等的疏忽亦情有可原。既然苗金凤已经来到我的近前,那就请她进屋来,在她临死之前,我就听一听她还想说些什么?”
于是,众军兵连推带搡,把苗金凤推进了屋内。此时的苗金凤,早已没有了往rì的风采,只见她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而且肮脏,脸上的泪痕早已干燥,却还痕迹可见,不用细问,这皆是终rì哭泣所造成。
苗金凤一进到屋内,便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一连对僧格林沁磕头不止,未曾开口说话,早已是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只听苗金凤向僧格林沁哀求道:“僧王爷,您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是南海观世音转世人间,民女苗金凤特哀求与您,您就高抬贵手,施菩提之恩,请您饶民女和家人不死,苗金凤将永远铭记您老人家的大恩大德!”
僧格林沁是个铁石心肠的人,当他面对跪地求情的苗金凤时,一时的慈父之心和爱怜之意,曾短暂的在他的脑海中划过,不过这种善念就像夜幕中的萤火虫,一闪即逝。
陈国瑞以及富明阿等将领,都眼巴巴地望着僧格林沁,不知他会做出什么样的决断。只见僧格林沁突然从座椅上站起身来,不停地在屋内来回度步,显然此时他的内心也是充满了矛盾,一时还下不了决心。苗金凤用满含泪水的双眼望着僧格林沁,要知道她的命运可就在这位王爷的一句话了。
最后只见僧格林沁突然停住了脚步,咬着牙关,一字一句的说道:“苗沛霖,反贼也;其妻子儿女亦皆是反贼之余孽也!此次若有姑息,必后患无穷矣。我僧格林沁既然是爱新觉罗的后裔,焉敢徇私枉法,对朝廷的反叛和他的孽种还网开一面?我可不想背负一个千古罪人的骂名!未靖化大清河山,为保江山永久,陈国瑞、富明阿听令:凡是苗沛霖的亲眷,无论何人,一律斩首!”
没想到苗金凤听完僧格林沁的命令之后,竟然哇啦一声喊叫,但是后来就突然没有了声音,只见她的身子摇了几摇,晃了几晃,一下子便栽倒在地上,待众兵弁向前观看时,苗金凤早已经肝胆俱裂,被惊吓而死,停止了呼吸。只可惜一个像含苞yù放的鲜花一样的生命,就如此走完了她自己的人生道路。现在再返回头来阅读苗沛霖的那四句小诗“知兵乱世原非福,饿死寒窗不算奇;待有良机宝刀出,斩妖降魔亦光棍”之句,读者看君对苗沛霖诗句中的含义不就迎刃而释了吗?原来这是苗沛霖对他自己和他的家人的归宿早有预知和安排呀。苗沛霖命运的结局,同时也证实了龚德预言的正确xìng,不过这个结局的残酷xìng,也太出乎人们的预料了!
僧格林沁是一个做事极其认真、严谨和严厉的人,他对那些背反朝廷的所谓“反贼”,无论是太平军也好,捻军也好,还是像苗沛霖这样的地方枭雄也好,他从来就不手软,无论男女老幼,甚至包括牙牙学语的婴儿在内,只要是落入他的手中,他都像大草原上的刈草镰刀一样,必yù斩之而后安,不使再有chūn风吹又生的机会,如若不然,来rì再有萌生复发的机会,他会感到是莫大的失职!
苗沛霖遭诛杀以后,所有的事情并没有立即画上句号。僧格林沁命令他的兵弁们,迅速将在各州县的苗沛霖的亲朋眷属,家丁夫役,同族亲朋,凡是年龄在七十岁以下、十五岁以上者,一律抓捕押解至他的军营中来,都要逐一经过他的甄别和询问后,再做统一处置。事情往往就是这样,怕就怕矫枉一旦过正,就要使无数无辜者大受株连了。你想苗沛霖在淮北一带经营了六七年,以强凌弱,横行于世,大售其jiān,欺瞒视听,自然是做了不少坏事、恶事,也得罪了不少人,他的所作所为,自然也为他的族人和近亲惹出了不少事端,埋下了无尽的祸根。现在苗沛霖已死,这些罪债自然就要落在他的族人和近亲的头上了。
在昔rì的歌舞场上,早已没有了歌舞升平的景象,而代之以肃杀恐怖的气氛。只见昔rì苗沛霖的亲眷族党和家丁夫役等人,皆被五花大绑的跪在了广场之上。在众多罪犯当中,也有十几个人是跪而不绑者,她们就是苗沛霖的长夫人和他的九个小妾们。
所有苗沛霖的妻子和小妾们,在临死之前,皆以被吓得几乎失去了知觉,她们早已是魂飞魄散了。其中唯有苗沛霖的长夫人胡氏,由于她年岁最长,历经风雨,有着不同寻常的冷静和清醒,面对着死亡,她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畏惧和惊慌。她对一个刽子手请求道:“军爷,我是一个快要死的人了,在我临上断头台之前,我还有最后一个请求,请军爷代为向行刑官转达,以了却我这最后的一个心愿。”
刽子手应声而去,不久便将监斩官陈国瑞领到了胡夫人的面前。
陈国瑞面对面无血sè的胡夫人问道:“苗大夫人,您有什么遗言,就请您对我说好了!”话中隐含讥讽和耻笑之意,苗大夫人也顾不了这些了。
胡氏女睁开她那怅惘的双眼,蝇声细语的说道:“陈大将军,本女常听人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在我临死之前,陈将军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您若能满足我此一请求,我也就死而无憾了!”
陈国瑞说道:“凡是本官能做到的,您但讲无妨!”
胡氏女哀叹了一声后说道:“我自十八岁起,便嫁与雨三为妻,夫妻相携相爱,风风雨雨三十余载,虽然他后来又纳多房小妾,从此再不同床,也各有异梦,但毕竟我们也是夫妻一场,我为他生儿育女,也是贡献多多,我死后没有别的要求,只要求军爷您能将我们合葬一处,再让我们尸骨同亲,则我也就心满意足也!”
陈国瑞听后也大受感动,他痛快地回答一声:“然。夫人您就闭目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