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荷花赋诗诉悲情,龚德献计破颍州(2/2)
胜保因为驻在城中府衙内,离炸点较远,总算逃过了这一劫。他迅速调集城中所有兵力,对涌进城来的捻军进行阻击,双方展开了一场占领和反占领的生死搏杀。清军凭借优势的装备和有利的地势,使捻军付出了惨重的代价,清军也付出了重大伤亡,战后统计,双方死伤总计有三千余人。天sè将晚,夜幕即将降临,英王传令,太平军和捻军立即撤出战斗,这才使胜保又一次保住了一条狗命。
在陈玉成与张洛行攻打颍州城的同时,捻军首领任乾也对怀远的清军展开攻击。怀远城市不大,历史却十分悠久,据史学家考证,在元世祖忽必烈二十八年时始设县治。县城建在淮河与涡河汇流之处,三面临河,地势险要,是个易守难攻之地。任乾带领捻军先攻莪山,未克;又于故黄河、涡河南岸发起进攻。张洛行从颍州来援,直接攻打怀远县城。清军总兵珠克登、知县邹笥在城中防守。两军在上下桥展开争夺战,互有伤亡。捻军小首领单新陂被清军擒杀。捻军猛攻古西门、柳沟,捻首单老万、刘小赛转扑定远,借以分散清军注意力。
不久,捻军将领葛苍龙、苏天福、武以寛等,亦来到颍州东面的江刘集,对清军实行围攻。时任知县何殿庆与同城把总李步阶督乡团拼命反击。团练教谕黄坤元一向是办团练出身,此人略通兵法,认为施展才干的机会到了,便会同僧人镜空**师一同出城去抵抗捻军。二人刚到江刘集,便列开阵势,摆出一副杀气腾腾的阵势。谁知民团不为他们争气,刚与捻军接仗,就因无法抵挡捻军猛烈地攻势,而失去节制,不听指挥员指挥,纷纷败下阵来,哪还有心思打仗,只顾个人逃命去了。知县何殿庆一看势头不妙,便打马想溜,慌乱之中,战马跑到一片沼泽地带,连人带马陷入到泥淖之中,前进不能,后退不得,捻军的弓箭纷纷shè向这位县太爷,他身中数箭,但并没有马上死去,在濒临死亡的时候,是十几位兵卒连推带拉,好不容易将这位县太爷拖到了干土地带,才使他虎口得脱,回到城中。与他一同出征的黄坤元、李歩阶和镜空僧人,就没回城这个幸运了,三人皆被捻军杀死在江刘集上。
此时的颍州城内,兵员极度缺乏,清军便驱赶居民登陴守城,恰在此时,清军参将蔡昌言督兵赴郡城,由此路过,抵达城东十八里铺。于是,知县程钰像是抓到一根救命稻草,赶紧乘夜sè将生员罗兰馨绳缒出城去求援。天sè将明时,蔡昌言带兵突至,捻军远远望见官军旗帜,便知大兵已到,为了避免不必要的损失,只好暂时撤离战场。官绅们站在城墙上望见此一情形,赶忙令丁壮打开城门,放蔡昌言的军队进入城内。
但是,捻军只是暂时撤离,时隔数rì,葛苍龙奉张洛行之命,带领所部捻军复又转回,将颍州城围了个严严实实,并将城厢四关的官军营垒悉数烧毁。蔡昌言与官绅们看到此情形,气得嗷嗷直叫,又不敢出城迎战。把总王锦想逞一时之勇,也是为了在蔡昌言面前表现自己,主动向知县程钰请缨,出城对捻军作战。王锦披挂整齐,翻身上马,早有兵士将城门打开,马后有五十余名团勇相随,一拥出城。为了防止捻军趁机攻进城内,蔡昌言命令军兵将城门紧紧关闭。这一下可好,捻军无法进城,却也切断了王锦他们回城的退路,真是一举两得。
王锦他们出城后,城上看得真真切切,两军摆开阵式,双方开始搭话。只听王锦大声说道:“大胆捻贼,朝廷对尔等不薄,汝等不知报效朝廷,反而背而反之,是何道理?尔等真是罪该万死!”
只听捻军中一声马嘶,得!得!得!跑出一匹战马,马背上端坐一名捻军将领,只见此人目光炯炯,寒气逼人,他身穿红sè战袍,红绸布裹头,臂膀粗壮,四肢发达,手中端着一把明晃晃的大片刀,足有四十余斤,满脸的杀气,英俊威风,民团兵勇见到此一情形,不禁人人倒吸一口冷气。只听得马上来将大声喝道,:“面前清妖,你是何人,敢在此耀武扬威,还不快快报上名来,免得死后留下遗憾。如若无本事战我,趁早赶紧回去叫蔡昌言出来,让我一刀结果了他!我的刀下不死无名之鬼!如果杀了你这无名小卒,我还嫌弄脏了我的战刀呢!”
王锦也不示弱,他狠狠的对葛苍龙大啐一声道:“呸!捻贼!你先别说大话,看来,你小子并不知道你王爷爷的厉害,今天就叫你死个明白,我是颍州城中的把总,大名叫王锦的便是在下,今天就叫知道你爷爷的厉害,让你死个明白!”
说完,便挥舞长枪向葛苍龙猛扑过来。葛苍龙初次与王锦打交道,不知此人到底有多大能耐,因此不敢轻敌,便有意先试探他一下,两马相交,一晃而过。三个回合战下来,葛苍龙便掌握了王锦的底细,心想,像你这种无名之辈,不是白白来送死吗?战到第五个回合时,葛苍龙便使出从父亲那里学来的看家本领——蜻蜓点水回马刀,说时迟,那时快,只见葛苍龙突然转身,刀光一闪,王锦的头便从脖颈上滚落到地上,可是他的整个身子还仍然坐在马背上,被战马驮回到本队去了。
这一幕全被站在城头上的蔡昌言和官绅们看得清清楚楚,他们全都瞪大了双眼,伸出的舌头半天都缩不回去。
葛苍龙举起战刀,指挥众捻军一拥而上,向站在一旁观战、早已吓得魂飞魄散的民团乡勇们猛冲过去,可怜这些替死鬼们,想跑嫌腿太短,想回城城门紧闭,真是呼天天不应,喊地地不灵,只得个个做了冤死鬼。
正在此时,城上的蔡昌言已经缓过神来,他赶忙督促城上的兵勇点燃**抬炮,对城下shè击,见此情形,葛苍龙赶忙鸣金收兵,令旗一挥,刹那间捻军便撤出战场,哪里还见一个捻军的人影?
一天深夜,月黑风静,万籁俱寂。张龙正在军营中呼呼大睡,只听房门一开,一个黑影几乎稍无声息地一闪身走进帐房里来。虽然声音很细小,张龙还是被从睡梦中惊醒,他一骨碌从床上中爬起来。在黑暗中,他影影绰绰看到有一个人影向他走近,便伸手摸过早已放在枕边的护身宝剑,大声喝问:“什么人?深夜来此,莫非你要刺杀本将军不成?”从黑暗中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张将军可真是名不虚传,连这么细小的声音都被惊动,看来你真是命当不绝呀!”
虽然屋内很黑,张龙还是听出来人的声音,不仅自我嘲讽的说道:“我当是哪个刺客!原来是荷花姑娘啊。与姑娘一面相识,只知姑娘是个娇态百媚的美情种,却不知姑娘原来还有飞檐走壁的本事,张龙真是有眼无珠啊。不知姑娘深夜至此,竟为何事?”
柳荷花嘻嘻一笑,说道:“你还好意思问呢!难道你忘记了胜保大人给你的军令了么?过去这么久了,也不见你有什么动静,你是不是不打算背叛张洛行了?如果是那样,你就别怪本姑娘不客气,今夜可就是你的祭rì了!”
张龙轻蔑地瞥了瞥嘴,嘴角掠过一丝蔑视的微笑,心里暗想道:“真是个会说大话的女魔头,你觉得你张龙爷是被吓大的吗?你就是有三头六臂,又能奈你张爷爷何?”但嘴上却说道:“胜大人的军命,我怎么会忘记呢?只是张洛行此人十分狡猾,捻军中都是他们张家人的天下,身边又有一个小眼睛的狗头军师龚德,恐怕我早已被他们怀疑上了,谁要反他们,从他们的营垒中拉走队伍,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我只能见机行事,择机而为之,不能cāo之过急,否则胜大人的计谋便会半途而废了,所以我才迟迟未动。”
柳荷花假装嗔怒,但是却和声细语的说道:“你的话似乎也有道里,但愿你没有骗我,我回去也好向胜大人有个交代。”
此时屋外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柳荷花十分机jǐng,她没敢再说什么,一闪身便走出屋外,张龙也紧跟着走了出去,但见屋外一片漆黑,夜深人静,万籁俱寂,哪里还见柳荷花的影子?刚才的脚步声,是巡夜的军兵走过的声音,二人只是虚惊一场而已。
自颍州城墙被炸之后,胜保即回到了宿州城。柳河花打探到胜保的行踪后,也一路跟随而至。鉴于各地反清烈火越扑越旺,使清廷大为恐慌和不安,严令各行省州府抓紧查办。圣旨曰:“捻匪扰乱多年,凡苏、皖、齐、豫当冲之县,人人皆知修筑圩寨,自相保卫。但恐岁久人贫,渐渐懈惰。今宜大加整顿,墙子要高,壕沟要深,此坚壁也;人丁与牲畜、米粮、柴草一一搬入圩内,贼来全无可掳,此清野也。如贼围攻圩寨,应立即派兵救援,近则三rì、五rì,远则十rì、半月,必可赶到,决不食言。如不能坚守半月,是该圩之过;如半月援兵不到,即是该部堂之过。尔等cāo练壮丁,自保身家,该地部堂决不调圩练助剿他处,亦不派圩董支应杂差。但愿尔等困苦余生,稍享安静之福。”
胜保接到此谕,赶紧照旨办理。什么分良莠啊,发放执照啊,询访所谓英贤啊,他绞尽脑汁,怪招迭出,损招yīn招亦应运而生,但是,各地反清的烈火不但没有被扑灭,反而越烧越旺,眼看就要烧到宿州城内来了。正当胜保焦头烂额的时侯,他的干女儿、武功高强、年轻貌美的心肝宝贝柳荷花,回到了他的身边。胜保像久旱的秧苗企盼雨露一般,急切地等待柳荷花能给他带来振奋人心的好消息。
柳荷花刚一进入屋内,还喘息未定,胜保便急不可耐地问道:“宝贝,你见到张龙没有?他如何说呢?”荷花做了一个扭捏的动作,娇声娇气地说道:“干爹!你也得等女儿歇口气再说么!”然后才又用水灵灵的眼神望着胜保说道:“俗话说,心急吃不得热粥,等我歇息片刻,我自然会将一切都告诉你!”
胜保急不可耐,他天天思,rìrì盼,企盼柳河花给自己带来好消息,没想到把荷花等来了,她却是如此不经意和傲慢。因此,便微带一丝嗔意的口吻说道:“荷花!你太不懂得爹爹的心了!用这样漫不经心的语气对爹爹讲话,你太使我寒心了!”
柳荷花在胜保的老脸上亲吻了一下,撒娇道:“你急什么!人家迟早都会告诉你的吗!”胜保在柳河花的软缠硬磨之下,也只好息去一时之怒,把方才的不愉快遗忘的得一干二净了。
正当二人停止龃龉之时,一个下人突然走到门外,用十分胆怯的声音禀报道:“禀老爷,南阳总兵邱大人在门外求见,不知是否放他进来?”荷花听说南阳总兵邱联恩到访,便知趣的走出胜保书房,到自己的卧室去了。胜保对门外报信的家丁说道:“快请进,快请进。请邱大人在会客厅相见吧。”
家人出去不大一会儿,随着一阵咚,咚,咚得脚步声响起,一个身高八尺、长脸阔腮、满脸络腮胡须的壮汉,便出现在了胜保面前。来人一见胜保,便拱手施礼,胜保也拱手还礼,在一阵寒暄之后,二人双双入座,便攀谈起了公事。
胜保首先发问道:“邱大人亲临敝府,不知有何重要公干啊?”
邱联恩先拱手施礼,然后说道:“回胜大人。联恩此来,是奉了河南巡抚英桂大人的差遣,与胜大人共同协商剿办捻贼李兆受一案。李贼本是河南固始县人氏,早年是个土匪,专干一些打家劫舍、鼠盗狗偷的营生。近rì以来,又伙同地方无赖土匪李世林、刘疙瘩、刘元吉、任二皮,以及安徽亳州境内雉河集张洛行等人,聚党揭竿,横行于皖、豫之交,jiān民起而响应,已渐成燎原之势,李兆受也在霍邱聚众响应。如不及时剪灭,必然会撼动我大清江山基石的稳固。邱某此来,即是与胜大人商讨共同对应李兆受之策。”
仆人早已将茶端上茶几,二人一边品茶,一边交谈。胜保若有所思,深深叹了一口气说道:“捻匪之患,遍于豫、皖、苏、东各省,遂经竭力剿办查拿,但仍犹如星火燎原,此灭彼长,势头不但未见减弱,反而越燃越烈,捻贼所到之处,犹如摧枯拉朽,势难抵挡,不瞒邱大人说,老夫已深感势尽力竭,无能为力了!”
邱联恩说道:“胜大人此话也太是过谦了。邱某早已闻知,胜大人不辞辛劳,奔波于皖、豫之间,大兵所至,捻匪无不闻风而丧胆,战果辉煌,世人尽知,何言无能为力哉!”
就这样,邱联恩与胜保你一言,他一语,也不是知挖苦呢,还是奉承,总之半天下来,也没有说到正题上来,时间就这样白白过去了。
说起这邱联恩,此人却也有些来头。邱联恩原本是福建人,为世袭一等子,屡被清廷委任为南阳镇总兵之职,每次打仗他必身先士卒,善于以少击多,他的军队纪律严明,士卒多畏之。他打仗善用长柄鬼头大刀,身后背着箭囊袋,勇猛无畏,刀法娴熟,神鬼皆惧之;见对方武艺超过自己时,还每每用暗箭伤人,因此,清军送他一个绰号叫“邱老虎”,很受顶头上司的器重。
李兆受在安徽霍邱跟随太平军忠王李秀成起事,紧接着便袭扰河南商城县境,英桂派清军副将chūn明等前去抵御,结果chūn明死于李兆受刀下,清军大败。清廷以霍邱与正阳关毗连,有唇亡齿寒之虞,便命提督秦定三驻军正阳,命河南巡抚英桂转令南阳镇总兵邱联恩与秦定三会师夹击。因正阳关在安徽寿州境内,属于胜保管辖之地,因此,出于对胜保的尊敬,所以特转道来宿州,亲自面谒胜保面陈一切,并请求胜保的支持。其实邱联恩早已听说胜保是个无能的草包将军,与捻军作战,败比胜多,打心眼里瞧不起胜保,他此番来宿,可算是给足了胜保脸面。胜保深知邱联恩的为人,他高傲自大,目空一切,这就是胜保对邱联恩的评价,官场之上本来就是尔虞我诈,表面互相敬畏,暗地里却又互相拆台,今rì二人相会,表面说的是一套,而暗地里却又互不服气,这也是清廷大员们惯用的伎俩。
此时李兆受之军已撤踞卜家店,光州知州赵登畯前往剿捕,擒获李兆受所部小首领周魁、陈玉顺、陈金旺等数人,不用多说,这些人全被正法。李兆受窜匿青峰岭,纠集失散旧部,联合成军,进入商城、固始境,光山贫民响应,加入李兆受军队,专门攻打清朝的地方官署,一时又成燎原之势。
英桂派遣知府景昌等,带兵六百前往围捕。李兆受暗暗联合江南太平军,聚众二千余人,于是年六月十七rì围攻商城,邱联恩伙同邑绅周祖颐等纠集团勇前往镇压,结果周祖颐被李兆受击败,邱联恩败退至顺河集、叶家集等处,被英桂严词训责。而李兆受偕捻首薛小等,在寨集莲花山修筑寨堡,是为长久之计。紧接着李兆受又自牛皮疃袭扰霍山县之攒板冲,为练勇鄢立功所阻,李兆受军退回至麻埠。县丞张曜率师追逼,两军对阵,互有伤亡,张曜刀斩李兆受部将宋之贵于庙湾,追杀至流波疃,又阵斩李兆受胞弟李兆庆等一百余人,李兆受元气大伤。
此时,何桂珍为徽宁池太广兵备道,在赴任途中,因道路梗阻无法赴任,又多次受到捻军袭击,几乎丧命。后接安徽巡抚福济的书札,令其就地招募兵勇,留在江北抵御捻军,这使得何桂珍心中大喜,在前线指挥打仗本就不是他的专长,留在江北,在他看来就多了一分生存的希望,真是上天相助。
然而事与愿违。真是怕什么,就来什么,这一天何桂珍在霍邱突然与李兆受军相遇,他硬着头皮指挥军兵向前冲锋,攻破李兆受一处营垒,李兆受佯败,将军队撤至麻埠,又撤至流波疃,两军形成对峙状态。
何桂珍书檄商城、固始团练堵截李兆受北路,金家寨团丁防御东路,而自率所部扼其西路。再加上邱联恩、张曜的共同围攻,还真使李兆受吓破了贼胆,他洶惧异常,终rì不得安宁,竟然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弯,与马超江等一齐,相继向何桂珍等投降,他自己虽然暂时保住了一条狗命,却被降为一般兵卒使用。
李兆受是一个反复无常、yīn险狡诈之徒,这样的结果使他很为忌恨和不满,心中暗暗盘算着,总有一天还能东山再起,大施身手。何桂珍身边安了一个定时炸弹,不知何时就要被炸得粉身碎骨,但庸碌的何桂珍还全然不知呢。这真是:
饿狼卧榻旁,昏官全不知;
直到心知时,身首两分离!;